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粼儿不喜欢这牢笼般的生活,我不想逼他。”卫少天叹一口气。
“可他是……”沁妃也急了。
“沁儿,别逼我。”卫少天苦笑的望着她,沁妃心一颤,泪滚滚而下。
一时静心阁静的难耐。
“三殿下特别嗜睡,大将军来得早,恐怕走时那小家伙还在赖床吧?”琉璃微微言道,打破沉默。
卫少天冲她感激地一笑:“嗯,不过今早起得勤,说有什么要紧事儿,早就不知踪影了。”
“哥哥莫宠他成个小野猫,到时叫妹妹如何管教。”卫沁儿破涕为笑,嗔怪道。
卫少天起身走到亭栏前,低声道:“我处总有他容身之所,就好。”突又转身一笑,忘川淡然,令满园颜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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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时,燕清粼还没睡饱就被萧达挖起床,换上衣服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屋子人帮他张罗。今天东方慕平要随使团返回北辽,自从那晚后,两人很少有机会独处。燕清粼被卫少天接出宫暂住将军府,府上虽然人不多,但高手不少,燕清粼也不想给舅舅招劳什子麻烦,且说与北辽人走近了,只怕东方慕平也不好自处。想来想去,除了每天让影瞳作信使外,别无他法。
只不过,燕清粼也没闲着。据说那个耶律雄才因水土不服已经脱水昏迷了几天,昨天才稍稍起色,所以北辽使团才急急向圣君请辞。但私下里人们都知晓,是那个耶律雄才色迷心窍,在风雅馆风流快活了三天两夜精尽气虚罢了,北辽使团觉得将军有辱国体,对外只称将军水土不服,岂不知当日某官员“偶然”撞见耶律将军在风雅馆流连,“不小心”说漏了嘴,早已成为燕都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舆论纷纷同情起东方慕平来:当官不容易啊,尤其是当色鬼的上司,不仅脸面无光,还得忙着帮下属擦屁股,更何况人家还是个孩子,就至情至理的出来帮那耶律色鬼辟谣,真是孺子可教也!
想到这儿,燕清粼面色一冷:没有耶律雄才这颗黄花菜,我就不信慕平办不成八大碗!
纵马至城外长亭,圣君派了刘世勋将军护送北辽使团回国,来送行的官员站了许多,有好友,也有世敌,俱是一团和气,燕清粼名义上代舅舅卫少天送送刘世勋,这刘世勋原是卫少天旧部,平日里崇敬得很,爱屋及乌对卫少天的这个外甥也高看一眼,尤其是眼见燕清粼在那日筵席上的机智镇定,更是赞叹“生子当如斯”、“英雄出少年”之类。今日看卫大将军竟遣三皇子来送行,自觉的赚足面子,自是意气昂扬,说话时分量也更有底气。
东方慕平则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气度风范,从燕清粼下马那刻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个人,就只有一句话:他来了,他来了。一双眼睛竟有点酸涩,全然不理会周围寒暄的人。
这边燕清粼跟刘世勋扯了一通,便向东方慕平走过来,燕清粼折柳相送,一支干枯的枝条交到东方慕平手中,似带笑意道:“大燕习俗,离别之时,青柳相送,他年若有缘相见,必不负冰心!”
东方慕平脚下踉跄,燕清粼就着递柳给他、顺势握住东方慕平冰凉的手,眉头一皱,低声说:“我已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东方慕平贝齿咬着嘴唇,忽然说到:“耶律将军体虚不能见风,殿下相送,他自当感激,应同礼相还才是。”燕清粼一愣,只觉手一紧,便被东方慕平扯入辇中。
“你……”燕清粼话未说完,东方慕平突地吻上来!
燕清粼一顿,直愣在当下。吃惊间隙,东方慕平探舌入口,一阵翻搅,燕清粼猛地惊醒,一把推开他:“你疯了么?”不放心般,燕清粼一个隔空点穴,耶律雄才彻底陷入昏迷。
东方慕平微喘着看着燕清粼,咬着嘴唇,复又想吻上来。燕清粼铁青了脸,双手捏紧他双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东方慕平,你莫要把我跟那耶律雄才之流浑浊!”
