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上----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说到回家,叶飞花眼睛一亮似想到什麽般,竹青痕只觉得腕上一疼,低头,握在叶飞花手中的手腕上已赫然出现一道伤口,血涌了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麽?”
叶飞花左手已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金盏接那落下的血,一边嘿嘿笑道:“那老头说中了焚心其血也变得奇毒无比,你借我点。”
“你要血做什麽?”
叶飞花弯起唇角笑,眸光流睇:“我的雨燕若配上焚心之毒就完美无缺了。”说到锺意的暗器他又神采飞扬起来。
“可我听说你的暗器从不用毒!”
“我用,不过,没找到完美的毒而已。”
说话间血已接满一盏,叶飞花小心的封好揣入怀中,然後,取出药在他伤口处一抹,血便止住了,他把药扔给竹青痕:“以後有伤啊痛的,抹一抹就好了!”想了想又道,“就算是胸口的伤也可以用的。”
竹青痕接过药闻得他那般说有些啼笑皆非,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多想了,所有的伤口无非都那般,不过深和浅而已。这个叶飞花看著懒懒散散,懵懵懂懂,有时倒是惊人的聪慧。

叶飞花又从袖中取出一羽状物,不过手指大小,非金非玉,通体青翠,晶光闪闪,煞是清新可爱。
“这就是雨燕。”他象宝贝一样在他眼前一晃即收回去,竹青痕只觉得满眼绿光缭绕。

叶飞花即得了血便高高兴兴拂帐而出,一下子把自己的来意也忘得一干二净,先前跟雪半空闹的不愉快更是烟消云散,他便是这样的孩子心性,通透清澈。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竹青痕有些感慨,却见他停下步伐:“对了,你笑得很难看,如果难过就不要笑了!”说著身子一跃破窗而去。

这个孩子!
竹青痕下意识的摸摸脸,继而微笑,很久没遇到这般率性之人,往昔所有的心智,算计在他面前就象失控的机关一样,都作不得数,一时,倒让人不知该如何应会付了。
真的,有点麻烦了。

 


有匪君子 二十六

二十六


却说应天阙和琅琊一行人一路逶迤徐行,这日终於到了青梗峰,正是深秋时节,青梗峰望过去一片青黄交加,深深浅浅的翠色与黄色错杂著,煞是宜人。
一行人登上去,站在青梗峰上,彼时将近日暮,雾很大,抬眼白茫茫一片,青石隐约,一时只觉得云绕周身,风急,云涌。
应天阙站在崖端,俯瞰下去,似风云在脚下啸聚,他袖扬指点江山,一时只觉得胸中豪气纵横,不由纵声大笑,笑声震散了云雾,却以更快的速度聚涌起来,长风起云发扬。
笑声传来,引起松涛阵阵,整个山谷亦是他的笑,仿佛天地间只有这麽一个人,这麽一声笑,应天阙仰首望天,衣袖如垂云,玉二,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天下的最高点,而不仅仅是这小小的山峰!
玉二死後心中隐隐觉得的失落在这一刻被风云抚平,应天阙踌躇满志。

“当真是端得意气风发,但不知宫主这一声笑与当日玉二折剑坠崖前一声长笑相比,哪一个更豪迈?”琅琊一上青萍山便异常沈默,此时倚著石壁闻得应天阙的笑声不由开口讽道。
应天阙不以为忤,只是哈哈一声朗笑:“琅琊,如果你站在我这高处,也许做的比我更绝!”一山不容二虎,一宫不能二主,所以玉二必须死!

“若没有玉二,玉阙宫恐怕早已毁於一旦!”琅琊嗤道,“狡兔死,走狗烹,应天阙,你还没得到天下呢,就先大开杀戮!你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壮士断腕,不得而为之!”他放眼天下,必先除障碍,玉二固然帮他挣下半壁江山,却也赢得宫中上下人心,长此以往,宫中只知有二公子不知有宫主,应天阙隐而不发,实是为今天这一击即中布署已久,隐忍已久。
“琅琊,我说过我也痛,断腕之痛,若有玉二,事半功倍,可是,他太危险,不得不除去,虽心有戚然,然,无可奈何,便是红莲,至今亦常戚然。”
琅琊不听只是连连冷笑,他素日温文谦和似乎从不曾如此气愤过,倒把一张如玉般的脸挣得一片铁青色:“那是因为红莲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玉二!”

