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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三名年轻的士兵刚刚上得落霞半山腰,斜刺里就杀出一队守山前锋,喊杀声震天的直逼而来。镇定的后退几步,
将旗帜交由后方两人护着,提气坠入包围圈中一阵剑光乱闪,这支明显只是用来试探虚实的小分队就丢盔弃甲的鼠窜而
去。
“王爷身手真好!”又惊又喜的年轻士兵欢呼雀跃。
我理理身上干净衣袍,气定神闲的淡淡点头。
再往上走半个时辰,第二支敌军出现。在完全不用动手的后辈们的呐喊声中本王又身先士卒的搞定了二十来人。
同样没有痛下杀手,放第二支前锋继续回去给雅少铭报信。
微微轻喘地看着一地丢弃兵刃,我想聪慧如少铭,该察觉出我这边才是正角儿了。
紧抱着旗帜的士兵左顾右盼了一会,觉得在这么密集的攻势面前似乎应当稍稍注意一下王爷的安危。
“王爷,”犹犹豫豫的开口,“您看咱们要不要隐蔽一下,敌人似乎都是直接冲您而来……”
羞于出口的另一句话是我们三个都没有您能打……
我心中了然——如果不是这三个小年轻都没什么武力值又没怎么经过风浪,本王也不会特意挑选他们几个来留在身边,
造成“卿王独战敌寇力竭不支”的假象。
“王爷!”站在最前头观望敌情的士兵忽然紧张起来,倒退着往后靠近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悄声说:“请王爷尽速回避
,前方……似乎有一百来号陌生盔甲的士兵朝我们这边过来。”
他说得时间有点晚了,站在我的位置已能看见前面山坡拐角处烟尘滚滚。再下一秒,擎着雅少铭旗帜的护旗手第一个跃
入我们四人视线。
主力部队。不止一百来号人,保守估计至少有三百以上。
我对那个报信的士兵道对方人太多了,我们的目标已经暴露,你先行一步去找其他十个队求援,快跑!
还剩下两个视死如归的一左一右将我紧紧护在中央,拿着旗帜的士兵脸庞更为稚嫩,顶多也就17岁的样子,浑身发着抖
,却依然紧紧跟在我身边不肯离开一步。
渐逼渐近的旗手眼尖看见我,大吼着扭头:“卿字旗!是卿王雅少慕!!!”
敌方队伍一阵兵荒马乱,有人迅速离队往来时方向疾驰而去,其余人骚动起来,纷纷抽剑出鞘,跃跃欲试的想上前取我
首级,一排弓箭手更已原地后退半步下蹲,森冷冷的箭头搭在满弓上对齐了我们三人。
我抓紧时间问:“叫什么名字?”
“啊?啊,小人名叫二狗……”
“小人名顾生。”
命悬一线这两小子竟然还能迅速回答本王的问题,看来有一定胆色,给本王陪葬可惜了。
我道:“顾生,二狗,没料到竟然这么快会和贼寇正面遭遇,是本王失策。眼下本王也无力顾及你二人,各自抢道逃生
为上,先跑出去的切记找大军会合。”
两人齐齐点头,想是有觉悟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倒不如拼死一跑替本王分散一点火力。
我等了半晌没见他俩返身逃跑,不由转头看看,他二人竟然都是僵直了身子,抿紧唇紧张的等我发令。
没听见本王说各自保命去吗,你俩至于逃生都要逃得这么忠心耿耿?
沈声道:“现在,马上,走!”
