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鸟不惊————寒之草糖

　　“安，你怎么这样说我，那上官姑娘岂不是也是一样？”
　　“不，我相信，皇上从今以后不会再在我身上放什么太多的心思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皇上，他比你有更多说不出的苦，也有更多抛不了的责任，你还可以挂冠而去，他却只能忍受。”
　　“说的好像你比我这个当弟弟的还了解他似的。”
　　“那是自然，你以为那几天的相伴是假的不成？”
　　“怎么？好像你还有些遗憾？是不是嫌时间太短了？”
　　“……”肖安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风曲， 我只
　　是不希望失去皇上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想让你失去一个好哥哥。”
　　“和皇帝做朋友？！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吗？”
　　“那是当然，我要是不胆大，如今怎么和你在一起？”
　　“呵呵……”林风曲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锄墨在门外道：“大人，该用午膳了。”
　　肖安答了一句“这就来”，便退出林风曲的怀抱，道：“你在我这里呆了一天，也该回你的王府看看了，可还有一个如花似玉才貌双全的新娘子等着你呢！”
　　“安，你就不要编排我了。”林风曲苦笑，“我这就回去看看。”
　　“嗯，那我送你。”
　　“好。”
　　二人携手走到大门口，林风曲又在肖安的面颊和唇上浅浅的吻了几下，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肖安一直望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去了。