“红莲成不了玉二,他无才无德,成不了大事,亦收不了人心!”应天阙回首伸手拉他,“你过来!”
并肩站在崖顶,看脚下云海变幻,应天阙道:“我可以与你与红莲共享这天下,唯独玉二不行!”
琅琊看著脚下云海茫茫,只觉得一颗心也如坠五里云雾,说不出是怅然还是悲愤,半晌全化成悠悠一声叹,无声的叹:痴人啊,痴人,你可都听到了?

“他从没想过跟你争!”
“他即便不想,他身边的人未必没有这个心思,琅琊,江湖事你不懂,你还是乖乖的在我身边研医问药。”
“如此说来,倒真是玉二的错了!”琅琊忽然纵声大笑,笑声凄厉在山谷间震荡,引起脚下风云急,“他不懂得藏拙,不知道收敛,太过锋芒毕露,死有余辜!”
“他识人不清,有目如盲,便是枉死也咎由自取!”
风打著漩涡从脚下狂啸而过,卷起云雾如涌,漫过两人眉睫,一切便迷糊在迷雾里。唯有琅琊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盘旋,说不出的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哀鸣。

应天阙眼中一片迷茫,琅琊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从未见他说过一句重话,然而此时,他却凌厉的如同出鞘的剑,恍如曾经的玉二,却又多了分莫名的怨毒。
也许,这个人也不象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无害。应天阙低眸,掩过眼中复杂的情绪,眼皮底下便是万丈深渊,穿越迷雾後是无尽的黑暗,玉二,便葬在了那里。

琅琊也垂眸看著脚下:“他临死前曾说过什麽?”
应天阙眉梢微动,说的做的可多了,可没有一句象是遗言,那个时候他倒真想知道玉二在死的时候会想起谁,可似乎都没有,这个人好象孓然一生,无亲无故,除了琅琊外还真没见过他跟谁亲近过。想了想道:“没有!”他的声音不无遗憾,现在想起来,和玉二之间原来隔著那麽远,那麽陌生,好似从未交集过般,然而,他们却是玉阙宫两大领头人,所以,这一场搏杀是迟早之事,他不过先下手为强而占尽先机罢了。

“杀他,没有想象中那麽难。”应天阙道,“但是我布署了很久,著实费了番心思。”
他想起当时的情景,他精心设下连环局,步步杀机。
玉二一脸冷凝肃杀,踏著九十九石阶血路,一步一杀,终於杀出一线生机。
他站在高台上,俯瞰著下面腥风血雨,只是看著,双臂环胸,始终没有出手,只派人不停的追杀。
追杀!
一路逃亡!
追杀的队伍日渐壮大,武林正道,邪门歪道,还有江湖闲人三教九流的人各自埋伏於路途截杀,以期得到玉二身上的帛书。
应天阙其实没想到玉二可以逃到青梗峰,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在玉阙宫要了玉二的命,但青梗峰离玉阙山何止千里之距,玉二竟然在被白葭重创後仍然到了青梗峰。他运筹帏幄,要的便是引起整个江湖动荡不安,他才好暗中行事。玉二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只可惜,越是这样,玉二便越是非死不可,应天阙从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你在遗憾!”琅琊似乎平静下来,对他述说的截杀玉二之事竟没有发怒。
“有点!”应天阙点头承认,只是心中到底是因为少了一个倚重的下属还是因为少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遗憾,他有些不明了。
“是兄弟还是对手?”琅琊果然厉害,一言中的。
应天阙目光闪烁了下,沈默了会道:“都不是!”他一直说不出玉二给他的感觉,他心中所有的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他唯命是从的玉阙宫从属,一种是除之而後快的敌人。玉二即是他的从属又是他忌惮不已的对手,即矛盾却又奇异的存在,就象玉二其人给他的感觉一样,心心念念,搁不下又拿不起,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怎麽处置玉二而烦恼,若不是红莲的巧提点,他如今兴许还在摇摆。

“应天阙,你听著,也许你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麽,但是,那没有关系,玉二死了,他也解脱了,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吧,不要回头!”

