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南宫惊天那狠狠的一巴掌抽飞了决定他今后命运的一魄,无念眼看着那小小的魄在接触到旋转消失着的星云破裂嘣碎,那一刻的产生无上悲悯,相爱至深的两个人,真的就要这样,一个灰飞烟灭,一个生生世世无情?
那老天,你不公。
谁知慢慢消失的星云渐渐凝聚成魂,飘飘缈缈的显出月飞轩的样子,南宫惊天猛地爬起来,扑上去,吻住虚空,无念没有移开眼睛,如海沉情,真实流露,纷纷扰扰的红尘之中可遇不可求。
即使相吻的两人是碰不到的,即使一个狼狈如斯,一个飘幻如烟。依然,无比圣洁,仿佛要倾尽一生生命,再世的繁华。
一滴闪亮透明的眼泪从月飞轩的眼中流下,渐渐变成实体,没入南宫惊天皮飞肉绽,小心的捧住他虚无脸庞的手心。月飞轩就在这之后,从南宫惊天手中,缓缓的升上蓝天......
魔的泪都是血红,传说中透明的魔泪,名为眷恋。
无念白眉颤抖,低声念佛,七十八个春秋,他从没像今天这样想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冷暖人世,无情天道,但,爱,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奇迹。
不知站了多久,无念大师走上前去拍了拍依旧仰望蓝天的少年
"他转世了"
少年转过头看他,眼睛像红宝石一般温暖,无念合十
"善哉善哉......月施主将从红尘中生命最短的生灵开始轮回,阿弥陀佛,你送他数度轮回,他送你数世情缘"
南宫惊天点点头,走向桃花尽头,断崖外,枫叶满天
......灵儿说还有五天......
穿过如雨的落叶,犹如穿越百年的红尘。南宫惊天始终没有回头。因曾祈祷,相隔千里,对面不识的幸福,得到了,便不会再有遗憾。
佛说,一朵花中一个世界,瞬间即永恒。过去的时间里一切成为真实无法更改,所以在我们曾经一瞬的光阴里,我深爱你,刹那便成永恒。
牺牲
无念坐在枫林里,看千山叶落。突然有一丝怅然。
七十八年摈弃世间繁华,七情六欲,到头来,依然逃不过泄漏天机再入轮回。默默颂佛,无念肃穆的脸上,隐约有一丝释然
无念从小就深具慧根,两岁的时候,便被师父从家里抱走,进入护国寺出家为僧,从此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在他眼中如日升月落,自然平静。无心,无念。
然,这短短数日,无念感觉自己突然丰富了起来,一场逆天的情缘,数次惊险的命运轮转,绝望与希望的瞬间转变,一个固守百年的执著,一个代价庞大的解脱。一瞬间峰回路转,天机频现。
无念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泄漏天机了,并且他不后悔。底层轮回,一丝眷恋。南宫惊天与月飞轩相互成全。没必要让南宫惊天蒙在鼓里,可能,自己在场便是天意,自己泄露天机。也是上天的安排。
......冥冥之中,皆有天意......
佛说放下,放下,放下执著,可是,自己未曾拿起,如何放下?从未入红尘,又谈什么看破红尘,自己所谓的看破红尘,不过是不知道罢了。
南辕北辙的又何止是自己,月飞轩的不舍,强逆了天定姻缘,百年天罚,宿世毁灭,就算雪笑阳的魂魄世世挣脱身体的束缚,不肯安定,最后相聚而来,依然不能相守长久。
只因我们,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走错方向,怎么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无念微笑,不过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得到么?
你强逆天命,得到了再次相聚
他舍弃一魄,换来一丝眷恋
我折寿十年,寥悟天机
,从来都不是无谓的,无念的目光深远,穿过层层飞舞的红叶,专注得好像看见看见了那个潇洒离去的白衣少年,南宫惊天,这场变故里,唯一能继续留在红尘人世的人。
了悟和魔泪会带给你不一样的人生。
无念微微淡笑,缓缓合上眼睛......
