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狐狩》
他林涛,朝堂之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朝堂之外是锱铢必较逢利必翻的商人。
不知他者,赞他清如竹。
知他者,谓他狡如狐。
正所谓人心隔肚皮,能识他者不必多,有那一人便足矣。
可即便是情深似海意比金坚,也总有疲倦的时候。
偏那皇帝的宠爱千千万,单单独怜他一人。
怪只怪,相识太久,甩不掉了。
1.
夏末秋初,天清云舒。
济安城内游人如织,南来北往的商客旅人都得了新修成的殇京运河之便,纷纷赶来一睹这花都之城每年十月初十的百花节。
不过此花非彼花,济安城的百花节赛的是人,而且是各家宝楼绣坊的美人,男女不限,唯美者夺魁。
其实说白了,也无非就是那些风流之地温柔之乡的美人们争花魁罢了,妓院倌馆全国遍地都是,哪里都少不了这些吸引众客眼球的比美赛事。
只不过这济安城的百花节,是一年比一年办的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不知。不仅是成了济安城最为盛大的节日庆典,还甚至取得了官方认可,由府衙直接出人出力,在百花节期间要确保各家美人们的安全无误。
甚至连当今的圣上泉帝,也曾在一次游园中对年青的太宰大人戏称道,百花节上百美人,温柔乡里最温柔。
当然,这也不过是皇帝一时兴的起随口说说罢了,当不得真。
不过这话传了出去,倒是比那些绞尽脑汁的广告都还起作用,吸引了大批的文人墨客、官宦商贾,前来争睹这能让当今天子都赞叹不已的百花节。
所以每到十月,在济安城内随处可见那些平日里绝对见不着面的,官阶五品以上的官,或是身家没过亿也过万的商。
而城里的那些花楼也正是瞄准了皇帝金口玉言一字千金,怎么看都是一块亮闪闪的金招牌。于是干脆找了有名的雕刻大家李一刀,给刻了三块牌匾,就挂在百花街的入口的牌坊上,权当门联。
这左右的两联嘛,自然是皇帝的那两句戏言。而横批,则是太宰大人当时回敬皇帝的两个字,风流。
风流本没错,只要不下流。多的是人以此自命,甚至是趋之若骛。因而牌匾挂出去后,百花街当晚的迎客量立即过万,再创历史新高。
但据小道消息称,太宰大人曾在一次醉酒后,在大理寺内指着一个因嫖妓而犯事的官员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风流不成变下流。不过既然是小道消息,其真实性还是有待考证的。
就冲着能在那温柔乡里梦一场,多的是人假借风流之名行快活之事,就算太宰大人真要骂,第一个被骂的也是皇帝,离他们这些做臣子百姓的,还隔的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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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楼,本是济安城里一家不算太起眼的酒楼,因经营不善而倒闭。一个月前刚换了新主,而七天前才刚刚重新开张。
这酒楼的新老板倒是一个善于营运的好手,上手先下了大血本将整座楼里里外外的都给重新装璜了一遍,走的还是时下里最为流行的清雅风,桌椅门帘均为竹制。接着又重金从外省聘请了几位大厨,专做些山野风味素食小炒,每日早中晚还推出不同风味的煲汤,及饮外带均可。
结果开张不过数日,楼前的门槛都快被蹋烂了。人们吃多了周围那些荤腻油重的菜系,对这种清新雅致并以素菜为招牌的酒楼,然是别有一种新奇感。又加之菜食本身味美可口,自然是新客不断,回头客也不少。
不过解忧楼毕竟还是酒楼,菜系可改,酒却不可少。
解忧楼里的酒只卖一种,名为杜康。这样的命名方式自然是引经据典,借了一句古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酒是甜酒,其本身是依照米酒的做法改酿的,喝不醉人。若为嗜酒之人所饮,必会叫嚷着其与糖水无异,实在是不够味。不过若是配上了楼里的素菜,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酒的清甜配上了素菜的爽口,滑而不觉厌腻,淡而不觉无味,互为辅衬,确实是搭配的刚刚好。
