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巷尾李伯家那小女儿喜欢你喔。”
“别扯开话题。”
“你以后真要当木匠啊?考美院吧,当艺术家。”
“快说。”
“黄春妮。”
“啥?叫黄春妮?噢,呵呵。”三更笑得是只偷了腥了猫。
“三儿,你喜欢李家那小女儿吗?噢,好像是叫李珊是吧?”
“不喜欢。”
“为什么呀?挺标致的。”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嘿,咱家三儿以后要娶个大美女呢。是这样吧?才子佳人就是这样演的。”
“乱说。”
“三儿,咱们家前面那一大片地被房开征了你知道吗?以后那儿就是高级住宅区或者别墅了。”
“什么时候?!那咱家这片地呢?”
“不知道呢,估计没事。前面那一片比较靠江,环境比咱这儿好。”
“最好别征,要不然咱们就得住桥底了。”
“呵呵,是啊,咱们家可买不起商品房。”这一片全是老旧的私人房,无户型可言。有点家底的人家建二层三层甚至四
层,他们家,就一层。而且布局很怪异,只有一个大房间一个大厅一间院子。一家三口全睡一个房,老爹一张单人木床
,兄弟俩睡高架床。这就是为什么老爹知道说梦话的原因。
卷三:一年春事
一年多过后。
三更家门前那片私房被夷为平地之后,最终建起了一栋栋带庭院的高级别墅。而三更家,也请人砌起了第二层,兄弟俩
搬到楼上住。之后又在院子里建了个小厨房。
这天晚上吃完饭,三更和艾晨爬上楼顶,望着眼前那一片开始进驻住户的漂亮别墅。
“哥,你说这么一栋房子得多少钱?”
“几百万吧。”
“这么多?!”三更很吃惊。他们家存款顶多万把块,连半个厕所都买不起。
“你以为呢?这城里多的是款爷。就咱这一带往死里穷。”艾晨勾着嘴笑,指着眼皮底下一道铁围栏说:“你看,一堵
墙,分离了富贵和贫贱,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我没觉得那别墅有多好。”三更蹙眉。
“你这笨蛋,除了那堆木头,你还能觉得什么好?”艾晨搭上他的肩笑道。
“我雕的不好吗?”
“好,青出于蓝胜于蓝。”
“哎哥,你过两天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再不济也能上个二流大学吧。”
“哥,那你再加把劲儿,上一流大学呀。”
“行了行了,我尽力。大学学费好贵呢,我考完试跟同学去打工。”
“哪儿?”
“酒吧。”
“那不很乱嘛,老爹不会答应的。”
“放心,我跟他说过了,没问题。”
“唔。”三更歪头想想,说:“我也去打工吧。”
“你还未成年呢,谁敢收你呀。”
“我跟老爹一起去啊。”
“不会答应你的。”艾晨捉起三更的手,对着夕阳余辉,修长的手被染上一层光,漂亮极了。艾晨说:“三儿,这是艺
术家的手。你记得吧,老爹从小要你护着这双手,拿刀前要先戴上手套,睡觉前要擦橄榄油。老爹可不想让你当个木匠
就算了。”
“地球人全知道了。”三更恼道。他老爹醉酒之后,告诉所有人:我家三儿以后要考美院,当艺术家的。
“嘿,咱老爹藏不住心事。”
“要好多钱啊,现在既要学费还要绘画补习费,以后考上了,那学费更是惊人,老爹他吃不消的,你的学费还勉强可以
支撑,美院的,付不起。”想想心都沉了。老爹为供他们上学,拼了命的做工,身体落下一堆毛病,像腰椎疼痛,骨质
增生等,叫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总推托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其实就是怕花钱。他以前老说:医院不是咱这穷
人能去的地方。
“三儿,你比我晚两年呢。咱那时候可以申请贷款或者跟别人先借着,等我毕业了就可以挣钱还了。”
“唔,我考奖学金。”
“这就对了嘛。”
几天后,兄弟俩都放假了。三更天天在家看书,画画,雕刻,做饭,和偶尔来他家玩的李家小女儿聊聊天。而艾晨开始
晚上去打工。
这天傍晚,三更做好饭,和艾晨俩人坐在院里等老爹回来开饭。将近半小时过去,还没见老爹身影。三更和艾晨干脆到
大门口等。又过十来分钟,巷口依然没见那抹熟悉的佝偻身影。
“哥,老爹不会出事儿吧?”三更紧张问。
“瞎猜。可能活没干完吧。”
“要不咱去龙伯家问问?”龙伯跟老爹一块儿做工的,去问问就知道了。
“唔。”俩人刚想转头,身后一把女声便传来了:“三儿,龙伯在你家不?”