“若你是耶律雄才那样的人,我便不用如此……”东方慕平眼圈一红,挣脱出手臂攀上燕清粼的脖子:“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对我如此好……为什么又不肯接受我……”
说到最后,东方慕平只恨的攥拳打在燕清粼胸口:“你,都是你,都是你!我明明恨你害我丢了六百里国土,明明厌你处处瞧不起我,明明嫉妒你过得洒脱无忧……可是,你说,你给我下了什么药?使了什么毒?种了什么蛊?为什么让我不愿、不愿放开你……”
“我知你不是为了这副身体才出手相助,但见你对我关心备至,我却心中暗喜,以为你定会爱上我,你帮我考虑周贴,时时鼓励,一见不到你的信笺,我就惶惶不可终日。你说这莫不是疯了?今日远离本想借此忘却,我本高攀不上又何必做些念想?可你却特来相送让我竟愿死于此也不愿轻易离别!”说到最后,东方慕平眼中雾气,双手一松,颓然跌倒。
一番表白竟让燕清粼直楞当下,如此情态,他却从未察觉,真是该死!本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看东方慕平一脸惨然的笑,这还哪是那个倨傲不羁、斗志满满、淡然清幽的慕平?如此的倾心倾意,却让燕清粼一阵窒息。
“慕平……”燕清粼托起他下颌,轻轻含住那妖冶的唇瓣,本来就怜他多舛,现下恐怕是真的放不开了,护他爱他又有何妨呢?遂手下用力,圈他入怀,吻他的唇角,舔弄皓齿,继而长驱直入,吻遍他口中每一方滋味,直到津液奢靡的流出,两人仍恋恋不舍无法分离。
一个吻而已,却将两颗心拴在了一起,成了一种见证。
此时萧达在外面提醒燕清粼该出来了,东方慕平脸色一暗,埋首进燕清粼怀中,一言不发。忽然觉得腕间一凉,垂目一看,竟是一个紫石玉链,泛着逦迤的光芒,竟如东方慕平的眸子般璀璨。
“这是……”
燕清粼摇头自笑:“这会儿结巴了?本来就想送你的,现下似乎……,你可喜欢?”
“嗯!”东方慕平破涕为笑,看得燕清粼越发感动,“可这世间不是只有一块紫石么?”
燕清粼叹一口:“世间也只有一个慕平啊!再说,这风月之事我又怎忍心委屈你,你若愿意等我……”
“我愿意!”
东方慕平急急得忘进他眼里:“真的……”
燕清粼嘴唇一勾,吻吻他额角:“说正事,耶律雄才的毒最近会出现回光返照之象,你也不必怕,到了北辰后,带着这串链子到夕午粮庄,自会有人帮你。到时耶律雄才便无大用了,自会毒发身亡,但却不能让他就此消失,否则必会造成北辽朝廷阵乱,你也不会安生,所以就来个偷梁换柱,让人以他的身份在朝祝你一臂之力。而且有人在旁边保护你,我才放心。”
“你……你担心我?”东方慕平估计就只听进这一句话。
燕清粼给他一暴栗:“别打诨!”东方慕平只是笑得陶醉。
此时,萧达又在外面咳嗽提醒。东方慕平眸光闪动,双手捧住燕清粼的脸,慎而重之印上一吻道:“清粼,我会等你。”
倚窗而望,那抹影子渐渐模糊。
“咳咳……小王子果然厉害哪,短短几日,就能将大燕三子玩弄于股掌,大王子肯定会褒奖你的。哼,恐怕现下那个燕清粼还以为我们的目标是太子燕清流吧!”
东方慕平皱着眉,刚刚给他解了穴道便如此聒噪,早知道还不如……腕间一凉,东方慕平痴痴看着那串紫石玉链,忽然抖得厉害。
“世间也只有一个慕平啊!”
“你若愿等我……”
他为何要……
“殿下!”
东方慕平猛地惊醒:“做甚?”
“末将已经喊你三声了!现下,你是不是该把探听到的消息传回北辽?大王子怕等急了……”
“我知道!”
东方慕平不耐得打断,却见耶律雄才脸色阴沉,心里却没了以往的害怕,反正他就要死了,有甚好怕?
夕午粮庄,没想到竟是燕清粼的产业……若不及时告诉大哥……
探头出去,仍见那抹瘦削的身影立在风中,东方慕平蓦地捂住胸口,喘不上气来……
飞马乱舞,车辇渐行渐远,那抹紫光似乎如影随从。燕清粼袖手远眺,心下一紧,竟也揪心万分,直到再也望不见一丝尘埃。
径自解马回行,萧达随行。
“刚刚扰了爷?”
“哼!”
