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华尔兹 上——苏深

众人的观点此刻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安东尼和宋幼霖从小就关系好”这种程度上了，而是开始深挖二人交往的具体细节。有些想要搏高收视率的小电视台则干脆直接开口断言“他们是在恋爱”。

甚至到最后，远在国内的宋教练也打来电话。他当然知道媒体是什么德行，也很放心自己的儿子，打电话来只不过是假模假样地提醒幼霖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实际上却是想报在国内时儿子总是看他和官医生笑话的仇，弄得幼霖又羞又窘。

而教练鲁特森并不介意这些事，在他看来，这事情是真是假都无所谓，都只是他们的个人选择，与别人无关，只要不影响运动员的比赛状态就好了。而且此时他正在忙着和克罗地亚那边开视频会议，幼霖满腹委屈却没人听，只好一个人窝在酒店里满肚子郁闷地睡了一晚，就连短节目成绩暂时压过安东尼这件本应该让他开心的事，也没能稍微纾解一下他郁闷的心情。

第二天上午没有男子花样滑冰比赛，而是冰舞自由舞。男子自由滑还要再等到晚上才能进行。幼霖上午起床之后，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之后才鼓起勇气离开酒店去冰场训练。媒体果然不愧他们的无孔不入之名，记者们一路上疯狂对他进行围追堵截。不过幼霖很明白自己这点道行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够看，说不定哪句话没说好就会突然变成头条，更何况不管他现在说什么，都会有人抓住大做文章，所以压根就不开口回答任何问题。

中午训练结束回酒店的过程基本上是复制了早上去训练场的过程。其实幼霖觉得这种事情若是闹大了真的会有不好的影响，但是现在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安东尼那边就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幼霖这边若是动真格的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反而会给人小题大做的感觉，之后媒体八成又会热炒“安东尼和宋幼霖决裂”之类的新话题。

回到酒店大厅，记者们抓住最后的机会，几乎封死了宋幼霖通往电梯的全部线路，摄像机高高举着，有的麦克风甚至已经戳到了他的身上和脸上，想要他表态。正在这时，有人突然在一旁用英语大声说道：“我是宋幼霖的律师，若是你们继续围着他限制他的行动，我就要起诉你们对我的当事人造成人身侵害。”

乱哄哄的酒店大厅突然安静了几秒，然后所有记者都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人群外那个带着金边眼镜的东方人。虽然这个男子瘦瘦高高看起来很无害，但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实际上是一头披着羊皮吃肉不吐骨头的狼，媒体记者们自然对此也非常清楚。著名律师陈子奇，英文名Peter，但是行内人都称他为Poison，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窥见他的杀伤力。顿时，一些本还要打算争辩一下采访和言论自由的记者也都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了酒店大堂，幼霖身边立刻清静下来。

陈子奇走过来，微笑看着这个刚刚二十岁、面对这种场面还会略显无措的男孩，柔声说：“放心吧，没事了，那些记者的事我会去处理。楚先生来了，他在上面等你。”

楚先生？幼霖先是惊讶、开心，然后便是苦笑。

楚颐来了，这下可能更麻烦了。

接过陈律师的名片并和他告别，幼霖慢吞吞地来到了酒店顶楼的大套房门前，巴特勒正在门外等候，见他过来，轻轻地打开房间门请他进去。套房很大很漂亮，富丽堂皇的金色和红色搭配，显得整个空间华丽却又不失温暖，只不过幼霖此时并没有欣赏的闲情逸致，他心中忐忑又内疚，完全没想到楚颐会因为这件事突然到芬兰来，之前明明说过很忙没时间的。

楚颐正靠在宽宽的大沙发上小憩，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幼霖不敢打扰，便在他对面轻轻坐下。只是幼霖刚一坐下，就听到对面的楚颐略显暗哑的声音：“过来。”幼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咬着下唇，慢慢走到楚颐旁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第二十一章：新赛季的芬兰（四）

