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低调,就把自己放在一个被误伤的群众的位置上,而不要表现得对案件过份关注,维持一贯的冷淡态度即可。
更何况,警方的调查八成是毫无头绪。徐伟平更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
老陈又说了一会,叮嘱了几句养伤的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告诉徐伟平一个信息:周盛过几天要到纽约参
加一个并购谈判的董事会,很快就不在国内了。
是被吓跑了,找个借口出去避难了吗?
徐伟平忍不住想。
晚上吃完晚饭,小维洗漱完毕,钻到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徐伟平坐在床边洗脚,发呆想心思。徐有树把洗脚布递给
他。
“哦!谢谢。”
“徐哥,”徐有树说,“今天来的老陈,就是那个姓周的派来的吧?”
徐伟平“嗯”了一声。
“他来干什么?”
徐伟平说:“看看我。想给我医疗费。”
徐有树迷惑不解,问:“姓周的怎么又良心发现了?他以前不是恨不得整死你吗?怎么现在又要给你出医疗费?”
徐伟平擦完脚,把毛巾搭在绳子上,说:“知道什么叫伪善吧。这就是。”
他把小维和自己的袜子扔到洗脚盆里,正要蹲下去搓洗,被徐有树拦住了,“徐哥,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我来吧。”
徐伟平自然是不放手的,徐有树的力气很大,不由分说就把徐伟平推到一边去,端着洗脚盆到了屋外的水槽处,麻利的
打上肥皂,一双大手很快就把两双袜子搓好了,晾在绳子上。徐伟平在旁边瞧着有点尴尬,白净的脸颊上悄悄泛红了。
徐有树丝毫没有察觉,大大咧咧的走进屋里,对徐伟平说:“徐哥,俺跟你商量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俺这个废品
站,做得挺小的,收的废品也有限。俺现在想能再多租一块院子,办大一点,能收旧家电、旧电脑、旧主板,还有工厂
里的废铜废铁废旧设备。这个得本钱多,俺想跟银行贷款,不知道怎么个贷法,真要干起来可行不可行,能不能赚钱。
徐哥,你做过大生意,对这个懂,帮俺分析分析呗。”
徐伟平听了,很感兴趣,来了兴致。他考虑了一下,给徐有树的策划做了番评估分析。徐有树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在纸
上记下点什么。两个人披着衣服坐在一盏台灯下,轻声谈了很久。直到床上的小维突然翻身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
睛说:“哥,我要上厕所。”
徐伟平看看桌子上的闹钟,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对徐有树说:“不早了,先这样吧。明天接着说。”然后帮小维穿好衣
服,带他去上厕所。徐有树说:“徐哥,披上点,听外面风刮的,别冻着。”顺手把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搭在徐伟平肩上
。
一拉开门,院子里的狂风就扑面打来,废纸屑和塑料袋漫天飞舞,简直是妖风四起。小维被那鬼哭似的风声吓坏了,不
敢往院子里走。徐伟平只好带他回来了。徐有树哈哈笑起来:“瞧这孩子运动员样的身板,胆子小得跟蚂蚁一样。”
他自己出去,不一会儿拿回一个破旧的塑料浇水壶,嘿嘿直笑:“诺,给小维找了个夜壶。”
小维坐在床边,瞪大眼睛打量着那个塑料壶。徐伟平轻声说:“大徐,要不你先回避一下。你这么看着他不肯上的。”
徐有树点点头,笑嘻嘻的开门出去了。
第八章
徐伟平很快就参与到徐有树的废品收购站的经营活动中。徐有树有心扩大自己的经营规模,徐伟平给他做参谋,做规划
,徐有树出门的次数也多了,要去跑执照、办许可、跑贷款、联系废品处理厂,还得做市场调研、各种工商、税务、水
电、劳务,场地,都得操心。不过好在有两个人一起忙,徐伟平把每天的事务管理的有条不紊,徐有树一直很佩服他。
徐有树骑着摩托车出门的时候,废品收购站就全权由徐伟平打理了。收购站里的工人,还有周围的人,都知道这地方有
两个徐老板。本来徐伟平比徐有树大几步,可是徐伟平肤白面嫩,显得年轻,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徐有树的弟弟。就称徐
伟平是“小徐老板”,徐有树是“大徐老板”,当然知道他们名字的就不这么叫了。
转眼间就到了冬至,徐伟平脖子上的绷带也终于拆除了,留下一道嫩红色的疤痕。徐有树笑呵呵的说:“徐哥,俺们是
不是得庆祝一下?小维下周正好过生,不如今天一起去吃火锅吧。”
小维听了,立刻跳起来,说,“好!好!我要吃鱼丸、贡丸、牛肉丸,不要吃菠菜、油菜、鸡蛋。”
徐伟平看到小维兴致高涨,口水马上就要流下来的样子,微笑着点头同意了。晚上收了工,徐有树、徐伟平带着小维,
