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让小少爷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没过几秒又要重新闭上。
李沐雨凑近他耳朵哈气搔他痒痒,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叫江节起床向来用这个法子最灵。
今天的江节有些怪异,眼睁睁地看着李沐雨在他耳边吹气,表情呆滞地愣了半晌,突然“唰”地红了
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把头塞进松软的枕头下面,闷声大叫起来:“烂木鱼
,你干嘛,讨厌啦!”
李沐雨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啦?不就叫你起来嘛,张阿姨做好饭了,别让她
等着啊?”
江节咬着嘴唇想到昨夜的事,脸上的红色就退不下来,又不好意思让李沐雨看到,不禁窘得要撞墙,
撒上脾气伸腿去赶人。“你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快滚!”
“嘿,这死小子,一大早又吃错什么药了?!”李沐雨见他怪里怪气的,不过也没多追究,
骂一句就摸着脑袋下床去了卫生间。
江节听见开门关门人不在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换内裤套牛仔裤,一边叽叽咕咕地
在嘴里骂着:“死木鱼、烂木鱼、臭老头子,我吃错药都是你害的,你将来敢不理我,我就我就……
”骂着骂着就接下不去,兀自笑了,赤着脚走向窗口,对着外面的阳光深深吐气,又深深地吸气。
“李沐雨,你知不知道啊……”承着阳光温热的少年一脸的迷茫,淡淡的苦涩在唇舌间泛滥,昨夜的
甜蜜过去后的空虚竞拥有相反的味道。“如果你一直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
阳光柔和地抚摸着他焦躁的脸,却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知道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江节差点跳了起来。
“死木鱼,你干嘛又偷偷地进来啊?!”
李沐雨瞪他:“偷什么偷啊?!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啊,大半天都没见人出来,
你就不能给张阿姨一个好印象嘛,就知道一天到晚要孩子脾气。”
江节在他的责备声中,嘴角泛起一个浅笑,笑容里带着溢出唇的苦涩,深沉成熟地让李沐雨一怔:这
小子在鬼笑个什么呢?
“快去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呢。”他推了推江节。
“抱抱我,李沐雨。”江节突然拉住他的手不放,类似于撒娇地要求着。
李沐雨奇怪:“你怎么了?生病啦?”
江节绷起脸,立马放手转身就走。
李沐雨笑了:“你这傻小子。”他揽住江节的肩抱了抱,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早上起
来冷吗?他用点力抱紧他。“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不是责备的责备让江节不能回嘴,事实上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如果能,他愿意回到与他初见面时的
那个小学生江节,无忧无虑可以任意案求。
“李沐雨,我好害怕……”江节低声地念了一句,把头靠在宽阔的肩上。
“嗯?”李沐雨哼了个疑问的鼻音,怀里孩子略带忧伤的话让他有些担心。
江节却不回答,挣开他的怀抱,侧头给他一个没有什么内容的单纯笑容。
“我饿了,李沐雨,咱们去吃饭。”他放开他,抢先一步匆匆向客厅走去,那里正飘浮着饭菜的香味
。
第5章
不管再怎么装得像个孩子,江节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个孩子了,但对着李沐雨说的话只能是孩子式的,
要不他就什么部没法说出口,虽然这个伪装让他安全,却也让他越来越迷失方向。
李沭雨自作主张地给他这个“家庭”,他已经无法披着孩子的外表来加以拒绝,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高中紧张的学习可以当作挡箭牌,自从李沐雨有了张莉丽后,江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屈指
可数的地步。
每次李沐雨打电话以各种理由或诱惑来催江节回家,江节总以考试啊,要和同学出去玩啊之类的来搪
塞,和一般总想逃离家长管柬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只是他表现得更为彻底些,让不明真相的李沐雨无
奈又失落,想着孩子长大似乎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吧,只能偶尔带点吃的或者衣服之类地去给不知归家
的少年,看看他是否安好,生活得怎么样。
江节倒也不怎么像从前一样嫌他烦了,有时抱着他不让走,黏得让人哭笑不得。
总究只是个孩子。
李沐雨带着疼爱地想,就算自己有了亲生孩子,恐怕都不会比这个儿子还能让他牵肠挂肚,花费如此
多心血了,短短数载的感情像连上了血肉,扯都扯不开,令人匪夷所思的深厚。
这种深厚直接感动了张莉丽,商量着将来结婚不要生孩子也没有关系。