沙发上的楚颐此时忽然睁开眼睛，双眼明亮如星，哪还有半分疲劳的模样。幼霖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抓住了自己的左臂，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恰好跌进了楚颐的怀里。他觉得有些无措，但是心中好像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惊喜，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副稍微胆怯又带有一丝期盼的眼神落在楚颐这头大灰狼眼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幼霖觉得楚颐身上的香水味已经完全把自己包围，两个月不见，那么熟悉，却又那么让人怀念。软柔的触感轻轻地印在了他的额头上，双眼上——这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也回想起了当日在夜色的那个早晨，一抹红色又悄悄爬到他的脸上。楚颐像从前一样温柔，却又多了一种不容拒绝的专制。幼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开始不停旋转，转得让人就要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幼霖才恢复了几分清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楚颐的怀里，连忙挣扎着要起身。楚颐将怀中的少年紧紧抱在胸前，看着他微带水汽的漂亮眼睛，粉红的小脸和耳朵，真觉得有点迫不及待。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时机还没到，真要是逼急了这个小家伙，说不定这次他就会把自己晾上不止两个月。

双方都渐渐冷静了下来。幼霖再次挣扎了一下，成功从楚颐的魔爪里逃脱，只不过由于他的手还被抓着，就干脆坐到楚颐旁边。楚颐正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弥补自己一时性急所造成的后果，就听到幼霖那略带犹豫的声音响起：“你……你怎么来了？之前不是说没空的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楚颐反而有了底气：“看了昨天的新闻，我还能坐得住么？”

幼霖心里有些乱，低头瞄着对面的茶几不说话，好像那茶几很有艺术性，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一般。

感情上的事其实就是这样。有一方进，则另一方九成就会退；而一方退后了，则另一方就八成会进。楚颐之前对宋幼霖一直在紧逼，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楚颐让幼霖觉得自己是嫉妒了，伤心了，反而是一招高明的以退为进。

楚颐将幼霖搂过来靠在自己胸前，幼霖稍微挣扎了一下未果，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但好像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好一会，楚颐才像之前一样轻轻揉了揉幼霖的头发，柔声说：“中午陪我吃饭吧，吃完之后我还要立刻飞回意大利。”

幼霖一惊，想起刚进来时看到楚颐那疲累的样子，再想想他为了自己，工作还没做完就先跑来芬兰，心里愧疚之意大生，就连楚颐又偷偷亲了他几下，他也没在意。楚颐今天吃足了豆腐，又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推进了一大步，心里自是满意得很。

两人刚吃过午饭，神奇管家巴特勒就突然出现，送上了一盒看起来很眼熟的药膏。幼霖正不明白为什么要拿这个过来，楚颐便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手指蘸了点药膏，轻轻地涂到了他的脖子和锁骨上。

一直到楚颐离开，幼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小脸还是红的。

不过显然鲁特森不会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思考那些风花雪月，忙完了小队员的事，他终于注意到了上午在酒店里那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骚乱，连忙找来幼霖履行他身为教练的职责。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因和经过以后，鲁特森立刻愤怒地打电话给大赛组委会，强烈要求他们取消侵犯选手人身权利的记者的采访资格。事实上这种事情组委会是不可能答应的，普通的花滑分站赛没有办法像奥运会和世锦赛那么大牌，最多只能警告一下记者们做事不要太过分，而不敢真正得罪媒体。不过这种结果也就是鲁特森想要的了，不给那些记者一些警告，下次他们依旧肆无忌惮，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更麻烦的事。

然后鲁特森又打电话给安东尼的教练，让他管束好自己的学生，不要无事生非，两个老男人扯着嗓子在电话里互相指责了好半天，最后以鲁特森的胜利而告终。放下了电话，鲁特森转身恶狠狠地握了握拳头，对幼霖说：“今天晚上的比赛，你一定要赢了安东尼，看那老家伙还怎么说！”

