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鬼心蓮》
作者:江城
插畫:布丁
出版社:架空
出版日期:2009/4/21
文案:
妖怪?鬼宅?他冯琦从不怕这些。
自从父母至亲全被他克死之后,他还巴不得有人来「克死」他哩!
如果妖怪真来了,是个丑的就打死,是个美人……那就吃掉吧!
没想,说妖怪来、妖怪真的来了!
尤其是个美公子曾如春,真是教他心痒难耐。
那身姿摇曳,更胜水中莲,醉人不已……
「冯公子,你果然是活够了吗?」
「活够了又怎样?」
就算是人妖殊途,他也不放他走了!
第一章
夏日里倘若落起了雨来,便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他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走了出来,站在了门外,望了又望,还是暗暗地叹了口气。
暑气重的时候,落些雨倒也凉快。只是他新来这里,还不曾动手去收拾,这宅子里野草蔓生,池塘里蛙声一片,推门出去,放眼一望,到处都是一人高的蒿草,连那院墙都望不到,分明就是荒废了许久的地方。
他原本就心事满腹,又眼瞧着外面的雨落成了这个样子,那时只觉得满眼的萧条悲凄,想着自己如今的境况,心里也不免有些难受了。
你说他一个少爷,怎么也没下人服侍,独自一个待在这荒宅之内?这里面却又有个缘故。他如今新到这里,听说这宅子闹鬼怪,主人一心要出脱,也不争银钱,只要换契就好。他也不和主事的老管家商量,竟然就买了下来,一心坚决,只要住进来。
那老管家听说少爷做了这事,也没有法子,就又出去打探了一番。只是听说这宅子里是曾经死过人的,就更是心惊肉跳,可又不敢如何的劝说,只得说找人整治好了再住进来,心想着找了道士来先做场法事也好。他却不肯,非要今夜就在此安歇,只说要来瞧瞧那园子里鬼怪的真面貌。
那老管家就把打探来的话学给了他听,没料想他却说:「倘若真有鬼怪,怎么不见我爹娘他们回来瞧我?」
老管家听了这话,简直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只好颤巍巍的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说:「老奴陪您在书房睡一宿。」
他听了便大笑,说:「怕什么,真有妖怪要来,多了您一个,也是不济事的。您老人家还是和明桥一起,好好地歇着。不来也就罢了,倘若来了个丑的,我便乱棍将她打出;倘若来了个好女儿,便和她成就了好事一桩,怎样?」
老管家心里暗暗叫苦,可也知道这少爷的脾气,劝是劝不动的,只得说:「我们都在下面候着,倘若要什么,少爷千万要唤上一声。」
他应是应了,心里却不拿这话当回事,只觉得哪里会有什么事。
他只把这里略略地收拾了下,着下人抬了些他平日里爱看的书进来,叫明桥小心地摆放整齐,又单摆了一张矮榻,为着天热,只躺在那里看书,倒凉快些。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他正在那里斜斜的躺着,借着那烛火看书,只听得窗外吃吃的笑声,倒好像是哪家的小女儿。
他听那声音,初时还以为是风声草动,到了后来,就听得真切了,便拿起了剑来,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四处望去,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他便站在那里,朝外面望了半天,看那雨一点点的落了下来,再抬眼看那天上,灰蒙蒙的一片,竟然好像千万重纱一样,只遮得那青天没有了分毫的颜色。雨丝就从那望不尽的地方,缠缠绵绵的,连同那夜色一起,柔柔地落了下来。
他怔住了,站在那里,就好像迈不开步了似的,那雨丝就沾湿了他的脸。
他爹娘过世之时,就是这样的连绵阴雨,他听到下人告诉他姊姊的噩耗,也是这样的阴雨天。这场雨一落,把他那时的心痛难过一并勾动了起来,他原本的兴致也因为这场雨消退了七、八分,只想着早些睡下算了。
又想着哪里真有什么鬼怪,他还非想着要瞧一瞧,如今就觉得自己傻气了,还拿了剑站在这门外看。他心里觉着好笑了起来,便又回来房里,想着睡觉才是正事,没想到却看见一个女子半掩着面坐在那灯下,望着他。
