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昊月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说话。
苍负雪接着道:“上官昊月,如果我住这儿的话……那你住哪儿?”
上官昊月头也不回地说道:“昊月阁。”
……原来是他上次差点被自己强奸的那地方。
苍负雪心里微微一动。
上官昊月这家伙……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偷偷……那个他的事情吧?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
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只是,苍负雪明白自己现在绝不能留在这里。
因为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就算是无事可做,那点可怜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甘愿做一个男人背后的男人。
虽然他知道,自己弱得只有挨打的份。
而那个人,则是与自己完全相反的,高高在上并遥不可及的存在。
落后就要挨打,唯有强者才能被人所认同。
所以,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滋生出对强大力量的渴求念头。
在这个时代,男人成为强者,女人依附强者。
如果他是女人,说不定真的会乖乖待在上官昊月让给自己的地方,沉沦于那倾世的容颜,温暖的臂弯,一生一世一辈子。
可惜,苍负雪出生的时候多了个东西。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绝对没有什么出息与作为的,也绝对不会长命。好运气是会用光的,自己最后的结局,不是被人砍死,就是被人毒死。
总之横竖都是一死。
想到这里,苍负雪打个寒战,跺了跺被冻得僵硬的双脚。
与此同时,忽然有细碎的雪花从天而降。有些许飘落到苍负雪与上官昊月的头顶上。
呃……怎么那么像头皮屑……
苍负雪厌恶地把雪拂开。
不过,上官昊月倒像是特别享受的样子,面对着飘扬而下的雪,一脸惬意的神情。
那一刻,眼前似乎有雪融冰消的错觉。
苍负雪看得有些愣了。
上官昊月侧过脸,淡淡地瞥了一眼苍负雪那双被冻得通红的脚。
觉察到上官昊月炽热的目光,苍负雪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忘记穿鞋了……”
上官昊月打断他,轻声道:“进屋吧。”语毕,也不等苍负雪回答,便头也不回地向屋内走了过去。
来不及接话,一件月白色的薄衫飘忽着从苍负雪眼前落下来,缓缓遮掩了全部视线。
苍负雪一把将那薄衫从眼前撩起。
望着眼前上官昊月行走的背影,他只穿着单薄的亵服,原本披在肩上的衣裳已经被他扔到了苍负雪的头上。
苍负雪心里一暖,抓住衣服的双手顿时捏得紧紧的。
他在关心我?!
“咳。”苍负雪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跟着上官昊月的脚步走进屋内。
进屋之后,苍负雪转身扣上门。
角落的莲花开得正盛,屋内莲香四溢。
也是这雍容华贵的房间内唯一的一处清幽寂静。
揽月宫与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的是,下人极少。昨晚在浴池边隐约看见的那个丫鬟,似乎是苍负雪第一次在上官昊月身边看见下人。不光是下人,上官昊月作为拥有如此神圣地位的揽月宫主,应该有一两个近身护法吧?!
貌似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上一次听安无倾说,淡月是右护法。
那么,左护法呢?
左护法到哪儿去了?
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一定要好好打声招呼。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上官昊月,”苍负雪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拿下来,道:“给你。”
上官昊月没有接。
苍负雪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僵硬地扯起嘴角,几大步走到上官昊月身边,用拿着衣服的手碰了碰上官昊月的腹部。
隔着上官昊月身上的衣衫触碰他,苍负雪的手指竟然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的身体比苍负雪冻僵的手指还要冰冷。
苍负雪心里忽然一阵绞痛。
“……你是自虐狂吗?”他有些恼怒地说。
这样的话非常突兀,却是脱口而出。
上官昊月淡淡地看他。
无奈之中,他只好说:“……快把衣服穿上。”
上官昊月微微摇头,道:“你有话想说。”
一听见这句话,苍负雪心中猛地一震。他低下头,“你先穿上衣服,我们待会儿再说……”
“你又要逃走……?”上官昊月打断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眸子直直地盯住他的脸。
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对那样的眼神,感到深刻的恐惧与厌恶。
以及,深刻的软弱无力。
“谁要逃走了?!”苍负雪的音调顿时提高了几度。
话一出口,便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了许久。
上官昊月亦随着那声音沉默了许久。
苍负雪见他不回答,便壮着胆子,直视着他的眼神说:“上官昊月,揽月宫遗失了那么重要的物件,难道你都不会着急的?”