　　二十六 妃后

　　林风曲带着满腔复杂的情感回到王府，一路上不停地盼望着这条路能够长点，再长点。可惜天不从人愿，依旧是一会儿的功夫，便看见了王府的大门。
　　林风曲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门口的小厮，走进大门，便看到李克愁等在一旁，于是问道：“怎样？”李克愁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心照不宣的开口回道：“奴才按王爷的意思回禀王妃，王妃只说‘知道了’。现下恐怕正在花园里散步，王爷要过去看看吗？”林风曲一点头，道：“过去看看。”便举步向后花园走去。
　　走到一半，忽然或过头来，问道：“王妃现在住在哪里？”
　　“回王爷，昨日婚礼之后，王妃睡在扶疏院。”
　　“嗯……让她搬出去，把西边的秀香阁拨给她。”
　　“王爷，按规矩，就算王妃不与您住在一起，也应该住在东边的暖香园啊……”
　　“我问你，那两个地方哪边离扶疏院近？”
　　“自然是暖香园。
　　“所以我要让她住的远一点。”
　　“老奴明白王爷的意思，可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恐怕又生事端啊！”
　　“李克愁，本王都不怕，你操什么闲心？让你去办你就去，少罗嗦！”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林风曲挥挥手，让李克愁退下了，自己慢慢向后花园踱去。
　　一进后花园，便看到满目姹紫嫣红之中，有美一人，黑发华茂，红裙翻飞，款款走来，果然是美人名花两相宜。林风曲不由想到，若是肖安在此，必定会将那些花花草草一株一株的指过去，这种花那首诗里有过赞咏，那株草那本书里有过描写，那棵树又曾经与什么典故有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要不是林风曲有心，他可以连口水都不喝，完全察觉不到累似的。林风曲真的不知道肖安的脑子里怎么会装着这么多东西，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心里只装着我就行了！滕王爷不禁有些自得的想着。
　　再回过神来，只见宋莲雾已然看见了自己，正领着一班侍从向这边走来，于是赶紧把表情一整，也迎了上去。
　　“妾身参见王爷。”宋莲雾敛起裙裾，向林风曲行了一礼。
　　“免礼，都起来吧。”林风曲上前一把扶起她，又示意下人们起身。
　　“王爷，我听李总管说您进宫了，不知皇上一大早宣您进宫，所为何事？”这宋莲雾与林风曲早有几番来往，彼此相熟，因此虽是新婚却也不像寻常夫妻一般面薄客套。
　　“皇兄宣我进宫，不过是叮嘱我要好好待你，千万不能委屈了你啊。”林风曲拍拍她的肩膀，根本不打算说实话，不论是肖安的事，还是皇帝早上说的话，都不打算说。
　　“皇上这般看重，妾身怎么敢当。改日妾身一定要进宫谢恩。”宋莲雾受宠若惊，满面娇羞的道。
　　“这是自然，到时我与你一起去。”林风曲有点心不在焉的回道。
　　二人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说些闲话，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有李克愁前来传膳，林风曲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对宋莲雾道：“王妃，你先去紫雪堂等我，我换身衣裳便来。”宋莲雾点点头，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用过一顿看上去其乐融融的午饭，林风曲只觉得身心都有些疲倦起来，便转过脸对宋莲雾说道：“王妃，我知道你喜欢清静，特别让李克愁把西边的秀香阁拨给你，你看可好？”
　　宋莲雾心下疑惑，就算是王妃分出去单住，也应该是在暖香园啊，怎么会是秀香阁呢？正欲发问，可转头看到林风曲波澜不兴的眼神，坦然中带着一点期盼，不由心中一荡，微微一笑，道：“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妾身听王爷的。”
　　林风曲闻言点点头，道：“那好，你便跟李克愁过去吧，我还有几件公文要看，晚些再去找你。”
　　林风曲走进扶疏院自己的寝室，便一头倒在床上，满眼刺目的红色早已被撤去，这里已经恢复了它往日的样子。林风曲把头埋在枕被之间，狠狠地嗅着，仿佛那上面还留着肖安身上那一股雅致的淡香。
　　嗅着嗅着，林风曲渐渐感到脑袋里涌起一阵混着疼痛的疲惫，心神一松，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便是傍晚，林风曲整整自己的衣裳，又唤人进来伺候着擦把脸，问过下人，说是王妃已经到了紫雪堂，等着王爷前去用晚膳。林风曲点点头，向紫雪堂走去。
　　走进紫雪堂，宋莲雾上来见礼，林风曲道声“免了”，便坐到主座上，先举箸尝了一口菜，却是肖安平日里最爱吃的，不觉心中又是一叹。宋莲雾见他动了筷子，自己才也吃了起来。林风曲睡了一下午，此时哪有什么胃口，因此只略尝了几口便不吃了。他不吃，宋莲雾又怎么吃得下去，于是也只好放了筷子。林风曲自是没有注意到她是否吃饱，只见她放了筷子，便道：“王妃，既然用完了，不如陪本王走走？”
　　宋莲雾道：“不知王爷想去哪里？”
　　“嗯……不如就去你的秀香阁坐坐吧。”
　　宋莲雾一听，以为林风曲在暗示些什么，不由面上飞红，道：“是，妾身听王爷的吩咐。”
　　于是二人便离了席，向秀香阁走去。
　　一路走来，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宋莲雾是因为心中娇羞，窘迫的不知该说什么，平日里满腹的诗书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一般；林风曲则是心下沉重，平日里面对着肖安张嘴就来的甜言蜜语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就这样沉默着走到秀香阁，才一进房，林风曲反倒想开了，该来的总是会来，自己如果一直这样逃避下去，要到哪一天才能和肖安修成正果，双宿双飞？看着眼前宋莲雾红袖添香，素手烹茶，连背影里也沁着心想事成的喜悦，不由心中一沉：莲雾，我终究是对不起你。
　　这样想着，林风曲站起身来，走到正在往香炉里添香的宋莲雾身边，从背后抱住她纤细的腰肢，温暖而柔软，是完全不同于肖安的触感。感觉到手中的娇躯微微一震，林风曲将头凑在宋莲雾的耳边，低声道：“王妃，本王对不住你。”
　　宋莲雾觉得自己被这样拥抱着，简直快要窒息了，艰难的在林风曲怀里转过身，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答道：“没关系，王爷以国事为重，妾身理解的。”林风曲知道她会错了意，也懒得纠正，只是说道：“本王今夜补偿你好吗？”
　　宋莲雾已然窘得说不出话来，只弱弱的点点头。林风曲再不说话，揽着她走到床边，将她压在身下，倒在了床上。宋莲雾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却没有看到林风曲清澈的眼睛里，那一片伤痛决绝之色。
　　坤宁宫。
　　林风词看着端坐在面前的上官思礼，缓缓开口说道：“皇后，朕知道你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将后宫交给你，朕放心。不过你要知道，身为一国之母，当以大义为先，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个人情爱，要远远靠后。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上官思礼微微一笑，道：“皇上的话，臣妾明白，这宫里本也不是寻求情爱的地方，臣妾自然会以国家为先。”
　　林风词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这女子果然是个明理之人。于是也不罗嗦，起身向上官思礼伸出右手，道：“皇后，今日便算是朕与你的洞房花烛夜吧。”
　　肖府。
　　肖安站在院子里，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正望着挂在夜幕上的弦月，愣愣的出神。身后忽然响起锄墨那还带着一点稚气的声音：“大人，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肖安点点头，转身向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低头一叹：风曲，现在，你怀里抱着谁？心里，又是否在想着我？
　　闭一闭眼，再不留恋，转身吩咐一句：“锄墨，你今夜就睡在我房中吧。”
　　其实，我也不过是想有个人相陪……