不用鲁特森说，幼霖自己在心里也觉得憋屈。被安东尼狠狠摆了一道，让记者堵了酒店大门，又把楚颐给惹来了，这梁子结大了，每件事都要记到今天晚上的比赛上，不把那家伙踩下去誓不罢休！

自由滑比赛，按照短节目排名分组，成绩最靠前的几名选手被分在最后一组，小组内的出场顺序依旧是抽签。幼霖抽到了最后一位出场，紧跟在安东尼之后，这个签位是个上上签。最后一组选手的冰上热身结束后，幼霖先去后场进行最后的压腿热身，等他回到比赛区的时候，这一组的比赛已经完成了一半。

现在已经轮到美国选手阿德里安上场。阿德里安是一位三十岁的老将，四、五年前安东尼和宋幼霖没有进入成年组的时候，他的成绩也是十分出色的，经常可以排进前三。只不过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再加上新一代选手的横空出世，阿德里安近年来进入前六名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过平心而论，他今天表演的《歌剧魅影》非常不错，主人公那种善良和狠毒、凶恶和无助很好地被他交织到了一起，他的年龄非但没有成为表演的障碍，反而为之增色不少，最后得到了135.90的分数，暂列已经出场所有选手的第一位。

日本选手高桥紧随其后出场，他表演的曲目是日本电影《天空之城》的主题曲。由于这首曲子曲风比较悠扬，于是编舞在编曲的时候给曲子中间又掺杂了一些外来的比较激昂的段落。幼霖觉得这种剪裁会极大破坏音乐风格的完整性，若是克劳斯给他这样的曲子来演，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抗争的。

接下来上场的就是安东尼了。他在场上表演的这套自由滑曲目《铁面人》和短节目的情况类似，跳跃动作都和崎玉邀请赛时的编排不一样，开场又是一个四周接三周后外点冰跳，但可惜他这次的动作不像在短节目时完成得那么干净漂亮，三周落地时稍微有些重心不稳，不过瑕不掩瑜，这个四接三完成得也算是中上水准。节目其余的动作难度变化不大，整体表现力方面看起来比崎玉那时候还强一些，最后自由滑成绩得到了162.31分，总成绩249.81分，在已经出场的选手中高居榜首，领先第二名将近二十分之多。

最后终于轮到了宋幼霖。

幼霖站到了冰场中央，摆好姿势，第一次公开表演他的新节目《泰伊丝冥想曲》。体育馆内彻底安静之后，优美而宁静的音乐在场内缓缓响起，宋幼霖一边轻柔地舞动，一边开始绕场加速。如果说昨天他演绎的《假面舞会华尔兹》像是一条轻快奔腾的小溪，那么他今天表演的《泰伊丝冥想曲》则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原曲在歌剧中表现了主人公泰伊丝厌倦世俗、皈依宗教，渴望宁静的一种心态，而一身白衣的宋幼霖此时则像极了一个突然闯进宁静世界里的精灵。

第一个难度，幼霖迅速加速到弧顶，右足向后点冰，腾空转体四周，落地后再次完成一个后外点冰腾空转体三周，一个非常漂亮、非常标准的四接三后外点冰跳！可是让所有观众和评委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三周跳刚一落地的那个瞬间，宋幼霖没有沿着弧线滑行，反而再次起跳，又完成了一个后外结环两周跳！

这不仅仅是四接三的组合，而是一个四接三接二的组合！是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再接后外结环两周跳组合！这种动作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选手能够在正式比赛中完成了，因此宋幼霖刚才的这个跳跃动作堪称十年来第一！全场观众都沸腾了，好多人干脆站起来看完了他剩下的表演，在他表演结束时奉献出了最真诚、最热烈的掌声。最后裁判给他的自由滑打出了165.39分的高分，其中包括滑行技术等三个小分都上了9分，总成绩253.64分超过安东尼上升到了第一位。

