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之门——Puck

关景祺和老板听了韩超的话同时叹了口气。老板看到赵子立已经回来，假装清了下嗓子提醒韩超。

“手机取回来了吗？”

“啊？”

赵子立好像没听懂韩超的话似的呆在原地。

“刚刚不是去车里拿手机吗？”

“忘了。”

扔下一句话，赵子立又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你明白了吧。”韩超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我还是去看看。”

关景祺和老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然而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关景祺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笑别人，因为他也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今天是苏一夫的生日，而他忘得一干二净。不止如此，早上的时候还做到一半就睡着，下午明明可以回家却留在了学校。怪不得他气成那样，自己居然还埋怨他小心眼。

他一定是露出了相当可怕的表情，老板非常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他今天过生日，我完全给忘了，中午还跟他吵了一架。”

每说一个字，关景祺就觉得自己的罪加重了一点。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你先打个电话，我叫小刘做个蛋糕待会你带回去。”

关景祺跑到办公室先给苏一夫的手机打了电话，结果提示已关机，又往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结果无人接听。难道他这么晚了却不在家？还是根本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呢？事到如今担心也没用，回去也只好乖乖道歉了。

几乎是如坐针毡地挨到了下班，关景祺拎着生日蛋糕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跟早上关景祺出门时一模一样，看来苏一夫下班以后也没有回家。他又打了一次苏一夫的电话，这次是开机状态却无人接听。

这家伙一定气炸了，关景祺想象着苏一夫铁青着脸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把蛋糕放进冰箱，坐在沙发上等苏一夫回家。

直到凌晨四点苏一夫才回来，还带着一身酒味。

虽然对他夜不归宿有点生气，不过考虑到错在自己，他还是讨好地说了句“你回来啦。”

“这么晚还没睡啊？”

苏一夫一副不爱搭理他的样子，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等你嘛。对不起，忘记了你的生日。不过我…………”

“算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洗洗睡吧。明天还要继续准备毕业论文吧？”

他一直低着头回避关景祺的视线，说完话就转身走进了卧室。关景祺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到连自己的脸都不愿意看到。这反而令他慌了手脚，若是他跟自己大吼大叫、数落自己的不是，关景祺一定会反唇相讥，不过大吵一架之后，通常只要撒个娇就可以挽回。

关景祺惴惴不安地走进卧室，躺在苏一夫身边。他应该还没有睡着，却明明知道关景祺进来而毫无反应。关景祺试着把手搭在他身上，吻了吻他的后颈。

“我明天还是不去学校了，留在家里陪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见苏一夫没有反对，他又把手伸进了苏一夫的睡裤，这次却没有得逞。苏一夫抓住了他的手扔了回去。

“还是毕业论文重要，你忙你的吧。我今天很累了。”

冷漠地拒绝之后，像是在告诉关景祺不要靠近自己一样，苏一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觉得丢脸丢到了家，关景祺隔着被子狠狠踹了他一脚，可是苏一夫还是一声不吭，连头都没回。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明天我还要去写论文，你自己在家呆着吧！”

好像对着空气在发火，关景祺也翻了个身背对着苏一夫。可是冷静了一下，又觉得好像是自己不对。实在不好意思道歉，他别别扭扭地小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沉默良久以后，他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苏一夫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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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害怕的，是失去你，一直都是。

关景祺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苏一夫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躺在床上。因为昨晚的不愉快，他也不太想跟苏一夫说话，于是洗漱之后就离开了家。临走前，他在冰箱上留下了纸条，告诉苏一夫冰箱里有蛋糕可以吃。

经过了一夜，关景祺也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去学校，而是去商场给苏一夫挑礼物。逛了一圈不知道该买什么，他忽然想起苏一夫的随身听已经非常老旧，动不动就会把磁带绞在里面，于是走到了卖电子产品的专柜。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售货小姐微笑着说。

“我想买个好一点的随身听。”

“这边几款是质量比较好的，您可以看一下。”售货小姐指着柜台里的几款随身听说道，“请问您是自己用还是送给朋友？”

“送人的。”

“那您可以考虑一下新出的MD，它里面用的是迷你光盘，有740MB的存储容量，可以存大概二百首歌曲。即可以通过耳机插孔直接把歌曲录在里面，也可以连接电脑把歌曲下载进来，要比磁带方便得多。”

售货小姐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样品。外表看起来就像迷你版的随身听，黑色的外壳也非常别致。关景祺觉得苏一夫应该会喜欢，于是在收银台付了款。

