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也是黑暗一片。
迷蒙间,他看到有人影推门进来,皇上……皇上……是您来看冉颐了吗……冉颐知道……您不会抛下冉颐的……皇上…
…
凌冉颐从床上爬起,轻轻唤道:“胤烯……胤烯……”
殷红的鲜血从腹部顺着白色的里衣流出,朦胧间凌冉颐看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刺进身体,又用力的拔出,如梅花似的鲜
血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一个半圆型的弧度,溅了满屋满地,凌冉颐却笑了,原来他这般落魄还是有人要害他……
也好,看开些,死了也好……
可为何感觉不到痛……?腹部血流不止的地方应该很痛很痛才对,可为何他痛的不是那里,而是心?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吧……
来人见他在笑,有些惊恐,又连捅了数刀,直到看见他倒在地上后才慌忙离开了。
把刀子丢进后花园的玉湖里,明月一脸无异的走回德兰宫,皇后屏退了众人,问道:“明月,事情做的怎么样?”
明月欠身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办妥了。”
见皇后菩萨似的面容上扬起阴寒的笑意,明月才不解道:“奴婢不知,娘娘您已经当上了皇后,皇太后又整日闭关念佛
,从不过问后宫之事,您就是这堂堂后宫之主啊,为何还要去杀死那个已经失宠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女人?”
“你知道你为何一辈子只能当下人?而本宫却能从德妃坐上皇后的位置?”
“奴婢不知……”
“本宫做事一向低调却谨慎,该装疯卖傻的时候就做回傻子,该普渡众生的时候就做回善人,本宫曾经在月下救过当时
还是贵人的梨妃你可记得?”
“奴婢记得。”那日明月也在,她不知道德妃娘娘当时为何不揭发了梨贵人,反而去帮他解围,所以印象颇为深刻。
“这后宫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那时的梨贵人刚刚进宫,得尽皇上宠爱,脚步都没站稳就锋芒太露,
必定会招来仇视,本宫何不坐享其成,任他们斗个鱼死网破!”
“奴婢懂了,而娘娘就坐收渔翁之利。”
“正是,可本宫小瞧了他,他竟然能够在没有靠山而又处处是敌的后宫中存活这么久,还活的越来越滋润,你说这种人
还能够不防吗?本宫这几日去翻了胴史,发现皇上在这半个月里竟然没有去任何女子那里就寝,不管是何原因,斩草就
要除根!本宫都不能再让那个让皇上乱了心神的梨妃活着了!”
“娘娘,您聪慧过人,将来小皇子诞下,必定成为太子,而您就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
皇后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笑意盈盈,“那是当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第一美女,梨妃,昨日于清华宫逝世,特查明,因不堪冷宫生活,梨妃投井自尽,香消玉损
。
后宫中无一人不在谈论那曾经辉煌一时的东梨园第一舞姬,梨妃。
他的故事就像麻雀变凤凰,一日之间,飞上枝头,而坠落的却也是那么的快。
太监在宣布旨意的时候,没人看得出皇上脸上的表情,似乎皇上一直是那么傲然在上,毫无表情。
有大臣暗暗惜道,那曾经倾城倾国的舞艺,恐怕全邯雅再无他人了。
后宫的生命不该都贱如草芥?凌冉颐缔造了一个神话,让每个人都记得他,议论他,只是他并不知道了……
过不多久,又会有新的佳人选秀入宫,死了一批,又添上一批,就像那大河的波浪,永无尽头。
何时才是尽头?
读完诏书,何公公退到一边在大殿上暗自叹息,他老了,以前从未看错过人,只是这次竟走了眼?
凤凰朝日,梨妃娘娘,您始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一日……
第二十一章:锁情囚爱
腹部是万针在刺般的疼痛,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痛……痛!?
他竟然还能感到疼痛,这么说他还没有死?
吃力的睁开双眼,一室简朴的布置映入眼帘,这里……究竟是哪?
门外有了动静,一个老和尚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也没往他这看一眼,似乎以为他肯定还在睡着,这么说来,他应该
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
老和尚把毛巾拧干,走到床边刚想给他擦汗,忽见床上的人正睁着眼睛安静的望着自己,心下一惊,毛巾落在床上。
“大师……这里是哪……?”凌冉颐虚弱的开口。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醒了,这里是天阮寺,你已经躺了五日,腹部多处刀伤,老衲本以为你这是回天乏术了,没想到
竟然……”
“大师……”凌冉颐还想说什么,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和尚见了他立刻恭敬的退了下去。
凌冉颐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个从屋外进来的人,甚至怀疑是自己的伤让脑海出现了幻觉,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人,如
今就在他眼前……
他好想伸出手摸摸他,可是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胤烯……胤烯真的是你吗……?”
