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对于信仰爻王的吴雄臣民来说,祀苑被破坏以为着天谴,这岂不是要引起举国恐慌?
来人放开黄衣公子,也是一脸悲愤:“国主这些年一直悉心培养的暗部也被暗杀殆尽,这其中还有不少资质不错的年轻将才,没想到燕元烈的能力如此强!更……更没有想到他身为一国之君竟……竟亲自出马!失策……真是失策!”
他一拳挥在墙壁上,力透纹生。
黄衣公子一脸不信:“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是他的?皇上怎么会去吴雄?现在这种局势他的心思该在北方才是……”
那人讥讽一笑:“怎地还不信我么?若非他亲自现身,我们怎知道呢。”
“你们既然见到他,为何……为何不干脆的抓住?他身在吴雄,你……你们岂不是能便宜行事?”
“国主倒是想,没成想他早就手中有了王牌。”
“王……王牌?是……什么?”
“你。”
“我?”黄衣公子脸上僵白,有些懵然。
“你的身份,暴露了。”
“圣……圣君竟知道?不可能?!”若圣君知道了,那他……他也知道了?
仿佛看透了黄衣公子的心思,那人扣紧他的手臂:“趁着燕清粼不知道,燕元烈没回来,赶紧实施计划,然后,王便跟着送粮去吴雄的军队安全返回就成!”
“可……可万一燕清粼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看燕元烈明显已经知道多时,他定时还没有告诉燕清粼,不过他是什么算计,你先下手为强,等他回来时你早就身在吴雄了。再说,就算是燕元烈也未必知道森爻皇族的秘密,不然你以为还能活到现在么?”
正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那人忙压低声音道:“上次刺杀后,燕清粼定会怀疑与此相关的官员,怀疑到你只是时间问题,我的王,你还是速速决定,吴雄还有番大业等着你呢,当然,这也是五殿下的意思。”
“哥……哥么?”
“药,奴才已经给你了,王好自为之。”
说完,平地起风,再看时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难怪左相最近对他盘问细致,果然引起怀疑了么?
他们这是要逼他走出最后一步,再也不能回头。
那抹黄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立在当下,虽看不清表情,却仍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穿肌透骨的悲哀,过了许久,他才猛然翻醒般踉踉跄跄挪动身形,淡淡的月光穿过叶的缝隙落下来,正好照在他的脸庞上,对着那抹冷月,他扯出个凄惨的笑容。
玉面朱唇,黛眉入鬓,骨秀神清,一身鹅黄。
苏,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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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稍停,寂静的暗夜更是多了份神秘,似乎是确定了周围没有人般,据刚刚那两人之处五米远的地方,有棵不起眼的古木,枝繁叶茂,暗影斑驳。猛地一阵抖动,古木仿若受不住重压般呻吟一声,接着黑影一闪,再看时已经落在地上。
风泽平四处探查一番,才小心翼翼的解开披风,垂首看了眼怒目而视的人,不禁有些头麻,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道:“若殿下答应臣先压压火起,臣便给殿下解穴。”
得到一个“快点,少啰嗦”的眼神,风泽平苦笑一声,疾点几个要穴,待怀中人站稳后,他后撤一步,跪在地上:“臣刚刚是不得已才封了殿下的经脉,多有冒犯之处,请太子殿下降罪!”
燕清粼一双凤眸冷光毕现:“为何不让我杀了那人?”
“那人腌雑,臣怕脏了殿下的手。等时机到了,臣必会替殿下分忧!”
“混帐!!”
燕清粼怒吼一声,却不知是说谁。他面上通红,青筋暴露。
风泽平心里颇为忐忑,直起身来,默默走到燕清粼身侧,略微躬身:“周围臣已经安排好人了,殿下可……随意发泄,臣就在林外等候,望殿下……爱惜自己。”略微转身,风泽平还是有些不放心,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叹口气,悄悄走了。
只是,那晚树林中寂静如常,没有任何杂音。待两个时辰后,风泽平有些担心的进去查看时,燕清粼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默默站着,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多了丝冷然。
风泽平没有说话,也安静的候在一侧。
直到东方泛白,突然燕清粼问了句:“父皇要对吴雄下手了?”
风泽平愣了一下:“臣……不知。”
燕清粼不理,依旧自言自语:“原来君父准备好的兵力是对准吴雄了,看来凉庭也被父皇和君父给唬住了,对吧?”
同样在西南,进可以打凉庭,退可以攻吴雄,妙计啊。明里是对着凉庭去的,没想到暗中却是声东击西。
“嗯……”圣君与大将军的默契,的确非常人能料。
“吴雄的皇室是森爻族的宗家,父皇该如何做呢?”
