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是一个不知名的旮旯处,只有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房,斑驳的瓦,破败的墙,屋里屋外都是杂草丛生,蛛丝结网,野虫活跃。
屋後的大院中倒是有一处清爽的地方。那是井边的一棵也颇有些年岁的大槐树,树下立有一碑,上面用瘦金体刻著几个字:吾母林嫣之墓。
林涛将从酒楼带来的饭菜和茶水摆在墓碑前,点上三柱香,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方道,“娘,孩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只此一句,他已眼中润湿,哽咽的再难出声。
他的耳边听不见风动鸟鸣,所有的杂音都骤然消失,万籁俱寂。往日纷繁的记忆一幕幕的自眼前滑过,至今他仍能清晰的忆起母亲那带有槐花香的衣裙,每晚哄他入睡时哼唱的小曲,一笑就止不住咳嗽的病容……此番种种,到如今都已化为心头的磐石,掩埋至深。
母亲临终时曾有遗言,叫他只管随父离去,不必再回来。
然他当年不过八岁,尚不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权当是母亲遗训,一味遵循。只是这一离开,就是整整二十年。
现下想来,二十年的苍茫岁月,风霜荣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二十年里,他无论是在朝在野,於公於私,几乎已踏遍了所有的山川名水大城小镇。唯独芦州一地,若非必要,他从不多与人提及,哪怕是数次途经,也不曾回过一次。
冷焰泉也因此而常笑他是徒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偏生得心有千千结,人未老,心已衰。
但一思及冷焰泉,他的心头忽的一松,没由来的就有一股暖意缓缓流过全身。
当年离开芦州时,他已褪去了青涩。世事一场棋局,他只做下棋人,从此以後,冷眼看世,白眼看人。若非日後与冷焰泉相遇相知相惜进而倾心相恋,这世间种种,对他而言,皆可游戏皆可抛,不值一提。
林涛站起身,拂去衣摆上的尘土。许是跪的太久腿脚有些麻了,他一时没能站稳,身子晃了晃。所幸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住了他,并将他锁入怀中。
“别担心,我没事的。”林涛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略显单薄的笑意,“我还没那麽脆弱。”
冷焰泉叹口气,不知嘀咕了句什麽,含糊不清。
林涛没听清,但看冷焰泉的表情也知不是什麽好话,便道,“皇上想说什麽,不妨直说,臣洗耳恭听呢。”
冷焰泉又是长叹一声,这次倒是叹的很用力,很大声。“涛,你就不能多依赖下朕麽。朕一对你表示下关切,你就说没事。朕倒宁愿你时时说有事,朕也好就这麽抱著你不松手了。”
林涛哑然,没料到他竟会在这时说出这种话来,耳根子都熏红了。
冷焰泉又径自对著墓碑揖礼一拜,口中念念有词,“母亲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林涛的嘴角直抽搐,“皇上称臣的娘亲为母亲大人,怕是大为不妥吧。”自从冷焰泉认了柳芙鹃为姐,他自作主张的认亲行为似乎更盛了。
“有何不妥,你的娘亲不就等同於朕的娘亲麽。”冷焰泉丝毫不觉他方才的话中有哪里值得林涛如此在意。
“那皇上怎知我娘就愿意认个女婿了?”林涛把女婿二字咬的特别重。
“你带朕来,不就是这个意思麽。”
“当然不是!”
冷焰泉充满兴味的注视著林涛有些气极又有些别扭的面庞,觉得现在的他实在是可爱极了。“若朕坚持如此呢?”
“若皇上坚持如此,臣自是没话说。不过……”林涛顿了顿,冷笑一声,把手一伸。“孝敬的礼物呢?皇上总不能空手拜见‘母亲大人’吧。”
冷焰泉被他反将一军,顿时就乐了。“涛想要什麽?朕给你就是了。”
“臣要芦州。不过为了弥补皇上的损失,臣愿出这个数。”林涛比了个三。
冷焰泉盯著他的手势,有些迟疑,“三……千两?”
林涛美目一瞠,怒道,“臣是这麽小气的人麽?”
当然是啊,冷焰泉心中默念。林涛的精打细算和绝不吃亏可是出了名的,他这还算是估了一个比较大的数字,原本他是想猜三百两的。
“是三万两……黄金。”
“黄金?!涛你这次怎麽就这麽舍得了?既然你难得大方一回,那朕以前欠下的酒钱房钱什麽的也一并抹去吧。”
“这是两码事。皇上所欠的费用臣已派人去户部要了,一纹都不会少的。”林涛毫不留情的就打断了冷焰泉的妄想。“至於这三万两黄金嘛,不是臣自己的钱,臣当然不心痛。”
只心念一转,冷焰泉便明了这钱是出自哪了,不禁苦笑。“你在百花节上连做了三年的庄,捞了三年的巨额赌金,原来就是为了这。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算来算去这钱还是朕出的,你可真是半点都不吃亏啊。”
“皇上过誉了。”林涛此时的心情是无法言说的舒畅,眉眼间俱是动人的神采。
人生苦短,如蜉蝣一羽,如白驹过息,当自惜流芳。而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旁人是赞他清如竹也好,是谓他狡如狐也罢,他皆不在意。在他心中,能识他者,唯此一人已足矣。
不过他若是狡狐,那冷焰泉必是狩得狡狐的猎人。至少他这一生,只为冷焰泉一人而认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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