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满头冷汗,身体也不停地颤抖,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正用尽全力保护着自己最后的领域!
"不要担心,没什么可怕的!"霁凌岳有些于心不忍,安慰似的轻拍他的背,"第三个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展大人的么子──展沁韵!"
"那......那又说明了什么呢?"王爷的手缓慢且轻柔,好似为他抚平了一切伤痛,但是这些仍然不能让他道出真相,"我只是说胡话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
霁凌岳早知道他不会那么诚实,可他不放在心上,自有方法让魑影说出来:"是啊,也许与你无关......可是这个展家的么子很神秘,除了户籍上纪录之外,根本没多少人见过他,连我没查之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简直就像一个影子一样!你说是不是?"
觉得他又在套自己的话,魑影干脆不做回答。
"所以我就派人更加深入地去查了......结果真的很有趣啊!"手垫到魑影的头下将他的脑袋与自己持平,好让他不再逃避,"这个孩子是在三岁时才入籍,而且是由当年皇城第一的青楼艺妓所出,你说可笑不?书香门第的展家对这个做出的解释是:那艺妓未卖身前受展老爷救命之恩曾在展家为婢,后因不满自己的低下地位,使用令人不屑的手腕使自己承受恩泽,那孩子就是那时怀上的......事后展家人对这个女人所做一切表示厌恶,轰走了她,她自甘堕落去了青楼为妓!"
魑影听后整个人已处于抓狂状态,双手紧抓住霁凌岳敞开的衣襟大叫:"胡扯,他们胡扯,我娘本是清白出生,却无奈家境败落,是那个禽兽强行掳去我娘,然后强暴了她,再暗地里把她卖到了妓院,却不知我娘已经怀上了我,展家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统统都是魔鬼,疯子!他们......呜呜......"
心里藏匿的心酸一并道出,长久以来压抑的痛苦伴随泪水一涌出围,再也控制不住了!魑影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没有人帮他,没有人能救他,从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因为那是世代为官书香门第的展家,而自己只是一个男妓!
霁凌岳为他拭去泪水,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下颚贴上他的青丝,用自己都不曾听过的温柔口吻说道,"恩,我知道......你不要哭......"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会信我......呜......"第一次得到劝慰,可魑影的泪水落得更凶了,"你凭什么会相信我这个男妓?"
"这个和是不是男妓无关,光是‘展沁韵'这个名字就足以令人置信了......"霁凌岳淡淡诉说着自己的推测,"你娘一定很爱你,所以不希望展家的人把你抓回去,为你取‘沁韵'这个女孩的名字,为的就是让展家放弃你!要是我没猜错,你三岁前穿的都是女装吧?!"
"诶?你怎么......"睁开泪眼,魑影惊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自己都不明白娘的用意,他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你不知道,展家有条祖训,其严谨程度丝毫不亚于皇族族规,那就是‘如果是展家的男孩就一定要认祖归宗,不能流落于外'......若是女孩就另当别论了!‘展沁韵'......怎么听都是女孩的名字,可见你娘用心良苦啊!"
"可那又怎么样?"魑影激动地喊出声,"我们还是被带了回去,一切在三岁的时候全变了,我们要看那群高高在上人的脸色,正室和嫡出的孩子们都欺负我们,他们不让我读书习字,还经常嘲笑我娘,最后娘在展家自缢身亡,我也莫名其妙成了他们的玩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就该承受这般侮辱?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贵族的命,而我和我娘生来就是被人欺压的?"
"......展沁韵在五岁的时候已经死了......那你又怎么会去做男妓的?"霁凌岳的理性强压住了冲动追问道。
魑影也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抿了抿嘴巴自嘲道:"我怎么会去做男妓?呵......因为除了被骑,我什么都不会啊!"
霁凌岳双眉向内靠拢,显然是不信他的话,他还在隐瞒什么?
"好了,该问的都问完了,要杀要刮悉请尊便!"泪水已然止住,魑影累了,也不再想管什么,干脆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没过多久居然就睡着了,霁凌岳有些想笑,可看着那毫无防备的睡脸和刚才那番充满怨恨的哭诉,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展家......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究竟怎么回事......也许那个男人那里会有些蛛丝马迹。
33
官府的监牢,一个昏暗潮湿的不详之地,没有人愿意来这里!
充满青苔的阶梯,微微发霉的墙壁,挂着各式刑具的架子,黑色粗栏杆的牢笼......无一不使人觉得阴森恐怖。
霁凌岳带着许湛来到了这里,在监头的带领下,来到长廊最深处的一个牢房前停下,监头拿出钥匙打开牢门让他们进去,许湛暗示他一眼后,那监头便识趣地离开了......
