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狩————佩兰

作者:佩兰  录入:03-14

 

 

3.

梁翼许是太久未见林涛这个小师弟了,这次难得见上一面,便多少是有些想赖着不走了。何况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铁打的人也累的慌。

不过事不待人,加之林涛似乎也没有留他久住的意。先是好酒好菜的陪他吃了个饱,接着又选了一间上等的客房供他歇息了几个时辰,便送人上了路。

临别时,梁翼瞄了眼那几乎寸步不离林涛身边的桃花少年,打趣道,“林小子,你从哪又拣回了只小猫,长的倒挺标致的,但不是个安分的主啊。”

这话叫人听了莫不是觉得有调戏的意味,但实则是一眼就将那少年看了个通透。

“玉不琢不成器,总要磨练个几回。”林涛冲梁翼拱手一拜,“大师兄日后若有用的到人的地方,尽管将他使唤去好了。”

林涛明白,他这个师兄一向广交豪杰,凡能入其眼者必有过人之处,此番肯点评上几句,自是看好了少年无限的潜质。

而少年尤不自知,他一贯骄气,自是容不得被人说上半点不好,此时正嘟着一张小嘴暗恨在心呢。

梁翼没将少年的怨气放在眼里,抚掌大笑几声,又道,“这小猫叫啥?能得你看好啊。”

少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冲口便道,“我叫林宝,才不是什么小猫呢,你别乱叫唤。”说完又脸色发青,皓齿抿唇,似有悔意。待见林涛并无恼意,才微微放下心来,又一连瞪了梁翼几眼,方觉解恨。

梁翼见着倒觉得这少年着实的可爱,忍不住又逗弄道,“林宝,是林小子给取的吧。就不知是宝贝的宝呢,还是元宝的宝。”

林涛噗哧一声笑道,“大师兄是想猜后者吧。”

林宝不明其意,困惑的在两人脸上不住的张望。

梁翼上前一把抱住这个面软心韧的小师弟,拍了拍他的背,颇为感慨的道,“你小子从小就是生意经满口,从不做吃亏的买卖。你若觉得值,我们自也不便多插口。只是好歹都是一家人,别太生分了,有空常来看看,师父和那两个臭小子也都挺想你的。”

林涛心底一酸,眼眶也有些润湿。他不是个轻易就动情的人,但别人待他的好,他却是分分都记在心里,时时记得要偿还。

他父母过逝的早,师父天机老人待他如父,三位师兄更是如亲兄长般处处为他着想。可他当年是铁了心的要跟了那人,师父师兄虽不赞同,却也没可奈何。又加之事后事端颇多,与之见面的次数也在不觉间越来越少。

现下被提起,说不愧疚是可能,毕竟师父师兄之于他,便如亲人。但若言及悔恨,却无半分。也莫怪师父尝叹他才是师兄弟间最面慈心硬的一个,一旦做过的事就绝不回头。

待梁翼的马车远走了,林宝才压不住好奇问道,“老爷,这‘宝’有何不多么?字还不都一样,难不成还多出一画来。”听这话的意思,倒是在诽腹梁翼的不识字了。

林涛被他这么出口一问,便觉好笑,别离的怅然也随即被冲刷的差不多了。他顺手捏了把少年红润健康的面颊,这才解释道,“大师兄是暗指我爱财呢。”

林宝却不以为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试问天下有几个不爱财的。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我说啊,有钱能使磨推鬼才是真理。”

林宝年龄不大,不过才刚过十七,只因家中曾横遭变故身心受创,故而说出的话也略显老气偏激,但也句句在理。

林涛笑立不语,虽看出少年是话出有因,仇怨太深,却也不多加安抚。

人啊,要磨平棱角,疼痛总是在所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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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看名便知是烟花之地。而且在这出名的不是妙龄的女子,而是貌美的男子,俗称小倌。