琅琊的声音随著风声一齐灌入耳中,有种遥远的飘渺感,应天阙心中却突地一跳:“什麽意思?”他紧著看琅琊,目光似要穿透他直看到心里般。
“意思就是,”琅琊峻声道,“应天阙与玉二再无干系!”随即,他的脸上便露出一个飘忽的笑意,“所以,这一次,你见不到他,这个赌,我会赢!”
应天阙眉头紧锁,不知怎的琅琊这样子让他想起玉二割袍断交的情景,彼时他应得豪气,只觉得玉二这般虚张声势,他和他又没有什麽私交,现下一想却隐觉得另有深意,有什麽似乎被遗忘了。转念一想忘了便忘了吧,他从不回头看,应天阙重又豪气干云。
“你错了,琅琊,今後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他蓦地转身,风从悬底吹上来,掀起他衣发随著流云飞,傲啸寰宇,“你是,我,的!”

他衣发间穿过的风丝丝离离打在琅琊身上,如同幻动的阴影般,琅琊的脸上明明灭灭,他嘴角缓缓勾起,往日云淡风轻般的微笑竟然锐不可挡。
应天阙微微挑了挑眉,原本喜欢他,不过是喜欢他的温顺柔软,想著玉二那般的人竟然有琅琊这样的朋友,温润如玉,濯濯如莲,比起玉二的阴狠歹毒,这个人有太多的美好,值得他追逐。开始只是游戏心态,孰知这人便是软硬不吃,天天挂著那不咸不淡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也是那般不高不低,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却是冥顽不灵,就这样你来我往,真真假假的追逐,倒生生把他一分真心变成了三分,七分负气,琅琊越是这般他应天阙越是非他不可。

却原来,这人还是有棱角的,同样的笑,轻描淡写,却笑出眉眼峥嵘,应天阙忽然想起琅琊时常执於手上的白玉扇扇面书著的琅琊顽石,那字他认得是玉二的笔迹,玉二写的一手好字,笔走龙蛇之势出满纸云烟,他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人能写出如此落拓潇洒的字体。他对玉二,知之甚少,越少,便知玉二这人越危险,时至今日,他才知,其实对琅琊也知之甚少,这块美玉也许真的是未经雕琢的顽石。
可,没关系,以後有的是时间,琅琊若太温顺了,便是到了手也觉得无趣,若说温柔,这天下还真没有人比的上红莲,即有红莲,何需还要到他人处寻求温柔。想著,笑道:“我不会输,今天,我要把玉二的尸体运回去,还要把你也带回玉阙宫,你等著,琅琊!”说著朝那四大护法一招手道,“把东西取出来!”

“是!”四人一应声,取下背著的大包袱,琅琊心中微觉讶异,一路上见四人背著这样的大包袱,一路锒铛声不绝於耳,想来里面也是铁器之类,却不知作何用处,心中揣摩不停,此时见他们打开包袱便用心瞧过去。

包袱打开却是铁锁链,一圈圈盘绕著,盘一圈便有一对巨大的铁钩,四个人一运气抓起那长铁链一抖,一阵!铛声不绝,震得人耳朵发麻。
“我从这边攀下去,一步一步下去,还能见不到玉二的面!”
应天阙朗声道,睥睨著琅琊,琅琊眼中讶色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一脸漠然。