如此大度的女人,更让李沐雨另眼相看,感情也随着共同生活而迅速升温。等张莉丽找到工作,各方
面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后,两人开始谈起恋爱,结婚的事也就不远了,毕竟年纪都不小,没什么可以磨
蹭的。
年轻的江节从没有想到过,失去原来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少年的锐气在不为人知的忧郁中慢慢被褪尽,他开始明白自己的爱情是一种无望的幻想,尤其等到寒
假回家,李沐雨再也不来跟他挤床睡时,让他彻底了解什么叫做没有开始的结束。
抱过,吻过,那又怎么样?触电般的震撼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再现在梦里,属于他一个人的财富,但无
法兑现的财富是毫无意义的……
他开始设法拯救自己,寻求其他慰藉,其中包括了女孩子。
陈艳是早熟的女孩,修长的身材,发育完美的曲线,眉目间有着一些泼辣的野性美丽,除却刻薄和虚
荣的个性,她在男生们的眼里还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而这女孩子已经名花有主,这个让人眼红的聿
运儿,就是学校足球队队长江节。
大家都知道,在学校有点名气的足球队长江节是个不爱说话的优等生,模样帅但人很酷,较难亲近,
在学生们的风评中也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特别是初中时的那段情史最让人不齿。
但不管如何,进入高中的江节还是个吸引人的男孩子,带点忧伤的笑容,虽酷但做人还是很谦逊,虽
然偶尔脾气暴躁了点,但大多时候还是很讲义气。
这样的两人走在校园里常会引来一大堆羡慕的眼光,令陈艳洋洋自得,特别当走过老情敌何薇薇面前
时,虽然对方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她也能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悲伤,让她心旷神恰了好一阵子。
要说她的敌意来自学生中对校花的评比,还有就是江节瞧何薇薇时眼中若隐若现的牵连。
这令她颇为担心,江节在她面前惯用的沉默,使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事。作为女朋友,江
节连手都很少牵她,如果说以前是害羞,但过了这么久还是保持太远距离的话,怎么会不让人觉得奇
怪呢。
而事情的发展也令她意想不到的。
在江节不回家的时候,两人经常约会。在校园深处的小河边,她逼问江节喜不喜欢她,江节还是没有
回答,正想生气时,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凑过脸,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如羽毛拭过似的亲吻。
陈艳羞红了脸,洁白的皮肤上红色像抹困脂般的艳丽。
江节凝视着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又吻了过来,像是一种探试,而后是深深地侵略。陈艳心慌意
乱地被吻,又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激动中,体验着人生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此时的江节很奇怪,没有言语,只有危险的热情燃烧在眼瞳中,他的吻从青涩到熟稔,迅速得令人无
法喘气,两人从深吻到拥抱,在夜晚无人的河边蒸腾着年轻的欲望。
陈艳在被推倒的时候,涌起过挣扎的念头,但江节罕见的霸气迷药让她无法思考,他眼里沉郁像海的
情欲吞没了一切的禁讳,令她激动又害怕,慌乱又带了丝窃喜。
沉重而炽热的身体贴在一起,神秘的世界将在下一刻成为废墟,他们在紧张的大汗淋漓中体验生命的
第一课。
可惜,一切猛然止住了脚步,像根拉满的弦失去控制地断裂。
江节突然爬起身来,在衣冠不整中嘶声道歉:“对对……对不起。”
他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陈艳惊讶而悲伤的目光,像只受伤的动物般地惶恐,把茫然无措的女孩子扔在原
地。
江节知道自己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那个叫李沐雨的男人,最好杀了他,还自己一个重回人间的希
望,或者直接跟他说:你的变态儿子爱上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李沐雨却在另一晚打电话给他:我要和张阿姨结婚了,你高兴吗?
江节无力地软倒在地,他对着电话大声说:“高兴,我真***高兴!”他扔了电话,开始拼命地大笑然
后大哭,吓得寝室里的其他少年连忙出去找老师,江节同学发疯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发疯,除了在二人之间变得更加沉默和颓废外,他还是一个好学生江节,李沐雨的好
儿子江节,陈艳让人羡慕的男朋友江节。
李沐雨结婚了。
新郎好帅啊,新娘好漂亮啊,他们的儿子多乖啊,这世界多美好啊。
谁也不知道,一个寂寞小男生的咸蛋超人离开了……
那一年,江节考大学。他不顾李沐雨的反对,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所北方的工科大学。李沐雨说:“你
离家这么远,我不放心,有什么事都照顾不到,我会心疼的。”
江节酷着脸说:“我长大了,该离开你去独立独立了。”他没有说:“我的咸蛋超人抛弃了我,你知
不知道?”