是龙婶!三更不那么紧张了,也许真的是做工晚了吧。他对龙婶笑道:“婶,老爹也没回呢。”
龙婶应了声,回家去了。
三更把菜留出来给老爹,他先和艾晨吃饭。艾晨吃完饭便上班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院里,望着渐暗的天空发呆。
“三儿。”
“嗯?”三更迷糊地应了一声。下一秒,整个人跳起来,叫道:“老爹!你可回来了!你干嘛去了这么晚?啊!这手怎
么了?!受伤了?!”
“咝——别捏!放手,三儿。”老爹哆哆嗦嗦的抖着手臂。三更见状立即松开,拿了凳子让他坐下。自己蹲在他面前指
着他缠成一面团的手问:“怎么受伤了?”
“傍晚的时候赶工,不小心就让刀子凿了,唉——”老爹长叹,得好几天没办法干活呢。
“严不严重啊?”三更两眼泪汪汪问。
“养个几天就没事了。别哭啊三儿,老爹人还在呢。”粗糙的手背抹掉三更快滚出眼眶的泪,老爹扯着笑道。
“唔,我去给你热菜。”三更把菜热好,进屋拿了只汤匙和一个大碗,把饭菜和一起,端给老爹。
“老爹,要不,我喂你吃吧。”
“傻小子,你忘了老爹可以用左手吃饭了?”老爹好笑。
“一紧张就忘了嘛。”三更把矮桌搬到他面前,让他垫着吃。
“艾老哥。”大门被推开,隔壁的陈叔进来。“正吃饭呢?”
“叔,你坐。”三更起身让位。“叔,你吃过饭没?要不要吃点儿?”
“吃过了。特意来找你老爹的。”陈叔坐下,看见老爹受伤的手叫:“你受伤啦?!”
“被刀子凿的。”老爹将那伤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摇头笑叹:“多少年没受伤了,今天可邪门了!那窗菱剔角角度不
对,右手怎么下刀都剔不掉,突然脑子发热,心想用左手试试,结果一试,把自己的吃饭的家伙给剔了。真是!偷鸡不
着蚀把米!哎,你找我什么事儿?”
“做工啊。就你门口斜对过去那家别墅,今天我给她家移植花种时,听她说要找人帮雕两块古典的屏风和矮柜,我就跟
她提了你,说你干这行四十多年了,老师傅了。然后她叫让我明儿带你去看看,做得好了,绝对不亏待你。可你看你,
伤了!”
老爹瞪着伤手沉默。
“那些富贵人家,出手可不一般。凭你这手艺,做好了至少可以拿四五千呢,可比在其他地方做着强多。”
“叔,我去行吗?”三更突然出声。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三儿,你别掺和这事儿。”老爹沉着脸道。
“老爹,我放假呢,有时间。而且那些屏风和矮柜我也可以雕啊。”三更蹲下,扯着老爹的汗衫,努力说服他。
“不行。”
“老哥,你让三儿去吧。明儿我跟那户主说说。”陈叔也劝。他知道三更的手艺得老爹真传,人虽小,可技术却很精湛
。
“不行。”老爹还是那句话。
“老爹,你让我试试看啊,我可以做得跟你一样好的。”
“三儿,你太小了。”老爹叹。
“老哥,你别担心这个,明儿我帮他说话,没事儿的,只要做得好就行了。”
“这——”老爹犹豫了。
“老爹。”
“好吧。明儿我跟你一起去。”
哈!三更兴奋的跑上楼把自己雕东西时用的手套,胶带,墨线笔等东西装进小袋里。
装好后又抱着袋子傻乐了一阵。
卷四:少年春衫薄
隔天一早,三人一起出发。
明明就在自家门口的别墅,硬是绕了大半个小时才到正大门,李叔跟门卫知会了一声,说是跟那位昨天李姓户主约好今
天过来修花园的,那门卫见李叔是熟面孔,便放行了。
又走了二十来分钟,才走到那户人家门口。三更瞪着围墙外自己家大门无语。明明是两对面,可偏偏走了近一小时。原
来距离是可以用很多种方式计算的。
“老陈,你来啦。”精美的铁质雕花大门打开,一名穿着贵气的女人走出来,手上还抱着一只长毛猫——三更第一次见
到这种猫,觉得很漂亮。“这位就是你昨天提到的那老师傅?”
“是是。正想跟您说呢。他昨儿伤到手了,得好几日子不能干活,所以把他儿子叫来了,这孩子的手艺比他老爹还要好
呢。”陈叔把三更拖到身前让那女人瞧。
“这,他多大了?”
“十八了。”
“这么小。”那女人明显有拒绝的意思。
“姐姐!”三更急急道。“我跟我老爹雕了十二年了,不比我老爹差的。”
“你太小了。”那女人笑道。“那两块梨木我先生费了很多精神和钱财才买到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位夫人。”老爹突然开口了。“请你让他雕吧,我保证你会很满意的。我三儿的手艺怕是三十年的老师傅也不定比
得上呢。”
“这——”
“李夫人,要不是相信他,今儿我也不会带人过来给你瞧了。”陈叔道。
“这——好吧,就信你。跟我到车库来吧。”
宽敞的车库一角,竖放着两块厚木板。三更手指细细抚摸上面的纹路,心里很激动——这是上等的海南黄花梨木!