应天阙只道他心虚,便也乐得作大方,命令四大护法将铁链拴好,准备下去搜寻。

“不必那麽麻烦!”一道声音从空而降,几个人心里一惊忙回首望去,正见一人从山石後转出来,白衣临风,如琼花玉树,洒洒然缓步迈来,人未近,声势已夺人。
“我直接送你下去见他,岂不快哉?”
“什麽人?”应天阙沈声问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敢在青梗峰出现,必是有备而来。
四大护法呼啦一声挡在了人面前,看著来人,虎视眈眈。

“从崖上坠到崖底就象乘风而行,不过一眨眼功夫,很快,很快,你便可以见到玉二!”白衣红里,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那个人笑得朗朗然,眼微微眯起,看著应天阙,目光如同夜海般,沈寂,却又暗潮汹潮。

 


有匪君子 二十七

二十七


“从崖上坠到崖底就象乘风而行,不过一眨眼功夫,很快,很快,你便可以见到玉二!”
那人的笑容暗藏杀机。

是他!
琅琊微微蹙眉,他怎麽会来这里?想著四下张望了会,并没发现那熟悉的白影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咄!大胆狂徒,敢对我们宫主无礼!”四大护法齐喝一声,兵器出鞘。

来人却不看他们,只把轩眉一挑,昂然道:“应天阙,你听著,我叫远离邪,你记住了,免的到了阴曹地府找错了人报错了仇!”他长得端正,眉眼间自有股傲气凛然,这般说话不见得大声,却也显得气势如虹。

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这麽说话,应天阙听了微微一怔,继而扬眉:“我三年未出江湖,果然是长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说著顿了顿,嘴角微微往上一挑,“但不知阁下是哪一位!”他不徐不缓的吐字,未见得态度有多倨傲,但那漫不经心模样不动声色间气势彰显。

“不管你有没有听过,你我之间有笔账却是一定要算!”远离邪道,“八月十五月照琴台峰白之际,我与玉二有一场生死决斗,你听说过没有?”
“好象听说过!”应天阙眼波微闪,笑道,“原来你是那个闻名不如见面的远二少庄主。”
远离邪听他话中有轻蔑之意,却也懒得纠缠,继续道:“可现在,你杀死了他,我与他的决战便永无践约之期,你说,这笔账,我该不该记在你的头上?”
“听起来好象有点道理!”
“所以,”远离邪淡淡扫了眼拦在他面前的四大护法笑道,“你可敢应这一战?”

应天阙哈哈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你在玉二手下一败涂地,远离邪,你连玉二都打不过,你拿什麽跟我比?”话到後面便有几分恶狠狠了,他觉得那些自诩正义的侠道中人实在可恶,却也没有一个可恶过远离邪的,这个人竟然与玉二有私交!

远离邪也哈哈一笑:“你来这里不就是因为忌惮玉二吗?现在,难道连玉二的对手也忌惮?”
一言中的,应天阙脸色倏地变得铁青:“想跟我比,那也得看你够不够格?”
“若说这天下还有谁是玉二的对手,那便只我一人,这样,你说够格吗?”远离邪洋洋洒洒一声笑。
“可他却死在我手上!”应天阙嗤道,“你这个对手并不怎麽样?”
远离邪笑容顿敛,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说的对,我不够你卑鄙!”

“各凭手段而已。”应天阙眼光一片阴沈,“不过,正邪殊途,我可不会看在你那白道第一庄庄主父亲的份上手下留情,远离邪,你不行的话,可别到了阴曹地府哭诉喊冤啊!”
这话一出,远离邪也不禁变了脸色,江湖中他声名甚隆却人人皆认为其名不符实,不过是江湖人士敬畏他父兄二人奉承而已,这一向是他心中最深的忌讳,此时,应天阙的话无疑给他一记重锤,心下不禁勃然大怒。

琅琊默默冷眼旁观,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不过寥寥数句皆已刺中对方软肋,引得彼此都有些气急败坏,痛下杀手之意。只是,远离邪难道真的是为玉二而来,只是他如何得知应天阙会上青梗峰,是巧合还是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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