有客人愿来是好事,但客人过都就不一定是好事了。为了争位斗气不掉面子,时不时总会有些只懂进不知退的人摩擦生事。
不过凡是在解忧楼里打架斗气生事的人,事后不仅要花大笔的银子来赔偿那写了一长串清单的损失费,而且从今往后都不得再踏进楼里一步。
也有人不服气,故意招摇挑衅,结果翌日就鼻青脸肿的乖乖的跪在门口又送银子又赔罪。自那次起,就再也没有人敢随便在解忧楼的地盘里撒野了。
故而有人猜测,解忧楼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老板,说不定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要不也会有个过硬的后台做支撑。
当然,这也不过是那些个食客们酒足饭饱后的谈笑罢了,他们可是连老板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年龄籍贯为何都不知道呢。
总归一句话,神秘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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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听说没,当今的太宰大人辞官回家了。”
“你可别瞎说啊,我可是听说那年轻有为的太宰大人可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皇帝把他宝贝的不得了呢,每年给的那些赏赐啊,件件都是些珍奇异宝,见都没见过的。”
“这我哪能瞎说啊,是真的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婆二弟的婶子的侄子的姐夫在宫里当差,这可是宫里传出的消息,哪能假的了。”
“这倒是奇了,这太宰多大的官啊,站在那儿想干嘛就干嘛的,还要皇帝宠着,好端端的辞官做什么,傻了吧。”
“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辞官啊,我听说啊,是因为皇帝新纳了几位妃子,太宰大人才一气之下辞官的。”
“这就更奇怪了,皇帝娶老婆,太宰大人生什么气啊。难不成皇帝娶的是他的老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啊,其实那太宰大人和皇帝啊……是那种关系。这不皇帝新娶了妃子,吃醋了呗。”
“难怪太宰大人能得皇帝的宠爱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能被皇帝看上的人,那容貌那长相,呵呵,想必也不会比皇帝娶的那些美女妃子差吧。”
“嗯嗯,想也不会差,不然哪能迷的倒皇帝啊。我还听说啊,那太宰大人比之麒王可是不相上下哦。”
……
待那两人结了帐离开后,二楼一间雅间里,一个面若桃花的少年对着半敞的窗口啐了一声道,“呸,两个乱嚼舌根的家伙,真想把他们的舌头给割了。”
扭头又冲着里间那喝茶的人道,“老爷也真是的,怎么不叫人把他们给轰出去,就由着他们在这乱泼墨涂黑。”
那被唤做是老爷的青衣人,捧着茶盏微微一笑,倒是不气也不恼。“话是让人说的,能堵住他们的嘴,难道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成。”
“堵住一个是一个嘛。老爷您听着不在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听着可就未必舒服了。”少年嘟囔了一句,脸上还有未消的忿然之色,两颊红扑扑粉嫩嫩的,像是颗水灵灵的大苹果。
青衣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少年面前,双手一伸一捏再一拉,愣是在少年粉嫩的面颊上扯出个鬼脸来。
“你有什么可不舒服的,我看你是闷太久了想活动下筋骨揍人玩吧。”
“唔……”少年在心里大叫冤枉,可是苦于脸上受制于人,说不出话只能哼哼两声表示抗议。
青衣人捏的差不多了,这才松了手,又摸了摸少年青涩冒尖的头道。“别胡乱滋事。你嫌闷,也不过就这几天罢了,之后有你的事做。”
一贯的温和语态里,隐隐的流露出些许命令的威严。
