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不知到现在四合院的价值?跟您说吧,这老院子值老鼻子钱啦!你不要就把它卖给我。我有个英国朋友住在北京,他就租的四合院,去年我去了他租的院子,比我们家的那个差了几个档次,可每月还要一万五的房租呢。”杜誉随口举了个不着调的例子。
“你打算修完了也出租?”杜乃安最瞧不上小市民的蝇楷小利。
“我自己住。”杜誉马上说。
“什么?你,你想干吗?”杜乃安敏锐的觉察出杜誉有回国工作的计划。
“我当行宫,行了吧!”杜誉知道这时还不能招惹老爸。
“哼,逆子。”杜乃安当然不信。
“哎,孝顺还是有的吧?不然就不给您接人去了。”杜誉转着心眼说。
“这次回去,给你的……呃……小叔先办个探亲,你姑父那边应该会帮这个忙。”杜乃安不理儿子的意见,他说着看了眼妹妹,杜乃芸点点头算是允诺。
“办成了怎么个打赏哦?”杜誉那肯罢休。
“给你老爸办事还要赏赐?”杜乃安知道这小儿子最难打发。
“别呀老爸,你们各个都瞧不上那地方,连老太爷也搬出来了。反正老太爷不去,您也不能买是不?就借我住着吧。”杜誉想我废那么大劲儿,把那修的跟宫殿似的,怎么能放着不享用呢!
“你毕业后是不是不想再读硕士了?”杜乃安严声厉问,想这小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我那专业和你们不一样,七分才气啊!我可不想全浪费在学校里。”杜誉辩驳道。
其实他大学一年级就开始伙同一位同学好友干事了。他们先付头款卖下地段好的旧房子,然后预算设计装修后,再投入市场出售。
几例成功以后,自然越做越大,两人就注册了公司。同学主外杜誉主内,也就是设计选定房子方面是杜誉的活儿,预算找房手续行政事务同学搞定。
这些他都没对杜乃安提过,到不是怕他老爸如何,而是烦他老人家唠叨。因此要说杜誉年纪轻轻,“私房钱”已掖赚了不少。
父子两最终达成协议,在四合院未出售之前,就归杜誉居住管理。作为交换条件,杜誉满口答应,将小叔叔在两个月内带回,送到住在老爸家的杜老太爷身边。其实杜乃安对那老院子没什么兴趣,存在保险公司的那些“真品”才是杜家的“老底”。
杜家是从老太爷杜牧之的父亲开始过渡为翻译世家的,而杜牧之的爷爷以上的先人却是以收藏起家。家世未必显赫可也是绝对的归属书香门第。杜牧之的父亲曾留洋英伦,后回国做英文教授及翻译。杜牧之因“时代问题”未及留洋,但对语言有着天生的感悟力,在翻译界的业绩更是远胜其父。
杜乃安和杜乃芸子成父业,也都先后进入翻译界。而第四代除了杜誉,哥哥姐姐表哥表姐甚至还有一对堂兄弟,几乎全部做着与语言翻译有关的职业,笔译口译不一而就。
就是老太爷的情人何艳也是他的学翻译的学生,现在是外事局的翻译室主任。
杜誉时常觉得家里人无聊透顶,为着一份所谓荣誉的职业固守着,一个轮回一个轮回的入套。
放弃辩驳
杜誉绝对是个逍遥的逆子。杜乃安在嘲笑自己老爸的私生子是个同性恋的同时,哪里知道他小儿子却是个“男女通吃”的玩主儿。
杜誉几乎是揪着何晓童的后衣领将他拎进他的“行宫”的。
到不是杜誉喜欢武力,而是何晓童的行动过慢,也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脑子比人家总是慢一拍?