带着礼物和外卖，关景祺又回到了家里。一开门就听见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于是他打开电视机等着苏一夫洗完澡出来。

“不是去学校了吗？”

苏一夫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有点惊讶地问道。

“想休息一天。”

关景祺低着头撒谎。

明明就是回来道歉的，为了这种事撒谎的自己真是可悲。苦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紧紧抱住了苏一夫。他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沐浴乳的花香。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一夫似乎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住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苏一夫头上滴下的水珠掉了在他的脖颈上，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不想再跟苏一夫因为这么无聊的事而怄气，虽然常说苏一夫自我为中心，其实自己也是一样。所谓的“忙”只是借口而已，他根本就是只顾自己而忽略了对方。要说到忙，苏一夫也是一样。他在项目组做小组长的时候，经常要在公司整晚加班，可是他没有因此忘记关景祺的生日，还特地请假回来给他庆祝。

“都是我的错。”

紧靠着苏一夫的胸口呢喃着，他感到苏一夫的手来回摩挲着他的后背。

“我没生气。”

“骗人。”

“是，昨天我的确生气，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苏一夫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

“真的吗？”

他抬起头看着苏一夫的脸，已经不像昨天那样阴沉，似乎缓和了很多。苏一夫捧着他的脸凝视了一会儿，温热的嘴唇停留在他额头久久不愿离开。他不明白苏一夫为什么不直接吻他。也许是刚刚吵完架不太好意思吧，还真是个别扭的人，关景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关景祺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刚刚买的MD放到苏一夫手上。

“这个才刚上市没多久吧？”

因为所从事的行业的缘故，苏一夫对电子产品特别敏感。他拿着MD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好久。

“这个很贵的，即使在深圳买也要两千多呢。”

好像小孩子得到了梦寐已久的玩具，苏一夫一直笑个不停。可是正当关景祺安心地欣赏他的笑容时，苏一夫竟然意外地哭了。

上次看到苏一夫流眼泪已经是差不多八年前的事了，他没想到区区一个MD竟然会让苏一夫流眼泪。也许自己真的冷落他太久了，不只是开始准备毕业论文这一个月。因为每天都一起生活，要说自己还像最初那样热情绝对是说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一切当做理所当然——为他做早餐是理所当然、为他洗衣服是理所当然、为他收拾房间是理所当然，而自己竟然连句像样的话都开始懒得跟苏一夫说。

他忽然想起老板曾经跟他说的话，“人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自己，因为人自私、愚蠢、怯懦、狭隘而且还会厌倦一成不变，任何一样都能轻易毁掉一段关系。如果不能时刻跟这些抗争，就休想得到爱情。”，当时他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这样，可是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在安逸中忘了这些。

“怎么了？”

关景祺惊慌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想要这个很久了，一直没有舍得买。”

苏一夫一边用手遮住自己哭泣的脸，一边摇了摇头。

“对不起。”

就连今天的礼物，他也是碰巧才买对的，根本不知道苏一夫想要这个。关景祺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

“我真丢脸。”

苏一夫拿出纸巾擦了擦被眼泪鼻涕弄得一塌糊涂的脸，看到关景祺的衣服也被自己弄脏，又不好意思地帮他擦干净。

“偶尔这样也不错，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很可爱。”

“少骗我了。”苏一夫尴尬地低头笑了一下，“昨天你带回来的蛋糕我还没动，一起吃吧。”

“我也买了吃的回来。”

尝了一口蛋糕，关景祺发现里面放了苏一夫最讨厌的黄桃。他一直不明白黄桃有什么可讨厌的，但是用苏一夫的话来说就是“又软又怪，吃起来像虫子。”每次只要一咬到黄桃，他就一定会撇着嘴吐出来。可是关景祺抬头一看，苏一夫盘子里的蛋糕居然已经吃了一半，而他都没发现里面放了黄桃。

“里面放了你最讨厌的黄桃，没发现吗？”

苏一夫这才仔细端详手中的蛋糕，皱着眉头说：“可能是太凉了。”

忙了整整一个半月，关景祺的毕业论文终于通过，拿到了学位证书。中午回到家里，竟然发现苏一夫也在。

“身体不太舒服。”

苏一夫有气无力地说。

关景祺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好像温度有点高。他拿出体温计放到苏一夫腋下，忽然发现这一个多月苏一夫瘦了好多，都能从袖口看到肋骨了。

关景祺看了一下体温计，三十七度四，热度还不太高，又是低烧。

“我给你煮点粥，你躺着休息一下。”