他从门外回来,自然没有半个人能进来的。如今看这屋里好好的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他怎么能不惊奇。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笑出了声,说:「倘若知道姑娘要来,我又怎会阻拦?只是姑娘大可不必这样装神弄鬼。」
那女子抬起了手,半遮着脸,打量着他,只笑不语。
他自幼和仆从亲近,也听过不少鬼怪的故事,虽然不信,但如今见此情形,便心下了然了,又说:「倘若姑娘不嫌弃,何不坐近些,我们两个说说话儿?」
那女子脸上一红,却也不怒,只问他说:「不知公子为了什么要住进这荒宅里,难道不知道这里闹鬼的么?」
他心中暗笑,却仍旧正色说道:「专候小姐前来。」
那女子见他神色,便忍俊不禁,但随即又摆正了脸色,眼中倒显出了几分恳切的神色来,温婉的同他说道:「这里四处都是恶鬼,只等夜深时便出来取人性命。公子年纪轻轻,又无人陪伴,只怕天色晚了,再有什么野鬼都出来了,还是趁早离开吧,免得惹祸上身。」
他笑了起来,就说:「我以为只有我在这里等候小姐,却不想小姐也是为了我才来的么?」
那女子脸上越发的红了,大约是恼他轻薄,就啐了他一口,微微的有些怒意,叱责他说:「你这个人,没一些正经。只看你读的这些书,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看来也不过尔尔。」
话说完,转身就不见了,灯下连一丝影儿都没有。
他心里虽然惊奇,却也不怕,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看书了,就只拿着那把剑,仍旧躺在了床上,也不把帐子放下来,也不把锦被拉开,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想着方才的那个女子低着头娇羞的样子,不由得心旷神怡。
他因为遇着了这事,想着这世上果然是有鬼怪的,又想着自己的双亲俱已不在,如今孤身一人,流落在异地他乡,便又有些烦闷了,就喝了口酒。那酒也是没热过的,凉了些,他却不在意,只是刚把杯子丢开,就听得那门吱呀的一声,慢慢地被推开了。
他心里冷笑,却不抬头,心想,是人也好,是怪也罢,原来都是一样的。
他是惯经风月的,只道那女子果然打熬不住,又回头来寻他了。
他微微的偏头一看,调笑的话还不曾出口,却怔住了。原来来的不是先前的那一名女子,此时从门外进来的,是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着件月白色的衫子,手里拿着把青色的扇子,走进来时,便把折扇揣在了袖里。在门那边略站了站,拂了拂衣衫,便朝他的榻上望了过来。他有些吃惊,眯着了眼睛,却不动弹,仍旧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他微微的把眼张开了一条缝,只看到那人慢慢的就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他的剑仍旧放在身旁,他却有些犹豫,就想着再等等看,瞧这人到底要怎样。只听着那人走到了他的床前,轻轻的叹了口气,便说:「冯公子,睁开眼吧。」
他惊道:「你怎么……」
他原本是要问,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不过等他睁开了眼,看到那男子时,心里一怔,竟然就不由自主的把那后半句话生生的咽了下去。那男子眼中微含笑意,闲闲的坐在他榻上,他一时无言,只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男子生得真是一副好相貌,也不说什么目如点漆、面如冠玉,这人只静静的往他身旁这样一坐,就教他想起了水底月、梦中花,真就好像那月夜里水中开出来的一枝花,立在那微微荡漾的月影之上,先不看花,只看那花底的波光水影,便已醉人了。
不过他到底经得多些,知道这不是鬼,也是妖了,便定住了心神,也拿着那肆无忌惮的目光朝对方的身上望去。
那男子年纪和他相仿,只是他近了身时,便让人觉得一片清凉之意,沁人心脾,并有微香入鼻。他心里好奇,只想着不知究竟是鬼还是怪,是怪的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妖怪。
他心里这样想时,那男子就好像察觉了似的,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和和气气的同他说道:「冯公子,你从外地来,这宅子空了好些年了,你恐怕是不知道的吧?」