不管怎样,先扯开话题。
一听见“重要的物件”,上官昊月的冰冷神色突兀地就黯淡了下来。以往寂凉的瞳孔中,一缕不易觉察的哀伤之色一闪而过。
而苍负雪没有注意到,接着说道:“……你找到夺魂了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上官昊月抬起双眸看了苍负雪一眼,淡然道:“没有。”
苍负雪一见他居然能如此冷静,慌忙道:“夺魂被盗,这个消息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若是被哪个心怀不轨的人弄到手,你岂不是很危险?!还有……要是那些对你垂涎三尺的白痴联手袭击揽月宫,你认为你一个人真敌得过?!那堆色情狂整天流着口水满脑子都想着把你弄上床,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吗?!?……”
这是苍负雪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对,想要进行夺魂的修炼,必须先得到上官昊月的身体,才能拥有抵御邪恶力量反噬的能力。
如果夺魂易主,那么接下来,上官昊月一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应该说,他原本就立于风口浪尖,随时都极度危险。他有理由防范周围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揽月宫内的一切。
这也许,就是留在他身边的人如此稀少的原因吧。
苍负雪忽然就明白了。
但是……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冷静沉着……你难道真的……就不害怕么。
只要稍微想到那些猥琐的镜头,苍负雪就觉得一阵阵胆战心惊。
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苍负雪气得死死攥住拳头,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才一抬眼,发现上官昊月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盯着自己。
怔怔的。满脸错愕的。
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屁话太多,苍负雪忙松开拳头,连连摆手,“别误会,我只是作个假设,咳咳。”
他把视线移开,清了清嗓子。
上官昊月仍然看着他。
“你想要夺魂吗?”他突然听见上官昊月对他说。
苍负雪心里一惊。
“想。”惊讶的同时,一个字毫无犹豫地脱口而出。
想,当然想。想要得到这份力量,想要和你一样,立于顶点,俯瞰世间。
苍负雪低下头,整张脸都掩藏在乌发中。
“好。”
许久之后,上官昊月缓缓道。
他刚刚说什么?!
上官昊月走上前,用冰凉至极的双手拨开苍负雪面前的长发,“本宫把夺魂给你。”
“本宫把夺魂给你。你……暂且留下来。”上官昊月说出这句话,眸中闪烁着疲惫又充满希望的光。
突然被那么冰冷的手触碰到,苍负雪的全身猛地一震。
想得到夺魂吗?
想,当然想。想要得到这份力量,想要和你一样,立于顶点,俯瞰世间。
所以,自己根本和那些充满淫欲的人没有区别。
所以,上官昊月。别再对我说,留下……这样的话了。
苍负雪深吸一口气,声色颤抖,“你知道夺魂在哪儿?”
上官昊月摇头,“不知。待你伤好之后,火速启程,寻找线索。”
紧接着听见上官昊月说:“本宫随你一同。”
啊?!
大名鼎鼎深居简出的揽月宫主要亲自出山了?!
苍负雪道:“等等,那个尸体碎块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上官昊月一听到这句话,迟疑了一刻,随即反问道:“你认为呢?”
啊……这小子居然开始征求本大爷的意见了?
“这个嘛……”苍负雪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那些东西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打死也要抢在安无倾前面将它们找齐!不过那小子现在中了毒,应该没那么快恢复……”
听见安无倾的名字,上官昊月的脸色渐渐沉寂了下来。
“这段日子,你一直和倚潇湘在一起?”
苍负雪想也不想便答:“是啊,一直在他家里免费吃住。正好他现在行动力大减,可以先下手为强……”
话音未落,上官昊月猛地一把从苍负雪手中扯过那件月白色的薄衫,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披上。
苍负雪被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上官昊月的目光越过他,面无表情,直盯着门外飘然的雪。
然后缓缓朝门外走了过去。
“等等!”苍负雪见他突然就要走,着急大喊道:“我要先下手为强,你有意见?!”
上官昊月的身形在原地停滞了一瞬,“随你。”
丢下清清淡淡的两个字之后,上官昊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负雪阁。
月白色的身影逐渐湮没在大片的雪色中。
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苍负雪的心境也忽地一阵落寞,神色也黯淡了下来。
上官昊月……知不知道安无倾喜欢他?