牢房里的男子身着白色囚衣,披头散发盘坐在一个角落里,手上脚上都带上了沉重的枷锁,他闻声抬头对上了霁凌岳,"哼,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放肆,你......"许湛冲上前就想教训他一顿,却被霁凌岳反手阻止了,"王爷!"
"秦远,本王此次前来是有事问你!"霁凌岳冷静地问道。
"哼,该知道,他不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问的!"秦远说话极冲。
霁凌岳不在乎他的无礼,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不管他的事,问你的是关于展家的事!"
展家?!秦远心里微惊,暗暗捏了把汗,难道这个王爷已经查到那么深刻的地步了?不可能啊......
"什......什么展家......我不知道!"不要信他,他是故意来套话的!
他的一举一动,表情的逐步变化都烙在霁凌岳眼中,看来他是问对人了!
"不知道?不会吧?"霁凌岳微抬嘴角,"皇城谁人不知,你和展季文是莫逆之交,现在居然一口否认......可见你心里有鬼!"
"我没有......"秦远冲上来就想拉霁凌岳的衣襟,却被许湛一下子给振了回去!后背击打在墙壁上,秦远闷哼一声,"唔......岳王爷有备而来,究竟是什么事?!"
霁凌岳知道他识时务,也很满意他的反应,"本王要问的是关于展家的小公子的事情!"
"小公子......"他也知道那事?
"具体说来,是展家的第五子──展沁韵的事情,你一定听说过吧!"霁凌岳精明地察觉到秦远如此频繁出入妓院目的不一般。
听闻许湛和苍衍的报告,即使魑影和他在一起时,他每天也会准时到老鸨那里报道,可见他是在探查些什么,而由他和展季文的热络联系看来,也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在帮忙,帮展季文的忙!
"我......知道!"原本还想隐瞒,可是见霁凌岳眼中那丝异光,他明白自己这次可是躲不了了,"展家第五子,季文和我说过......"
"果然如此!"不出他所料,魑影的另一半答案可以在这里找到,"许湛,你先出去在大门口守着!"
"可是......"许湛的眼睛不时瞄向秦远,担心他会对王爷不利。
霁凌岳明白他的意思,"不用担心本王,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对自己无利的事情!"
"......是!"许湛接受命令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到听不见任何对话的地方,霁凌岳才悠悠开口:"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有任何隐瞒,本王决不轻饶!"
"呵......魑影对王爷一片衷心,王爷待他果然不薄!"秦远微带嫉恨地嘲笑。
"废话少说!"秦远果然也察觉到了......那么......
秦远微低下头,"展家第五子──展沁韵,他并没有死,翰林院掌院学士展豪杰十几年前也不是猝死,而是被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掉了......之后展沁韵为躲避官府追查,躲进了妓院避难,可展家人从不出入妓院,自要找人帮忙查询,而......"
"而那个人就是你!"霁凌岳接话道,"你查到他了?"
"查到了......可惜太迟了,我连消息都来不及放,就被你的侍卫抓了进来!"秦远有些遗憾,"可我真的想不到......居然是他......"
"......为何你认定是他?"霁凌岳眼睛微垂,语气有着比平日更冷的气息。
"身上的疤痕,掩盖了那曾经的印记,我一时被迷惑了!"秦远真的很后悔,如果再早一点点,也许事情就不会到这个地步,"而且当我对他说到展家时,他的反应......"
"是么!"霁凌岳无须再多听,抬脚打算离开,想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什么也不用听了!
"等等!"却没想到秦远叫住了他,语气略带兴奋地问,"公正严明的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那个杀人犯?"
轻瞥这个可怜的男人一眼,霁凌岳不屑一顾地回答道:"你没有必要知道!"语毕就唤来人将门打开,自己离开了牢房。
"哈哈哈哈......"闻言的秦远放声大笑,冲上来抓住铁栏杆对着门外逐步行远的霁凌岳狂喊,"什么公正的王爷,我呸!还不是和我一样......虚伪的伪君子一个......哈哈哈哈......"直到踏出监狱,秦远还在叫喊着......
"王爷,您看他......"许湛心生不满,正想冲进去阻止。
可霁凌岳没有过多在意,手摇摆着示意没关系,"许湛,你先回王府,我要去见麒!"
"许湛明白!"既然王爷不和他计较,做属下的也不必强行改变主子的决定,许湛一个行礼就踏上了回王府的路。
望着他远去,秦远的呼喊声还不绝于耳,霁凌岳抬起头仰望那青蓝色的天空......