话还没说完，苏一夫就冲进卫生间呕吐。关景祺看他吐出的就只有胃液和胆汁而已，应该之前已经吐过一次。

“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关景祺拍着他的背说。

“早上吃了路边摊的东西。”

“这个季节很容易胃肠感冒的，以后还是别吃那些了，太不卫生。”

苏一夫难受地点了点头，漱口之后又回到了卧室，似乎真的非常疲惫，他很快就睡着了。最近关景祺虽然很忙，他也注意到苏一夫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大概从前年开始，只要积蓄的压力超过负荷，苏一夫就会发低烧，有时甚至会持续一个多月。关景祺强迫他去医院检查过一次，除了有些贫血之外没有太严重的问题。医生诊断低烧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体温中枢紊乱，平时多休息适当减压就可以。然而苏一夫一工作起来根本顾不得那些，就算有点头痛也是一直忍着，只有在症状严重地没法工作时才会回家休息。

关景祺在锅里放上洗好的大米和水，又切了几片生姜进去。插上电源以后就不用再管，因为昨晚紧张关景祺也没太睡好，现在觉得有点头痛，于是他也趁机躺在了苏一夫身边休息一会儿。

看着苏一夫的睡脸，他竟然觉得有点陌生，塌陷的脸颊，憔悴的黑眼圈都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精神奕奕的人相去甚远。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眼前人瘦削的脸，意外地发现苏一夫的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也许他不跟自己在一起，现在就不会这么辛苦。这个想法就像滴在水池里的墨汁一样渐渐扩散开来。他不跟自己在一起，就会留在学校读研究生、博士，跟一个贤惠的女孩子结婚，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二十几岁就有了白发。

不知道苏一夫会不会后悔呢？在工作到午夜眼睛累得直流眼泪的时候，在回到家里却什么吃的都没有的时候，在难得的休息日却还要用来做家务的时候，他有没有觉得后悔过呢？关景祺从小指开始依次缠绕上他的手指，仿佛一撒手他就要不见了似的，牢牢地钳住他的手。

苏一夫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关景祺的视线。他无力地笑了一下，把手覆上关景祺的手背。

“累了吗？如果累了就睡会儿，粥我自己看着就行。”

关景祺阻止了想要起床的苏一夫，“我说了要给你煮粥，你乖乖等着就行。都累成这样了就不要逞强。”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你没有回来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博士了，肯定不用这么辛苦。为我这种人放弃那么好的机会，真是对不起。”

苏一夫向他投来困惑的眼神，沉默了很久才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似的再次开口：“你……是爱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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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苏一夫的问题，关景祺惊讶地看着他。两个人算起来已经交往八年了，就是这样朝夕相对地生活也有将近四年。他没想到苏一夫直到现在就连自己是否被爱都没有确定。本以为早就相互了解所以什么都不用说，然而现在看来很多都是误解，他们需要更坦率地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

“当然了。不然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算什么呢？”

“感觉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强迫你，而且……”

“会有人让你足足强迫八年吗？笨蛋。”

关景祺伸手拔掉了苏一夫鬓角的白发，他痛得皱了一下眉头。

“你不是一直都说我很讨人厌，所以我以为你是因为我一直缠着你才跟我在一起的。”

“所以说你是笨蛋。如果我不喜欢你，你怎么缠着我都没用，早就把你一脚踢飞了。我喜欢你，你要是不缠着我我还受不了呢！所以，请你好好地缠着我一辈子，千万不要放过我。”

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如此热情的话来，脸上一片潮红。明明更加热情更加羞耻的事都经常在做，可他偏偏觉得这样面对面地说着情话更让他心跳加速。

“如果，如果我死了呢？”

苏一夫的表情苦涩的令关景祺难以置信，本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的眼神却认真得有点可怕。

“怎么忽然说这种话？”

“今天在公司的时候我也吐了一次，难受得快死了。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呢。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关景祺松了口气，原来他只是生病的时候在胡思乱想而已。

“只是胃肠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你要是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死了，我可不会放过你。到时候我就每天想着你，让你没法安息，做鬼都要在我身边一辈子。既不让你上天堂，也不让你下地狱，除了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这时关景祺才发现，自己对于苏一夫的执着早已超越了自己的想象。在这一点上，他跟苏一夫都是一样的——苏一夫不许他说分手，他也不许苏一夫离开。

“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聊天了。”

苏一夫的脸上荡漾开满满的笑意。

“是啊，一直都很忙，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关景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生活的重点，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曾经梦寐以求的学位证书拿在手上时才发现这根本没什么意义。不过幸好两个人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在一起，少吵些架，多像今天一样聊聊天，倾听彼此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