陵褚,龙御二十八年,护国寺主持于熄烽山圆寂。
¬--------上卷完----------------------
当归
一笑江湖青山远,红颜几人留,爱恨淡然随风去,笛韵悠悠,小舟凭水逝,归去无离愁。
熄烽山下小茶棚,小二正喋喋不休的对来往客商阐述着他的惊异
"各位爷,你们不知道,这啊,前一阵子出了妖怪,吓,可吓人死人哩,死了不少人呐......后来啊,来了个神仙,和这个食人妖怪大的是天翻地覆啊,终于收了这妖,您老没看见呐,那可是壮观,天上,一道红一道绿的,然后啊,就突然现出来这么几座山,嘿!大夏天呐。都是通红的枫树,满山满山的,那叫一个漂亮,可是啊,没几天就落了,要是爷们早来几天,那叫一个美啊......"
"小二,真的假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骗您么,早前啊,进去好些个道士,没一个活着出来的,要说啊,什么和尚道士,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还是人家神仙好"
南宫惊天一身白衣,落座一隅,头顶着斗笠。低头喝茶,旁边放着一个不小的包袱。脸上没有好奇,没有气愤,平静的抬头看看太阳,然后在桌上放下几枚铜钱,拿起包袱背在背上,不快不慢的走出茶棚
小人一见,立马道
"客官,您走好"
南宫惊天头也没回,伸手解下缰绳,一偏身坐到......一头黑色的小毛驴背上,交叠起长腿。小毛驴晃晃长耳朵,甩开四条小腿,伸脖长叫一声"噢啊噢啊"晃晃悠悠的走了。
众人和小二都偏头看着一人一驴优哉游哉的上路,脸上表情有点怪异。不能怪大家好事,的确是有点怪,一长身玉立少年郎,坐下身去四平八稳,走起路来虎步龙行,浑身透着莫测高深。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布衣,衣襟上刺绣着比通常锦衣上还要精细繁复的枝蔓牵连。戴着个农民下地遮太阳用的斗笠,压得严严实实的。背了一个用贡品白缎包起的不小的包袱。腰上别着一杆新做的翠绿竹笛,悬着一柄价值不菲的宝剑。自己亲自背着包袱骑着一头白嘴黑亮的......小毛驴?
小二眨巴眨巴眼睛,以他十年的阅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晃晃脑袋,继续作他的生意。
茶棚里恢复平静,各干各的,唯有一个人,上了心,就是卧虎山寨的探子--儒良。
于是,半个时辰后,南宫惊天就在偏僻的树林里被剪径的绿林朋友拦住了。
"小兄弟,包袱里面什么好东西,能不能让兄弟几个见识见识"
小毛驴停在路边,俩眼瞪得溜圆,露背上那个白衣少年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
卧虎山寨的二当家陆文天一看老大的问话人家理也不理,皱了皱眉头
"小兄弟可是头次压镖?江湖上谁路过卧虎山的地界都要给三分薄面,小兄弟不会不知道规矩就出山了吧?"
驴背上的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倒是那头小毛驴看起来有些义愤填膺。
老三钟豫奎脾气火爆,早就想杀上来一斧子辟了眼前人,此时,握紧一把开山斧猛地一抡,似有千钧力,那百十斤重的斧子唬的一下砸了过来,小毛驴‘嗷'的一声尖叫,惊了。
咻的一声,清风响,偌大的开山斧半空中转了向,向右横飞出去,咔嚓嚓的劈倒了一片林子。
众人就听两声悦耳的笑声,那少年正用手顺着哆哆嗦嗦的小毛驴的毛哄道
"不怕不怕,乖乖的,哥哥会保护你的"
众人一怔,哥哥?呃......驴的......哥哥?
