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果然,只有去爱他,爱那个人,用尽所有情感的去爱他,飞蛾扑火的去爱他,万劫不复的去爱他,粉身碎骨的去爱他,舍弃一切的去爱他!
然后,哪怕是只有分毫,也奢望着,苦苦哀求着,拼命挣扎着,希求那人的爱。
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罢。肇骅有些恍惚,十年光阴太过绵长,太过悠远,却又短暂的不够他回忆。
没有人告诉他,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个人,那个他费了所有感情去爱的人,至死有没有一点爱上他?
清流,清流,你知道你对我是怎样的存在吗?
阳光,空气,呼吸,水,食物,自尊,骄傲……一切必须的存在,那便是你对我的意义。
清流,你还会记得吗?记得那个执着你的手,一脸傻笑的让你不要叫自己“三殿下”,叫他的名字,他那在桎梏一样的身份下被遗忘被掩埋的名字的十四岁孩子?
肇骅记得,记得和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十年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那些心痛的疯狂,沉溺的悲伤。
他记得十五岁,看着大皇兄二皇兄逼宫造反,那人挡在他身前,隔绝了父皇亲手杀死皇兄们时溅过来的血腥,绝美的脸上笑容清浅。即使是他登上皇位,亦是这样的笑容,温柔的冰冷,美丽的虚假。
他记得十六岁,两人初次相拥,午夜里那火热纠缠着的躯体,和着那再难抑控制的爱,逐渐的走向疯狂,在这深宫中,在那冰冷的宝座上,日日夜夜的燃烧着,至死方休,至死不休!似是要满溢出来,无法言说,认识到那人并不爱他,伴着可能会失去那人的恐惧,让他疯了似的想要变强!他借着丞相宁出尘的手灭了权氏一门,只为那人报仇,即使那人丝毫不在乎;他将所有能找来的珍宝堆积在那人面前,只为看他嘴角的一抹浅笑;他对那人撒娇,听那人软语呢喃,轻声抚慰,任性的像是个普通少年,满心欢喜,看不到那人眼角的冰冷、寂寞、悲哀、绝望。
他记得十七岁,那人一向平静如死水的眼神中闪耀着的希冀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心,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叫重华的孩子,让他几乎被心中疯狂的嫉妒湮没,被那人随时会离开的恐惧毁灭一切理智。他像个丑陋的妒妇一般,划破了那个孩子的脸,那种憎恨、焦躁、不安、恐惧,逼得他发狂!只是他还不够强,不够将那人留住,那年,他第一次失去,痛彻心扉。那些个他不在身边的日子,灭顶的绝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他记得十八岁,找回那人时候的狂喜,和他冰冷如陌生人一般的神情。不能放手,死也不能!他抱着那人,无比虔诚的告诉他,他的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告诉他,卑微的、疯狂的、霸道的、任性的、歇斯底里的祈求那人的爱情!
他记得十九岁,被父皇逼着,不得不放开那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思念。他还不够强,远远不够,
他记得二十岁,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带着重华在自己面前拂袖而去,不,他不该被愤怒绝望冲昏了头脑,不该放了那人走,即使那人说死也不会爱上自己,也不能放了他走,真的不能,不能,宁死不能……那些个被思念、悔恨和嫉妒折磨着的日子呵,便在疯了似的寻找和不顾一切变强的阴谋中,在那比冬天更无情的深宫里,一点点挨过。
他记得二十一岁,那人不在身边,不在。天空逼仄,深宫寒冷,思念一点点累积,愤怒蛇一样纠缠。
他记得二十二岁,那人不在身边,依旧不在,不在。心缺了一大块,嗖嗖的灌着冷风,怎样也填不满,却是结了冰,被那愤怒绝望和愈来愈浓的想念一层层的包裹着,碎了又结好,结好又碎了,日日夜夜,反反复复。
他记得二十三岁,再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那种灵魂都在颤抖的狂喜,他要那人,全部,愿意用这天下。他疯狂的要他,即使那人就在自己的身下,近的不能再近,却仍逃不过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对分别的恐惧。他又一次完败,那人,仍旧不爱他,仍旧不爱……
他记得二十四岁,他在冰与火中,彻底的失去了那个人,彻底的,失去。
肇骅怔怔的瞧着秋风携着那金色的落叶,温柔轻盈的舞着,那样缓慢的旋律,像是这凝滞不动的时光。
他忽的垂下眼,脆弱一闪而逝,又恢复那迷惑的神色,像是迷路的孩子。
清流,你瞧,我都记得,你来告诉我,我又没有记错,行吗?
