“…………”我瞪大眼睛楞住了,实在是没想到章骥竟然会给我这么一篇回答,过去不是没碰到过象今晚这种情况,每次都是被人又抓又揪又拉又拽,弄得不好还得来一场激烈或者不激烈的身体较量,从来没有过象现在这样开诚布公心平气和地交流。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在我心目中始终鲁莽而幼稚的章骥,竟然会有这么成熟理智的反应。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合适。
“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还不行,虽然我是真的很爱你,而且,如果你肯接受的话,我一定会尽力让和我在一起的你感到幸福的……”章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望着我的眼神却依然认真无比,“但两个人要在一起毕竟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办得到的事情,你连齐景天这样的男人都不喜欢,怎么会看得上我?我在你眼里顶多就一不懂事的小孩,是不是?”
“这…………”我楞得比刚才还厉害,看着那双栗色的明亮眼睛,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辈子,我从未有过这样张口结舌几乎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的时刻,章骥说话的语气、看着我的眼神、眼角眉梢的表情,无不是认真而又开朗,即使是在叹息和苦笑,也绝没有一丝一毫怨愤和抑郁的阴影,看得出来,他绝对不是为了要让我心生愧疚或者给我施加压力才说那些话的。
“我其实很嫉妒那个齐景天的,你知不知道?”章骥若有所思地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下去,“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想揍他!你别惊讶……我是说真的,但我之所以嫉妒他还不光是为了他看你……他居然可以为了你而千里迢迢赶过来……就象骑士一样……”
“骑士?你说的是骑士?”我彻底无言……要搁了我,根本不会想到齐景天这个人和骑士之间会有任何联系。
“是啊,象解救公主的屠龙骑士啊,没有一个男人不想做心爱的人的屠龙骑士吧?”章骥冲着我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想为你这么做……可惜……”他皱紧了眉头,突然转过身去,丢给我一句话,“你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
我怔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瞪着章骥的背影发楞……解救公主的屠龙骑士?他也想为我这么做?这个傻小子,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和齐景天之间的关系?到底谁才是屠龙骑士啊?我看……是我才比较象吧?真是胡说八道!
第二十三章
后来,当然是没有真的追上去抓住章骥向他澄清过去了的那些乱七八糟,因为要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无法向那个傻乎乎的小子解释自己对着他絮絮叨叨说古的动机和理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百口莫辩的感觉,但当我瞪着章骥的背影发愣时,我终于清晰认识“百口莫辩”四字是怎生书写。
也不知道盯着那个背影瞧了多久,明明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偏偏收不回目光,直瞪得眼睛发酸我才恍然觉察自己做了傻事。那家伙,看似傻乎乎的没多少阅历城府,却有本事简简单单几句话把我噎得一楞一楞,坐倒在沙发上,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心里想着,隐隐有些大祸临头的觉悟——
这一回,别是轮到我陷进去了吧?
觉悟仅仅是觉悟而已,而且我从心底里排斥这个莫名其妙的觉悟。事实上,我几乎也成功了,第二天一觉醒来吃完早餐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阳光发呆时,我心里想得只是眼前的一团混乱,即使偶尔也会想起章骥,想的也是他几点出门,早饭吃了什么,今天和谁谈判,能不能顺利过了这个难关之类,绝对没有想其他乱七八糟的……
正在发呆,门铃却又响了起来,我长长叹一口气,明知门外绝对不会是我想见的人但还是不得不去开门。
开得门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只不过,对方笑得越妩媚,我的眉头就皱得越紧,无他,日本商界谁人不知,风弥羽是有名的笑得越甜手段越狠,最简单的反例就是——听说风弥羽就从来不对她最喜欢的上司姬宫季昀甜笑,她个人把这种特殊待遇美其名曰“严格要求姬宫季昀”。
“你好。”我冷着脸,实在很想打个招呼就关门,要不是风弥羽眼明手快玉手抢先一步搭上门框,我可能真这么干了也说不定。