他大笑,坐了起来,正对着那男子,问说:「你们这算什么?先礼后兵么?倘若我软硬都不吃呢?」
那男子倒是不在意,仍旧劝说他道:「冯公子,这宅子阴气太重,于你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们情愿另出银钱,再为公子寻一处新宅,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他打量了那男子几眼,却不答话,只问说:「刚才那位小姐也是你所化的么?」
那男子笑笑,静静的说道:「那是我妹子,她年纪轻不懂事,没有吓着冯公子吧?」
他打量了男子几眼,便暧昧的说:「你怕她吓着了我呢?还是怕她不曾吓过我?」
那男子神色淡定,只说:「我怕公子命不久矣。」
他大笑,哪会信了,问说:「你们是鬼,还是怪?」
那男子好笑了起来,便说:「是鬼怎样,是怪又怎样?我不过是一番好意。冯公子,你真的不肯走么?」
他正色说道:「你说得也是。如今这样,也实在不好住。明儿个我就找了人来修整这里,把这园子弄得漂漂亮亮的。」他探身过去,靠着那男子,轻声说道:「想必那个时候,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男子脸色微变,他趁机伸出手去,握住了那男子的手腕,说:「公子贵姓?」
他知道深夜来此,非鬼即怪,心里自然也没什么尊重的意思,就要调戏。
那男子脸一沉,低声问说:「冯公子,你果然是活够了么?」
他心里大笑,却仍旧做出一副正经的脸色,问说:「活够了又怎样?」
那男子见他这样问话,倒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说:「你这人……」
他就把手一翻,往下一扣,拇指轻轻的摩挲着那男子的手心,柔声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心下了然,一边不动声色的就要抽开手,一边仍旧客气的同他说道:「我姓曾,曾如春。」
他听了这名字,再看那曾如春坐在他榻上,手被他握住,也不显出丝毫的慌乱来,只是淡淡的。又看那双眼,就犹如水波,看得他心醉不已更觉情动,哪里还肯放,只是心里觉得这人手微凉,摸起来和女子大不相同,另有一番滋味,便暗暗的扣紧,说:「你来了,就别再走了,怎样?」
那男子瞧住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说:「冯公子,倘若我想,何必又要等到此时?」
他看这情形,心里明白这人一时半会儿是弄不上手了,却也不急,便松开了。脸上也正经了些,说:「我是一心要在这里住下了。倘若日后曾公子觉得烦闷了,随时都可以过来,只是我这里刀剑无眼,以后千万还请走正门,这话,也烦请转达给令妹知道。」
那曾如春便笑笑,说:「这个自然。冯公子的胆色,只怕没有人能比得上,我们也不敢拿性命来试。」
他看那曾如春笑,只觉得心神荡漾,就又靠了过去,低声问说:「知道我的名字么?」
那曾如春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也不答是,也不答不。
他一只手捉了曾如春的手来,曾如春的手指微微的蜷着,被他轻轻的按住了,抵在他的手心处,让他有些心痒了,他使另一只手在那曾如春的手心里细细的写了一个「琦」字,然后才又问:「记得了么?」
那曾如春抽回了手,握住了,也不答话,只是颇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然后便站起了身来,仍旧从门那里出去,也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他看那曾如春走出了门,便在心里暗自发笑,只等天明了。
他那一夜好睡,梦里春色无边,都是那月白衫子的男子,姓曾名如春,坐在他榻旁,浅浅一笑的样子。
第二日清晨,明桥早早的就过来这里,服侍他穿好了衣服,又洗净了脸,他便叫下人找老管家过来。
那老管家走入书房之内,原本是要拿书信给他看,他也不耐烦看,只吩咐说:「这些事你看着做吧,哪里送多少礼,你原比我更明白。就只说我如今旅途劳顿,病得一塌糊涂,不能前去拜见。眼下却还有一件要紧事,你在这园子里寻一样物事出来与我,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了出来。」