杀人犯么......虽然每个人都没有杀人的权利,可是每个人都有杀人的理由,那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吧!
──御书房──
回宫不久的皇帝霁凌麒正被小山堆般的奏折包围着,一个人仔细地端详着每一份,看见弟弟如此认真,霁凌岳也不禁放柔了表情。
"麒......"轻唤弟弟的名字,看着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霁凌岳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大哥,你怎么来了?"霁凌麒立刻从那"山堆"中站起,走到了他的身边。
霁凌岳摇手道:"你忙你的,我说些话就走!"
"好,有事?"霁凌麒请他坐下,习惯性地添了杯茶水给他。
"恩......那个贩卖私盐的秦远,你打算怎么处置?"切入正题,霁凌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霁凌麒扬起脸,食指可爱地放到了脸上回忆着......
"啊......大哥是说那个叫秦远的是吧?他犯的罪不轻呢......不过好多大臣都为他说情,大哥也是来说情的?"他很奇怪,刚刚接掌朝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不能找最爱的人倾诉,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不,不是!"有大臣为他说情?
"不是?"霁凌麒手撑着下巴,开玩笑道,"呵呵......莫非大哥是看他不顺眼?叫我这个弟弟行个方便?"
"是啊,我就是要他死!"玩笑成真......
"噗!"霁凌麒刚入口的茶水全数喷出,"不是吧......"他这个英明神武的新认大哥也会搞这种把戏?!
霁凌岳皱了皱眉头,"不行吗?"
霁凌麒擦擦嘴,抚了抚自己的脑袋,"也不是不行......可是......大哥,能不能告诉小弟我,他哪里得罪你了?"
"他没有得罪我......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岳王爷平静地回答。
"这样啊......我明白了!你等等啊......"霁凌麒说完就回到那"山堆"里寻找着什么......
......过了片刻......
"啊,找到了!"兴奋地从里面拿出一道奏折,拿起身边的朱笔,往上面批了一个大大的"斩"字,然后兴冲冲地展示到霁凌岳的面前,"大哥,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原来正是那道如何处置秦远的奏折!
"恩!"霁凌岳笑了,"多谢了,麒!"
"哪儿的话,兄弟嘛!"霁凌麒也笑着拍拍大哥的肩膀,"哎......如果梵也像大哥那样往我这里跑......那就好了!"
看着弟弟失望的脸孔和期待的口吻,霁凌岳不禁问道:"麒,那个人......你真的很喜欢他?"
"恩,是呀!"霁凌麒单纯地回道。
"......能不能换一个?或许你......"
"不可能!"霁凌麒却抢在他前头把话说完,"世界之大,我只爱魅梵一人!"
"......可是......"见弟弟如此痴迷,他有些于心不忍想将事实全部道出,可是再三思量,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是?"皇帝莫名。
"唔......没什么......就这样而已,我走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大哥一路小心!"霁凌麒挥挥手,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收手,沉下那张嬉笑的脸皮,转而有些威严,"可是......可是什么呢?"
34
霁凌岳今日入宫,魑影一早醒来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庆幸的同时不免也有些惋惜,果然是没有了利用价值了吗......
强硬着坐起身子,试探性地轻轻抚触身后和身下的伤势,"嘶......"下身腿间还是残留着一些淤青,摸上去有些痛,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了。确认基本状况之后,魑影缓缓起身到橱柜前,从里面随意拿出了一件外衣披上,套上鞋袜,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王府的大门走去。
岳王府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样安静惬意,为数不多的小厮们各司其职,打理着自己的工作,看见魑影随意走动也没有人敢说任何一句,毕竟王爷交代过,魑影公子的行动是自由的......身着一件外衣在亓羿皇城的冬天确实有些寒意,魑影对自己的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哈着热气,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公子......"苍衍从后面扶了他一把。
魑影回头看见是他,便朝他笑笑问:"是你啊,有事?"
苍衍微愣着摇摇头,"没......只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那......"
"对不起?啊......你是指下毒的事?没什么......我没有怪你......还有吗?"魑影双扶住王府的大门,斜着身体靠在上面休息片刻。
"没......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苍衍看见他就有一股难言的心酸涌上,可能的话他很希望自己可以帮他一把,"要不要我陪你去?"
魑影微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要回去了,再待在这里对你们王爷也不好!"
"回去?回去哪里?"苍衍一时没反应过来。
"花溢楼啊!"魑影好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诶?为什么要回那个地方?王府不好吗?"此时的苍衍不是卧底,不是下属,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