　　二十七 吾乡

　　两天之后，皇上恢复因大婚而停了三天的早朝。
　　林风曲百无聊赖的站在内宫门口，神情淡漠，一点也看不出前几天新婚的痕迹，大臣们虽然猜不透原因，但还是按例上前请安，林风曲懒得敷衍他们，直接点一点头就作罢。
　　“微臣给王爷请安！”
　　林风曲心里叹一声“累！”一边面色不善的回过头去，“行了，起来吧……安！呃……肖大人！”
　　肖安看着他吃惊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怎么，王爷似乎不太愿意看到微臣？”
　　不是，绝对不是，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你。“肖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好久不见，本王甚是想念大人，不如下朝之后，我们出去聚一聚？”
　　“王爷说笑了，不过三天而已，哪里就是好久？况且王爷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之际，哪里还顾得上想念微臣？”
　　林风曲心下一惊，拉起肖安藏在袖子里的手，看看没人关注这边，就把人拽到宫墙的角落里，急急的开口：“安，你怎么这样说！你明知道我……”一抬头看见肖安的眼眸，藏着淡淡的笑意，可是笑意背后又透着浓浓的悲凉，准备出口的话就生生噎在了嗓子里，什么也不要说了，林风曲低低的叹一声，把肖安揽在怀里，“安，你明白我的，是不是？”
　　“是，我明白你。……可是，我不甘心啊……”肖安闷闷的声音从林风曲胸前传出。
　　林风曲一愣，似是没想到肖安今日会如此直白，不过他也知道怀里的人这两天怕是比自己还要痛苦难耐，于是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脊梁，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敢去找你，因为害怕看到宋姑娘站在你身边，我会觉得自己很丑陋，简直是不知廉耻。我也不敢问你，怕你的回答让我难受，于是我只好忍着，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才敢和你说句话……我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风曲……”
　　林风曲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方开口说道：“安，我知道你很辛苦，我日日面对宋莲雾，相思之痛不少于你。再忍一忍好么，等有了孩子，我们就自由了。”
　　“风曲，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很卑鄙？”
　　林风曲沉默，是，我们的确很是自私，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你我的心都太小，只能容得下彼此，就算卑鄙又能怎样，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宫里响起三声鞭子砸地的声音，知道是上朝的时间到了，于是松开怀里的人，道：“这样吧，安，下朝之后，我去安国坊找你，你乖乖等我，好不好？”肖安点了点头，两人于是一前一后的走到宫门口，又按照品级站到百官排好的队伍里，随着人流站在了太和殿内。
　　林风词端坐在龙椅之上，面目还是如往常一般严肃冷冽，看的底下的大臣们心中暗暗揣测，滕王和皇上这是怎么了，一个赛一个的板着脸，难道是新娶的皇后王妃不中意？宋青云和上官宏的脸色更是清白交加，心中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女儿一个伺候不周，惹下什么滔天大祸来。
　　不过待到林风词一开口，众人也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了，一个个都凝神静听，唯恐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可惜，林风曲不过是让小伍子将大婚之后理应赏赐给众人的礼品单宣读了一遍，直惹得文武百官又是一阵猜测。
　　之后……之后就下朝了……
　　各位大臣都觉得今日上朝气氛有异，但是又不知根源在何处，只好各回各家，只在心里暗暗揣测。
　　林风词临下朝前，遥遥的将林风曲和肖安各看了一眼，肖安垂着头，也不知是否感觉到那两道目光，而林风曲倒是坦然回视。皇帝的嘴唇动了一动，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忍了下去。
　　林风曲走出宫门，肖安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也不去寻，直接向安国坊而去。叩开肖府的大门，问了锄墨，知道肖安果然已经回来了，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书，树、茶、桌、椅、人，一切都是老样子。
　　林风曲轻轻的走上前去，肖安似是感觉到他的靠近，在摇椅上挪了一挪，给他腾出半边地方。林风曲顺势揽着他的腰躺下，肖安也不回头，只淡淡的道一声：“你来了？”
　　“嗯。”
　　两人就此无话，一个看书，一个看人，只觉得此时流淌而过的时光，也并非全无意义。
　　一转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肖安听见背后全无声响，便回身去叫，结果入目的便是林风曲酣然熟睡的面孔，不由失笑。
　　林风曲正做着好梦，忽然觉得额上一痛，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揉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面前肖安狠狠瞪着他的双眼，手臂的姿势显然是刚从他头上收回去的。滕王爷顿时觉得无限委屈，“安，你打我干嘛？”
　　“林风曲，难道陪着我就是一件让你无聊到睡着的事情吗？”
　　“啊？”滕王爷一下子彻底清醒，“我睡着了？”
　　“废话！”
　　“呃，安，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你就饶了我吧！”
　　“唉……”肖安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为难他，只道：“怎么会这么累？在摇椅上都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