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霖这时候不仅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安慰她,就连下面的话也都不大好接了。这说的已经不仅仅是易静天和江纹之间的事,还有一些不知真假的行业黑幕潜规则,他就只能沉默。
不过江纹的话刚刚才说了个开头而已,现在正要继续趁热打铁:“像易家那种豪门世家,一向都不介意他们和女明星交往,但是若是想要娶回家,基本上是不可能。尤其是易家的老夫人,那位商场上著名的铁娘子,根本就不可能同意我们的事。我明明知道和静天在一起不会有结果,可终究还是情不自禁。”
正一边说着,江纹的眼圈就开始红了,眼泪不停在眼睛里转,看得幼霖也是一阵心酸,连忙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江纹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接过幼霖递来的纸巾小心擦擦眼角,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难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让你见笑了。”
幼霖连忙微笑摇头,善解人意地表示不要紧,心里却暗暗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子,易静天那家伙居然不懂得珍惜,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说了,我和他之间……以后还是看缘分吧。倒是你……”
没想到江纹正说着,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她的助理之一,说杂志社那边需要她立刻再去补一组照片,江纹只好满脸遗憾地道歉,先走一步。
幼霖之前一直在听她说话,再加上满肚子都是牛奶,基本没吃多少东西。江纹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
江纹回到片场的更衣室,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散粉,轻轻地在眼睛周围拍了拍,照了照镜子,又问旁边的助理:“怎么样?还红吗?”
助理连忙摇头。
江纹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镜子里的笑颜如花,低声说了一句:“演戏真累,只可惜还没演完。”
第十七章:真的还是假的
江纹的用意,在于借助宋幼霖这个单纯孩子向易静天那个风流公子表达自己永远不变的爱意。若是宋幼霖之后会跟易静天谈到这件事,易静天说不定会再给她找几个大片演演,作为一种小小的补偿;若是宋幼霖不说,单凭他和楚颐的亲密关系,楚颐在易静天面前说话又极有分量,这颗小棋子在某些时候也许会派上大用也说不定。
反正她只是演了半出戏而已,又没付出什么代价,退一万步说,只为了增加增加人脉也是很不错的。
只不过江纹完全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在宋幼霖面前哭诉衷肠,后脚楚颐和易静天就都知道了这件事——万能管家巴特勒可不是吃闲饭的。那两个世家公子并不是江纹这点小把戏就能蒙骗的,一听说江纹在宋幼霖面前抹眼泪,就把她那点小心思猜了个大概。于是易静天不但不愧疚,反而还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当然,这些幼霖就都不知道了。
下午简单补了几个镜头就收工了。只不过幼霖还有心事,回到小窝便将自己埋进了床里。他虽然并不清楚江纹的用意,也知道今天江纹有点“交浅言深”不大正常,但是她说的那些关于易静天的话,又何尝不是在说楚颐。楚家也是豪门世家,是连女明星都进不了高门,那他一个男的又算什么?玩物吗?那现在楚颐的步步紧逼又算什么?
幼霖只觉得原来这世界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胸口闷闷的,越想越不开心。
在床上小睡了一会,虽然还是不大开心,不过幼霖已经开始在慢慢调节自己的情绪了,这几乎是他身为运动员的本能。从书架里随便抓出一本书,他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读了起来。
“艺术创作就是使思想感情外化为作品。心灵既是“作为自然物而存在”,又是“为自己而存在”,它“观照自己、认识自己、思考自己”,“只有受到生气灌注的东西,即心灵的生命,才有自由的无限性”。因此,只有涉及这较高的境界而产生出来的美才是真正的美,这就是艺术美。”
慢慢读着黑格尔的《美学》,幼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人在一生当中,除了爱情友情,还有无数空间、无数事物可以探索追寻。为了外在的人或事停止了对自己内心的追求,甚至丢失了人生的意义、感到迷失,这实在是错误之极。
看了一部分书里关于艺术美和艺术创作的论述,幼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到膝盖上,找到那个老文件夹,翻看起自己之前的比赛录像。即使是同一场比赛,他也收集了很多不同国家的转播版本,因为他想知道更多的电视解说员对他的评价,只是之前一直没什么时间看。
美国的NBC解说风格就是话痨集中营,三四个人边聊天边评论,对夺冠大热门和他们本国选手大肆评论,全方位多角度介绍,在选手比赛的时候从头说到尾,一点时间都不浪费,资料准备得非常充足,其他选手则一笔带过,甚至还经常在不出名的运动员比赛时插播一阵子别的访谈或者花絮。
而中国国内的电视台解说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似NBC的话痨大叔,只不过单人话痨解说的杀伤力并不大;另一种则是比赛音乐声响起时绝不开口,等选手表演完之后统一评论,这种方式其实比较罕见。
其他大多数国家的解说员都是在选手某个动作完成时先稍微介绍一下动作,然后再点评。不会将解说时间挤得太满,导致观众不能集中注意力看选手表演,也不会在比赛结束后带着观众一起回忆刚才运动员都干了什么。
幼霖带着微笑翻看之前的录像。
有的解说员非常有趣。A选手表演结束后他会大声惊叹:“哦!我的天啊!我从来就没看过这么精彩绝伦这么有力量这么优美的表演!”而等到B选手表演结束后他又会说:“哦!上帝啊!这是哪里突然出现的天才!真是太完美太优秀了!”