“萧睿,你干吗虎着张脸,看到我来你不高兴?还是因为看到我后面这位才给我脸色瞧?我只不过做了出气筒罢了?”风弥羽笑盈盈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同样微笑着的齐景天,只是,本来令人赏心悦目的两张笑脸现在看在我的眼里也不过是大大的“麻烦”两字。至于风弥羽话里有话的调侃就更不能引起我的兴趣。
“有什么事吗?有事就直说吧,不过最好措词简练些。”往沙发上一坐,我没好气地说,窝在小地方也能撞上国际性诈骗案,我简直倒霉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被熟人笑话才有鬼。
“两件事,第一、章家有很大的麻烦;第二,你最好马上离开中国大陆。”见我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风弥羽知趣地正了脸色,果然用最简练的语言说明白了事情的重点。
“第一,章家能有多大的麻烦?听你的口气章家的麻烦大得离谱?第二,我要怎么离开中国大陆?难道你建议我偷渡?”我反问,知道不必我动脑筋,对方必定早就想好了对策等着我问呢。
“章家这次是撞在枪口上了,中国政府正在严打严查扰乱金融秩序的事,据可靠消息,超越企业的案子已经被作为大案要案上报了,即使是为了应付局势杀鸡给猴看,地方的法院也决不敢掉以轻心,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说章家说超越企业内部一个人都没问题?再说,我们现在也只知道章骥是确实没有问题的,不是吗?”风弥羽的态度十分冷静,直视着我的眼神平静而严肃,“至于你要离开大陆,那容易得很,萧御阳早就拜托美国驻华大使馆帮忙,专机今天就能到。你又不是政治要犯,也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拿出你的真实身份,任何国家都不敢强行阻拦你离去。”
即使富人上天国真的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人们还是会争先恐后去做富人,毕竟钱财不但可以买到享受而且还可以买到特权。我轻叹一声,来回扫视面前二人,最后目光停驻在齐景天脸上,“我既然并未犯法,留在本城又有何妨?”
“强龙不压地头蛇,此地并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齐景天眉头微蹙,他可能根本就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吧,“你该知道,你若是在此地出事,我们都是鞭长莫及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才要你尽快回去。”
“回去?”我眉头微轩,望着齐景天,心念电转间已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你们是不是担心章骥会把我丢出去好保全他家人?”是有这种可能,毕竟,那几张重要合同上都有我的签名,若不动用我身后的资源,一个从犯的罪名总是逃不了的。眼下,真正的主谋已经逍遥法外,若是其他人众口一词咬住我不放,或者章家打通关系,把我从“从犯”提升为“主谋”也不是天方夜谭。
“那是人之常情,”齐景天的眉头蹙得更紧,看着我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焦灼心疼之意,虽然很含蓄,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你不能和人性对赌,那个章骥,他会抛弃他的父亲亲族而保护一个你?可能吗?你要知道,你现在若是被抓到牢里去,要想再出来就要花百倍力气,那又何苦?”
“不光是父亲亲族,还有他的未来全部人生和事业,是不是?”我静静地凝视着齐景天,他的眼底写满了深情,也许正如章骥说的,看到这个人的眼神,就该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喜欢我,但是,仅仅是喜欢,那是不够的,我不禁苦笑起来,“对一个男人来说,那就是最重要的全部。”萧御阳是这样,齐景天也是这样,而章骥……他也会是这样想吗?我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直视风弥羽,我清清楚楚地开口,我听到我的声音,平稳而确定,“萧御阳派来的专机,什么时候到?上午还是下午?”
是的,齐景天说得切中要害,无论如何,我不能狂妄到要和人性较量,爱情那么虚幻,而人性……坚不可摧又势不可挡!
第二十四章
机翼下的这个慢慢变小的城市,我已两次逃离……
其实连自己都不清楚是自愿或被迫,我只知,当飞机升上云层,我的心,有一部分还萦绕在下面这个城市的某处,非关爱恨,只是牵绊。
小小的城市终于看不见了,从飞机舷窗望出去,上下前后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云层,人类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将头靠回座位靠背上,在真正看不见那个城市的这一刻,我才真正察觉——
我离开了有我所喜欢的人存在的那个城市!
在离开的时刻,才察觉已经喜欢。淡淡的并不强烈的喜欢的感觉,在心底某处迂回蔓绕,象小小房间内飘忽的一缕香气,看不见又难以捉摸,却真实存在且挥之不去。
多么荒谬的感觉?
