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整倒我爸,有一半的原因是我妈。在我爸之前,我妈和他好过一段时间,但我外婆嫌他家穷,拆散他们,并很
快把我妈嫁给我爸。”
我皱眉,“你妈……”
唐磊摇头,“我妈说,她这辈子只爱过我爸。”
“那她怎么又嫁给了他?”这个关系有点复杂,我觉得头晕。
“我妈身体不好,根本养不活我们俩。”
“所以就嫁给了他?那唐小曼母亲呢?”
唐磊摇头,“不知道,当年我只有五岁,不过听唐小曼所说,好像是被逼走了。”
“所以她才跟你作对?”我问。
唐磊点头。
我沉默一会儿,问,“你们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唐磊眼神茫然,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知道当年的事吧?”
唐磊点头,“知道,我十岁之后,我妈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温习一遍。”
我有点站不稳,很难想象昨天见到的那个眉宇间带着温婉哀愁的女子,竟然在唐磊那么小的时候,就给他种上仇恨的种
子。
“你……”
“不用安慰我,你每次想要安慰人的时候,总是斟酌老半天,眉头皱的比谁都厚。”唐磊笑着看着我,仿佛回到大一那
段时间我被孤立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边细细安慰我,同我讲人情世故一样。
我抓抓脑袋,无奈地笑,“我这人在这方面是挺笨手笨脚。”
“杨杨,”唐磊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这三年来,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从未变过,让我像以前一样照顾你,行
吗?”
我惊讶地望着他,随即摇头。“唐磊,我们错过了就错过了,回不去了。更何况……”
“更何况你现在对我的一丝动心也没有了,对不对?”唐磊见我又在皱眉斟酌措辞,替我接过话。
我点头。“感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或许打从心底里,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一样对待,习惯了你安慰我,陪着我而已
。”
唐磊突然自嘲地笑,“当年我看着老头子拿鞭子抽我妈的时候,我可以狠着心坚持一天、两天、三天……到第七天的时
候,我还是妥协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终究还是失去你了。”
我抬头,盯着唐磊的眼睛,真诚地说道:“唐磊,就算我现在答应你,那也是同情。当年的那一点心动,真的消耗完了
。”这一年半来,你和你女朋友在学校里的招摇过市,真的把我伤的体无完肤。
“杨杨,”唐磊伸手像以前一样摸着我耳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真善良,也好狠心。”
我低头默认。在感情上,我总是无法欺骗我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可以原谅他,但是真的无法再
像当年一样动心。
唐磊突然伸手把我抱在怀中,在我耳边说,“最后一次,再让我抱你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犹豫一下,还是抬起双手放到他的腰间,头放在他肩上。“石头,我们以后还是好哥们。”或许你说得对,做不成情
人还可以做朋友。因为从来没有爱过。
唐磊突然放开我,眼睛中带着狂喜,“再叫我几声石头,好不好?”
我点头,当年他说他最喜欢我叫他石头。“石头,石头,石头!”
唐磊又搂住我,说,“认识你是我这生最大的幸运。”
我笑笑,挣开唐磊,“公司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还是上山去给唐老爷子磕个头吧,他毕竟也养了你十六年。”
唐磊点头,笑着摸摸我头发。“当年的小白痴长大了。”
我踢他一脚,“说谁呢?赶快回去。”
唐磊夸张地叫痛,然后在我毒辣辣的眼神下才终于转身回去。
看着唐磊消失在视线里,我才转身,正好看到不远处公路上,楚南站在车旁,阴森森地望着我。
第十二章:无题
“楚总怎么会在这里?”无视楚南冒着火气的眼神,我笑容满面地同他打招呼。
楚南脸色更难看,刘海下面的额头上青筋爆出,放在两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片刻之后,楚南才挤出两个字,
“上车。”
我挑眉,“不用劳烦楚总了,我打的回去。”我车那颜色今天开出来有点不合时宜,我爸又开车载我妈去外婆家了,于
是搭了杨彦的顺风车。
我正要准备绕开他时,楚南猛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车上一塞,锁上车门。
楚南力气大得惊人,我手臂又痛得不行。
“楚总是文明人,怎么用上野蛮人的办法了?”我忍不住讽刺他。前天晚上在我手臂上爪的两爪子还留着青,今天又来
这一招。
楚南紧握着方向盘,手上青筋也凸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想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以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各不相干。”我冷笑,还想我像傻子一样跟你着屁股转
呢。
楚南转过头来,脸色阴沉,“你想都别想。”
我坐正身体,盯着楚南眼睛,“楚总,是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缠着你,你叫我滚。好吧,我现在离你远远的,你又不肯
。还是说,你要我像唐老爷子一样在这座山上躺着,你才舒服。”
楚南转过头,盯着前方,“前天晚上……”
听着他艰涩的声音,极其刺耳,我忍不住打断他。“前天晚上你只是心情不好,才吼我滚,对吧?我了解,我压根就不
该不自量力,试图让你忘记张卓,所有的一切我都是自作自受,你不用理我。你昨天的道歉我也听到了,现在我也明确
告诉你,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请楚总能够高抬贵手,放小的回去。”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笑,“我现在就在好好说话,语速缓慢,吐字清晰,意思明确。”
楚南沉默一下,“那首《蜗牛与黄鹂鸟》是张卓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你那天……弹出来的感觉和他弹出来一模一样。所
以……我才情绪有点……激动。”
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来气。我猛砸车门,“放我出去,我不想听……”
楚南不为所动,平心静气地说:“别把手砸痛了。”
“……”
我很想踢他一脚,可惜排挡没让我得手。
我郁卒地坐在座位上,面色僵硬。
真他妈每次遇到他,我就没好日子过。
良久,楚南又说:“我听保安说你前天坐在地上半个多小时……我很抱歉……”
我没说话,一动不动。
楚南侧身向后,伸手到后座位拿过一个口袋,“我把你鞋带来了。”
“扔了!”
