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啊了一声,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西溪口。
西溪口,在原属晋国的崇山峻岭中,那是一个长条形的山谷,谷口隐在山间,除非是谷中的人,不知内情的人根本找不到进入山谷的道路。何为可花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找到西溪口大致的位置,又费了同样大的力气,在谷中安插内线。
但这人身分不高,无法无法找到西溪口全部的地形图,所以只能一直潜伏着,用飞鹰传书的方式与何为可保持联络。
萧梁国初灭晋国时,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处所在,是晋国残余力量的躲藏地。那时天下初定,国力不强,晋还双也难成大气候,萧飞暂时出没有精力顾得上,现在朝廷最大的隐患成王已经清除了,西溪口不能再存在下去。最重要的是,萧飞要找到那个人。
何为可沉吟道:「那处山谷,易守难攻,而且找不到进去的路,要打的话……」
萧飞道:「你害怕了吗?害怕打不下来,坏了你常胜将军的名头?」
何为可面色一红道:「不是,陛下有要保全的人,臣只是想要一个万全之策。」
萧飞点了点头:「是,可是朕想快一点,朕昨晚……哦不,刚才,朕梦到他在叫我,他很少那样叫我,我想他一定快等不下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眸子隐在浓密的眼睫下,一付为情所困的模样,何为可心里一颤:「陛下,臣去。」
萧飞抬起头来:「谷中的人应该不多,咱们只是不认得路罢了。但是,朕听说西溪口有一条河,既然有河,那便总会流出山谷……」
何为可眼前一亮道:「对,那条河就是西溪。谷外臣已经搜寻过多次,并没有看到河流出来,臣怀疑是有暗河。」
暗河?
萧飞看向摊在案上的地图,只见重重山谷环绕着,果然没有水线,大约三里外,却有一条明显的河流。他与何为可相视而笑,多么简单,明的没有,便在暗处,只要有迹可寻,顺藤摸瓜,事实彷佛摆在眼前一样清楚。
萧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边很冷,一只手被人死死抓住,冰凉的手指,指尖上有尖利的指甲。他微微瑟缩了一下,这指甲锋利得可以轻易画破他的皮肤,实际上他的皮肤已经被这指甲画破了。
他只这么轻轻一颤,那人已经警觉,咧开嘴笑了一笑:「醒了?能看到我吗?」
萧云睁大了眼,眼前的一切已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半个月前,萧云处在濒死的状态,大夫为了救他的命,或者说被晋无双逼得走投无入,「我只要他活着,用什么药是你的事,我要他活着。」
大夫是良医,也是名医,这是硬生生从阎罗王手里抢人的活,用的药便霸道到与毒药无异,萧飞的命是救回来了,双眼却视物不清,而且用的是令人精神极度亢奋的药,令他时时沉溺于情欲之中。
晋还双从没见过如此魅惑而放荡的萧云,这个疯子反倒生出一股狂喜来。现在萧云会主动索取欢爱,如果不计较过去十年里的纠结的话,晋还双几乎认为萧云是爱上自己了,这个爱字,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得到,然而萧云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爱意来,借着这不知名的药物,给晋还双带来萧云爱上了他的幻觉,哪怕这是一付毒药,晋还双也不在乎。
萧云眸子里再也没有冷冷的光芒,没有了刻骨的恨与极端的厌恶,那眼睛已经在药物作用下渐渐看不清东西,他睁着一双茫然空洞却漂亮的双眼在他晋还双身下承欢时,晋还双几乎陶醉。
他看着萧云的身躯,知道这具魅惑入骨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哪怕有强力的药物支撑,也撑不了多久,愈是这样,他便愈不肯放松,他白天黑夜地和萧云纠缠在一起,现在他对萧云的留恋,超过十年来的任何一天。
其实他知道他也撑不了多久了,他早就走到了穷途末路,那又怎么样?他的国家和臣民在他手中失去,他觉得萧云仍然在他身边,已经是老天给他最后的彩头了,所幸这彩头还极重他的意。