“……”
“屠族……罢。”
风泽平一惊:“殿……殿下……”好……好厉害!竟说的分毫不差!
燕清粼突然转过身来:“旁人我不管,但苏逸风,你们谁都不能动他!”
风泽平一愣:“殿下,他也是吴雄皇族之人……”
“我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命令!”燕清粼眸中冷光一闪,“父皇让你带我来看这场戏,不就是想探探我的意见么。你就这样转告父皇,他会明白的,我也会尽量让父皇满意。再说,让苏逸风活着要比杀了他更称父皇的意,不然,你们怎么不早下手?”
风泽平被他质问的有丝惶然:“这个……臣会原话转达……”
燕清粼蓦地转过身:“还有。”
“还有?”
“你少给我动些歪点子!”
风泽平呼吸一滞:“殿下……明示。”
燕清粼冷哼一声,没有回头:“我说的是翊儿。”
一直纳闷为何燕清翊都四岁了,还没有师傅,燕清粼一直以为是燕元烈太溺爱翊儿所以纵容罢了。但……翊儿如此小,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前些时日竟遭遇毒害,父皇如此疼爱他怎会不加强他身侧的暗卫?直到与风泽平处的久了,才慢慢有些猜测。
对于感情未泯小孩子,最平凡的感官刺激更能激发他内心的潜力与,忠诚。
要知道,风泽平从小活在燕元烈的影子中出生入死,其心可鉴。
如此情景,燕清粼能不做猜测么?更何况,他是铁了心不把燕清翊扯进来的。不管是自己的猜测,还是确有此事。
“殿下……何意?微臣不明白。”
“你最好不明白,就算是父皇之命,我也不会让你毁他一生!”
风泽平顿时脸上苍白一片:“殿下误会了。”他竟猜到了么?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我不是父皇,翊儿也不是你!”说完,燕清粼已经绝然而去。
风泽平苦笑一声,每个帝王都会有自己的影子,除了燕清翊,还有谁更合适么?
摇摇头,风泽平追其而去:燕清粼自然不是燕元烈,但一朝为帝,难道能逃了去?
第八十章:妄言
清晨,萧达早就遣走两仪殿外的仆从,自己守在外面。燕清粼今早回来时天都快亮透了,现在睡下没两个时辰,当然不能让多余的人扰了。
昨晚燕清粼与纪无心的对话,萧达是知道的,后来风泽平来了,不知对燕清粼说了什么,两人便一起消失,看燕清粼回来时一脸倦容,眼光冷凝,萧达估计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风泽平略微交待几句后,便又风尘仆仆的走了。想他也是很不容易,圣君的安全他要顾及,圣君的命令他要遵从,而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却将事事处理的进退得宜,看来圣君如此器重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没想到苏大人竟……
难怪风泽平会将药单写好,又嘱咐他把药汁煨着,若是燕清粼身体稍有不适就立刻给他喝药。这都是因为“前车之鉴”的教训过于严重,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怎能不仔细着点?
不过,燕清粼这次似乎没什么大反应,萧达服侍他躺下后不一会就鼻息深沉了,估计燕清粼也的确是累狠了。
累身,更累心。
叹口气,萧达轻轻往火盆里加着木炭,听内殿里似乎有些响动,萧达忙起身小跑过去,放低了声音问:“主子可是醒了?”
黄色的帐帷下好半天才听见一声鼻音很浓的应答,萧达自然知道燕清粼的习性,刚想上前掀开帐帷抱他起来,谁知突然一颗小脑袋从帐缝里探出来冲萧达摇摇头,又“咻”的钻回去了。
萧达一愣:这个小主子怎么跑进来的?接着他无奈的摇摇头,七皇子向来神出鬼没的,就连御前侍卫都挡不住他,说来也真真奇怪呐。只盼他别扰了燕清粼的好梦才是正经。
“稍稍躺会儿。”
帐里传来燕清粼低低的一声,萧达忙应了侯在一侧。
接着似乎传来隐隐的私语,夹杂着燕清翊“咯咯”的清笑和讨饶声,在清晨里格外沁人。
“哥……哥……呵呵……哈哈哈,翊、翊儿……不、不敢了……”
燕清粼似乎低低问了一句什么,接着听燕清翊喘着粗气笑着求饶:“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哈哈……”
忽然笑闹的声音骤然止了,萧达还以为两人总算安生了,没想到却听燕清粼无奈的低吼一声:“你这小鬼怎地还咬人?!”
“……”
“喂,小鬼!你咬哪儿?!”