总之是要扮做受气的一方被拿捏的,好在他已经习惯,不再计较那屈辱得失。
比这糟百倍的对待都领教了,还在意这区区“淫威”?何况是早就视他为罪大恶极的污浊物的杜家人。
何晓童知道杜家不会放过报仇的机会,至此等待他的,不会比在精神病院强到哪里去的待遇,无所谓生死也就无所谓贬损。
开门的是一位精瘦的不起眼的汉子,一脸的不局言笑,用带有口音的却又猜不出是哪里人的汉话,简明的问杜誉要不要备晚饭?
杜誉答了声好,就拎着何晓童走入大门。
这老宅院分前后两个部分,跨进了高高的木门槛,迎面是一堵四角雕花的隐蔽墙。
左拐几步就正式进了前院,前院只有正房和西面一排厢房,东厢有一后代建的小厢房在隐蔽墙后,后来何晓童知道那是“门卫”的值班室。
中间长方形的沙石空地约二十多平米,空空荡荡的不设一物,象个小训练场。它还真是个小运动场地,供“驻守人”在这里练“膀子”。
前院的正房大厅和西厢房关着门看完全是前清的老样子,象古装片的道具场景似的,雕梁画栋青砖碧瓦。
如果看着仔细些,最多叹声“遗迹”保留的还真不错。
若将镂花的排门一一打开,那是完全出乎意料之中的想象。后来当何晓童参观时,也还是不得不佩服杜誉的创意的。
东厢的回廊过腰花小门直通后院的回廊,何晓童讶异着的脸部表情边被拖拽着往里走,边打量着这个漂亮的老宅院。
而后院的情景更是让他觉的惊奇。先入眼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细竹林,将四周围的屋瓦遮掩了个七七八八。
然这只是半院子的竹,也就是自前厅房后墙至院中央的这片地,林中有曲径通幽的鹅卵石小径,穿过可直抵西厢房廊前。
行至回廊的中段时,便会突的发现掩隐在绿竹里的,三面连同顶空的玻璃暖房,而那玻璃房就此角度不难猜出是连通着正房大厅的。
何晓童仍被杜誉拉着沿东回廊内往后院正室走着,他望着夕阳下的玻璃房诧异莫名。
它是用灰钢连固着大块玻璃建成,造型象不规则的菱形钻石。在这样一片灰瓦古墙的建筑中,它象一架自星际的外来飞行物。
“第一次来要看仔细哟,这套院子也有你的三分之一呢!”杜誉冷冷的说着,手上又憋不住的使劲,“怎么样?还打算让我整死你不?”
何晓童觉着后脖颈一阵刺痛,挣了挣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紧更疼了。他于是也冷冷的用眼睛横着杜誉,却并不回话。
这样倔犟的对抗反应,往往是令施虐者更加恼火。可杜誉却不甚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一改他洒脱无拘的游戏态度。
要分析起来并不难,自与小叔叔何晓童见面起,并没象他预想的那样抢着先机,不仅如此还处处被对方的态度牵制着似的。
可他明明是占着优先权的啊?何晓童不就象他脚下的蝼蚁吗?可他凭什么要被他眼中的古怪意念所左右,神情不定心绪不宁?
杜誉觉察到自己的情绪里一直在滋拉拉的气急败坏,肚子里的象温着一股无以名状的邪火,且越烧越旺。
突然使了个小擒拿手,将何晓童的右手臂猛的别在身后,前身压在回廊的柱子上,然后捏着他的手一寸寸用力拧,同时加以厉声冽色的质问。
“说啊!为了它装疯的吧?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狐狸精都告诉过你了吧?还有收藏品,那可是杜家的最大财力。”杜誉说出了自己的也是杜家的“怀疑”。
何晓童憋着口气忍受疼痛,自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当然他也没打算答复对方。
“怎么样?说重了?那么先好好看看这处宅子,它很值呢!”杜誉说着手上毫不松懈慢慢使力。
何晓童一开始就知道进来不会有好果子吃,既然心理准备早已有了,便坦然承受。
“同性恋情暴露?捉奸在床?羞愤自裁?你妈是真能编,你也很能演嘛!戏很投入,可我就不信,你还能演下去!”杜誉磨着牙齿说。
他那样被称为狡猾的人最恨被欺骗,实在的说,他还没上过谁的当,因此更不会允许自己受骗。
何晓童的手腕已经痛的令他开始冒冷汗,咬着牙喘息的声音渐渐加剧着频率。
尽管他不太明白杜家为什么要接他出院,但现在看来他们认定了他是挣财产来的。
那么可以推断,杜老爷子要见他,而且还真打算分他些什么,因而造成杜氏家族成员的极力反对和不满。
何晓童不想做任何的争辩,半年前他曾做过类似的辩驳和抗争,却得到更多的折辱和更强的制约。
他早已心灰意冷任人宰割,即使杜誉有这样的误会,他也懒得辩解,何况这误会令对方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呢!