七月里,谷中终于杀进了萧梁国的人。
他没有多少兵力可用,他知道只要有人杀进来了,西溪口便再无险可守,被攻陷只是迟早的事。
垂死挣扎这种事,他不屑去做,可是叫他乖乖投降,也不符合他作为一个疯子的风格。所以他一面成天地与萧云纠缠在一起,一面驱使他的武士去拼命。
他知道这些都是没用的。
西溪口向来是凭着地是隐密而存在的,外人或者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却从没有可以找到入口,然而一旦被人找到入口,西溪口并不复杂的地形,其实不足以与敌人抗衡。
七月二十八,萧梁国的士兵攻入了谷中,看起来人数不少,晋还双知道真正的绝路已经到了。
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是暗河里某一处山洞,四面有水声滴答,寒彻透骨。外面战事甚烈,杀声震天,萧云侧耳听了听,突然笑了一笑:「晋还双,你也有今天。」
他脸色苍白,嘴唇却因为药物与情欲变成艳红,晋还双扑去压住他道:「那又怎么样,你终究是陪着我一起,咱们在这里尽兴而死,也没什么不好。」
萧云点点头道:「好啊,晋还双,你猜如果有人看到我们的死状,会不会认为我们是殉情而死的情人?」
晋还双一面脱他的衣服一面说,会,我会就这样干死你的。
冰冷的山洞哩,传来隐隐的水声,萧云睁大双眼也只能看到笼在一层浅红色纱幕里的晋还双的脸,视线被这层红色一隔,晋还双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更像阎罗殿上的某张脸,他的身体承受着晋还双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击,快感与痛恨轮流主宰他的感觉,他口内发出细碎的呻吟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极乐。
他在这种痛与极乐两极徘徊很久了,这使得他对这两种感觉分外敏感与渴望,这样过分激烈的情绪极易显得亢奋,最近十年,他几乎一直处在这种状态,只有不久前刚刚过去的几个月,令他有平缓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从雷暴天气,突然一脚踏空,跌入到另一个世界,阳光明媚,花儿鲜艳,偶然的风雨也能增添情趣。
他不能适应,那样舒服安宁的生活,令他觉得他一定是在作梦,醒过来,迎接他的还是这些,凌辱、蹂躏与恬不知耻的交媾,一切都黑暗而血腥,那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他不要做那样美丽的梦。
对比太大,简直有如利刃剜心。
至于梦里那个少年,阳光的热情的执着而痴迷的少年,他不相信他。就如同他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真正温柔的梦、甜蜜的爱恋。更何况,那少年之所以美好,全是因为他的肮脏与卑污而得来。
不要,哪怕再令人眷恋,也不能想。
宁肯和身边,这个一起纠缠到死。
他一点也不怀疑晋还双对他的疯狂,如果那个可以称为爱的话。晋还双自己是这么口口声声说:「小云,你是我的宝贝,你看,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跟我活着。我发誓,我再哪就一定保证你也在哪里。」
是啊,萧云想,怎么能摆脱这个人呢?那是不可能的。
晋还双终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他开始穿衣服,侧耳听了一阵,对萧云道:「外面平静了,你猜他们什么时候会搜到这里来?」
萧云没有说话,高潮后的眩晕正在袭击他,他睁不开眼,脑子里晕乎乎的,他觉得如果可以在此时死去,那倒不错。
他没有作声。
「晋还双,朕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清晰而明朗的声音,突然盖过了一直阴森森的水滴声,像清晨第一缕阳光,穿云透雾,直送入他们耳中。
晋还双一吃惊不能说出话来。