赛后，专业人士们的观点比较统一。在艺术表现力方面，宋幼霖虽然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但是和安东尼相比，还是稍差一筹，不过同时大家也肯定了在跳跃这个动作上，宋幼霖的天赋在现役选手中的确是无人能及，又把他之前在商演中曾经完成过勾手四周跳的事情翻出来作为佐证。

鲁特森在场下狠狠地抱住幼霖，用力地捶他的后背，捶到幼霖眼睛里冒出泪花才停下。幼霖自己心里也是非常非常的满足，他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完成了高难动作、表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而满足，还是因为正面战胜了安东尼取得了冠军而满足。他只知道自己很开心，想要跳起来那种开心。

不过到了赛后新闻发布会之前，幼霖就冷静了下来。这只不过是一站普通的大奖赛而已，而且赛季刚刚开始，自己接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路还长着呢。万幸的是，不知道是因为鲁特森跟组委会的抗议奏效，还是由于陈子奇大律师的手段高明，在新闻发布会上并没有记者再提起安东尼和宋幼霖之间的八卦，各大媒体只是着重对两位选手之间的良性竞争、最后提高花滑界的整体水平大书特书。

第二十二章：辗转奔波

赛后，宋教练也在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祝贺幼霖，非常满意他的四三二连跳，得意万分的同时一不小心又被幼霖套出来他和官医生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算日子，又有点挂不住老脸，最后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幼霖心里暗笑，同时又十分欣慰，对于他来说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好消息。父亲为了培养他成才单身了十几年，错过了一段又一段的姻缘，如今还能遇到心仪的人，并且他们彼此相爱，这实在是非常幸运。

晚上回到酒店之后翻开国内各大门户网站，幼霖自己都没想到这次比赛在国内居然也产生了这么轰动的影响。尽管宋幼霖并不是在国内花样滑冰体制下培养出来的运动员，但是他依然被看作是明年冬季奥运会中国在男子花样滑冰项目上突破的重大希望，因此在他完成了高难度的动作，并取得了好成绩之后，国内各主流媒体也对他强力关注大肆报道，这根本就不足为奇。

和他在春夏时签了广告合约的那几家厂商如今都笑得合不拢嘴。由宋幼霖代言的“暗夜暖光”系列款式手表在大奖赛之前就一直销售火爆，这两天更是卖到全线断货；他代言的巧克力一直是所有女冰迷们的最爱；他代言的牛奶是很多父母的日常选择，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能和宋幼霖一样出色；他代言的面包店将他的Q版头像印在面包外面的包装纸袋上，每周换一款，好多孩子总要排着长队来购买，想要全套收集。

楚氏财团旗下的贝曼银行也不失时机地推出了他们的重磅产品，全新设计精算的“宋幼霖理财方案”。这套方案本来就是由楚氏各领域最好的投资专家联合打造的金牌理财计划，现在又加入了很多附带优惠条款，比如说，若是宋幼霖夺得一项大奖赛分站赛冠军，这种理财产品的实际利率会在现有收益率的基础上再提高0.05%，世锦赛冠军提高0.5%，奥运会冠军则提高0.8%。

在楚氏的宣传中人们发现，这种产品的收益率本身就比其他银行同类理财产品要高出不少，再加上宋幼霖的冠军奖励利率加成，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丰厚。因此，贝曼银行的私人理财业务一夜之间一改之前不温不火的状态，每天上午九点钟银行开门营业之前，门外就会早早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下午五点停止排号，员工们也要加班到七点左右才能下班，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不过，宋幼霖自己此时却没什么功夫去关注这些国内的情况。众位花滑选手参加完表演滑之后纷纷在第二天——也就是10月12日——清早离开了芬兰，有的是直接回各自的国家或者俱乐部，更多的选手则准备前往下一站巴黎——是的，10月15日至18日，国际滑联花样滑冰大奖赛法国站即将开赛。

法国是安东尼的主场，幼霖前两年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报名参加法国站，因此今年从刚下飞机开始，他就一直处在惊讶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