和他俩同时转身,眼角余光望见漫天箭雨霎时朝这边射来。那两人乖乖听令头也不回的向山下急冲而去,我脚步稍缓,
目光从变成黑点的两人身影上一扫而过,重新返身迎上牛毛般密集的箭矢,双手上下翻飞,将来势既狠且急的飞箭一一
逼开。
“他只有一个人,难得的机会,兄弟们上啊!”两三波箭雨射完,我依然稳稳站立原地,对方带头的有些发急地吼起来
。围上来十几个使用近身武器的兵士,将我困在中心——记忆里忽然零星闪现一些画面,几年前的某个月夜我也曾只身
为一堆山贼围困,当时似乎是为了搭救一个外族少女。岁月流逝太久,少女的模样已然模糊,只依稀对那双漂亮得叫人
瞬时呼吸停滞的眸子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被那双小鹿般纯净诱人的眼眸吸引,当年才会情不自禁出手相救吧……
出了好一阵神,直到被一柄长剑划破腋下衣衫才回到现实来。
一掌击退离我最近的那个,看着他如断线风筝飞出十几米远,又开始走神——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身处何方,又在做
些什么呢。
“不好,他要逃走,看紧了!”一声断喝把心不在焉的我再度拉回激烈对战中。
交战竟然可以打到两度走神还毫发无损,这帮人真的是乌合之众,雅少铭你从哪里哄骗来这么多毫无战力的雇佣兵?我
皱起眉在心内叹气,看他们打起来漫无章法,搞得本王送死都送不出去,青丝都要愁成白发……
我纵身跃出包围圈朝山上掠去——死在这帮人手里,自己都替自己不耻,好歹找个看上去顺眼点的给本王送终不是——
后面哇啦啦叫成一片,只听见手忙脚乱追上来的奔跑声杂糅在一起。
我提气飞奔了好几百米,眼见就要从这几百人的阵型里杀出到他们后方去,忽然脚下一个趔趄,生生滞住。
看见这支杂牌军最后方,一处嶙峋山石旁,静静立着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
我同他之间距离不远不近,近得足以看清那熟悉清隽的如画眉眼,却又远得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清风吹拂起单薄的衣
衫,他犹如谪仙下世,悄无声息立于云雾叠绕的山峰间,无波无澜的凝视着我。
一个眼波交缠,百世年轮长出枝蔓青绿,遮掩这个世间除他之外的所有事物。
我魔怔在当地,直到一支后空追风而来的冷箭刺穿胸口,喉口一甜。
捂住嘴呛咳起来,殷红血迹染满虎口,我仍怔怔注视于他,喃喃唤:“大哥……”
雅少景真切的存在于那里,前方,不过二十步之遥。
我能清晰听见身体由于大量失血而发出的哀鸣声,但是那些都抵不过心头阵阵如悲如喜的狂热情绪。
单手捂住胸前的裂伤,我踉跄着朝他走了两步,又慢慢停了下来。
少景生平最恨血腥味,我浑身是血,不能靠近他。
呼吸渐渐困难,我猜想那箭兴许是射伤了肺部,这么一来想挣扎求生都求不到了。垂着眼眸低低笑起来。也好,我说过
若反雅少铭,与他便是死不认尸,生不认魂,今日便算是应了当年对少景的承诺。
毕生只爱过两个人,却都先后辜负。
幸好上天终究还是待我雅少慕不薄,生命最后时刻,宽大给了我同时成全那二人的机会。
强自克制住自己开始发抖的身体,任由寒意一点一滴从足下往腰间渗透上来。
直到黑暗将少景的身影完全吞没前,我突然间全部都想了起来——
五年前,我追着雅少景的车驾,在大雅皇家猎场附近救下的异族少女,是南尧月。
番外二:碧落黄泉 上
他温柔的唇缱绻留恋的在他唇间反复吸吮,舌尖细细描绘他两片微凉唇瓣的形状,男人熟悉的气息随着身躯靠近带来阵
阵穿透人心的热度。他始终紧紧阖着眼,听着床边他有若微风般的低喃,用腹中不断蠢动的胎儿分散注意力,竭力克制
住自己不去张开口迎合那个人。
拿性命做赌注,哈,这又是你另外一番欲擒故纵的手段?