少年捂着脸垂下头,虽还有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表露出来。他自幼就跟从在青衣人的身边,这点细微的改变自然是察觉的出来。
“行了,别一副不情不愿的苦闷相。去给我换壶温酒来,要有客人上门了。”
青衣人顺势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记,看他吃痛的改捂着额头边抱怨“就知道欺负我”之类的,一边快步向厨房跑去。
待少年离远了,青衣人这才走到窗边。
这间包厢正对着楼前喧嚣的街道,虽有些吵闹,却也视野极佳。远远的瞥见一辆马车正向解忧楼前驶来,车顶上有金属质地的东西正一闪一闪的发光。
他半垂着眼睑,长长的眼睫投下两片阴影,随手又阖上了窗。
正巧那桃花似的少年也拎着两壶温过的杜康酒走了进来。少年聪慧如斯,显然是知晓杜康酒性太温,现又无菜下酒,一壶是肯定不够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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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
某果然是耐不住的人||
看了一线牵的亲或许还记得这一对~~^_^
2.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客人脚好没进门,爽朗的笑声已远远的传进了包厢。“林小子,你哥哥我来看你来了,还不快备上好酒好菜的招待我。”
“酒在桌上,菜在锅里。既知大师兄要来,又怎会怠慢呢。”青衣人亦是笑道,淡淡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欢喜,显然来者也是他一直想见的人。
来人也不客气,抓过桌上的玉瓷酒壶举起便饮,连酒杯都省了,一会儿便灌了半壶进肚。
桃花少年看的直瞠目。他跟在青衣人的身边见惯了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饮酒作乐时的故作风雅,今儿个难得见了个特豪爽的,跟看稀奇似的,双眼瞪的溜圆。
“呵呵,还是你小子上心,知道孝敬哥哥。”那人咂咂嘴,一手还是抓着那半壶酒,一手重重的在青衣人的肩上拍了几下,也不管那力道对方是承受不承受的了。
忽而又神色哀凄道,“哪向那两个黑心黑肠的东西。我千里迢迢的跑去,可他们倒好,不但不领情,居然还把我往外撵,你说气人不气人。”
青衣人突闻抱怨,颇有些无奈的道,“倘若大师兄醉酒后的举止不至于太荒唐,想必二师兄和三师兄也不会这般不近人情。”
“唉,唉,你小子怎么也这么说我呢。你哥哥我只是贪杯了点,平日又放荡不羁了点,又构不成什么大罪,至于被你们当过街老鼠对待么,真没兄弟友爱。”
那人说归说,可毕竟是底气不足,锃黑的面堂上泛了几点红晕。不过好在他一向皮厚面黑,也不怕被自家的小师弟看出。
青衣人也不戳穿,只管应声说是,好歹也要给大师兄留个面子吧,不然倘若那些事真给谁抖了出去,他们师门可是要一并给抹黑了。
那人也不是个给了台阶不知下的人,立马转了话题。“林小子,这回的事我可是听说了。是那臭小子欺负你了吧,先前娶了一个还不够,现在又娶了两个,把你往哪搁呢。要我看啊,你这次既然离了他,就干脆彻底点,别再回去了,断了心思也好。”
青衣人摇头失笑,还未启口,只听那人又道,“现在外面都传你和那什么麒王长的挺像的,可我看不像啊。那麒王我也见过一次,长的比女人还漂亮。可你哪……不是做哥的我打击你啊,要论漂亮,你还真排不上呢。”
“大师兄这话说的是,若论容貌,麒王可是艳绝天下。我比他,自是比不得的。”
这青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辞官的前太宰大人,林涛。而来人,则是一同出自天机老人门下的大师兄,梁翼。
梁翼挠挠头,盯着这有三年未见如今是愈发消瘦的小师弟,嗫嗫道,“你知的,你哥我就是心直口快了些,说话不经脑,没别的意思。”
“外人的闲言碎语,大师兄不必跟着放在心上。我听了这些年,也早就习惯了。”
林涛出身官宦世家,又以幼年之身登朝拜官,在朝多年,什么样的大风浪都经历过了。所谓流言,都是听过即罢,从不上心的。
