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我爱我,我常想这辈子有了你,就是死了我也甘心了。每次你晚上加班不回来,我都睡不着。高尚死了,我总胡思乱想,总怕你也离开我了
。我说过要买一条够起名叫继续高尚的,明天我就去买,明天就去!"
子沛说不出话来,只得说:"恩。"
皮皮说:"哥,你结婚了,我住哪儿啊?你们洞房了,我不能在一边看着,真的,我会疯的。哥你是我的啊。哥啊......哥,你不结婚了行
吗?哥你不要结婚好吗?我求你啦,我求你啦!!"
子沛说:"你别这样,真的,皮皮你别这样。我们只是做样子的,真的我保证,我就是办了结婚仪式给他们看看,你还在我身边。"
皮皮说:"你别骗我啦!我再也不信你啦!你要结婚了,都做决定了才告诉我,你是骗子!你说过你会陪我一辈子的。你回来!你回来啊
!你回家里看看,我们一起买的家具,一起买的窗帘,一起买的狗!你说一条是你一条是我,可是现在死了一个了。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知
道。哥,我对不起你。我不去见他了,也不去拍戏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你回来!"
子沛泣不成声地说:"皮皮你好傻,哥怎么会骗你呢?哥会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的,快别瞎想了,哥就回去了。"
皮皮说:"对不起啊哥,其实我不该这个时候还任性的。我没事儿,你好好的。真的。你说吧,叫我怎么做?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不
要换家具?要不要我搬家?我躲得远远的,你要见我就见我,忙不过来不能见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哥,我听你的。"
子沛说:"没事儿的,我回去再给你安排。你别哭了,哦,乖,听话。"
皮皮挂断了电话,车站到了。
从车站到家的路大概有五分钟,这五分钟路程皮皮走了半个小时。
街角的垃圾桶,通向住宅区的那条小巷子,每天经过的一所小学的大门口,昼夜营业的便利店......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蒙上了沉重的怀旧
味道。路灯光是那样惨淡,把皮皮的身影拖得很长。他步入电梯,脸上的泪痕未干。守电梯的服务小姐已经与他熟识了,但看着他的脸色没有
敢主动搭讪。他的灵魂犹如飘出了体外,飘飘荡荡地进了家门。
推开门,小狗卑鄙热情地扑了过来,他把狗抱起来,它伸出舌头舔他的手。他狠狠地把小狗抱紧在胸口,一下子跪倒在客厅里。
他失声地叫:"哥!!......哥你不要结婚啊!!"
但是子沛要结婚的现实已经无法更改了,郝菁菁下了飞机,子沛一家人除了不能动的爸爸之外剩下的全都跑到了机场去迎接。郝菁菁显然
没接受过这么隆重的欢迎场面,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跑到僻静处,她拉着子沛的袖子问:"你这是搞什么呢啊?"
子沛满脸苦笑地说:"你现在知道我受的压力有多么重了吧?"
郝菁菁直接地说:"那他们还要我生小孩呢,怎么办?"
子沛坚定地说:"这可真的就由不得他们了。"
郝菁菁笑笑说:"即便由着他们,我也不答应,我可怕生孩子,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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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说皮皮是以泪洗面的也不为过,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床那么宽,被子那么柔软,是属于自己和子沛的,而它们就要易主了,这是怎样的割舍和伤痛啊!这是他们的家,一个属于爱的巢穴,转
眼间就要变了,一切在瞬间滋生着物是人非的感觉。皮皮本来就是个容易伤感容易自卑自怜的人,这个突然袭来的讯息让他彻底伤感了。
但皮皮是相信子沛的,也理解他。他知道同志在一起有多么难,他恶毒地诅咒子沛的父母早点儿消失,又于心不忍,他不希望子沛因为自
己而背上大逆不道的包袱。
他无计可施,只能抱着卑鄙喃喃自语,他跟卑鄙说了很多很多话,无所顾忌胡说八道,因为一条狗是不会产生任何想法的。但这狗仿佛通
透了主人的想法,这一夜出奇地乖,眼神中充满了楚楚可怜的凄迷。这使得皮皮更难过了,哭得一塌糊涂的。
皮皮也无法打电话给姜姿宣泄自己的苦痛,他的确当姜姿是朋友,可这个时候朋友又能帮得了什么呢?姜姿虽然不是个看朋友笑话的人,
可这样的现实对姜姿来说,也会是个追求幸福道路上的打击。姜姿只会痛定思痛地说,以后找BF,一定要找个一辈子不会结婚的。可这样的人
到哪里找去啊?并且找到了自己爱不爱他也是个问题。
皮皮恨透了传统婚姻,他觉得逼人结婚才是最不道德的,并且不是那么直接的威逼利诱,那是以亲情为名义的一种钝刀割肉的胁迫。这世
间什么才算幸福呢?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就是幸福,反之就是不幸福。而实际上爱是什么人们都不知道,自己所爱的人是谁又有几
个人能碰得到呢?