林宝被他家老爷给带到这里,起先是觉得新奇,左顾右盼的一刻也不消停。

可看的久了,便觉得有些腻味。放眼望去遍处都是些呜哝软呢调情打诨的景象,与一般的妓院没什么分别,只是伺候人的由女子换成了男子罢了。

几番欲问缘由,但话到嘴边,一瞥见林涛笑中带冷的神色,就给乖乖的吞了回去。老爷说过要他学会沉稳不流于浮,他可是都字字记在心里呢。

林涛选的是靠近角落的一间雅座,位置比较隐蔽,但是视角不错。他进门时便给了老鸨一颗金珠,只消寥寥数语,对方便知情善意的领他们进了这间雅座,没派人过来伺候。只送了几壶酒和下酒的小菜。

林宝闲的无聊,曾打过这酒菜的主意,可刚伸手,就被林涛一掌给拍下了。

“这里都酒菜都是经过特制的,若是吃了,你今晚就非留在这不可了。”

他林宝也混过一段日子,这样的事自然是一点就通。面色微窘,嘴上还发硬道,“这也太损了吧,若别人无此意,吃了这的东西岂不是不成也得成了。”

林涛看他一眼,“这是花街的潜规则,没什么可意外的。即便是真发生了,事后补上几个银子便好了。”

少年终究皮薄,嗫嚅了一阵说不出话来,又想着自己当年也曾险些被卖进花楼,心里更是五味陈杂的搅的难受。

林涛只做不见,忽然一指厅堂道,“小宝,我要你今晚冒充这的小倌,去陪那人。”这话说的极硬,连点转圜商讨的余地都没有。

林宝一惊,他自跟在林涛身边起就知总会有这一日,心里准备也准备了好几年,但是突然说来就来,仍是免不了有些慌张。抬首顺着林涛手指的方向望去,结果又是一惊。

那人年岁不大,与林宝相仿,只是骨骼面相都比这桃花似的少年看的清朗些。穿了一件湖绿色的长衫,手里还捏着一把扇子摇来摇去。陡一看去还挺老练的,仔细一看吧,眼中的紧张新奇之色就一览无遗了。

“老爷,你指的是他?那个……雏?”林宝想不到该用什么词,琢磨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林涛忍着笑,点了点头。“他就是齐笙。你今晚去陪他,务必要让他缠上你。明日,我就要见人。”

他没有解释为何梁翼急欲寻找的齐笙会在这里出现,更没有解释为何用这种方式让齐笙主动来找他们。因为没有必要。

林宝也没有多加询问,他此刻已收敛了惊惶之色,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与精干,向林涛施了一礼,便欲下楼。

凡是跟随在林涛身边的人,若是没有随时为他所用的自觉,就不必留下了。

林涛突然又叫住了他,为他整整衣衫,又拍了拍他紧绷的脸颊道,“点到为止就好,可别失身了,不然我这赚钱的买卖就成赔钱了。”

林宝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表情,嘴里含含混混的也不知捣鼓了句什么,一个转身径自下了楼。但那身影,已经没了先前时的僵硬了。

林涛依在楼上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个少年相携离开了天香楼,他静坐沉思了一会儿,也随即出了楼。

此时夜已深,离开了花街的灯火辉煌,方觉大街上早已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可他又偏不坐马车,而是独自一人在这凄清的街道上慢步。

今夜天阴云厚,月光朦胧不明,偶有阴风忽过,只吹的临街的那些招牌旗帜呼拉拉的响。又有猫声隐约传来,颇有种鬼气丛生之感。

林涛不怕鬼,他只觉这秋夜的风滚了寒气,吹的他手脚冰凉。有些暗恼自己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心血来潮的选择用走的回解忧楼。再叹自己这孱弱的身子骨,是热也怕冷也怕,稍有不适就闹腾。

也曾有过一了百了的念头,那时实在被折磨的太狠了,就剩了一口气吊着只呼不吸。可他还是熬过来了,拖着一身残败的身子硬是撑到了那人来救自己。

后来就再没动过求死的念头了,现在偶尔想起还会觉得不甘。倘若那时他要是真的撑不过了,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人,自己为那人付出良多,还没拿到回报就去了,他就是入了阴曹地府也要爬上来讨债的。