无意识地望着窗外的云,喜欢那个人……喜欢那个人的感觉来得汹涌也来得诡异,我甚至必须屏息凝气才能克制自己从内心深处所发出的一阵颤抖。
为什么是在不告而别以后才体会到喜欢?如果早半天发现会不会还选择不告而别?
我拒绝回答如此无聊的问题。
当事实已经明摆在眼前,再去讨论那些“假设”、“如果”毫无意义。
喜欢就是喜欢,不告而别就是不告而别。事实具在,无从分辩,无法抵赖。
长长的叹一口气,我努力地舒展眉头,却分明清晰感觉,心里某处象坠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不知道,当他回来,在屋里再找不见我,会如何?
飞机降落在香港新机场,等候在机场的,是萧御阳和姬宫季昀,他们两个是来参加什么亚太地区企业家联会,两大巨头联袂到飞机场接机,身后自然免不了跟着一大群新闻记者的话筒与镁光灯闪烁。让本来就头疼得厉害的我一瞬间竟有些晕眩。
“怎么了?不舒服?”始终站在我身旁的齐景天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了我的手肘,声音很轻,但关怀之意显然。
“没什么,”我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记者和闪光灯罢了,眼睛有点不适应。”其实并非没想到,而是在飞机上不曾去想。萧御阳和姬宫季昀今日会允许这许多记者跟着来,想必是为了将我的特殊身份不露痕迹地昭告天下,其中,最重要的观众,应该就是很想与两大集团发展进一步伙伴关系的中国政府。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宾馆休息吧?”风弥羽望一眼我的脸,立刻蹙了眉头,对来接机的两位打了个手势,只见姬宫季昀点一点头,于是,我……人群中所瞩目的焦点,就被前呼后拥地塞进轿车,一路飞驰到萧御阳位于香港石澳的别墅中安顿。当然,尾随而来的,还有姬宫季昀和此间主人萧御阳——我亲爱的兄长。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御阳大步跨进他自己的别墅二楼,管家安排给我的那一大套间,对着我的脸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后,马上大兴问罪之师,“齐景天,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萧御阳这句责问,可谓毫无来来由,毕竟,在这个地方,齐景天是客人,而并非他的下属,就是齐景天到中国大陆去接我,说起来也不过是尽朋友之义,毕竟,名分上说起来,我是萧御阳的亲弟弟而并非齐景天的什么人,萧御阳有什么理由大声责问齐景天呢?
我揉着太阳穴,靠在沙发上,微微地眯着眼睛,只听齐景天温和回答,“萧睿可能是有点晕机吧?我看他脸色也是不大好,或者找个医生来看看?”
“我又没发烧又没上吐下泻,只不过是有点疲倦罢了,找医生大动干戈干什么?”我抬头,拧着眉毛扫众人一眼,十分不理解为何人人脸上都一副大惊小怪的担忧之色,我是从中国大陆而不是从战火纷飞的波黑回来,他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劫后余生?“倒是姬宫季昀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有风弥羽在,姬宫季昀大可不必亲自再跑一趟吧?还是说他有什么事要找我?
“我有点担心学长,”姬宫季昀的语气十分诚恳,但他的神情可不是那么回事,事实上,傻瓜看到他瞄瞄齐景天,再瞧瞧萧御阳的表情动作,都会猜到他所谓的“担心”和普通人所说的“担心”根本不是一回事。看起来,这家伙会出现在这儿纯粹因为他想看热闹看笑话。
我扬扬眉毛,若不是心情实在太过复杂,说不定真会因为姬宫季昀的挤眉弄眼而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你的担心我已经收到,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我看向萧御阳,见他满脸焦灼,心下也微微有些歉疚,遂强勾唇角,“别把我当水晶做的好不好?我休息休息就行了。”
众人的眼神集中在我的脸上,齐景天的表情很古怪,姬宫季昀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萧御阳很用力地看了我两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吧。”
说得象开恩放我一刻清闲似的,真不知道我这个哥哥从哪儿来的王者风帆,我似笑非笑地点一点头,“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