而有的则正好相反,专门抓住选手似是而非的错误不放,看起来好像比裁判还专业,而当裁判评分和他的预期不一致时,又往往会新开讨论话题,认为评分系统那边和裁判都需要组委会好好监管。
幼霖本来想好好看看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却不想看来看去那些评论员都是那几套词。这些没什么实质性意义的评论对于运动员来说,作用自然十分有限,不过在这个下午,倒是起到了非常好的娱乐作用。
又停留了两天,拍完了剩下的广告,幼霖决定立刻动身回加拿大。若是再不恢复训练,下赛季的四周跳就真的要泡汤了。
剩下的这两天里,幼霖除了摄影棚、医院和自己的小窝,并没有去其它地方。楚颐两次请他吃晚饭,都被他以“研究录像”的理由回绝了。尽管他心里能想得开,并不代表他还可以毫无芥蒂地重新每天跟着楚颐出去玩,更何况新赛季迫在眉睫,他必须早早找回滑冰的状态,不能将时间总放在说服自己追索人生的意义上。
只不过,幼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机场看到楚颐。
幼霖本来正要去过安检,却不知为何突然回了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略显焦急四处张望的身影。依然是平整的灰色风衣,头发却稍微有些乱。隔着一些人,但是距离并不算远,楚颐也看到了他,却没有继续向前走,就那么原地站定,温柔地看着幼霖。
幼霖觉得胸口又有点闷。轻轻咬了咬下唇,他很想继续往安检口的方向走,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只好在原地呆呆站着。楚颐看了他一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走过来轻轻将幼霖拥在怀里,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回去之后要小心别再受伤,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闻到熟悉的香水味,但是却让幼霖的鼻子有些发酸。
想了想,楚颐又加了一句:“下次来机场的时候别忘了去贵宾通道登机,这里这么多人,万一碰伤你或者认出你都是麻烦。”
幼霖听了再也忍不住,一滴眼泪轻轻从眼角滑落,转身挣脱楚颐的怀抱,抓起随身行李跑向了安检口,没有再回头。
楚颐,你是认真的吗?
我到底该怎么办?
幼霖带着满腹心事回到了比迪亚威尔。这里的训练氛围很好,再加上铁面教练鲁特森,让幼霖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新赛季的节目练好。
只是在练习的时候,每一次听到《假面舞会华尔兹》的音乐响起,幼霖总会短暂出神,想起那天拍的广告,想起楚颐。
他是不是也带了一副假面呢?
还是说,我已经伤了他的心?
宋幼霖的这种状态,练习自由滑的《泰伊丝冥想曲》,进步倒是飞快,不过这种进步却不是鲁特森愿意看到的,他总是觉得这个学生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是看到幼霖的练习十分刻苦,聊天的时候也和大家谈笑风生,鲁特森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楚颐基本上还是会在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给幼霖打来电话,却很少说他自己正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是不是有时差。他依然十分温柔地关心幼霖的生活情况,偶尔也会拿易静天的糗事来开玩笑,只是不再说其他。不过当幼霖从网络上看到“江纹疑与豪门公子分手,又被指票房毒药,情场事业双双失利”之类的新闻,还是不能不暗暗感叹。
时间流逝,转眼已经来到了九月,新赛季大幕拉开。
每年的新赛季总是以世界青少年花样滑冰世界杯分站赛作为开始,这时候鲁特森总要绕着小队员们忙得团团转,幼霖反而安静了一阵子。抓紧最后两个星期苦练四周跳,他觉得自己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需要调整心态。
和鲁特森请了两天假,幼霖来到了海边,看了两天的海水。
大海第一天还是风平浪静,第二天就变得波涛汹涌,可是不管大海表面上看起来如何,事实上都是心胸宽阔容纳百川。古人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楚颐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现如今自己并没有付出同等的感情,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患得患失,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何必为难自己?何必为难楚颐?即便这只是一场戴着假面的舞会,在散场之前也是满目华丽,更何况,楚颐付出的也许是一颗真心。自己本来就应该投入全部的热情感受这个世界,努力滑冰,好好生活,而不是每天都在无端地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再深吸几口湿咸的空气,幼霖突然觉得自己心胸开阔,头脑清醒了许多,也找回了不少自由快乐的感觉。再想想被自己的这点小情绪冷淡了一个多月的楚颐,还真是有点可怜。轻轻笑了笑,幼霖转身离开。
第十八章:新赛季的芬兰(一)
新赛季的第一场成人组比赛,是在日本崎玉(Saitama)举办的公开赛。不过由于这种比赛是邀请赛的形式,幼霖又自觉还需要一点时间继续磨琢技艺调整心情,便没有报名参加这次比赛——事实上幼霖本赛季由于需要更多的时间练习四周跳的缘故,报名参加的比赛比起去年要少了好几站。
安东尼倒是去了崎玉,听说还要在那边顺便拍几个广告,谁让他在日本人气超高,拥有数以千万计的萝莉粉丝。