朱胤烯微微皱眉,“是朕。”
“我怎么……会在这里?”
“在朕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能先回答朕一个问题么?”朱胤烯的脸上毫无表情,凌冉颐有丝惧意,莫名的不安油然
而生,“什么……问题?”
“这牡丹坊的男子个个都像你这么美吗?”
室内的空气沉闷的僵持着,凌冉颐良久不语,应该说是没有意识过来,那句话……那句话反反复复在他心里,他一遍又
一遍的读着念着,可答案怎么会不同,那个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分!
“你……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何时发现我的身分的?喳齐尔王子来访那日?凤凰舞曲那日?”
朱胤烯走近他,居高临下的望进那双疲惫的双眼,冷冷道:“你躲在御书房屏风后那晚!”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样说来,从一开始皇上就知道他进宫的目的不纯?
朱胤烯继续残忍道,打破了凌冉颐心里最后一点点的幻想,“朕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走的,是朕为你铺好的路!”
那时皇上说的那番话,原本只以为是他的自大傲慢,自不量力,原来自不量力的那个……是自己。
“说来朕还要多谢你,替朕找出了那个藏在深宫中牡丹坊的耳目--淑妃,还替朕除掉了她!”
“所以说我在宫中所做的一切,就像待在你制造的玻璃球里,而你这个巨人一直一直俯视着,我却像个小丑一般的演着
蹩脚戏而不自知?”
“你们犯的错,就是太低估了朕的武功!”朱胤烯说着走到桌旁,伸手一击,结实的木桌立刻被击的支离破碎。
原来遇刺那晚皇上的反应全是假的,这样说来,怪不得他能知道自己藏在御书房里,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藏在里面,
自然是有目的的,聪明的皇上表面上不露声色,暗暗查明了自己的底细,然后慢慢,慢慢的把他玩弄于鼓掌。
凌冉颐颓自笑起来,笑得凄凉,“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对我的爱……陛下你知道吗……在冷宫那几日我是靠
什么活下去的?是那句你在我耳边呢喃的话……我爱你……支撑我活下去的是你的爱啊……”
朱胤烯冷冷的望着床上那已经满脸泪水的凌冉颐,“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天阮寺里,这里非常的安全,朕会定期来看你
。”
“把我囚禁在这里?”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凌冉颐痛苦的挣扎,清澈的眼里染上一片凄楚,“为什么不杀了我?”
朱胤烯缓缓走到床边,坐在床畔抚上那如雪的面容,“如果作为一个皇上,朕会杀了你,可现在,我是胤烯,我不会杀
你,因为我爱你!”
眼泪染湿了被褥,最后那句话硬生生刺进凌冉颐心里,那句爱,太过可悲……
包围在欺骗中的爱,太过可悲!他们的爱充满荆棘,处处是毒刺,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皇上自那之后每个星期都会以敬佛为名上天阮寺看他一次,凌冉颐却从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他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封闭
起来。
他的伤势太过严重,三个月后仍是无法下床走动,但这只是住持和皇上的认为,凌冉颐是个杀手,出色的杀手,他暗暗
运功,帮助恢复,乘主持不在时下床锻炼行走,一开始总是摔在地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但渐渐的,他开始可以走路
,但还不能做太过剧烈的运动。
这天住持替他换了纱布就走了,凌冉颐待他走远下床继续锻炼,这几天,他恢复的越来越好,已经可以奔跑了,但主持
却浑然不知,凌冉颐知道明日是皇上来寺里的日子,他已经决定,见了他最后一面就走。
逃离这里!逃离皇上!逃离他囚禁的爱……
他的心在那天晚上被刺进了那么多刀,早已死了,胤烯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男人了,那暖暖的笑意,如今
已经冰冷刺骨。
第二日,皇上朝拜完,一如既往的走近凌冉颐的小屋,那人还是背着身不愿见自己,不愿开口说一句话。
他往往在小屋里一待就是一整日,看着那人的背影便也觉得足够,夕阳西下,这样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那人还是一动
不动的躺在床上,朱胤烯起身无奈的走了出去,待听到关门声后凌冉颐背着的身才转了过来,眼里满是泪痕,门却突然
又开了,两人相望泪眼,却无语凝滞。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们的爱就如朝露昙花,咫尺天涯,放手固然痛彻心扉,紧握却更是窒息般疼痛。
入夜了,是时候上路了。
没有包袱可以收拾,只需要把心留在这里就行了。
悄悄出了屋,一路小心翼翼走到寺门口,手刚拉上青铜把手,身后住持年迈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弥陀佛,施主是要离
开天阮寺吗?”