真想,去找你。想的都快疯了,想的心上发热,蠢蠢欲动,好像你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我去找你一样。我兴奋地指尖都在颤抖。
可是,你在哪呢?会不会在这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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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曲折,花木寂寞,角亭静默,小池悠然。
“皇上,慢些跑。”一个身穿黄袍的十岁左右的漂亮孩童调皮的在回廊间穿梭,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个白衣青年,有些无奈的在他身后喊着,紧追两步一把揪住那孩子的领子拖到身边。
“宁太傅,那人是谁?”孩童安静下来,好奇的看着那满池荷花边,一人静静的立着,风吹起他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塑沉默精美的雕像。
重华一怔,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人。回忆悠远,不经意的袭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只是满腔失落,往事种种,带着些悲壮,无声的在脑中悄悄绽放。
垂下眼,只是沉默,良久,才牵起皇上的小手,对他安慰的一笑,轻声道:“他是你三皇叔,思意王爷。过去请个安罢。”言罢,便带着皇上,缓缓的朝那人踱步走去。
“皇叔。”小皇上有些怯怯的请了安,重华立在皇帝身后,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人,脸上笑容依旧温润,盈着淡淡的伤悲,深深潜伏。
肇骅转身,对着皇帝点点头,只是淡淡的说道:“皇上莫要乱跑,要记得身份。”
皇上应了,却拉着重华的手便急着走:“太傅,你说要带朕去见梓潼的,快走吧。”重华回神,对肇骅轻轻颔首,便被小皇上拉着走远了。
回头看看那人,却是凝神盯着自己,目光恍惚,满池荷花在他身后随风轻摇着,风卷起他的衣角,衣袂翻飞间,他脸上麻木冷漠的神情似是一瞬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迷惑的眼神,让重华的心一紧,只是苦笑着,任凭那探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江蓠,皇上后面的那人是谁?”肇骅皱着眉,挥了挥,一个紫色宫衣的侍女走近,恭敬的答道:“回王爷,那是皇上的太傅,宁丞相的三公子,宁罂宁大人。”
肇骅有些疑惑,看着那人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中,心中竟有些钝钝的痛,浅浅的掠过,抬手轻抚过胸口,喃喃道:“我认识他吗?失忆之前?”
他没有二十四岁之前的记忆。只是身边的人在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他是玉晟帝国的思意王爷,当今皇上的三皇叔,在宫变中失了记忆。
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三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去深究,亦不想找回曾经的自己。他只是莫名的觉得,再也没有必要了。
仿佛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之后,那种无言的绝望,静默的麻木。
只是,失去了什么呢?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带着回忆的安静绵长,似是这倦怠的日子。
“回王爷,王爷从未见过宁太傅。”江蓠垂下眼,敛了眼中的悲伤,平静的答道。
肇骅低着头,一缕清风拂过脸颊,清冷的温柔。
良久,他闭了眼,似是有了累了,只是喃喃道:“哦,这样啊……今天有……很好的风呢……很好……”
每当风起的时候,细丝样缠绕着的心痛,便会如猫爪轻挠过心上一般,让人有些想哭。
不管怎样,今天也有很好的风。
似乎这样便够了。
却又,好像怎么样也不够。
肇骅长久的立在那荷花池边,凝视着风拂过荷叶,发出簌簌的欢快声响。
天边,残阳如血,如火。
心上,血如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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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晟帝国玄夜帝三年夏七月,思意王爷病薨,年二十七岁。弥留之际,要求将身体火化,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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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俺向着这逈野悲凉,草已添黄,色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鎗,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遶回廊;遶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
——马致远 破幽梦孤雁汉宫秋杂剧
作者有话要说:
用心良苦
歌张宇 词十一郎
你的脸 有几分憔悴
你的眼 有残留的泪
你的唇 美丽中有疲惫
我用去整夜的时间
想分辨 在你我之间 到底谁会爱谁多一点
我宁愿看着你睡的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你的脸 有几分憔悴
你的眼 有残留的泪
你的唇 美丽中有疲惫
我用去整夜的时间
想分辨 在你我之间 到底谁会爱谁多一点
我宁愿看着你睡的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你说你 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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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二时中,情怀无数
两颗心的距离可以有多远?
