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辈子 上————麦琪的礼物

　　那些事对我而言，大多数只是当故事听的。那些故事属于那个已经消逝了的十八岁的少年。而我所以想了解这些，只是想更好的以他的身份，按我的方式，好好的活下去。
　　半夜醒来，口渴得厉害。我从床上坐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小顺子，小顺子已经跑过来问我的吩咐。我嘱咐他不要惊动他人，
然后坐在床上等他。等到喝完他端回来的茶水，我的睡意已经折腾没了。
　　"小顺子，今天外面有月亮吗？"
　　"有。今天是月历十八，月亮已经不圆了，不过还挺大。"
　　"我想出去走走。"
　　"小顺子去拿主子的衣服。"
　　出了屋门，小顺子领着我东拐西拐的走了一小会儿，就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有树，有草地，还有一个不太大的小池塘。我倒不知道我的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看来以后应该多走走了。
　　"小顺子，我在宫中住了多久了？"
　　"算今晚，十四晚了。"
　　我一愣，竟然有这么久了。
　　到了这个时空，没有日历，我要靠问别人，才知道时间。这次进宫，感觉上也不过几天的功夫，没想到竟然十多天了。
　　难得看到这么清晰的月亮啊！原来我的视力不好，虽然有眼镜，可是总觉得那样还是与直接看有差距。现在，感谢这双正常的眼睛，还有这无污染的环境，竟然可以让我看到这样的景致。在王府的时候，晚上我从没出过屋子。不是没想过，都被思远禁止了。思远说，晚上风凉，怕我吹出病来。
　　思远啊。
　　不知道和思远共同赏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呢。
　　那张温柔的笑脸，又开始在我脑海里晃啊晃。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见得最多的人，是思远；与我说话最多的人，是思远；现在，不知不觉，想得最多的人，也是思远。
　　思远，你现在在做什么？
　　思远，你知道吗，这些天我的梦里都有你。
　　思远，这十多天你有没有惦记我？
　　思远，你的梦里有我吗？
　　思远，我，有些想你了。
　　思远，你，会不会，有一点，想我？
　　第十一章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小顺子因为昨晚睡眠不足，顶着两个熊猫眼伺候我洗漱。
　　依次见了太后皇上，说了我要回去的意思。他们虽然有些不舍，倒也没说什么。小叶子很不高兴，但是也没哭闹，表现得很懂事，让我更喜欢他了。
　　最后就是小顺子了。一知道我要走了，那张脸就哭丧着，没怎么好过。
　　"怎么？有意见？给我脸色看？"
　　"小顺子不敢。"无精打采。
　　"那笑一个给我看。"
　　咧了一下嘴，比哭还难看。
　　"算了。别笑了。"
　　"小顺子，你要是不在，这个湘莲宫谁来管？"
　　"宫里各处都有指定的人管理，所以，就算小顺子不在，只要他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顺子突然惶恐起来，似乎想跪，但又记着我的吩咐不敢乱动，看起来很好笑。
　　"小顺子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主子想看小顺子笑，小顺子就笑给主子看。小顺子实在不敢有任何不满。只是想着不能伺候在主子身边，小顺子心里有些难过，不知不觉就表现在脸上了。都是最近主子仁厚，小顺子竟然少了规矩。主子要是生气，尽管罚小顺子就是了。只求主子不要把小顺子赶出去。"说完了这么一堆，小顺子就低着头站着，等着我的审判。
　　"小顺子，你就那么舍不得我么？"
　　"嗯。"重重的点头。
　　"我的身边倒是缺个像你这样的人。这次，你和我一起回王府吧。宫里的事情你交代一下，东西不用带的太全，反正我还会再来住。你去准备吧。"
　　小顺子惊喜地看着我。
　　"去吧，去吧，你收拾好了，我们就走。"
　　"是，主子。"
　　终于笑出来了。欢天喜地的走开了。
　　这个想法其实早就有了，只是刚刚才正式作了决定。府中虽有平儿，但终究有些事是女孩子不方便做的。而且，小顺子算是了解慕风比较多的人了，也许会有需要的地方。更主要的原因，十多日的相处，已经让我和他有些感情了。既然我不打算以后常住宫中，那就把他带在身边吧。
　　同样的路，只是走的方向不同。
　　这次我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没了看热闹的心情。怎么说呢，有几分雀跃，几分期待，还有几分紧张。那个让我熟悉的地方，有没有我熟悉的人，在专门等待着我？
　　马车终于停下了。小顺子先跳下车，掀了门帘，扶我下车。
　　一直手伸过来，扶着我站稳。抬头，直接望进那双温柔的眼睛里。
　　"我回来了。"我笑啊笑。
　　思远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好温柔呢。
　　心里突然就暖和了，就充实了。
　　"顺公公是特意送王爷回来的？"
　　"不，主子让我随身伺候着，以后就在王府住下了。有事麻烦总管，还要请总管多操心。"
　　"顺公公客气了。"
　　思远把手撤回去，让我有几分失落。他们两个又忽略我忙着客套，让我十分的不爽。
