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果然还是想发战争财?”我不自觉地捏紧了电话听筒,中东西亚那边一天紧似一天的局势我当然不是不知道,拥有石油企业和军火企业的恒瑞集团为了自己的高额利润一定利用后院政治大肆游说无疑,但想到恒瑞集团的利润建筑在杀人的炮火硝烟生灵涂炭上,我还是感到一种从心理到生理的由衷厌恶。
空气有几秒钟的凝滞,再开口时,姬宫季昀原本轻松的声音明显地带着叹息,“当某个利益集团苦心扶植的代言人上台,谁都知道战争已经不大可能避免。至于战争财嘛,”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就是我们姬宫集团也已经争取到了战后重建订单,在当今一片萧条的情势下,连这种订单都不争取的话,我会被公司的股东骂死的。”
这是自然,商人以牟利为第一要务,就连萧御阳,也不过是为了牟利,身为恒瑞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他的任务,说穿了也是为公司创造更大利润,轻轻地叹一口气,我望着窗外深蓝色澄净的天空,叹道,“我明白,”我自己这一段日子也在石油及黄金上赚了不小的一笔,说起来,这和战争自然也有关系,“那么,照你的估计,萧御阳不大可能是察知了我的行踪才决定投资中国大陆?”
“他现在正派人在欧洲搜索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在中国大陆?学长,你不会是怀疑萧御阳已经知道你在中国大陆了吧?放心吧,肯定不会,大家都认为你会往熟悉的欧洲美洲至少是东南亚东亚香港台湾那一带走,谁会想到你居然去了中国大陆?怎么,也想赶中国热的潮流?”
微微勾起唇角,我奉行的是生命充满不可预知的境遇,决定到这个城市来,是出于公私两方面均衡过的需要,但来了以后会遇见什么人,遇到什么事,那就是红尘中随缘而动的种种巧合了。
第七章
工作是人的某种需要,至少在绝大多数时候,忙碌的工作都可以让我的心灵得到平静。但工作中碰到的奇人怪事不在此列。
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我一路走一路还在为那个意向中的合资案发愁,当然,说发愁是有点过分,有点隐隐约约的担心是真的,我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担心。综合各方面情况看起来这个合资案即使成功对恒瑞集团而言也是个中等偏小的投资计划,身为集团最高统帅的萧御阳应该只需要在下属提交的报告上签名,根本不会去关心对方公司的董事会秘书姓甚名谁。
“萧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女性娇嫩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事实上,在公司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声音叫住我确实是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是?”我停下脚步,转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纤细的年轻女子站在我的身后,算不上漂亮,但纤细白净,看得出是好人家出身娇生惯养的小家碧玉。她两手无意识地拧着皮包带子,用一种愧疚中带着羞窘的眼神看着我。愧疚?我微微楞了一楞,想不出眼前这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女人为什么会对我露出这种愧疚的眼神。
“哦……”女子的脸微微涨红了,低下头盯着地面,她的声音很轻,“……萧先生,我……我是林心仪……”
林心仪?我眨一眨眼睛,满头雾水地从记忆里搜索某位叫“林心仪”的女性,几秒钟后——我依然雾水满头,无奈之下,只好再向这位看上去已经快要把皮包带子拧断了的女性请教,“恩……林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林心仪小姐的手仍然进行着虐待皮包带子的工作,经过长久得让人感到绝望的沉默后,她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我真是感到非常非常的抱歉,对不起!”
对不起?非常非常的抱歉?忍耐地叹了一口气,我必须承认,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如此令人费解的谈话了,“林小姐,恕我无知,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事对我向我道歉?我想我们并不认识,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在这个城市,我避免和任何人扯上恩怨关系,既不愿欠别人,也极力避免别人欠我什么。所以,听到这个显然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子道歉,第一直觉反应就是她认错人了。
“我没有……”林心仪小姐这一次反驳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抬一抬头见到我的脸又赶忙把头沉得更低,“……您难道不是萧睿先生?”
“我是萧睿,”我点头答应,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了,我确信我的眼镜好好地架在我的鼻子上,我的头发也确定是那种最古板最难看的式样,这个林心仪小姐对我的脸的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听说……听说……听说章大哥现在为难你……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支支吾吾地把话说完,林心仪小姐猛地一鞠躬,然后转身飞快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瞪着她的背影发愣。
回到办公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回想着刚才的奇遇,那位林心仪小姐的最后一句话总算是把事情说明白了,原来她就是那位青梅竹马,林董事的女儿,要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她道歉确实是有道理的,因为……确实是因为她,我才会陷入目前的倒霉状态,不过……我拧起眉头,那位胆小害羞的林小姐当真是对目前的我一见钟情?说实话我不大相信,不会那位小姐只是稍微提了一提,敏感过头的章骥就如临大敌了吧?要是那样,我可就太冤枉了一点。
“上班时间做白日梦?”一份文件“啪”地飞到我面前,尾随而来的,是章骥半是嘲讽半是严厉的声音。
他回来了?我抬眼望他,微微地笑一笑,暗想相处几天下来,章骥在其他地方的进步还看不大出来,嘲弄人的功夫倒是大有长进,“那个合作方案董事会怎么说?”我刚才当然也听到点情况,不过后来的会议我没参加。
“要进一步做评估,不过都很感兴趣,毕竟恒瑞是世界上一流的大公司。”
这倒是真的,虽然是利字当头,不过,能和恒瑞集团合作,对董事们的虚荣心也大有裨益。事实上,相对于中国大林许多内林省份对海外资本的趋之若骛,本市以及超越企业的态度已经算得上很冷静理智的了。
“确实不要操之过急,稍微冷一冷对抬高身价也是有好处的。”我微笑,颔首同意董事会的做法,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得不到的才是最好,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章骥突然沉默,眉目神情间的嘲弄之意消失了,他看着我,却不说话。
最近这家伙盯着我发呆说不出话来的次数好象越来越多了,我皱一皱眉头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正在想着,章骥却又说话了——
“我有时候想……象你这样说话,我为什么不炒你鱿鱼?”他看着我,声音并不算太轻,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盯着我的眼神有点古怪吧,我就是觉得与其说他是在和我说话,还不如说他正在自言自语。
“是啊,为什么呢?”虽然觉得他是在自言自语,但某种意义上,适当地凑自己的上司的趣也是做一个下属的应尽义务之一,所以,我还是很识相地问了一句,不过并不期待得到回答。
“任何一个下属敢象你这样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指导我这个,指导我那个……我肯定把你开除……”章骥深咖啡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那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严厉,反而是迷惑成分比较多……
“哦……是这样啊……”这种问题要我怎么回答?想来想去,好象也只能报以尴尬的苦笑吧?