不过那时自己被那人紧紧的抱在怀里,看那人一改平日良态哭的是淅沥哗啦,嘴里还不住的叫嚷着不要死,任谁劝说拉扯都不肯松手,他便觉得自己所受的罪也算是值得了。就算还有欠下的,大不了日后再一分一厘的慢慢讨回好了。

想着又觉好笑,谅他是多么辎铢必较计算清楚的人,遇上那人,这帐就从来都是胡涂的,一次也没算清过,也没法算清了。

不知不觉这路已走了大半段,身子活动活动也暖和了大半。想想这次的突发其想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他平日里的确是太缺乏运动了。应该说,有那人在身边,他想运动下都要先请旨半天,实在是麻烦的很。

远远的,他瞥见解忧楼前似乎有一个人,还貌似烦躁的来回的踱着步子,一见着到他来,就立刻站定不动了。

因为对方是站在阴影处,故而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可单凭那身形和投射过来的视线,心下已隐隐猜出了几分。嘴边立时就露出一抹笑意,发自心底的,舒心而惬意的笑意,还带着三分满足七分得意。

果不其然,对方见他磨磨蹭蹭的短短的一段距离愣是半天都走不到头,遂不耐烦的大踏步的迎了过来一把将他揉进怀里,力道之大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骨骼的咯吱声。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看你身子这么冰就不知道多加件衣服么。居然还一个人走回来,你以为现在是大白天么,要是遇事了怎么办。也不怕着凉,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么,快点跟朕乖乖的进去呆着。朕已经叫人熬好了补汤,你都得给朕一滴不剩的给喝完了。要是敢剩一滴,哼哼,朕就叫你几天都下不了床,看你还乖不乖。”

林涛安分的任那人搂着,既不挣扎也不出言反驳,耳边还被轰的直发蒙,不过唇边的笑意倒是变得更深了。

 

 

4.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烛台四只,燃上的只有两座。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着两人的面上也是同样的阴晴不定,闪烁晦黣,又许是一种错觉。

两人相对默然,犹有情思尽在不言中。

冷焰泉自打把人扯进了房,视线就一刻也没能从眼前的人身上转开。一时心绪百转,满腹的话语愣是不知遗忘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一句也没出口。

分隔不过月余,怎么这人又瘦了。本就没几两肉,现在更是风吹即倒,一身青袍几乎是挂在身上,宽松的紧。

难道他就不知好生照顾下自己么。冷焰泉看着突生恼意,又想起这人竟是寒着身子徒步而归,更是一股无名火窜起,烧的那个旺啊。

可下一眼,暗生的怒火又蓦的被浇了个全熄,只化作几缕怜惜,消匿于无声的叹息之中。

林涛的脊骨,永远是挺的刚直,如一柄出鞘的厉剑,即便是遍染锈花,锋芒仍在,照可劈金断玉削风凛立。但于平日,这剑是隐而不现,藏而不露的。

温和雅致的浅笑,是他常挂于面上的标志。即使是身居太宰高位,百官之首,亦不改待人礼上三分,逢事他人先行的作风。既左右逢源,又独善其身,莫怪朝中众臣常赞他为竹君,性本高洁,柔中带韧。

只是,这是否也是一种错觉……

若是那些大臣们知道自己一直敬仰赞佩的太宰大人,骨子里是有着怎样的一副狡狐心思,是该捣胸捶地的恼恨一场呢,还是该敬仰之情继续绵绵不绝呢。

冷焰泉越想越觉得有趣,反正是人也见了,心也安了,七巧的念头也活了,竟无端的生出了些兴味来。虽是夜深天凉,他却浑身发热,困意全无。

这两道视线太过灼热了,若是先前还有几分悲情怜意,这会儿也只剩两团火,直可把林涛的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只是林涛若是会被区区两道火热的视线影响到,他便不是林涛了。

慢条斯理的饮尽了补汤,当真是一滴不剩。林涛只觉神清气爽,寒意俱退,这才迎上冷焰泉注目已久的目光,说了此次相逢后的第一句话,“皇上有话尽管直说,若是闷坏了自己,微臣可担待不起。”