　　"叫他小顺子就可以了。顺公公听起来很别扭。"我对思远说。
　　本来想让小顺子也直呼思远名字的，想想还是算了。我不承认我对小顺子的特殊身份有什么偏见，但是私心还是有的。
　　回到屋里，又见到了平儿。
　　"这是平儿，思远的妹妹。这是小顺子，宫里贴身伺候我的人。我的脾气你们都知道。彼此就直呼姓名吧。哦，小顺子年纪比较大，平儿要是愿意，叫他顺哥哥也行。"
　　小顺子看了看平儿，又看了看我，有点傻眼。平儿只是捂着嘴笑。
　　我偷偷瞄了眼站在一旁的思远。他恭敬地站着，看不清表情，一付尽职下属的样子。
　　心里突然就有点堵。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思远问。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那思远先退下了。"他要走。
　　"嗯，府中这几天可有什么事？"
　　"一切正常，并无大事。"
　　"几位先生呢？"
　　"先生们都还按时来，虽然王爷不在，可是聚会仍然照常。"
　　"嗯。"
　　我承认我是有点没话找话。我只是不想让他走，想多留他一会。
　　"王爷？"
　　"嗯。。。好久没去亭子了，思远你陪我走走吧。小顺子和平儿不用去了，你们俩收拾一下东西，有思远在就行了。"
　　然后，不管他们几个的反应，我直接出了屋子。
　　走出屋子没几步，我就停下来了。
　　思远很快也跟出来，站在我身后。
　　"嗯，思远，你带路。"我小声地说，有点不好意思。
　　思远笑了，不客气地走在前面。
　　没办法嘛，这王府里我总共没走过几次，其中有一大部分还是思远抱着我的时候。与其乱走一气，还不如乖乖承认不认路。
　　思远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跟着。他突然停下的时候，我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光顾着看思远的背影了，没摔倒真是幸运呐。
　　小亭子里的躺椅竟然还在。我直接走过去，躺到上面，思远就自然地站到上风口。
　　视野还是很开阔。但是，湖对面的那些花草，现在已经开始枯萎。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春天的情景。
　　"王爷，若是倦了，就回去歇着吧。这里风大，容易着凉。"思远凑过来说。
　　我睁开眼，刚好看到思远正对着我的脸。
　　"王爷，我的脸上有什么吗？"见我只是盯着他看，不说话也不动，思远好奇地问，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笑了。心中的郁结也渐渐散去。思远又变成平常的样子了。刚才他那种恭敬的距离感，难道只是因为小顺子在吗？
　　第十二章
　　那之后，日子好像又恢复到我进宫前的日子。只是，屋子里多了个小顺子。
　　我还担心过思远和小顺子的相处问题。但是，那天他们两个见面时给我的那种不适感，倒是再没出现过。思远和我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相处模式。只是，有些时候，小顺子会对思远对我的态度表现得有点吃惊。而看着我对着思远笑，小顺子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又恢复了去小亭子坐坐的习惯。这回，看风景的人变成了四个。遮荫的树一天天掉光了叶子。对面的花草也彻底变成了枯黄色。我能看出他们的不解，但谁都没问我对这秋色如此情有独钟的原因。
　　既然看风景的人心不在景色，那么，只要景色不至于太烂，当然没什么了。
　　这种娱乐活动持续到冬天，就被思远暂停了。思远说，天气凉了，那里的湿气寒气太重，对我的身体不好。甚至，椅子也被撤了。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通往亭子的路了。真是的，我是小孩子么？虽然当时我对你的决定提出过抗议，但还不至于自己跑来这里吧。
　　穆国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在人们的睡梦中悄悄来临的。
　　早上洗漱的时候，我一边擦脸，一边听平儿用兴奋的声音说，下雪了。窗子早被思远封上了，自然看不到外面。所以，我很快的穿好外套，拉着平儿小顺子去看雪景。
　　怎么说呢，有点失望吧。因为雪下得并不大，只是薄薄的盖了地表。树上，屋脊上甚至都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
　　既然没什么看头，我当然也没有兴趣在外面挨冻了。思远现在看我看得很紧，若非必要，我的一切活动尽可能在室内完成。而在有关我健康的任何话题上，小顺子和平儿是绝对服从思远的安排的。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连皇上和皇太后都已经默许了思远对我的这些限制。
　　有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是我这个王爷当得太失败，还是我宣传民主的手法太成功，为什么大家越来越不怕我了呢？现在，就连开始动不动就冲我两腿打弯的小顺子，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和我讲理。有两次为了坚持我的决定，我竟然要装出生气的样子才勉强压住他们。唉呀，可悲啊，可悲！