凌冉颐一惊,回过身来,“住持,你要阻止我吗?”
“阿弥陀佛,生者父母,行者自身,施主要走老衲自是不会相拦。”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这段时间多谢住持照顾。”
凌冉颐转过身去,拉开沉重的大门,走了出去,身后住持苍幽的声音飘在山间,“古往今来,伴君如伴虎,走错一步,
便是万劫不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下了山,不知该去哪里的凌冉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意凝山庄,他匆匆往山庄赶去,行了一天一夜的路都未休息,腹部的
伤口在隐隐作痛,他却一刻不敢停歇。
到了意凝山庄,他不敢走大门,翻墙进了去,一路踉跄的走到书房,那里的灯还未熄,走到门口,终于疲惫的倒了下去
……
半夜里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看到意凝暮雪趴在桌子上,看来是照顾他一整夜累得睡着了,脑袋一磕撞在桌子上醒了过
来,立刻转头看他,见他醒了兴奋的说:“你等等呀,我哥说有话要跟你说,让我等你一醒就去叫他。”
凌冉颐点点头,从床上爬了起来,过不多久意凝暮雪就带着意凝志呈进了屋,两兄弟一齐站在屋里。
意凝志呈回头对弟弟说:“暮雪,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冉颐说。”
意凝暮雪像个孩子般嘟了嘟嘴,又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着:“说什么秘密呀真是讨厌还不让人家听!”虽说如此,但
还是出了屋,并且识相的关了门。
待暮雪走后,意凝志呈颇为沉重的回头看向凌冉颐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如果被坊主知道……”
“志呈……”
“坊主下的令,全牡丹坊都知道了。”
“志呈,如果你要把我交给坊主处置我不会怪你的……反正我现在也是废人一个人了……”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今天我意凝山庄的人从未见过你,你也未曾见过我们!”
“志呈……”
意凝志呈坚定的望着凌冉颐,大声喊道:“走!”
第二十二章:落雪凝泪
半年后--西堇
孤山绿岭,苏堤柳絮。西泠秋露,断桥梧桐。
每每入夜,山里就会传来幽幽歌声,如怨如暮,如泣如诉。
有妇人说,那是前世被爱情抛弃的亡魂舍不得离开最爱的人,于是终日在山间游荡,唱起生前两人最爱的歌,追溯记忆
里的长河……
西堇是邯雅的边界,一块芝麻大点的小地方,这里疏于管理,所以人流复杂,西堇边上就挨着一条堇江,是与边上国家
的分界线,后头是高耸的群山。
西堇的客栈,生意最为红火,往来的人员复杂多是经商的富人,出手也阔绰。
虽说西堇是小地方,可是富户也不少,入了冬后收柴的人家自然也就多了。
“拿好这是你的。”一个胖胖的管家在大门口递过一串铜钱给底下的人,那人是个砍柴人,以砍柴卖柴送柴为生,半年
前刚来到西堇,他只道自己姓凌却无名,从那时起他就与山打上了交道,说来也奇怪,这个姓凌的一年四季脸上总是乌
漆抹黑,擦兮兮的,能看见的只有一双眼睛。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唤他凌丑了。
凌丑接过铜钱,“谢谢合管家。”
“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真能劈柴,入冬了要干的活不少吧,这鬼天气又冻人的很。”
凌丑道:“是啊,每天都没个停的时候。”
“行了行了,以后每三天送一次过来就行。”
“知道了大人。”
大门关上后,凌丑把掉在地上的柴拾起放在木板车上,双手早已冻得发紫,放在嘴边轻轻哈了口气,推着车继续往客栈
推去,那里是他今天最后的一个目的地了,送完那车他又要回到山里砍柴去了。
来到云来客栈,凌丑停下板车,把重重的柴扛在肩上走了进去,这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一个人,脚步比他快,凌丑看了
他背影一眼,玉树凌风,身姿傲然,似那记忆中的他……
甩去心中的想法,凌丑把柴火扛到云来客栈的厨房里,随后走到帐台向掌柜结算。
店里人来人往,正逢酉时饭点,掌柜的此时不在柜台,凌丑往偌大的客栈大厅里找去,熙熙攘攘的,形形色色什么样的
人都有。
“徐掌柜?您在哪呀?”凌丑朝着大厅喊了一声,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中年男人从角落的一张桌子那走出来对他说:“
凌丑,你来的正好,今个实在是太忙了,你帮忙从后面提个暖炉去我刚才过来那张桌子,添些柴把火生了,那桌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