他想自己是爱子沛的。子沛与他相识在网络上,那是个同志网站里的交友栏目,他发了征友启事,说自己年少无知感情专一,子沛是第一
个回复信息的。他就认准了子沛,他相信缘分。他离开四川来到了子沛身边,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意气风发的文人,他相貌普通,为人和煦,
有事业心,虽然常常不解风情,但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他皮皮不过是个摇曳在命运枝头的一片叶子,从未想过有多么绚烂的人生色彩,栖息在
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里,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他们的家是他们共同的心血,子沛主外他主内,两个人的性格互相补充,为什么还要实现一个
女人介入的家庭啊?为什么?!
他也不反感女人,没有女人便没有这个世界,可命运安排了他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是带着神的旨意的。就象
前生带了某种负累,必须要到今世来偿还一样。他的童年无比凄凉,妈妈带着他几乎过着乞讨的生活,每当说起他那陷身牢狱的爸爸,她恨不
得把牙逢里咬出血来。直到找到了继父,过起了平静的日子,勉勉强强地供给他读完师范,直到来到北京方子沛的身边,他才算是获得了自我
。他不知道妈妈是否也有自己成家生子的冀望,他也不在乎这些了。他选择了这样活着,为自己活着。可是,这一切不还是要取决于子沛的选
择吗?
子沛终于要结婚了,不管他说是形式婚姻也好,事实婚姻也罢,总之这个家庭的格局要变了。他不再怀疑自己的感情,虽然也有了来自高
海洋的无端冲击,那是无稽的事情,他自己也该静静地为自己思考和决定些什么了。
于是凌晨时分,他还是给姜姿打了个电话。
姜姿正在昏睡,迷迷糊糊地问:"干嘛啊皮皮?"
皮皮说:"你在哪里呢?"
姜姿说:"我在赛特大酒店呢。你别吵,我身边有人。"
皮皮心领神会了,这个家伙,仍旧在重操旧业。他说:"白天有时间吗?我心里闷,陪我出来说说话好么?"
姜姿说:"听你那么可怜兮兮的,我尽量吧。"
皮皮甚至还开玩笑地说:"行啦,耽误你做生意啦,你有时间就给我电话吧。"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真的想死。
把郝菁菁接回了家,隆重的晚宴热情的寒暄过后,子沛的父母热情地把他们留在了一个房间里。
子沛强打精神地说:"早点儿休息吧,坐飞机也累。"
郝菁菁说:"看你的眼睛,好象是哭过了,怎么,后悔啦?"
子沛说:"没后悔。谢谢你啊。
郝菁菁说:"别那么客气嘛。大家互相帮忙嘛。哎,对了,上次你还没来得及说呢,你现在究竟跟谁在一起呢?不会是周洋吧?"
子沛说:"怎么会呢?周洋还不知道我的事儿呢。我有个小弟,跟我在一起三年了。一直跟我在北京住着了。这次......我刚打过电话给他
。"
郝菁菁笑着说:"他不会拿菜刀来砍我吧?"
子沛说:"不会的。我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形势婚姻。"
郝菁菁说:"我也没料到一切会走到这一步,跟做梦似的。我采访过那么多同志了,这次才算真正走进了同志的生活。哎领导,你跟我说
说,你和你那小弟在一起是怎么做的?"
子沛说:"就那样做的呗。我说你不是写情感稿子的吗?干吗对性行为那么感兴趣。"
郝菁菁说:"性与爱不可分割。我就是奇怪,为什么有的男人放着好好的女人不要,偏偏喜欢跟自己一样的人在一起呢?接吻感觉不一样
啊,还是做爱感觉不一样呢?"
子沛说:"那你跟女人在一起又是怎么做的呢?"
郝菁菁笑,说:"我还没做过呢。我跟你说吧。女人很少有能在性生活里达到性高潮的,跟自己老公也不行,那些男人哪能知道女人是不
是达到满足了呢?男人呼呼哈哈地射一气就完事儿了,女人的性高潮可是可以很多很多次的。"
子沛说:"是吗?那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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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间里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两个人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子沛爸爸的咳嗽声和子沛妈妈下床走动的声音。郝菁菁说:"我们谈话他们不会
听得到吧?"
子沛说:"我们小声点儿,他门听不见的。"
郝菁菁就说:"看得出来,你是很孝顺的。我就奇怪,你这个家庭挺和睦的,你怎么就成了同志呢?"