他知道进攻的,是萧飞手下号称常胜将军的何为可,但他完全没料到,萧飞会亲自来,这个少年看起来被爱冲昏了头,竟然扮演英雄救美了。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小皇帝,果然还是太嫩,他看了一眼猛然坐起身来的萧云,他从那张苍白失血的脸上陡然看到一缕光彩,犹如雨后彩虹,绚丽夺目之极,虽然只是一瞬间,已经足够令晋还双心如刀割。
「怎么,你以为那小子是来救你的吗?别忘记了,可是你让他放我们走的。」
山洞里寂静无声,萧飞皱着眉头站在洞口外,身边围着很多人。
「陛下,臣已经探听明白,这处山洞没有别的出口,晋还双会躲在这里,只是因为里面道路诡秘,除了他,没人认得路。」
萧飞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何为可咧嘴笑了一笑:「用烟熏,臣知道有一种山藤,点燃后的烟气可以迅速让人窒息,晋还双受不了这个。而这种山藤,这里到处都是。」
「你知不知道,他也在里面。」萧飞漠然地说。
何为可迟疑了一下,整个山谷中,能战斗和愿意战斗的人都死了,活着的,是无力反抗,却不愿意死的人,在这两种人里,都没有找到晋还双和……萧云。他暗暗咬了下牙,如果晋还双故技重演,胁持萧云,他真的不知道萧飞会不会再次放了他,无论萧飞怎么决定,他绝不放过晋还双这个疯子,哪怕背上抗旨的罪名。
萧飞上前一步,再次大声而清晰地说:「晋还双,你在里面熬不过今晚的,谷口的堤坝已经被我们炸了,最多一个时辰,暗河的水涨上来,你就得淹死。或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山洞内除了水声,仍然没有声音。
萧飞制止住了何为可的冲动,耐心地等待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洞里送出来晋还双的声音:「叫你的人后退!只留你在洞口。」
何为可大怒,手一挥,便有数十名士兵迅速围拢了洞口。
萧飞还没来得及制止,洞内传出一声低呼,声音不大,似乎痛处难当,萧飞瞬间变了脸色,只听晋还双道:「你喜欢听这个声音吗?还要再听吗?」
萧飞大声道:「所有人退后。」
何为可眼睛红了。其实只要这些人冲进去,十个晋还双也捉住了,可是萧飞不准,他仍然不愿意伤害那个人,那个被捏在晋还双手里作筹码的人。
他只得带着人撤开,按晋还双的指令,退到百步之外。
萧飞站在洞口再次说道:「出来吧,现在只有我在外面。我只要他,你可以安全的离开。」
洞内传来隐约的笑声,洞口的荆棘丛簌簌作响,晋还双拖着萧云钻了出来。
骤然相见,萧飞的胸口如遭重创,一瞬间几乎连呼吸也不连贯了。
萧云脸色是令人担忧的白,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面,那神态与他梦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萧飞狂喜之下,便要扑过去。
晋还双冷冷地道:「看仔细了,你想送掉他的命吗?」
萧云衣衫凌乱,几乎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一柄短剑准确地抵在他心窝处。
萧飞身三十步开外的地方,站满了兵士,刀枪在夕阳下发着闪亮亮的光。
晋还双一扬下巴道:「叫他们退后十里。」
退后十里。
何为可知道他的君主已经疯了,可叫他气恼的是他也不得不跟着发疯,他听从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带着大队人马撤出了晋还双的视线。天色渐渐黑下来,他想,他可以趁着夜色作某些事,至少能救出他的皇帝来。
残阳如血,荒草连天,三个人,面对面的立着,虽然是盛夏,然而山风凛冽,叫人寒彻透骨。
萧飞摊开双手道:「你放开他吧,你看我没带武器。我只是要他,把他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晋还双冷笑起来:「小皇帝我不能相信你,你想看看,怎么能让我相信你!?」
萧飞侧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揣测一个疯子的心意不是他的强项,他只能告诉对方他的目的,他要萧云,要好好活着的萧云。
萧云其实一直有些神智不清,胸口觉得痛,那是一种冰冷的痛,好像寒气像无形的针,一根根透过肌肤扎入他的肉里,冷得连血也凝固了。