陆文天一身冷汗,又有眼角瞟了瞟那片倒塌的树林,人家怎么出手的都没看见,不知......和大当家对视一眼,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少年背后偌大的贡缎包袱,那可是上等雪缎啊,用几千两一丈的上等雪缎包的东西,会差么?
人都是贪的,何况拦路抢劫的山贼?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早就饿死了。
大当家洪段一咬牙,实在打不过,大不了就是个死!
"兄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强龙不压地头蛇,拜地头,兄弟还是懂的吧?"
南宫惊天斗笠下面一抬眉
"哦? 想见?"
陆文天也着实念过几年书,觉得南宫惊天这句话颇有点语病,包袱里的东西,大当家说的是想见识见识,你可以说想看?想要?想分?这个,想见......怎么说得跟人似的......
钟豫奎可不管什么语病不语病,他是个大老粗,一看那少年搭话了。立刻把刚刚吓掉下巴那一幕给忘了个干干净净,带着一群喽罗就吆喝着向少年冲去
洪段心里莫名一紧,还没拦住,就见眼前一花。驴背上的少年不见了。
片刻之后,蜿蜒的小路上尸首横陈,南宫惊天回手一抖,婉约晶亮的剑身上几滴鲜血被震飞,缓缓的收剑入鞘,婉约发出一声轻轻的龙吟。贡缎的大包,依旧好好的背在南宫惊天的背上,南宫惊天蝶翼般的长睫在斗笠下半垂,盖住淡然的红瞳,口气有些无奈
"满意了吧,这下会见到他了,真是......"
颇有些面对孩子无理要求的感觉。语毕腾身而起,依旧翘腿坐在驴背上,小毛驴打了两个响鼻,吃力的避让过满地的尸体,驮着白衣胜雪,半点血渍没沾的少年,颠儿颠儿的向前走去。
前方,芙蓉镇。
白最黑毛的小毛驴停在一家客栈前不走了,南宫惊天抬头一看,芙蓉客栈。店小二看了看这位少年,顿时有点傻,傻得倒不是他诡异的打扮,而是他抬头眯眼的瞧招牌时,那张脸呐,美如仙人,那眯起的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像美丽的蝴蝶翕动着彩翼,那挺秀的鼻子,那晶莹的果色薄唇,那羊脂玉一般的皮肤,那沉如深潭不可小觑的气质......啧啧。
南宫惊天牵着驴
"小二,一间上房,把它好好喂一下"
小二半天反应过来,一迭声的答应,脸悄悄的红了。
南宫惊天举步上楼
"饭菜或热水都送到房门口,敲门,我自己出来拿,没经吩咐,别进房间"
小二愣了愣
"是"
推开门,南宫惊天一眼扫遍了整个房间,反手关上门,将斗笠摘下放在桌子上,向床边走去,把背上的包袱卸下来,放在床上。一层一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幅蜷缩着的白骨,衣饰整齐。南宫惊天微微一笑
"司马问心,我们到芙蓉镇了"
手下不停,将骸骨展平,放在床里,扯下薄被将他盖起
"床还挺大,和兄弟睡一张吧,免得另给你开一间,弄不好会吓死别人,凑合凑合,等我带你回京,你就会入土为安了"
走到窗前,伸手轻轻的推开窗,南宫惊天吹散飞尘,俯视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司马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你回京......我......我有点对不起你"
我知道他杀了你,我和你是兄弟,你的死我很惋惜,他,是我爱的人,我对他从无半点苛责。
透明的阳光下,暗红凤眸微微眯起......月飞轩......不知......你变成什么,在哪儿
薄唇微勾,南宫惊天露出一个温暖儒雅的笑容,虽然,我们相爱的艰辛,离别的惊心,但,此时我想起你,平静温暖熟悉,就像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摊开手掌,阳光下,掌纹尽失。
诡异之夜
青州,夜晚,留云客栈
南宫惊天目光深远,突然一笑,敛下目光,轻轻摇摇头,抬起手中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凤眼轻轻一瞥,目光有些醉意,烛火下流光溢彩。半趴在桌子上提着酒壶翘着腿,满脸笑意,那表情好像对着自己江湖上同生共死的仗剑知己
"司马问心,你欠我那个故事......肯定是有关那个司马问天......"