冷焰泉见他开口,本是一喜。待他把话说完,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改成了哼哼。“你就装吧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其实你是算准了朕会来找你的吧。”

林涛突如其来的辞官,着实是让泉帝冷焰泉慌了那么片刻的手脚,毕竟这时间赶的太凑巧,正好是他纳了新妃的日子。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几年前刚立新后之时,林涛也是一封奏折就自己把自己给连降了几级跑去做了地方郡守,而且同样是标准的先斩后奏,让他连想劝阻的机会都没有。

但一想到立后那年的事,冷焰泉又安心了。心思立明,林涛突然辞官为何,一想便通。接下来众人有目共睹的皇帝心绪不宁茶饭不思心系卿人,无非是真假参半,方便营造他便服出宫时顺理成章的理由罢了。

“皇上既肯来,想必是嫌宫中太过沉闷,想出来寻些乐子吧。”对于冷焰泉言之灼灼的话,林涛既不应诺亦不否认。面不见喜,反是慨然道,“皇上这一出宫,怕是要苦了兰、菊两位新妃了。莫使新妇成怨妇,徒增了事端。”

林涛是话中有话,冷焰泉却硬是要在里面寻出些别的意味来。“你别介怀,你既知朕用意,就该知朕的心里除了你再容不下他人。若是真添了两门的怨气也好,这次一并都给清了,省得日后还要费心。”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心,立后是为留子嗣,纳妃也不过是要平衡朝中的势力罢了。冷焰泉虽不是无情之人,但他心里既已认定了林涛一人,他人再好再美,也不过是根草。

而在林涛的心里,这伤感是真,欢喜也是真。所爱之人既是那九重天上的皇帝,总有些许无奈是要梗于两人之间的。

但伤感归伤感,若论介怀,却是不曾有之。这点二人皆心知肚明,要说横吃飞醋,那是冷焰泉的拿手好戏。要是换做林涛这边,只需冷下脸不理人,冷焰泉便要赔着不是来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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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身疲人乏了,才不过聊上数句,林涛已有了朦胧的睡意。

不待他开口,心思全放在他身上的冷焰泉已抢先说道,“涛,你是累了吧,床已经铺好了,你只管来睡。”

林涛点点头,也不客气,钻被便睡。这本就是他的房间嘛。

可才躺下,便觉得不对了,身旁平白的多出个人来。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冷焰泉收不住笑意的欢喜。

“皇上,微臣这儿床小,不如给皇上另寻他处歇息吧。”11B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不用不用,这床够两人睡了,若嫌小,你与朕靠的近些吧。”冷焰泉言罢便伸手去钩林涛,把人往怀里抱。又怕林涛还有话要说,忙补了一句道,“都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睡了,若让他们现在就起来整出一间上房来,也太不体贴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赖定了这房这床以及怀中的这人了。

林涛眉梢一挑,显然是不信冷焰泉的体贴下人之说。再说他早已叫人备好了房间只待冷焰泉人来,根本无需扰他人清梦。

不过他对这年轻的皇帝,也是知根知底的很,知晓若执意让冷焰泉另睡他房,必定会被拖累的难以睡上个安稳的觉。这样想罢,也就懒得再多做计较,只管背过身去,突兀的扔来一句,“我是真的累了。”

冷焰泉抚着他的纤瘦的臂膀,本还有些蠢蠢欲动,听闻这一句,手下一滞,贪欢的心思也随即收敛了去。

不算宽敞的床帐内,只闻两人均匀规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林涛有气血不足的沉疾,睡时惯于环腹蜷缩,以便取暖。冷焰泉抱着他,自然而然的也呈躺成半弧型。

两个半弧,却是完美的契合在一起,如一轮完整的圆。

 


5.

红日初升时,林宝带着齐笙回了解忧楼。两个青涩的少年手牵着手,一路说笑,状甚亲密。只是各自顶着俩黑眼圈,好不惹眼。

推书 20234-03-13 :拟物化系列·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