梁翼看出他不愿在此事上再谈,当下便识趣的住了口。可沉默了没多久,又忍不住说道,“当初你若不是一心为他,也不至于遭那等罪,还落下了这么重的病根。看你现在瘦的,跟竹竿似的,风吹及倒。”话中虽有斥责之意,但更多的是怜惜之情。
林涛何尝不明了师兄多年来的不谅解,是源自对自己的关爱。可做过的事哪有后悔的理,何况当年他早已立下誓言,此生只为一人……
若单论容貌,林涛的确是不漂亮。终年病态的苍白,身形极瘦,若是解了衣袍,身上的肋骨都能一根一根的数的清。被比作竹竿,实不为过。一般人见了,还当他是久患痨病,命不长久呢。
发眉鼻唇都是普通到了再普通,毫无特色可言,更无美感可赞。若是抛开了身份地位不谈,他就是在大街上转上三圈,也未见得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可若是将他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一双眼眸如同洗尽了红尘的一汪秋水,凝聚了百炼苍生的光华,脉脉生辉。
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可以不重视,乃至漠视,却无法轻视。他永远是站在数丈红尘外,谈笑经纶,衣不染尘。
可谁又知,他是染遍了红尘,才能这般遗世而立,笑看苍生。
的确,如果当年他可曾有过一丝犹豫,便也不至受尽凌虐酷刑,一身武艺全废,经脉俱断,身体有如破布,多年温补也不见有丝毫起色。想来这残损的身子,是注定要带进坟墓去了。
红尘渐消,爱恨难了。偏偏遇上了那人,他就从未后悔过。
灿然一笑,林涛也转了话题。“大师兄此次路过,是为别事吧。”
如果没有马车顶上那特殊的齐云山庄的联络标志,他或许会认为梁翼是单纯的来找他叙旧的。可扯上了齐云山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E41C6寂一:)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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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山庄本是宁江织造大户,皇宫里每年的织衣绣纺,有一半以上都是交由齐家承办的。而庄主齐渊年逾半百,一向德高望重,声名不错。可是半年前,齐云山庄发生了一场惊天血案,全庄一百三十八口人尽数被杀,包括齐渊在内,齐家人除了出门远游的么子齐笙外,全死于庄内,而且是一剑穿喉。
当今圣上泉帝对此事也极为重视,派了专人来彻查。不想这一查就是半年,却连点蛛丝马迹都没能挖出来。泉帝无奈之下只得作罢,下旨厚葬了齐家的上上下下,并追封齐渊为宁江候,以表皇恩眷顾。
“没错,我此行确是为齐家的事而来。”梁翼面色一整,眉头紧蹙,神情肃然。“我和齐家二子齐闽曾有过一段交情,那信物也是他送给我的。齐家惨案一发,我便暗中追查了许久,想着怎么着也要将那凶手给抓住好祭奠我苦命的友人。可那凶手也狡猾,竟能不留一丝破绽。”
“这么说来,大师兄也没能找到线索了。”不同于梁翼的沮丧,林涛倒觉得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当时不仅是皇帝派出了人,他在派了暗影私下追查,同样的没能查到任何消息。而单凭梁翼一人,自是更难有所收获。
“那大师兄此次来,又是为何?是得了什么新的消息么?”
“若是这样便好了。”梁翼长叹一记,“还不是齐家的那小兔崽子,我听说他有在这一带有出现过,就想把他找到带在身边。如今齐家就剩他这么一支独苗了,怎么的也得保住吧。”
林涛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令有计较。
齐家的么子齐笙,在血案发生后就突然失踪了。起初他也以为齐笙是在别处也遇害了,一查才知是齐笙自己把自己藏起来了。想必是家遭突变,也怕对方会斩草除根。
查清了齐笙的所在后,他就派人暗中保护,任由那小少爷一路东游西窜。原本是想放长线吊大鱼,可哪知大鱼似乎是忘了这条漏网的小鱼,再也没有现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