　　也许是我的怨气感动了某位顺道路过的神仙，下午，我正在屋子里欣赏我刚写完的毛笔字，平儿就大呼小叫的跑进来："下雪了，王爷，又下雪了。"
　　"有多大的雪？"我已经不激动了。
　　"很大很大的雪。"
　　"哦？"来了点兴趣。
　　"吹得满天，院子里已经积了挺厚的了。"
　　"去看看。"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被平儿拉着往门外走。
　　一推开门，就是满眼的白茫茫。
　　鹅毛大雪。
　　在门口候着的小顺子赶紧过来，为我打开伞。我推开他的手，直接走进了雪的世界里。
　　"府里有没有树木多的地方？"
　　"后面有个不大的小桃园。"
　　刚好。
　　"带我去。"
　　两个人都没动。
　　"快走啊。"我很雀跃。
　　"小顺子去叫顶轿子来吧。"
　　"不用不用。走着去就行了。"
　　我又向外面走了几步，然后，皱着眉头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那两位。
　　总算，平儿动了。我赶忙跟过去。
　　因为下雪，路很难走。深一脚，浅一脚，鞋子好像也湿了。但我乐在其中，也不觉得累。
　　说是不大的桃园，我却觉得刚刚好。
　　雪还在下，没有什么风。
　　树枝上都压了厚厚的雪，像是裹了白色的绒布。远远看去，一片素白，又能看到隐藏在雪下的褐色的枝，互相映衬，再配着空中飘动的雪，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灵气。
　　我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然后，玩心又起。
　　"你在这里等着。"想了想又补充，"若是冷就回去加件衣服。"然后，我就进了园子。
　　我玩得很开心。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看起来有多么幼稚。
　　园子里的雪地上，现在已经被我以各种方式画下了许多图案。因为雪一直下个不停，有一些痕迹已经模糊了。
　　东转转，西转转，我一会拉拉这个树枝，一会晃晃那个树干。
　　平儿就远远的站在门口，小顺子也来了，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我正仰着头，看大片的雪花一点点放大的接近我的脸，就感觉一只手拉住了我。仔细一看，是思远。
　　"回去吧。"思远用两只手捧着我的脸。我这才发现，帽子和围巾都不见了。头发也散开了。
　　"我还没玩够。"
　　"回去。"怎么好像生气了？
　　我不解的望着他。
　　思远叹了口气，然后放开我，施礼道："卑职恳请王爷速速回去休息。"
　　看来是真生气了。我没了兴致，暗叹一声，乖乖跟着思远走。
　　走了没两步，思远突然回身一把抱起我。我挣了两下没挣动，只好老老实实地缩在他的怀里。
　　算了，抱就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我吃点亏，就当下雪大赠送好了。
　　到了园子门口，小顺子递过来一件厚厚的大斗蓬。我被思远从头到脚的裹了个严实，然后直接被抱回了我自己的屋子。看到平儿和小顺子的外衣几乎都被雪打湿了，我的心里有些愧疚。我只顾着自己玩，倒是累了他们陪我。
　　结果，所谓的乐极生悲，大概就是我现在的状况。
　　虽然一回到屋子，我就脱去了半湿的衣服，又彻底洗了个热水澡。到了半夜，我还是发烧了。
　　原来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我就常常想，那些个主角啊，怎么一着个凉受个伤，就会发烧昏迷，然后就有美女帅哥牺牲自己当暖炉，最后达到既替主角治病降温，又让二者感情升温的作用。
　　这回，我也当了主角了，终于体会到发烧定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理论与现实还是有一定差距。比如说，我现在知道发烧未必就会昏迷，而且最好也不要指望真会有人钻到被窝里为你物理降温，尤其不要奢望那个人会是特定的某人。
　　可是啊，思远，你就不能冲我笑笑吗？
　　我躺在床上，浑身酸疼，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又睡不着。好几天了，思远都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连他们两个看到思远都会显得很不自在。我一直发着低烧，不太严重，但又总不见好。御医说，这主要还是因为上次受伤，不仅直接导致我的体质下降，而且内脏受损后，心肺特别受不得刺激和感染。听到这个结论，思远的表情还算正常。平儿和小顺子就显得很伤感和愧疚。我发烧的第二天，两个人就主动请罚，说是没有照顾好我。我当然不会罚他们，而且也嘱咐了思远不要。任性的是我自己，遭点罪也算活该。
　　这天晚上，睡梦中感觉到些异样，就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思远坐在我的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手就放在我的手边，只要我动一动，就可以抓到。我盯着那只手，犹豫着。然后，那只手就好像响应我内心的召唤一样，轻轻抓住了我的。我有些傻眼，愣愣地继续瞪眼睛。
　　"我吵醒你了？"
　　"没有。"当然不能说实话。
　　意识到思远一定看到了我刚才的表情，我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