也算是一种报复手段吧,尽管这手段非常自虐。可被虐惯了的人却能做到忽略自身,寻出所谓的“反弹”机会,激怒对手令对方肝火大冒,也属“另辟蹊径”啦!
进入正室
就在何晓童的右手腕即将陷入更深一层的撕痛,也就是频临拧折的恶运之时,施暴者突然御去了劲力。
杜誉适时的放弃强制并非是“心慈手软”,而是突然地触到了何晓童手腕部的护腕。
他象猛然想起了什么,一翻手抓起何晓童的右手,不待对方反应就摘除他的护腕带。
于是他看到并不是一条“毛毛虫”在内腕上,而是纵横交错叠加着的几条。
疤痕还是棕红色的,因为刀口太乱又一再破损,缝合的痕迹更加令伤痕难看的凸起着。
杜誉皱着眉头,看着被自己捏攥的发红的修长的手,和那被划拉的目不忍睹的纤细手腕。
他有些迷怔,这些跳脱的红痕在无声的驳斥着他的那些怀疑。
他微微的甩了甩头,好象在驱逐那样悲悯的想法,他提醒自己,感情用事不是杜三少的风格。
杜誉慢慢抬眼看着夕阳光晕下的妖娆少年,剪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微风中抖动,因为金黄的阳光,令惨白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恶劣。
杜誉没再说话,偷眼看一下另一只带着护腕的还提着一个破塑料袋的手,然后默默的把护腕给何晓童重新套上。
他并不承认失去了某种“勇气”,更不会以此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这种在意的上心和“暴跳如雷”是不属于他的本人气质个性的。
何晓童淡淡的看着杜誉的举动,看着他努力压抑住恼羞成怒的情绪,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讶异表情,看着他渐渐转为平复的冷静下来的俊朗面孔。
“跟我来。”杜誉放着和缓的语气说,“先带小叔叔参观下部分财产吧。”
他终于又变回那个洒脱嘻皮又滑头的侄儿杜誉,仿佛刚才面目狰狞的暴虐者是个幻象。
他转身往前行,到回廊尽头左转,推开侧门进入正室。
何晓童不自觉的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协助那里的疼痛一点一滴的慢慢消减。
他保持自己独特的缓慢速度,跟着杜誉走入正室。
这里原是正室东厢房,现改装成入室门厅了。右手衣帽间,左手是换鞋的台凳和鞋柜。
中间是张金桔色调的椭圆形的鞋毯,上方是造型古朴的玄铁吊灯,整个房间以昏黄色为基调,让人有愀然滑入到温暖松弛状态的感觉。
何晓童象刚进来时一样,眼神依旧好奇的四下打量着,没有一丝怯懦和不安,因为内心从未奢求过。
杜誉想无视那双清澈坦荡的墨黑色的眼睛,他坐到台凳上低头换拖鞋,心里却奇怪的七上八下,好象等待考试结果的心绪。
“这里的装修今年五月初才正式结束,而我也是刚刚返回验收,所以你是第一位看到‘成品’的人。我花了三年的假期跑这里,而且花掉老子的大半血汗钱。”杜誉自顾自的解说,假装并不在乎听者的态度。
何晓童见他换好鞋子站起身,就也走过去坐到台凳上,拿过一双软皮拖鞋换上。心说你个杜家少爷哪来的血汗钱?你叔我为了一套画具跑去卖血,那才叫“血汗钱”!