南尧月嘲讽的想着,不肯对那低喃的男人做任何回应。腹中再度绞痛起来,他把呻吟压到嗓子眼,双手不为男人察觉的
紧紧拽住身上衣襟。
雅少慕一手轻托起床榻上眼眸微颤的孕夫的头,俯下身柔和的舔舐,压在唇上的吻渐渐加深。另一只手仿佛感应到那人
隆起肚腹中的风起云涌,轻抚上他的大腹,一言不发的轻轻替他揉搓。
忍住就要冲口而出的呻吟,南尧月双眸闭得更紧,自暴自弃的任由雅少慕掌心在自己身上逡巡。紧贴在腹部的大手传来
让人安心的体温,却抵达不了那已经冰凉的内心深处。
那人似乎也没有期望得到他的回应,不再言语的轻揉了有好一阵子,力度刚好,终于缓解了他腹内缠绵了许久的酸痛,
见他苍白的脸色逐渐添了一丝血色,便收手作罢。
又在床榻边站了有一会,南尧月能感觉到那视线温柔似水,默默凝视了自己许久。他始终合着眼,方才又急又喘的跟他
说了一大堆任性的话,身上疲累不堪,待到腹中安静下来,竟是在那不曾挪动须臾的温暖目光中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被腿部一阵隐隐抽痛惊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无法再次入睡,南尧月索性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同雅少慕之间,爱得相当勉强。一开始犯傻的是他,明知雅少慕是个心机深重不肯轻信他人的家伙,还抱着异样情愫
接近他,下药设计怀上他的孩子,妄想着族人与爱情两全;明知他爱的是雅少景,突然转变态度大抵也是由于自己腹中
多了两个他的骨血,却还不甘不愿的祈求在他眼中看到真正倾心爱恋的神情……
微抖的手轻轻抚摸上高隆腹部,南尧月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口口声声要打掉孩子,却在自己不惜生命危险坚持要保住孩子之后,看见孩子一天天成长而发生
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有了身为父亲的本能,终于对自己有了格外的照顾与保护——
他以为自己能放弃的,可是羽挽峰上雅少慕掉下去的那个瞬间他几乎连心跳都快停止;以为能忍受他并不是真正爱着自
己的,却又在雅少慕放弃临渲殿那一步之遥的皇位赶来救自己时幸福到恨不能当场死去——他才知道他要的远不止他对
孩子的眷恋,他贪求的分明更多更多。
可是站在肩负南族未来的身份地位上,他南尧月又有资格求得什么?
于是想到了离开,或许离开他几年能够好好想清楚这段感情,给彼此一个缓冲,他也期望雅少慕能够理个头绪出来,确
定的告诉他除了孩子外他依然有忘记雅少景爱上自己的可能——
但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解释,雅少慕听到他与南离彦那番支离破碎的对话,气昏了头便差点径直强暴他,完全不顾他
有孕在身……
他是彻底心寒了。
真正要做到心无芥蒂相处在一起,对他二人来说,是不是难于登天?争取了那么久,用了那么长时间的心机与爱意,他
累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当此生从来不曾遇到过。我欠你的,用你雅家子嗣还给你;你欠我的,我一概不
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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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柔原本想问王爷昨儿晚上来过后跟公子之间的僵局有没有改善一点,送早膳时看见南尧月眼睑下淡淡的黑色痕迹,知
道他又是大半夜没睡,识趣的把话头吞了回去。
想起宫中传闻王爷这两日就要领兵下江南,又是兴奋又是有点担忧。毕竟是亲自上战场诶,不晓得王爷会不会受伤啊?
跟公子试探的聊起这个问题,公子神情未变,只是轻蔑的把目光调转了回去。
意柔便很挫败的知道王爷没能成功哄好公子。
她自侍奉南尧月以来,自是知道公子对王爷的心意,不然哪个男人愿意枉顾世人目光挺着个大肚子?她也看得出王爷对
公子又爱又恨又不安的情绪——王爷那个人嘛,傻是傻了点,不懂好好表达自己感情,火气上来了就没有理智,但明眼
人都看得出他对公子是用了心。
偏生就是这两个身在局中的人,自顾自在各自的想象里折腾,折磨自己也折磨对方,该说上流社会就是兴这猜来猜去疑
神疑鬼的一套吗?