如果知道,那他以移魄的力量进入安无倾体内和自己做那种事情,还真是世界上最荒诞,又最高明的方法。
玩弄人心的方法。
从头到尾,苍负雪都未能将他看清,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的行动。
“唉。”苍负雪长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安无倾到底怎么样了。
毕竟,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便自己再是没心没肺,良心还是会不安的。
苍负雪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右眼处的皮肤。就算是现在,也还能隐约感受到安无倾鲜血的沉重分量。
安无倾。
还有,阮沁衣,钟离公子。
希望这些人,都能平安无事吧。
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遍之后,苍负雪把注意力转往门外的雪。
不知不觉,雪已经下得这么大了。起先还是点点碎沫一样的雪片,现在已变得和鹅毛一般密密麻麻地四处飘扬。
夹杂着淡淡的忧伤迷茫,缓缓地洒落在揽月宫的大地之上。
苍负雪走到门口,屈起双脚坐到高高的门槛上。
心里空空的,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自己把什么给忘了?
正想着,一个下人模样的人正从远处经过。
苍负雪一拍脑袋。
竟然把逐月给忘了……逐月,逐月呢?!
完了完了……揽月宫这么大,茫茫人海啊,老子又混得不好,叫人怎么找他?!?!
……告诉上官昊月自己要找人?
不动脑子都能想到,那家伙一定是冷冷偏过头,留给自己一个极美的侧脸轮廓,淡然道:“那是何人?本宫不认识。”
呃……否决这个方案。
除去逐月和上官昊月之外,自己在揽月宫还认识什么人吗?!
想了半天,答案是那个苍负雪不想提她名字的女人。
所谓的右护法,实际上被苍负雪看作揽月宫生活委员的女人。
找那淡月大小姐的话……
似乎可以试试。
想到这里,苍负雪站了起来,走到屋内把鞋袜穿好,再披上放在床榻上的衣服,才稍微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待到双脚渐渐暖和起来之后,苍负雪踏出了负雪阁的大门。
一路上,碰到许多宫内弟子。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弟子们一见了苍负雪,有的掩嘴而笑,有的则是明目张胆地对其指指点点,仿佛苍负雪一夜之间就成了宫内人事茶余饭后的笑料。
想也不用想,这些人所谈论的也无非是他们宫主大人在床上那点事儿。
“快看那个,就是死缠着宫主不放的男人。”
“他不是……逃走了吗?!”
“据说,昨夜又黏着宫主回来了……还死皮赖脸地非要侍寝,真是恬不知耻!”
“宫主怎会……”
……
这话一听就是上官昊月的崇拜者。
苍负雪抬头一看,是两个年轻女弟子。
看她们那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就知道八成还没见过上官昊月的本尊,只是在传说中探听到了些许关于上官昊月的容貌描述。
切,小花痴。
苍负雪满不在乎地抬起头,迎上两个小花痴的目光。其中一个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另一个则如柳枝一般羸弱。
苍负雪比较中意那个柳枝样的。
刚才那些话说得虽难听,但是苍负雪已经见识过更难听的,所以产生了抗体。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女子莞尔一笑。
温暖至极的笑容,在冰雪连天的揽月宫里,似乎从未有人见到过。
好歹也是一极品小白脸。柳枝见状,立刻羞得脸红到耳根子。
另外一个刀子眼神的则看似不吃这套,嗔怒道:“笑什么?!”
苍负雪保持明朗笑容,“在下别无他意,只是想同两位姑娘打听点儿事情。”
柳枝正想回答,却被刀子拦住:“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好凶。苍负雪脸上的笑容几乎就快挂不住。
勉强,继续笑!
“非也非也,这个人两位姑娘应该认识……”苍负雪道。
话没说完就被刀子打断:“少套近乎,你和宫主那么熟,不去问宫主,来问我俩做甚?”
那副酸不拉叽的语气摆明就是在吃醋。
……妈的,看来老子是打翻醋坛子了。
柳枝似乎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道:“公子……是要找人么。”
果然还是温柔的女人比较通情达理。
苍负雪眼神一转,直接把刀子无视,全身心迎上柳枝的目光,“是的,不知姑娘可否认识淡月?”
一听见淡月的名字,两个人同时愣了愣。
柳枝诧异道:“公子要找的人是……淡月大人?”
“正是。”
大人这样的称呼可不是乱用的。苍负雪一边回答一边想,使出浑身解数让语气听起来客气委婉:“在下找淡月…大人有点急事,姑娘能否告诉我她人在何处呢?”
柳枝道:“淡月大人目前正在处理事务,不方便见客。”
苍负雪连忙接道:“姑娘,我是真的有急事……我要找一个叫逐月的家伙,我知道你们不认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