黄花梨木色金黄而温润剔透,心材颜色较深呈红褐色或深褐色,有屡角的质感。纹理很清晰流畅,如行云流水,美丽非
常。最特别的是,木纹中常见有很多木疖,这些木疖平整没有裂纹,呈现出自然的狐狸头,老人头及老人头毛发等纹理
,活灵活现的,人们常称之为“鬼脸儿”。
老爹曾说过,明代及清代早期制作的高档家具大多是用黄花梨木所制,由于前朝过量采伐而使得清代中期以前黄花梨木
材急剧减少及至濒临灭绝,他也曾看过清道光《琼州府志》里记载:清朝雍正年间海南大规模砍伐黄花梨,乾隆曾下旨
禁止再伐。20世纪50年代后,黄花梨屡遭摧残,甚至几乎遭遇灭顶之灾。以致于后来多数都采用红木代替。
植物学家钟仪教授把黄花梨比作植物界的“熊猫”,已被国家林业部列为一级珍稀、濒危的植物。因为生长在南渡江流
域的海南黄花梨17年树龄开始结心材,60年树龄的心材约为30厘米;而生长在昌化江流域的海南黄花梨树60年树龄的心
材仅约为18厘米。
因为量极其稀少。导致如今的黄花梨弥足珍贵,而能找到两块上等的,确实如李夫人所说,费了很多精神和钱财呢。
“你——”李夫人指着三更。
“我叫艾三更,您叫我小三就行了。”三更笑眯眯道。
“小三,我先生有纹样,你呆会儿跟我去屋里拿吧。现在,你们先把一块搬到花园石桌边。”李夫人吩咐。
三人合力把沉重的木板抬到花园,然后三更跟李夫人进屋拿纹样,老爹和陈叔则撑开遮阳大蓬伞。一会儿,三更和李夫
人出来了。三更把手上的纹样摊在石桌上给老爹看。
“好漂亮的纹,是请人专门设计的吗?”屏上部四方连续牡丹虫鸟纹,中部绘祥云瑞兽,屏座由数条蟠螭屈曲盘绕,线
条圆滑自然,如果加上彩漆的装点,蟠螭便栩栩如生了。
“是啊,我先生请名画家设计的。”
“开始吧。”三更兴致勃勃道。
老爹和三更两人拿纹样对着木块比划,分配好比例。然后三更拿出铅笔开始动手打轮廓线了。专注的眼神,熟练的动作
,毫不迟疑的落笔,让一旁的李夫人真正放下心来,坐在躺椅上闲闲看着。
老爹和陈叔在一旁观看,等到三更把比例大致勾好,确定没差错之后,老爹便拉着陈叔要走了。
“嘿,你不在这指导?”陈叔叫。
“三儿不需要我指导。他自己能成。”老爹很肯定的口吻。李夫人一旁也没说什么,于是,两人便先告辞离去了。
“小三。”
“小三。”
三更一拿上刀就注意不到其他了。李夫人叫了他两声,见他没理,也进屋去了。
三更跪趴在木板上,先勾上半部纹样。圆润宝贵的牡丹,灵活可爱的鸟兽……一条条细细勾勒,时不时站起来远距离观
察整体效果,把不满意的地方修改过来,再继续勾,继续修改。等到上半部修改完毕之后,才发现肚子饿得慌,看看日
头,已经偏午后了。
“小三,你先去吃饭吧,回头再弄。都快两点了。”李夫人从屋里走出来。递给他一瓶果汁和一粒苹果。三更谢过,接
过来就“喀嗞喀嗞”咬了起来。三两下苹果被消灭掉了,扭开瓶盖,“咕噜”几声,果汁见底了。
李夫人见他这粗鲁样,格格直笑。“小三,快去吃饭吧,十八岁正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可不行。”
我十六岁多点。三更暗想。嘴里应道:“谢谢,请问屋后那围墙可以爬吗?我家就在围墙外,正对着你家后门呢。”
“真的?呵呵,真巧。你想回家吃饭是吧?你爬吧,利索点儿别让人发现就行了。”
“好的,那我走了啊。”
三更飞快跑转到屋后,然后,对着那高高的铁栏杆干瞪眼——以前在楼顶看它,怎么就没发现它这么高呢!现在怎么办
?爬上去容易翻过去难。
他紧抓着铁栏杆试着往上攀,没一会儿又跳下来,这不行!这铁栏杆顶端全是尖锥形,不小心能扎死人的。他走了几步
,到一墙柱前停下。这柱子连着两边铁栏,虽然宽三十公分不到,便顶端是平的。OK。
三更再次攀上,到柱顶时往下一看,妈呀!他恐高了!还忘了围墙下有条水沟!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