哎哎感情的事还真是很麻烦呢~~~~~~
“意柔。”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惊了一跳,才发觉腹诽了一阵的人居然又悄无声息飘到了自己身后。
王王王爷。她被这人神出鬼没吓到有点口吃。
王爷什么时候看都颇俊朗神气的,今天眉宇间居然有一丝疲倦之色。但他破天荒的笑得很温柔,对她说今天开始公子不
必禁足了,也可以到处走动,只要在孩子出生前不离开栖凤宫就好。
意柔欢天喜地的说王爷终于懂得心疼公子了。
那人低低的笑,说是啊,过去是本王太拙劣,爱一个人却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根本不配称自己爱过。
他向依然紧闭着的内室门深深望了一眼,递给她一个淡紫色的信笺,封口严实。
看他今天心情好,她也有了开开他玩笑的胆量,少女心直口快的问:“王爷给公子的情诗?”边掩口吃吃笑起来。
“嗯,算是吧。等本王大捷的消息传来再给公子看,讨他一个欢心。”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意柔觉得王爷心情好得简直不像话,跟变了个人似的。到雅少慕转身离开后,她还拿着信笺歪着脑
袋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久,总觉得有强烈的违和感——王爷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被这个大不敬的念头惊了一下,意柔跳起来拼命摇着脑袋,不让自己往深处想。
南尧月倚靠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舀着汤。他听见雅少慕在外面和意柔说话,声音太低分辨不清楚说了什么,也懒得去
听,反正那个人又乱想什么主意来折腾自己和孩子了吧?
想不通为什么会爱上这种肆意妄为的家伙,幸好已经决定了断尘缘,对他彻底死心。
意柔推门进来,南尧月不由自主抬头望了眼她身后,空空如也,那人没有跟进屋。
“公子。”待他放下汤匙,一手撑腰缓缓从桌旁站起时,意柔上来扶住他,两人慢慢往床边走去。他注意到意柔手中有
一封淡紫色的信笺。
“是王爷让我转交给公子的,说是等他大捷的喜讯传来后给公子看。”侍女这么解释。
真是会卖乖……
摸到床榻,南尧月缓缓坐下,克制自己当下就想打开那封信笺的念头。不能对他心软,不能再一次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那人肯定会毫发无伤从战场归来,然后拿那什么赌注死皮赖脸缠着自己不让离开。
胎儿又有些躁动,他耐心的安抚着,想着半个多月后夜想尘过来王城,无论如何至少也要让大哥先走。
番外二:碧落黄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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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谨踏入设在栖凤宫一角的药室,眼神首先为青铜鼎中冒着浅蓝色雾气的药剂吸引。眼光一扫,那把号称南族传世宝
物的冶子剑短了三分之一,委委屈屈的横放在青铜鼎旁边地上。
“动作还蛮快,”他称赞道,“青霖不愧是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医术圣手。”
黑发黑瞳的神医转过身来,面对自家庄主依然保持着万年不变棺材脸:“庄主有何指示?”
欧阳谨又朝鼎中望了一眼。
“谈不上指示……只是过来看一眼那药进展如何。”
青霖在心里翻个白眼。自打和那个卿王爷混到一起后,庄主也变得摸摸索索心眼十足了,他那模样分明是想自己拿一颗
炼好的丹药出去,至于用在什么方面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这药还在试验阶段,暂时不能给人服用。”
欧阳谨失望的说:“那还要多久能派上用场?”
“至少三日吧。”埋头继续往青铜容器中扔奇奇怪怪的药材,大都是欧阳谨生平未见。青霖其实很不想拿辛苦炼好的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