老管家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等着他说,他便一笑,把手拿了出来,亮出了掌心里暗藏着的指甲大的一朵金花扣,说:「昨夜我房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妖物,这原本是一对,我把其中之一扣在了那男子身上,如今你就拿着这个,替我寻了另一个出来,我倒是要瞧瞧,这园子里闹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番话说了出来,那老管家心里实在是无奈得很,这少爷的脾气就是这样,劝又没法儿劝,只好照吩咐去做了,不然又能怎样呢。老管家心里虽然是担惊受怕的,但只想着这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能出什么事,便壮着胆子带着下人们在园子里好好的搜寻了一番。
那工匠原本也在外面候着,只等着开了园子,好进来做事。如今听说了这事,又听那老管家说找着了的就打赏,就和那些下人一道,在那园子里找寻了起来。
明桥在外面吩咐完了下人,也进来了,只是脸上却仍旧有些困倦的意思。明桥自幼跟在冯琦身边,如今不过十四岁,昨天收拾这里收拾了一整天,他又不要别人动手,只把明桥累得半死。今早又辛辛苦苦的爬了起来伺候他,虽然站在了他的眼前,眼皮却还打着架,一双眼要睁不睁,实在是为难。
冯琦正在那里喝酒,一边拿着笔写了两下,明桥见着了,就跺脚,说:「少爷,怎么又喝冷酒!」
冯琦便笑,说:「那你再拿去热热。」
明桥心里一阵儿埋怨,忍不住就说:「少爷,您不如趁早卖了我,还能换些银钱回来,倘若我早早的累死了,您还要与我发丧,划算么。」
冯琦也不和他计较,只说:「好,我只养着你,等你再大些,就把你卖到行院里去。」
原来这明桥生得有些女孩儿相,那些下人有时也拿他取乐,他倒是不大在意,也是笑嘻嘻的就和他们一通混说。
明桥虽然听了这话,却也是知道他脾气的,不过说说而已,哪里就当真了,也就龇了龇牙,便仍旧过来替他磨墨。
冯琦那一笔落下,又想起昨夜之事,怔了一怔,就问明桥说:「不是说倘若思念深重,鬼也会来见一见阳世里的亲人,你见过么?」
明桥知道他的心思,就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亲人,只怕他们真来见了我我也是认不得的。只是我想,还是不来见我的好。」
冯琦就奇了,问说:「怎么?」
明桥就说:「老爷夫人,还有少爷,都是待我极好的,我也不怪他们卖了我。倘若他们已不在人间,何不早早投胎转世,何必还要流连不去?」
冯琦沉声不语,半晌才说:「你说得是。」
明桥瞧他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心里便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这话说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时老管家却过来了,说:「那另一枚金花扣找是找到了,只是……」
那冯琦便丢开了笔,笑着问说:「怎么?」
那老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他怎么能不知道。
如今少爷要的东西虽然是找到了,可是要合他的心意,只怕实在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如此,那老管家还是回头叫了下人进来。
那人拿着个帕子,底下盖着的似乎是个活物,却又不敢揭开,他不耐烦了起来,问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用得着这样遮掩着。」
那个下人就揭开了帕子,原来是好大的一只蛤蟆,见四周都是人,便「呱」的叫了一声,从那人手里跳了下去,慌得那人就跪在地上拿手去扑。
他便呆住了。
那明桥是自幼便跟惯了他的,见了这样,知道少爷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就说:「原来是勾在了这东西身上,我说怎么找也找不着。快些捉住了拿出去吧,回头等平德叔回来,叫他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