“……”
萧达嘴唇微抿,露出抹笑容,稍稍放下心来。看样子燕清粼也躺不住了,萧达正轻手轻脚的想出去唤人备水,伺候他起身。
结果刚走到门边,却听燕清粼唤了他一声,萧达复折回来:“主子有吩咐么?”
挑开帐帘,燕清粼略微伸了个懒腰:“去给我备件素色的衣服,我待会儿去趟五皇子府。”
燕清翊一听来了精神,一把抱住燕清粼的胳膊:“翊儿也要去找五哥玩。”
“翊儿不要闹,不是说好了这些天你要好生留在宫里养着的?”
“不要不要,翊儿想跟哥一起去嘛……”
“翊儿乖,不许胡闹。”
萧达自然知道燕清粼不是去游戏,今天该是安妃的葬礼罢,她入不了皇陵,但五皇子还是要为他母亲送最后一程的。不过,自从安妃遇刺后,这个平日里格外沉静温吞的五皇子,似乎变得更寡言了,连着一个月都告假不朝,心里该是怨着燕清粼的罢。
这也难怪,燕清粼自小受安妃迫害,这梁子只怕结的深,后来人是燕清粼下令抓得,当时燕清悠跪了三天两夜都没让燕清粼嘴软,直到最后安妃被害前见的最后一人还是燕清粼,你说安妃之死与燕清粼没关系,当事人自然清楚,但燕清悠却不相信燕清粼能与此事无关。
事关他母妃性命,纵使性子再温和,燕清悠也不会心平气和的接受。
只是燕清粼背这种黑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或许早就不在乎了……
看燕清粼正在温言给燕清翊讲些什么,那小鬼扑楞着脑袋打诨,两人正闹着,萧达叹口气,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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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妃的葬礼是燕清悠一手操办的,只是五皇子府上凄凄凉凉,冷冷清清,满朝文武没有一人前来吊唁。偌大的棚子里只跪着几个奴才。
这也难怪,一个早已失宠、且曾与太子有过过节、又涉嫌毒害七皇子的前皇妃,人们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独自跪在灵堂前,燕清悠麻孝一身,脸色极差却透着几丝病态的潮红,他面前有个不大的火盆,厚厚的纸钱被他一张一张的扔进去,烧着,飞扬着火星,然后殒成灰烬,飘散。
燕清悠只是呆呆的看着,眼神游离。
“主子,”小凡走过来跪在他身侧,“您不能再这么跪着了,太医嘱了要您喝药休息的,要不然这伤风变成伤寒的话,就麻烦了……”
“你去外面守着,万一有人来了……好招呼着……”
“主子……”都三天了,怎么会有人来?
小凡本想如此说,却不忍看燕清悠一副悲恸的样子,只得跺了脚去了外面。
处理完今日的奏章,顺便唬住了那个小鬼,燕清粼带着四公主燕若碧出了宫。燕若碧是安妃的女儿,燕清悠的妹子,这时候的确应该尽尽儿女孝道。所以燕清粼特意准她出宫住几日,
到五皇子府时已经快黄昏了,燕清粼漠然的看着那袅袅上升的青烟,没有说话,踱步走了进去。
王府中蓝帷蔽路,摆满了整个院子,些许黄水铺路,不豪奢,却也面面俱到。燕清粼的到来,显然让周围的人吃惊不小,接着便有人忙不迭的过来迎接。刚从大厅出来的小凡,一眼认出燕清粼,急奔几步跪在燕清粼身前:“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劝劝我家主子吧,他……他……”
听到这儿,燕若碧的一双眼早就红了,她扯住燕清粼的衣袖:“三哥……”
燕清粼回手轻拍:“去吧,悠儿就在里面。”
重重的点点头,燕若碧提起白裙飞跑进大厅去。
接着厅中传来一阵嚎啕,痛彻心肺,让燕清粼猛地一阵窒息。
“主子……”萧达见他神色有异,有些担心。
燕清粼摆摆手:“没事。”
“太子殿下若是累了,就随奴才去内室休息休息吧。”小凡倒是体贴,一边说一边就要引着燕清粼去内室。
“不用了,”燕清粼四周看了一眼,“我就在这儿站站便成。这几天都没有人过来么?”
小凡一愣,脸上接着显出几分恼色:“回太子,根本没有人来,都是五殿下一人张罗……”
燕清粼脸色沉下来,正待要细问几句,却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便见一身麻衣的燕清悠站在厅口,直愣愣的望过来。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布满血丝,不见往日的神采,脸颊处的潮红跟别处的苍白相映,更衬出几番疲累。
他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