“这份报告你看一看,等会儿整理出意见给我!”几秒种以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完全回复了平日的正常,忙啊……在忙碌的工作中,什么严厉啊,迷惑啊,嘲弄啊……统统被丢到脑袋后面去,最重要的就是——
我要正常下班,不要加班啊!瞪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再看看和我一样天天加班的章骥……我在心里无声地哀鸣一声,认命地重新埋下头去……
第八章
我对章骥的态度可能真的是有点问题。
晚上躺在宽大的按摩浴缸里,仰天看着天花板,我下意识地回想着白天发生的种种,尤其是章骥的怪异行为,然后,很严肃地下了一个结论。在超越企业上班的日子,尤其是担任董事会秘书跟着章骥的这十几天,我的很多行为和态度确实已经超出了一个董事会秘书,一个决策辅助人员的职责范围,简而言之,就是越权了。
唉,以后要谨守自己的本分,少去管章骥的闲事,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对着想象中的自己无奈地挑一挑眉头,我老是不由自主地把章骥当成一只需要好好训练而且训练好了可以成大器的杜宾犬,我老是忘记此地不是新加坡,章骥也不是齐景天,虽然我明白还好章骥不是齐景天,但习惯使然,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混淆此中区别。不过……也幸好章骥不是齐景天,至少章骥是个死心塌地爱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小男生,这要省去我许多可能的麻烦——
正在想着省麻烦,“玎玲玲玲——”浴缸边的矮几上,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划破了静谧的室内空气——
是谁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我接起电话,只听得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是萧睿吗?我是章,你现在有没有和章骥在一起?”
是大老板?我微微一凛,“没有,我现在在家里,我大概是八点一刻和副总经理一起离开公司的,怎么,他还没有回家吗?”下意识地望一望墙上的壁钟,已经快十点了,在这个没有多少夜生活的城市这么晚还没到家?转念一想,蓦地我想到一件事,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
“是啊,他还没回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下班后要到什么地方去?”
“没有,他没说到什么地方去,董事长,您打他的手机有反应吗?”
“就是没反应才担心啊,手机开始时是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了,”
大老板听上去非常焦急,这很可以理解,在中国的父母眼里,不管到什么时候,孩子都是自己的责任,“萧睿啊,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帮您出去找找看,您留在家里继续试着打他的手机好了。”无声地叹一口气,我当然不会完全不知道章骥去了哪里,但我没想到这家伙会今天晚上一个人去做就是了,而且,为了不让董事长太过担心,我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看样子,今天晚上我是别想在十二点以前睡觉了,一边穿衣服,我一边为自己的倒霉遭遇叹息。
“那就拜托你了。”董事长的声音里有感激的意味。
“不用客气。”我苦笑,要不是想到那件事我自己也有点担心,我才不高兴在下班之后还义务加这种班呢。
用电话叫了部出租车,一通满世界转后,还算比较顺利的,我在本地的某一家酒吧里看到了章骥,不出我所料,他正与本地颇有影响力的几位道上兄弟对面而坐,虽然是远远看去,也知道双方说不上是在把酒言欢。
我走过去,走近几步,只听那几位道上兄弟中的一位,显然是为首的那一位皱着眉头看章骥,说话的声音平和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感,“章公子,我们看在你老爷子的份上,不想和你计较,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凡事强出头对你可没好处!”我暗暗点头,此人说得不错,无论是超越企业还是章骥本人,硬要跟道上的兄弟硬杠上,对谁都没好处,这个人虽然看着形象可厌,但脑子倒是很清楚嘛。
“我们是正正当当做生意,你们上门勒索,原来还是给我面子了?”
章骥冷笑,词锋一点不肯相让,“你们是不是要告诉我,以后万一有条疯狗咬了我,我还应该跪下来感谢那条疯狗愿意咬我不成?”
真是纯洁到近乎白痴的孩子……
我叹口气,不用去看,也知道对面的那位“大哥”的脸色一定很精彩……我很理解他,相信他出道到今天就没怎么听过如此正气十足的话,一时有点不能适应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很显然,我虽然理解,但这位带头大哥身边的人可不会和我一样表示理解——
“笃!!!”一把精光闪耀的匕首天外飞来,牢牢地扎在章骥面前的桌面上,丢出匕首的,是那位“大哥”左手边的一位彪形大汉,真的是彪形大汉,一身藏青色西装,既没有打领带也没有穿衬衫,西装领口因为他过分大力的动作斜开了,露出一块一块强壮到近乎夸张的肌肉,上面还长着一丛一丛的黑毛……
真是……触目惊心啊……
移开目光,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很无奈地看到章骥——我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是一副大义凛然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