李沐雨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现在有了一个家庭,如此而已。
他每天在单位工作努力,回家和老婆相敬如宾,对孩子疼爱有加,尽一个普通男人应尽的责任,维持
着一个全世界随处可见的幸福家庭。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江节心目中的咸蛋超人的话,他会觉得自己依旧是,没有什么改变,他真的爱他:
心疼他,给他所有,竭尽所能无私地帮助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以自己的善良收养了一个视如己出的
孩子,也是如此而已。
江节花了整个高中生涯来看清这个其实就一直摆在他眼前的真相,为什么到最后还要明白得这么撕心
裂肺,除了逃避,他一筹莫展。
成长就像一场蜕壳,有时会不小心连着血肉一起撕毁,留下随处可见的伤痕。
高三过后的暑假特别短暂,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江节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瞪了一个下午,
然后想逐个打电话给一些好友,约他们出去狂欢庆贺,结果被李沐雨拉住了。
李沐雨怕这些没有节制的小家伙疯起来没有管束,别在关键的时期惹出些事来影响上大学,所以建议
江节把大伙儿请到家里来玩,他和张阿姨给他们弄吃的,好好庆祝一下。
江节虽然在学校话不多,但人缘还不错,加之倾慕者不少,又是威风的足球队队长,来向他告别的队
员就有一大帮子。
那天晚上,屋里挤满了充满各种情绪的年轻人,有些考上了,也正乐得慌;有些则落榜了,得重新来
过心里不痛快来泄愤;有的则要被多金的父母一脚踹到大洋彼岸,愁苦眉脸等着镀洋金;有些不打算
再读了,另谋出路,人生何处不是机会啊,倒也坦荡乐观,何况不乐观的人也不会出现在人家庆贺宴
上。
一时间,房子里热闹得像炸开了锅,在新的人生转折点上的少男少女们,笑的笑,哭的哭,闹的闹,
尽情发泄着离别前的愁绪。
在送当护士的妻子上夜班后,李沐雨一开始也不想回去了,让这些小家伙无拘无束地闹腾吧,后来想
想不好,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总是比较安全些,省得他们发起疯来把房子拆了都不知道。
他捡个角落坐下看报纸,眼无意问瞥到人群中的儿子江节,竟是满脸的沉静,显得和周围其他吵闹的
孩子格格不入,脸上的微笑飘忽而莫测,怔怔地听着同学们的喋喋不休。
他旁边坐着穿红衣服的漂亮女孩子,正是他的女朋友陈艳,满脸的不高兴,眼睛红红的,因为她本来
要求江节两人同考市内的一所名校,她妈有关系,就算考不进也能让两人一起进去,没想到临到填志
愿江节又反了悔,莫名其妙地填了一所远到吓死人的外地学校,两人的感情不知前途何在。
别说陈艳想不通,连李沐雨也想不通,直念叨这个小子脑子又进什么水了。
可孩子的愿望他一向不太干预的,既然他愿意,当然也不能太勉强,只是想到将来要和儿子异地相隔
,心里就闷得难受。
小学,中学,直到大学,一路走来,孩子真的长大了。李沐雨以前常担心这个依赖性特强的小家伙,
会永远长不大似的怕离开自己,想不到这一天来临时,他竞自己就选择了离开他,没有一丝舍不得的
迹向。
长大了,就会这样。
李沐雨觉得自己还是很能了解的,哪有一个孩子到了年龄不离开父母的?只是父母的失落,自己今天才
能深有体会。
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个在黄昏唱一句歌词的小家伙,瘦小的身体在秋千架上微微摇晃,和着“咯
吱咯吱”单调的摩擦钝音,童稚的歌喉像遗落人间的天使哭泣,充满了悲凉,让人心酸下已。
没想到,天使这么快就长大了,他学会自己飞了,而李沐雨现在的心情就像守候放飞的风筝,不舍却
又无可奈何。
江节抬眼,纯净的目光穿过人群向他望来,模糊地露出带着忧伤的笑容,仿佛重回到那个被遗弃的孩
子,让人看着心痛。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的李沐雨朝他摆摆手,让他只管玩,不要在意自己。
江节扭过头,对着叽叽喳喳的众人愣忡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跳上沙发对着四周的嚣闹大声说:
“我要唱首歌给大家听,不过只把它献给一个人,我……最爱……的一个人!”他把“爱”字咬得生涩
而坚决,带着悲壮。
众人“呜哇”地起哄了。“给谁啊?给谁?”有人嚷嚷着直迫问。
“我不说,让你们自己去猜,反正这人就在这里。”江节狡猾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给谁还不知道嘛?!”有女孩子“咯咯咯”地笑,朝陈艳望去,陈艳既羞又喜地低下了头。
“喔喔喔喔——”众人的情绪更加兴奋了,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爱情更让年轻人激动的事吗?
李沐雨听着好玩又好笑,他放下报纸,望向高站在人群包围中的江节,对方闪闪发亮的目光也正投过
来,带着炽热。
可爱的孩子。李沭雨向他鼓励地点头:今天是你的节日,随你闹。
江节扬起嘴角,把手一伸示意众人静下声来,他深吸了口气,跳下沙发坐好,然后清唱起来,声音如
流溪蜿蜒,在宁静中洗涤着每个人的耳朵:
“我爱你,不必惊异,可知我比你更想逃避……命运是如此的诡异,直圣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如等待
千万年一次的约定,我不曾计较约期,只愿等你一句愿意……可否让我爱你,让我爱你,;我爱你,
我……就算你不曾注意,相爱注定无期,在背后默默看你,爱恋于我是残酷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