子沛说:"是天生的吧,我也不知道。
郝菁菁说:"那就奇怪了,我采访过的同志百分之八十都是出生在一个破碎家庭里的,童年受过同性侵害的那种。所以我得出了个结论,
破碎的家庭容易产生早熟的孩子,而早熟的孩子容易成为同志。"
子沛说:"那我就属于另外那百分之二十吧。"
郝菁菁笑,不再说话了。灯光下她还是非常妩媚的,仍旧是那头卷发,换了袭浅棕色的职业套装,既庄重又不失随意,脚踝上仍旧拴着那
铃铛。
子沛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上床,这一夜就这样和衣睡过了。睡梦中子沛梦到了皮皮那张铺满了泪水的脸,他哭喊着惊醒了过来,才知道一
切是一场梦。
郝菁菁仍在酣睡,也没有脱衣服,空气中散发着她的体味儿,是一种女性特有的陌生气息。
但子沛更熟悉也更亲近的还是皮皮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香草的味道,那种气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他又给皮皮打了电话,但提示音告诉他该电话已关机,他想皮皮正在酣睡着呢。每天这个时候,皮皮都是睡得最香甜的时候。他的皮皮。
黑白颠倒的寂寞的皮皮,睡在他臂弯里的乖乖的皮皮,受到了怎样的打击啊。
清晨皮皮一直在整理房间,他在打扫卫生,他拼命地擦洗着房间里的一切,桌子椅子沙发茶几和地板,甚至连门框上方死角里的灰尘都没
有放过。他闷声不响地做着这一切,没有打开电视机,也没有放音乐,他不要任何杂音来打破自己的这种清洗。
皮皮做完最后一件家务,然后环顾四周,一切仿佛变得焕然一新了。然后抱起了卑鄙。出门前,他很想给子沛留一张条子,写上一些什么
话,但又忍不住了。
他感觉想说的实在太多了,而此刻竟然又无话可说。他掏出自己的钥匙包,从卡环上卸下房门的钥匙,把它放在茶几上最明显的位置里,
叫子沛推开房门的第一眼就能够看到。
关上门,沉重的钢板防盗门"咣当"一声响,象一记闷雷一样炸在他的心头。他把钥匙留下了,他把他的爱锁在这里了,此后生活不再属
于自己了!
他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心酸,抱着卑鄙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走出小区的草坪通道,迎面是和煦的春风,但皮皮感觉那风是冷的,吹得脸很疼。
树上的桃花开了,皮皮却要走了。矮围墙头的迎春花开了,皮皮却不能每天在花枝下经过了。住了三年的家还在,皮皮却不能再留守了。
在小区门口他给姜姿发了条手机信息,告诉姜姿自己要去丰台区他的住处落脚,立即就到。然后他在关机前给子沛也发了一条信息,说:
"哥,你带你的新娘子回来住吧。我先离开了。钥匙放在茶几上,我的东西没有带走,打好了包放在杂屋里,不要管它。"
子沛没有料到皮皮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原本计划自己回去后再做妥善安排的。但皮皮根本不忍看到这一场婚姻的上演--尽管只是形式上
的。
不是他小气,也不是他缺乏耐心与毅力,他只是怕自己失态,在哥哥的婚礼上掉下泪来。
在子沛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皮皮的存在,皮皮知道,当众人突然涌来为子沛庆贺婚礼的时候,自己将会有多么尴尬,他
不想面对这一场难堪。
子沛的小弟?从何而来又因何而来的呢?并且无所事事,并且还要跟一对新人住在一起,这怎么能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而子沛的想法是,自己在河北举行婚礼,在父母眼皮底下完成此次使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然后再带着郝菁菁回北京,或者也根本不带
她回北京,在中途就送她回武汉去,就象演了一场戏。
子沛是被眼前的情势逼昏了头。生活永远不是在演戏,哪怕做得再好,假的始终是假的,真相也始终是真相。假结婚,但却是真婚姻啊!
举行婚礼不是儿戏,结婚证假得了吗?结了婚以后父母就不过问了吗?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如果非得进京看看儿子的新家,这种要求不符合情
理吗?可以强硬拒绝吗?说远一点儿,结了婚就不要孩子了吗?你不要有人会要。老人就是这样严格而又残酷地执行着繁衍生息的自然法则--
你借口事业忙暂时不要孩子,他们就耐心等,等不及就软磨硬泡;你借口没有生育能力生不出孩子,荒唐,那些医院是白盖的么?不逼着你做
检查去也说不定会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所以皮皮这一夜想得非常非常多,比子沛更清醒更理智地想着这些问题。他知道子沛终于妥协了,而这次妥协就象个小小的突破口,一切
防线也就会借着这个突破口的开始最终会陷于土崩瓦解。他们有在一起三年的缘分,就是莫大的奢侈与荣幸了,现在,已经尽了。
皮皮象死过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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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搭车到了姜姿的住处,姜姿也正好赶了回来,看得出他经过了一夜的折腾显得有些疲惫,眼圈发黑。但他看到了皮皮则大吃一惊,没
想到皮皮比自己还要憔悴。
他看到皮皮还拎着个行李包,看样子真的是过来落宿的,心里胡乱猜疑着。他说:"皮皮你怎么啦?没事儿吧?你哥回来了?"
皮皮把包往地上一丢,仰面躺在姜姿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并不回答。
姜姿说:"你们吵架了?......到底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皮皮你别太任性了。"说着他翻出一只面包来揪成小块儿来喂狗。
皮皮仍旧不说话,泪水却漫了出来,终于演变成个哽咽。
姜姿有些急了,不知所措,丢下面包拿纸巾递给皮皮,皮皮也不接纸巾,任凭眼泪往脸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