南宫惊天话音还没落,就听噗嚓一声,木窗碎裂,滚进两个黑衣人,南宫惊天姿势没变,只是,眼中那丝醉意烟消云散,一片清明。
摔在地上的两人还没站起身来,就听房上一溜瓦片响,紧接着嗖嗖嗖从窗户里钻进七个黑衣人,稍一点地便在电光石火间一晃身形,成扇子状排开。明晃晃的长剑在烛光里刺人眼眸。
南宫惊天淡淡的和持剑发愣的众黑衣人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继续目光有些迷离的和坐在他对席,穿戴得一丝不苟的骸骨唠叨
"司马啊,你是不是想救的就是他?有没有什么遗愿?我帮你。"
诡异,很诡异,凌剑山庄的彩虹七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假若,有一天,你奉命追杀不娶你家小姐的男人,跟着他和他的男情人跳进一家客栈的某个房间,发现,里面点着一根蜡烛,有一个面貌如神,气质如仙的少年,摆了一桌子的菜,无视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和对席的一幅穿戴整齐的骷髅架聊得热火朝天......这个世界,乱了
不过,江湖,这就是江湖,在江湖上碰到此等怪事时,第一选择就是,兄台您从哪里进来的,就赶快从哪里出去。
橙红绿青蓝紫,都下意识的看着他们的头儿,赤。赤,犹豫的望着狼狈的相互扶持,倒在地上几乎站不起来的两人,目光闪了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放了这次机会,像再这么占优势的面对灵山灵隐的林燃楚疏,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皱眉看了看优哉游哉给自己倒酒的少年,一挫钢牙
"速战速决!!"
林燃猛地一喝
"慢着!!"
众人敬畏他的江湖声名,一时住了手,赤心下有些不忍。
林燃,当年素有儒侠之称,曾经名满天下,因与冷侠楚疏相恋,为世人所不容,从此双侠名声尽毁,林燃更被爱慕楚疏的凌剑山大小姐洛楚用药毁了双眼,两人弄到这种地步,算是英雄末路,赤倒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但是,依旧唏嘘扼腕,不过两人也是自作自受,不是么?正路不走走歪路,才会惹来这么多的是非纠葛。
"楚,你和他们走吧"
楚疏猛地一抖,沉默
"楚,你走吧!"林燃坐在地上,转过头去,微弱的烛光下面色苍白。
楚疏的目光在林燃紧闭的眼睛上停顿,痛苦的闭目
"好"
南宫惊天噗哧一声乐出来,满是笑意的调侃道
"好?好什么?什么好?好什么好?"
放下酒杯,正儿八经的对着司马问心的骸骨一拱手
"少赔"
转过脸来,笑靥如花。赤橙黄绿青蓝紫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握紧手中剑。南宫惊天一撩衣摆,跪地一拜
"师父们在上,受徒儿一拜,经年不见,不知是否安好"
楚疏和林燃皆是一惊,楚疏一张嘴
"......天儿......你......"
南宫惊天站起身来,伸手去扶地上二位,感觉他们明显一躲,南宫惊天扬起一朵笑容,躲?这样了还躲?不由分说,把两人拉起来,推坐到椅子里,微笑
"师父,这是我朋友"
楚疏对着骨架就是一愣,他刚刚拼着一口气带林燃闯进来已经是极限,倒没有看到屋子里如此诡异的存在。
南宫惊天偏头笑着对骨架说
"司马兄,这是我师父们"
屋子里除了悠然入席的南宫惊天和看不见的林燃之外,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这......这个......疯了?
众人沉默了半天,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南宫惊天倒酒的声音。
赤最终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着开始吃饭的南宫惊天张了半天嘴,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只好转向楚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