晋还双有力的双手死死地钳制着他,令他不能动弹。双眼在暮色苍茫的时候,那层一直笼罩在眼前的红色渐渐消失,他看清了站在面前,身穿黑身一装的少年,俊丽的五官,苍白的脸色,清亮的双眼里掩饰不住的焦虑。萧飞,七弟,取代自己太子的人。
萧飞看到那炳短剑。
一切好像在重演,但这一次他很镇定。
「你看,我的兵都撤下去了。只要你放开他,我保证让你顺利离开。」
晋还双眼睛里跳动着火焰,然而那火焰是冷的,没有生命的。萧飞心里一沉,晋还双以疯狂闻名,可使此时此刻他眼睛里这两簇火苗,看起来一点也不疯狂,倒有些儿冷静得下人。
萧飞放缓了语气:「他不行的不是吗?你看他都不能站稳。」
的确,萧云站着整个人都在打晃,如果不是晋还双死命地抱住他,他早已经倒在地上了。他漂亮漆黑的双眼里,完全没有光彩,他只是茫然空洞地望着前方,胸怀半敞,嘴唇和两颊还残留着潮红,萧飞心里掠过的痛处几乎令他说不出话。
他抬起头,急速地道:「这样吧,让我来代替他好了,要知道我虽然有顾忌,可我身后的人却没有顾忌,你挟持我的话,会比他更有效。」
这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建议,晋还双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犹豫,然后他突然咧开嘴笑了:「不,这不好玩。」
他打量着萧飞,萧飞穿着黑色的劲装,身形挺拔,像秋天田野里一株漂亮的枫树,满目都是令人眩晕的光采,即使是在暮色苍茫的此刻,仍然无法减少一点他的光华。
他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晋还双一生,都在玩,玩弄他的臣民、他的国家、他的一切,包括手里死死搂住的这个人。有的人一生认真地活,有的人一生以玩为目的,如果他不幸是一国之君的话,整个国家被他玩完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他知道他已经完到头了。
不妨再玩一次最刺激的。
「脱衣服。」他清楚地说道。
萧飞一时没有听明白。
「嘿,想要他活着吗?那就脱衣服。」晋还双好心情地提醒他。
短暂的怔忡后,萧飞眼里的愤怒一闪而过,他顺从地开始解腰带。
晋还双伏在萧云耳边说道:「小云儿,记不记得我们的初夜呢?」
萧云猛然睁大了眼,看着萧飞解开了外衣,记忆复苏,很久以前,他被人带到一处阴森冰冷的大殿上,王座上的黑衣男子也是这样说的:脱衣服。
他脱了没有?他想不起来了。
那个夜晚,是他一直要极力忘掉的,可是眼前的一切,彷佛在重演。
他嚅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萧飞已经脱掉了外衣,这时候停下手,关切地看着他的哥哥,看他嚅动的双唇,慢慢在心里重复他的唇型,那是一个字:不。
「继续。」
晋还双的声音和着冷冷的山风送了过来,短剑轻轻划开了萧云胸膛上的一小块皮肤,一缕细细地血丝留了下来,曲折蜿蜒,好似多情的红线。
萧飞不再犹豫,动手脱掉内衣,最后只剩下一层亵衣,被风吹得贴在肌肤上,露出里面结实的身体。
「不错,小云,这小子的身材倒是比你好。」
「继续吧,皇帝陛下,不想看他死,就动作快一点,把你自己剥干净。」
萧云猛然闭上眼睛,这时候他希望自己真的是个瞎子。
萧飞没有停顿,很快地赤裸地站在晋还双面前,嘴角甚至还含着一丝微笑。
他的身体堪称完美,肌理细腻,骨肉匀停,宽肩细腰,四肢修长,比之萧云柔媚婉约的线条,他看上去更像一只优雅的猎豹,漂亮而又人。
「很漂亮,很合我的胃口。」晋还双刺耳地大笑起来,他更紧地搂住萧云,舌头在他脸侧轻轻吮舔着,萧云固执地不肯张开眼睛,晋还双在他耳边低声道:「小云,他很像你呢,漂亮的动人的,看起来他真的很爱你,你说他肯不肯将自己送给我?只是不知道他的滋味有没有你那样销魂呢?」
萧云猛地蒸开眼,看到面前完全赤裸的少年,他尖叫了一声。
十年前那座阴森冰冷的大殿内,同样全身赤裸的少年,随之而来的凌辱和蹂躏的景象这时候统统在面前活了起来。他一生,也不愿意再重新记起来的那个夜晚,此时彷佛便活生生的展现在他面前,那些鞭打、那些难以承受的暴行、身体被撕裂、尊严被践踏,一切恶梦的发源之地,不,不要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