在附近找了家自助火锅店,要了一个鸳鸯锅底,装了几十盘菜,给小维倒了可乐,两个大人则要的啤酒,等锅底沸开了
,慢慢的涮着牛肉、羊肉片,蘸着麻油料,热火朝天的边吃边聊。
徐伟平把煮好的鱼丸、贡丸,都先捞出来,等一会不烫了,再夹给小维吃。徐有树就故意逗小维,专门捞一筷子青菜要
放到他碗里,吓得小维急忙大力的摇头。
吃完火锅,三个人顺着街边慢慢的走回去。路上经过一处地产开发商的广告牌,徐有树说:“等俺把生意做开了,还清
了贷款,明年就也市里买套房子,以后都住到市里去。”
徐伟平看到广告牌上的楼盘,正是周盛名下的华茂地产开发的。徐伟平跟徐有树分析了一下目前A市市区环线内的地价和
楼价,催促他要想买就早买吧。
徐有树“嘿嘿”笑了笑,说:“俺买房子是想娶媳妇用的。”
徐伟平说:“也是,大徐,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说,你早就该成家了。”
徐有树说:“是!俺以前家里给许过一门亲,后来那女的考上大学,俺没考上,她就不要俺了。俺那时到城里来打工,
就下决心,好好干,等发财了,一定要娶个大学生。”
徐伟平微笑着说:“有志气。”
徐有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那时候毛头小子,瞎想的呗。大学生哪会嫁给俺啊,这不,家里已经给说了个女的,
就是俺们村里的,等过年回去见面呢。”
徐伟平说:“这种事得你自己想好了。”
徐有树点点头,“是,俺一直都在想。其实俺也没啥要求,就想找个知书达理的,就象徐哥你这样,心肠好,脾气好,
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就没见过发火的时候——”
徐伟平“咳咳”两声,“大徐,就当你在夸我吧。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娶媳妇是过日子,可跟找个志同道合的业务伙
伴一起做生意不一样。”
徐有树笑容憨直,“徐哥,俺知道。俺就打个比方,你别见怪。”
徐伟平摆摆手,不再提这事了。
他们回到废品收购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却看到院子里几个气势汹汹的流氓在闹事。原来这块地方位于城乡结
合部,有点属于三不管地带,人口复杂,治安也乱。他们住的院子后面就是“发廊一条街”,流氓痞子是随意出没。而
且这一片做废品收购生意的人也多,互相之间多有竞争分歧,特别是一家规模最大的废品收购站,据说这家收购站的老
板认识黑道上的人——官方来说,就是与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来往甚密——一惯的有恃无恐、欺行霸市,豢养了
几个打手,动不动就纠集街上的地痞四处寻衅滋事,也没人管得了。
徐有树一看这几个流氓以前来过几次,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次又来,顿时心头火起,冲上去与他们理论。徐伟平将小
维拉到屋里去,不让他出来,自己则站在院子中间徐有树的身边,企图控制争执正凶的场面,不欲使矛盾进一步激化。
“X你妈的!”徐有树火气正炽,怒睁两眼,大骂,“说不准俺做生意了,你又不是法律,有什么资格管俺?俺有工商执
照,有公安的许可,依法纳税,狗X的你管得着吗?”
混混们本意就在寻衅,一听到被骂了娘,正中了下怀。“妈的!老子今天就废了你!”一个人骂骂咧咧的提了把铁锹迎
面铲过来,徐有树往旁边一躲,伸腿猛踹了一脚。院子里的两个工人看到动了手,也都跑上来助阵。一时间场面乱成一
团,徐伟平赶紧打110报警。
有一个混混看到徐伟平在一边打电话,上去夺过他的手机,扇了一个耳光,把他踹倒在地。“王八蛋,X你祖宗!”徐有
树怒吼一声,冲上来,揪住那个混混的衣领,劈面就是一拳,打得满手都是鼻血。混混们一见徐有树是个难惹的刺头,
在院子里随手操起棍棒、自行车链条,围攻上来。徐有树一看势头不对,转身就往厨房跑,不一会手擎一把切西瓜的大
刀冲到院子中间,疯狂挥舞,怒不可遏,大吼:
“X他妈的谁敢过来!老子跟他拼了!”
混混们看到势头不对,互相使几个眼色,僵持一会,摞下几句狠话,就跑了。徐有树红了眼,挥着刀就要冲出去追。徐
伟平急忙一把从后死死抱住,自己的力气居然拖不住,赶紧招呼两个工人一起帮忙往后面拖,一边拖一边抢他手里的刀
。
“放手!俺要砍死这一帮狗娘养的!”
“大徐!回来!把刀放下!等会警察就来了!快把刀给我!”
好不容易抢下他手里的刀,徐伟平赶紧拿回厨房收好。过了半个小时,110姗姗来迟。院子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邻居,警
察例行公事问了问情况,判断是地痞聚众滋事,只不过有干连的混混们都跑了个精光,且无人受伤,所以教育了几句,
就收队走了。
徐有树回到屋里,仍旧怒气冲冲。小维看到他的样子有点害怕,躲在床角一个人看电视,一声不吭,时不时偷眼瞧他一
下。
“坐下,消消气,喝杯水,”徐伟平递给他喝水用的保温杯。
“狗娘养的!还真是没有王法了!”