新赛季开始之前,比迪亚威尔俱乐部又招了一大批小队员,训练基地还为此进行了扩建。原本安静的基地里突然增加了成群结队的小孩子四下里横冲直撞,外加噪音不断,让很多老队员天天皱眉。听了鲁特森的建议,幼霖在俱乐部外面买了一幢自己的小房子,搬了出去,结果每天大概要增加慢跑三十分钟左右的运动量,或者在固定时间乘坐俱乐部的班车,总体说来还算可以接受。
不过搬出来住的好处也很明显,比如他现在就可以窝在软软的沙发里,抱着半碗草莓惬意地看电视直播的花样滑冰比赛,亲耳听现场解说员的评论,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要等网络视频或者其他的什么。幼霖这还是第一次看安东尼表演新赛季的新节目,抓紧时间研究对手,看看安东尼休息了几个月之后有什么进步,这也很必要嘛——他认为这并不是在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
金发的安东尼穿了一套深黑色的衣服,只在右臂的袖子上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脸上挂着稍显风流的表情,再配上湛蓝多情的眼睛,这让他满身都是诱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从外型上看,还是从气质上看,《La Cumparsita》都是非常适合安东尼来演绎。
这首曲子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节奏非常分明。而安东尼的这次表演,则充分地显示出了他优异的音乐感知力,基本上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落足,都会恰好踩在节奏突出的地方,就像是在跳舞。旋转、跳跃、步法甚至手臂动作,都和音乐契合得异常完美。不过从这套节目的整体难度上来看,和去年的短节目倒是差不多。幼霖一边看,一边暗暗衡量。
果然,安东尼的这套短节目表演赢得了全场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也获得了评委们的一致赞赏,很轻松地拿到了全场最高分,分数也逼近了他个人短节目的最高分记录。不过,花样滑冰运动员到了安东尼这种级别,成绩若是没有明显的进步,其实那就是退步了。
安东尼第二天表演的自由滑曲目则选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好莱坞电影《铁面人》,改编自大仲马笔下一位戴着铁面头套、被囚禁在巴士底狱大半生的神秘人物的故事——事实上有关于这个人的故事大部分都是传说,对于最后他是否被救出了巴士底狱也没有定论。只不过这种故事,越是模棱两可,越是让人们有想象的余地,因此千百年来各种传说不断涌现。
故事的结局如何并不能影响安东尼的表演,他用自己丰富的肢体语言,充分表达出了电影里主人公那种极其无助又渴望自由的心情,以及无人诉说又无人能懂的苦闷。全套自由滑的整体难度虽然也不是很高,不过从他的表演中却能看得出来,安东尼本赛季的艺术表现能力大有进步,有几个裁判甚至在节目内容分的个别小分上为他打出了9分的高分,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安东尼以外的其他国家选手表现也都还不错,尤其是日本的两位选手高桥和山本,占主场之利大放光彩,分别夺得了邀请赛的亚军和季军,加拿大选手怀特挑战四周跳失败取得了第四,美国选手阿德里安则名列第五,俄罗斯小将米什金位列第六名。
不过,幼霖依旧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安东尼,因为四周跳可是男选手在冰场上的超级利器。实际上,四周跳对于男子花样滑冰选手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个难度高、分值大的动作而已,当然,它的高分值也是不能忽视的一大优点,但是这只是使用四周跳的好处的一小部分。
在现行的花样滑冰规则里,选手在表演中跳跃动作总的次数是有规定的,并不是说只要选手有体力,他就可以一直跳下去一直加分。而且,虽然说跳跃一共有六种,每种跳跃的周数不同也能算是不同的动作。但是在现行的规则下,同一个动作在编排中使用的次数有严格的规定,再加上难度太低的动作——比如一周跳——分值太低,没有使用的必要。因此,在一个节目的编排当中多设置一个四周跳,便意味着选手多一种可以选择的余地,能将节目的难度整体提高。
因此,在安东尼难度基本不变的前提下,在两个人节目艺术表达差距不大的前提下,幼霖使用四周跳胜出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不过多想无益,看过了别人的节目,幼霖自己也该继续投入练习了,因为仅仅一个星期之后,他的赛季首战——芬兰大奖赛——就要到了。
芬兰大奖赛是在芬兰的万塔市举办的,今年的比赛时间定在10月8日至11日。
鲁特森这一阵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已经逼近发疯的边缘。他和他的团队所负责的三个成年组选手和四个青少年组选手,除了宋幼霖,基本上没有谁能让他彻底放心,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出现。再加上这一阶段赛事非常紧张——事实上最近青少年组的比赛和成年组同样密集,10月7日至11日,也就是现在,青少年组在克罗地亚同时也在进行着比赛,鲁特森只能缺席;等到10月14日至18日,即下星期,青少年组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依然要继续比赛——因此鲁特森连续几天都睡不好觉,每天长途指挥的同时还要留意身边这批队员的各种事务,累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