“奴才只是觉得,东方氏向来诡计多端……”
“萧达,爷并非信了东方慕平,只是现下……”恐怕动情了?燕清粼摇头苦笑。
“爷,至少有东方殿下帮助,北辽那边会好说点……。”
“唉,萧达,若我就生在这万里碧云下可好?为什么却要回那争斗中去,为什么……”
“爷……”
“呵呵,我又糊涂了,萧达,”燕清粼强自一笑:“我自护慕平周全就是。走吧,我跟舅舅约好去上林苑涉猎的。”
遂策马奔腾而去,空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十四章:涌动
朔雪盈门,纷纷扬扬漫卷整个燕都,腊梅数枝,含着嫩黄的蕊自高墙伸出,王榭堂侧,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家。
一辆青色小马车悄悄停在明月楼的侧门,车刚停稳,门内闪出一个小厮,四处张望两眼,见没有异常,就上前打千:“恭迎主子。”
说完,便恭敬的撩起车帘。
萧剑先跳下车,回身把燕清粼的裘衣系紧,伸手扶他下来:“爷,小心,地滑。”
燕清粼从车中探出身来,天刚下过雪,冬日的天气虽然寒冷,但放晴的天数居多。冬日的阳光反射在雪面上,格外温暖灿烂,晃得燕清粼不禁眯起一双凤目。他今天只简单的穿件水青色的丝袍,袖口和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金色乘云图,腰间佩着长剑,外套一身黑色狐裘直蒙了面,长长的盖过头顶垂落下来,让人看不清面目。
小厮引着他绕过一道月牙儿门,并未进到欢闹的正堂,而是取道门边的暗梯直上三楼,这里很少有人来,以前主要是店主置办仓物时应急用的,后来明月楼经营有方,成为燕都首屈一指的酒楼,修缮装潢后这个小楼梯就滞用了。年久失修,走起来不免“吱呀吱呀”乱叫,萧剑小心的护着他,燕清粼反而觉得有趣,偶尔还故意踩上几脚,惹得萧剑嘴角一阵抽搐。
“主子放心,订得还是那间凭湖雅间,周围一切布置妥当,各位堂主都候着。”小厮低声说道,走到门前轻敲三声,便恭敬的垂首一旁。
“嗯,好,西儿。”燕清粼轻声说道,一步未停的走进去。
被唤作西儿的小厮听到这句不冷不热地赞赏,眼睛顿时清亮起来,嘴角翘起一抹笑意。
“属下见过爷!”
燕清粼走进内室,便见两人跪在一侧,他不理,缓缓走到窗前,面朝湖水负手而立。
两人对看一眼,其中一人膝行到前:“飒有负所托,请爷降罪!”
“降罪?”燕清粼冷哼一声,“你何罪之有?”
飒浑身一抖:“爷……飒错了。”
“哦?”端起一杯茶凑到嘴边,燕清粼瞥他一眼,不置可否,静待下文。
飒吞咽一口,叩了个响头:“飒御下不严,出了奸细,此罪一;飒疏于防范,被凉庭灭,此罪二;飒隐瞒不报,给爷添乱,此罪三。”
“混帐!”燕清粼将茶碗狠狠掷在地上,一跃而起,“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拿马鞭来!我要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主子!主子!”萧剑“扑通”一声先跪下了,影翩也急忙膝行过来,“主子息怒!”
“怎么?反了你们了?”燕清粼冷冷逡巡他们一眼,手抚上佩剑:“主子罚个奴才还不准了?”
“主子,你别恼。”萧剑一把按住燕清粼抽剑的手,“飒跟着主子这么多年,纵有千般不是,到底是忠心一片,你怎忍心这样发落?”
“主子三思!”影翩抱住燕清粼的腿,“飒已经将被凉庭收买的暗影就地正法,他……他也重伤在身。主子看在他将功赎罪的份上,饶了他吧!”
“主子,请从长计议!”影瞳闪出来,跪在一旁。
“哼!”燕清粼甩开两人,厉声斥道:“你们把自己的责任抛诸脑后了?若不是发现及时,盟里的一干兄弟早就阴阳相隔了!”
跪着的四人,脸色均是一白。
“主子!”飒一叩头:“飒罪该万死,来生……来生再伺候主子!”
遂突然倾身抽出燕清粼的剑,就往颈上抹去。
“当!”
“主子?”
燕清粼及时甩出手中折扇,飒措手不及,剑身微擦过脖颈,留下一道殷红。
“你倒有骨气!”燕清粼仍旧冷着脸,挑开飒的衣衫,脊背上的伤口已然挣开,血涔涔的吓人:“出去一趟有长进嘛,学会用死威胁我了?”
“主子,飒……”
“行了,”燕清粼揉揉额角,“看在你往日薄有功劳的份上,此次罢了,但死罪可免……”
“飒甘愿受罚!”
“回去自领四十杖责吧!”燕清粼舒口气,跟他们果然较不起劲。
上前搀起飒,燕清粼拿丝帕敷上他的伤口:“萧剑送去的药记得按时服用……别的我不多说,你……你好自为之。”
自从他跟燕清粼以来,从来无怨无悔。燕清粼吩咐的,飒从来都完成得尽善尽美;燕清粼没吩咐的,飒也为他考虑周全。若要罚他,燕清粼心有何忍?
只是这次的失败,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担心。作为心腹,飒是燕清粼一道颇为重要的屏障……
“主子,我……”
“别再让我碰到此类事故!”
“属下……不敢!”
燕清粼挥挥手,叫萧剑张罗酒席:“我今天本来是想跟大家聚聚,明日就回宫了,有些事还要再交代一下。来,都坐。”
从圣君问及凉庭的事时,燕清粼隐隐觉得不妙,于是暗地里让瞳彻查。结果,飒手下的一个暗影投靠凉庭,牵连两个分坛被挑。但由于暗盟内等级森严,不少影子只能算杀人机器,进不了核心,所以危害倒也不大。只是,不知圣君那边是否起了疑心,所以今天唱这场“黑脸戏”也是为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