“幸亏这里的人工便宜的紧,材料虽然不全,却也能实打实的造,如此到成就了本少爷。”杜誉洋洋自得的说着自己的拿手工种,“你现在看到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都我精心挑选出来的。”
何晓童并不知道杜誉是学室内设计的,只猜想此人热衷于装修工程,且善于捣鼓房内的装饰,比如家具的选购,墙色搭配的常识。
见何晓童换好了拖鞋,杜誉一转身往内室走去。
一进内室到让何晓童小吃了一惊。
原先的厅室格局全部改换,近二三十平方米大,高约三米的厅房,用一道手绘复古色牡丹的屏风隔开视觉性的前后两个部分,后为卧室前为起居客厅。
眼前的客厅又由三组不同质地色泽款式的坐椅组合,巧妙的分成三个各异的“空间”。
接近入口的是一组绵软舒适的乳白色西式沙发,三人座两人座和单人座,围着中间的白漆桌几。
桌几中间是玻璃层面保护下的镂花雕艺,大概取之于某地域的一处古旧的门框,雕刻非常精美考究。
接近屏风区域的是一套欧式桌几木椅,一对椅子均是流线型兽腿造型,以及贴切舒服的优美线条的高腰椅背。
面对的屏风下,是一张斜身躺的“妃子”卧椅,丝织软面绷座,墨绿色的八仙子花图案。
此套坐具的环境几乎是房间的正中心,尤其由高大的复古色牡丹屏风的映衬背景,看着甚是妩媚浮华,却令何晓童莫名的极为喜欢。
靠着西排门的是一处精致的小吧台组件,离吧台不远的内处,有一套较为“粗旷”些的,红棕色皮质沙发,很沉稳的占据着房间的西南角。
被吧台稍微断开的“外面”,就是连接着的,造型怪异的玻璃暖房。
不同于内室的厚实绵软的地毯,暖房铺置的是木制地板,配着古朴又讲究的中式的桌椅。
一套对弈的矮式木桌椅在西面玻璃墙下,桌上有棋盘棋子。
东面一张如单人床般的竹面榻椅和一张摇椅斜角放置着,榻椅上是丝竹图案的刺绣枕垫,仅是灰白两色。
四下里高高矮矮的摆放着盆景植物,多以亚热带植物为主,郁郁葱葱的很怡人。
正南面是一堵半人高的流水石墙,清水不断的从凸凹的墙面上静静的涓涓滑过,让置身其中的人觉的出奇的静谧。
何晓童望着玻璃暖房的时候,有些兴奋劲儿禁不住的挂到了脸上。
这让杜誉看在眼里很是得意受用,并感到极为高兴,所谓偶遇知音的甜蜜感微微的撩拨了下他的心尖儿。
作品断翼
如此看来这厮不是一般的家装狂热分子,品位和审美趣味还是相当的训练有素呢!何晓童观赏着大屋时推断。
在杜誉还想引着“客人”继续参观内室时,却发现小叔叔走到墙根前,仔细观看起他收藏的画作来。
他的神情很认真,近前辨认画家的名讳和标题,后退到一定距离,且很在行的不时眯一下眼睛观察着绘画作品。
见他如此,杜誉便不出声的走过去,跟在他身后一起观看。
“我喜欢收藏绘画,这里放的都是我近几年收集的。画家虽然现在还名不见经传,可这些作品却极有潜力。”不一会儿,杜誉忍不住一旁显摆的说。
话题被他自行打开,然后他就跟在何晓童的身后,开始一一介绍起每一副画作的画家,创意构思和购买的经过。
杜誉善于言辞,又是自己喜爱的兴趣事物,开了话匣子就不计“前嫌”的要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