楚南盯我两眼,然后按下车窗,真把鞋给扔了出去。
我一把抓住楚南衣领,正考虑从哪个角度下手不会磕到我手时,楚南扬手围过我脖子,摁在他颈窝。“以后再也不会了
。”
不会了?我冷笑,右手使劲往他肚子上砸去。
楚南闷哼,却没放开我。
我考虑着要不要再给他一拳,泄泄愤。但听到楚南又闷着嗓子轻哼了一声,还是作罢。现在医院太牛,惹不起。
“放开我。”楚南力气比我大很多,一只手围着我脖子,一只手困着我左手和腰,我怎么使劲也没挣开,反而让排挡蹭
着我大腿,刮得疼丝丝的。
“还生气没?”楚南在我耳边喷气,在微冷的天气下感觉有雾气凝结。
我停止挣扎,极为冷静地说,“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楚南大概从没见我说过如此冰冷的话,犹豫着慢慢放开了我围在我脖子上的手。我一手撑在楚南车座的背靠上,顺着力
气挣开楚南环着我的右手,坐回到座位上。
“楚南,我的记忆中只留着近来的三年,但是我还不傻。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你不能给我的。或许以后某一天,
在我受尽人间百态洗劫之后,我会向这个世界妥协低头。但绝不是现在,也绝对不会是你。”有人说,最爱的那个人是
拿来怀念的。如果注定这是一场飞蛾扑火的爱情,我宁愿拿我人生以后的几十年间怀念你。自己告诉自己我曾经爱过一
个人,虽然那个人不爱我。
楚南沉默一会儿,说,“我和张卓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17岁的时候在一起,直到三年前他出车祸去世。十五年的感情
,我没办法忘掉他。”
“那你不该给我希望!”我愤恨。
楚南从包里抽出一根烟点上,“我没办法不被你吸引。刚才看你和唐磊抱在一起,我差点控制不住想要把你们拉扯开。
”
我按下车窗,看着窗外开始洒落的毛毛细雨,飘飘忽忽,没有方向。
我转回头望着楚南说,“给我讲讲张卓。”
楚南点头。“我们十七岁那年就在一起,他长得不好看,性格很内向,也不爱外出。但是他喝酒很行,五十多度二锅头
都能喝一斤多,我和石毅从来没喝赢过他……”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盯着楚南侧脸,想从他冷峻的脸上捕捉一丝我想要的信息。
楚南猛吸一口烟,神情淡然。“从他十二岁起我们认识到他三十二岁离开,除了创业时很辛苦,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
”楚南语气云谈风轻,仿若在讨论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你爱张卓吗?或者说他爱过你吗?”我垂下眼睑,“应该是爱的吧,不然不会相守这么多年,熬过那段男人一生中最
苍白的时间。”
楚南没有答话,只是静悄悄的抽着烟,望着前方。
我又问,“你说我吸引你,我哪个地方让你觉得动心了?长得好看?家财万贯?还是说我能弹一曲和张卓弹出来一样感
觉的曲子?”