“大徐,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徐伟平说:“动起刀子把他们吓跑就行了,真要是砍伤一两个,就
是故意伤人,事情定性就不一样了。”
徐有树说,“不动真格的他们还能怕你!就由着他们欺负吧!报警,报警有用吗?过了半个小时才到,该打得早打完了
,人早就跑光了!”
徐伟平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这种事情实不能指望警察。但徐伟平还是不希望寄于暴力解决问题,以暴制暴,若无后台背
景,也只能逞一时之快,接着实际倒霉的还是自己,毕竟平民百姓,而不是黑社会,法治社会的专政机关岂会形同虚设
?
徐伟平心里面抑郁,但自己落魄势孤,在A市无一亲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门路来帮助徐有树,只好宽慰了他几句,叮
嘱他千万不要一怒之下,意气用事。徐有树怒气渐平,说:“徐哥,你放心吧,他们只要不来惹俺,俺也决不生事。”
第九章
过了一阵子,那帮子地痞混混象是吓怕了,暂没什么动静,废品收购站正常营业,平静如初。
这天,徐伟平接到余瑞娟的电话,说是从J市到A市办事,顺便来看望他。两个人约在市中心的一个茶室见面。
余瑞娟是老余的妹妹,老余跳楼后,余家大小事务都是她一人跑前跑后打理。上次徐伟平到J市,还去看望过她,以及老
余的父母。那天老人家悲病催仰、凄风凉雨的境况,徐伟平至今记忆犹新,算来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之久了。
到了约定时间,徐伟平赶到茶室,只在门口说是余女士已订好的位置,便被领至在二楼的一处雅间,余瑞娟已在里面坐
着了。见到他走进来,立刻站起来,亲热的打招呼,嘘寒问暖,十分熟络。
余瑞娟长相普通,打扮得也并不时髦,穿着一件朴素的黑毛衣,素面朝天,肤色略黄,头发剪得短短的,整个人可以说
毫无引人注目之处,与一般的家庭主妇无异。等到寒暄完毕,徐伟平落座,余瑞娟又把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人介绍给他
认识。
“我的朋友,苏易,是这座茶室的老板。”
徐伟平与他握手,“幸会。”
苏易的手白晰而修长,与他的整个人一样漂亮优雅,让徐伟平颇为诧异,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苏易与他们聊了一会天,谈吐温文,举止亲切,让人自然而然心生好感。待服务员托上一壶碧螺春后,苏易亲手献茶,
待客人品赏后,又谈了一会茶经,便起身告辞了。
余瑞娟听他下楼,转眼看着徐伟平,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余瑞娟问,“你以前知道他吗?”
徐伟平说,“不知道,你今天介绍才认识。”
余瑞娟说,“所以说你孤陋寡闻,耳目闭塞。他曾与周盛关系密切,算是情人吧。”
徐伟平抬起眼皮,看了余瑞娟一眼,象是在探究她的用意。
余瑞娟接着说,“这座茶室也是周盛帮他开的。如今周盛已经另有新欢,这座茶室就是周盛送给他的分手礼物。”
徐伟平复又垂下眼皮,盯着杯中色泽明艳、清香宜人的茶汤,一言不发,听余瑞娟继续八卦。
“你也看到了吧,周盛这个人的人品有多差,喜新厌旧,风流无耻。周盛的新宠据说是城南医院的一个医生,他给新情
人又送宝马又买别墅,还开着宾利接人家下班,在停车场里亲热,被八卦小报拍下来,闹得整个A市都沸沸扬扬得知道了
……”
徐伟平禁不住冷冷的笑一声,终于明白了为啥枪击那天在城南医院看到周盛了,原来是来接男朋友,至于后来在停车场
里周盛说得那些宽宏大量等着他道歉的话,还有给他丽锦园那套房子的钥匙——徐伟平想起来直觉呕心厌恶,不明白这
个人表面上风光岸然,私生活却怎么已经堕落无耻到这种地步了。
还有杀手能寻到城南医院伏击,徐伟平一开始也不太明白,现在算豁然开朗了——八卦小报一宣传,全世界都知道,怪
只怪周盛自己太高调,不可一世,以为A市就是他家后花园,能不被轻易跟踪吗?如此看来,天时地利人和,就只恨杀手
的枪法太差,竟然空放过了绝好的时机,让周盛白白逃掉,自己倒挨了一枪,差点成了替死鬼。
一想到这里,徐伟平脖子上的伤口就一阵隐隐做痛。他用手捂了一下,余瑞娟问:“怎么了?伤口还痛吗?”
徐伟平摇摇头,余瑞娟欠起身,说:“我瞧瞧”。徐伟平揭开毛衣领口让她看了看。余瑞娟说:“我在J市听说这个事时
,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要杀你——”
徐伟平奇怪的问,“为什么?”
“没什么,”余瑞娟摆摆手,“瞎想的。后来问了周克,才知道是误伤。我一直想来看你,又抽不出时间来,这几天正
好到A市办事,赶紧约你出来。”
徐伟平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也看到了,好得差不多了。周克也说要来看我,我就没让他来,你们工作都挺忙
的,来回跑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