寸步千里,咫尺河山。
言语苍白如斯,该怎样,才能将心情传达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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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篇之一
清明时节,微雨纷纷。天淡云敛,山遥树静。
细细的雨滴沿着檐角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倏地无声隐入了暗灰色的泥土里,润物无声。静谧随着黑夜悄悄蔓延,只听得风拂过树梢轻微的沙沙声。
重华侧躺在榻上,凝神细听远处几声朦胧的鸟啼。却已是黎明时分了。
轻轻的动了动,想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人无意识的揽的更紧。无奈的笑了笑,那人隐在黑暗中的面容,隐约可见。
嘴角轻挑,指尖在空中细细描画着那模糊的眉眼。细风从窗缝里溜进来,有泥土的气息,淡淡的腥甜。
重华轻叹一声,心下微动,手指轻抚上那微皱着的眉间,只是低喃道:“又不会……怎样……”
昨夜两人小小的争吵,让重华有些空落落的茫然。身边的人的冷冷质问犹言在耳,冰的心有些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他作甚?即使李尚书有意给他提亲,他并未答应,亦无意成亲,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他,给他平添烦恼,不是吗?
只是,为何他会这样生气?
即使是在睡梦中,这人依旧将他紧紧的揽在怀里,以一种防备的姿态。
怕……失去吗?
轻轻的回抱着沉睡着的人,重华将头靠在那坚实的肩膀上,闭着眼,心思百转千回。
即使在一起,紧紧相拥,还是有些感情,细微的,淡淡的,飘忽的,模糊的,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无法言说的焦躁,让本该无暇的日子,并不是那样的美好。虽然深爱,却是更容易受伤,在细碎的争吵中,小心翼翼的求证着。
该怎样做,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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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乘着微风,嬉闹着润湿脸颊,重华打着竹伞,看着立在雨中等待着的男人,依旧是风华绝代,冷艳无双,一如初见,时间仿佛遗忘了这个人儿,只有那愈发沉稳冷冽的气势,泄露了这人真实的年龄。
重华浅笑着迎上去:“今日怎这样得空?竟要和我一起上街。”
宁出尘脸上一僵,轻咳一声,只是看了重华一眼,硬是转身沉声道:“走吧。”
重华低头,吃吃一笑,亦不拆穿他有心和好的打算,疾走几步,和宁出尘并肩而行。
街市因为雨天有些冷清,星星点点的几个路边在雨中有些寂寥,街上行人匆匆而过,时不时的有姑娘家打着花伞,在几个首饰摊前流连驻足。挂着“酒”的布招牌在风中瑟瑟的发着抖。一个普通的春日,雨天的街市。
踏着微湿的青石板,两人悠哉游哉的走着,只是不语,各怀心事。
无意间瞥到一个小摊上的簪子,重华停下了,走过去,拿在手上仔细的瞧着,那小贩见来了生意,热情殷勤的招呼:“小哥,来看看,这簪子可是玉石做的,精巧着呢!送给意中人再好不过了……”
重华轻轻一笑,掏出个碎银子递给那小贩,将簪子小心的揣到怀里,慢悠悠的朝前走。
身后那人早便沉不住气,拉着脸一把扯住重华,将他拉到怀里,拧着眉沉声道:“买给何人?”
重华一只手打着伞,挣了挣,却是挣脱不得,只得没好气的看了那人一眼,低声道:“抱琴让我帮她捎个簪子。”
“她可以自己买。”宁出尘固执的紧盯着重华,只是不愿放手。
“她抽不得空出来,今日我正好有事出府,帮她带着也无甚麻烦。”重华皱皱眉,这人……难道又在吃醋?
宁出尘看着眼前人无奈不解的神情,缓缓的放了手,只是低声喃喃道:“你总是这样,让我……”
却是并不说完,沉着脸丢下重华,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重华怔了怔,默默的跟在那人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让他有些难受。
又来了……
只是片刻,重华便注意到了路人窃窃私语的神态和那些个灼灼的目光,有些不解的顺着看去,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顿时有些不爽。
那样的容貌气度,在这小小的街市,却似是天鹅闯进了野鸭群,突兀的很,让人移不开视线。重华日日见惯了,如今却对宁出尘的容貌有些小小的微词。
正出神间,却见一个粉红衣裳的女子低头走过来,一个不小心撞到宁出尘身上,眼看着要跌倒雨水里,宁出尘几乎是下意识的出手,将那女子揽到了怀里。
重华只觉得似是有只猫在心上狠狠地挠了一爪子,鼻尖有些发酸,愣愣的盯着宁出尘揽着那女子杨柳细腰的手,眼睛有些痛。
“多谢公子相助……”那女子手忙脚乱的答谢,一边偷眼瞧着宁出尘,低着头,好不娇羞。
重华看着那女子脸上含羞带笑的深情,心里堵着口气,忽的开后唤道:“爹爹……”
宁出尘一怔,不及理会那女子,转身看着重华。平日里除非必要,重华不会叫他爹爹,如今怎会……
“爹爹,我们快些走吧,”重华蹙着眉,看了那女子吃惊的样子,心下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得意,上前去拉着宁出尘的衣袖,不由分说的催促着,“天不早了,茶肆亦开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