楚南吐一口烟,转过头望着我,“我记得同你说过,我喜欢你的性格。”
“呵……”我不禁自嘲,“三年前,唐磊跟我说,他喜欢我的单纯可爱,因为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他觉得像大哥一样
罩着我很有成就感。现在,所有的单纯美好早就烟消云散,我变得跟世界上每一个商人一样,唯利是图,在灰色地带兜
兜转转。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欣赏的性格。”
楚南摇头,“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对你有好感,就连和你这样并排坐着,心里都觉得实在。”
“楚南,”我望着他眼睛,郑重地说,“你应该回去好好想想,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寂寞了,想找一个人来陪。
”
楚南摁掉烟,“前天你走了之后,我就想清楚了,我喜欢你。”
“是吗?”为什么不说早一点,早一点的话,我立马就答应你。现在这话听起来,反倒觉得廉价可鄙了。
楚南沉默半响,转过头望着我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曾经问我还有没机会,我现在告诉你,有。”楚南说有的时候
,斩钉截铁。
我心里不由自主怦怦直跳,但面色维持镇定,沉默地转回窗外,没有说话。
三个月前,在我见到公司见到楚南的第一面起,我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可当自己真的等到了,又不敢相信了。人就是
这样,有些东西来的太快太容易,反而从心底里就开始怀疑,是真的幸运之神降临,还是梦一场。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终其不过,我只是太懦弱,害怕受伤害罢了。
我转回头凝神注视楚南一张令我辗转反侧几十夜的俊脸,直言不讳:“楚南,我爱你。”我曾经把这句话在心中反复念
叨过很多次,我还是决定勇敢一次,丢掉自尊,丢掉面子。
楚南有一秒的愣神,然后眼神灼灼地盯着我,满脸难以置信。
或许他也没想到,我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我诚恳地说,“李楠楠说地对,我不该跟个老男人一样,守着自己的角落每天惶恐不安。我有权利也有义务让自己每天
过得好一点,幸福一点。而你不能一辈子守着张卓的回忆,郁郁寡欢孤老而终,你也应该有权利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
”我想,比起我,楚南心中或许更是矛盾吧。他那样冷面冷心的人,都能说出那样的话,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楚南眼神开始动容,良久,颤抖着伸出右手,将我搂在怀里。
我亲吻楚南的颈窝,感觉好像是一种找回自己丢失多年的宝贝,欣喜若狂。
我不知楚南似乎也同我一样欢喜庆幸,但凭着刚才他的那一丝动容,我觉得值了。
喜欢了,就要勇敢爱。
……
楚南直接把车开回他家。从刚进家门,我和楚南就热情拥吻,开始散落一件件衣服。从客厅到楼梯,从楼梯到走廊,再
到卧室。
这一切好像是练习了千千万万次一样的熟悉,仿佛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找到那种归属感。
我攀着楚南血脉喷张的手臂,两脚环上他的腰,看着他闭着眼睛忘情的吻着,浓烈又不失虔诚,我都仿佛有一种他一直
都属于我的错觉。
扑到在床时,也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我情不自禁伸手褪掉彼此剩下的唯一束缚,然后主动和他接触在一起。
那一瞬间,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随后,头也跟着胀痛起来。
我张嘴咬在楚南的肩膀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脱一样。楚南不为所动,仿佛咬着他肩膀是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继
续耕耘。
不知过了多久,带着酣畅淋漓的快感,我又一次在楚南肩膀另一边留下深深的牙印,像极了两块肩章,只是星星貌似多
了一点。
过后又来了一次,只不过我早已脱力,沉入梦乡。
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我牵着一个又老又黑的中年男人粗糙的手,走了整整一天的山路,才走到并不怎么发达县城。然后我们坐着破破
烂烂的客车,颠簸将近五个小时,到达了一所市级初中。
我望着又高又漂亮的校门,怯生生又兴奋不比地说,“阿爹,学校好漂亮!”
我叫阿爹的中年男人沉默着拉着我的手,和一位穿着制服的叔叔说了很久,才进到学校,见了一大推人,每个人都热情
得捏着我的脸蛋说,“你就是小张卓啊!”
我奇怪的地望着他们,问,“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那么高,又那么干净?”
一个高高的白白的男人蹲到我身边,说:“小张卓才十二岁,以后长大了就跟我们一样了!”
我点点头,缩回到阿爹的身后。
而后我又被带到了一个宽宽敞敞的地方,我阿爹告诉我,我以后就要在这里睡觉。
我问,那阿爹呢?
阿爹说,阿爹还要回山上去,以后你就和这些漂漂亮亮的小朋友住在一起,阿爹等你放假了再来接你回家。
我想哭,但是阿爹没让。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泪。
然后我就隔着铁门看着阿爹黑黑瘦瘦的背影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