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直压心脏,连每个毛孔都感到莫名的悚然。
谢离看了他一眼,调侃道:「皇上果然灵体,感应就是比一般人强些。」
看见那口古井的时候,月智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见谢离还在往前走,忍不住拽住他袖子,「阿离——」
看出他的不安,谢离伸过手,「把手给我。」
月智乖乖地把手递过去,让谢离牵住,又皱起眉,「欸,可是两个大男人这样牵手,感觉好奇怪!」
「那我放了啊。」谢离瞪了他一眼。
「唔,不要。」月智急忙摇头。
越接近井口,那压抑的气息更重。月智跟在谢离身后,偷瞄了那古井一眼,只看见深不见底的井水,并没什么特别的。
正想说话,身边却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他肩上的符咒差点被吹走,幸好谢离眼明手快,一下按住他肩膀,口中默念咒语,
月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半晌那狂风才渐渐平息。
「阿离,快走快走!」等到风平息了,月智才敢说话,马上就拉着好友想走。
谢离没有多言,跟着他走出后花园。
回到庭院,重新受到阳光笼罩,月智才松了口气。
「那地方果然有鬼,刚刚很危险。」他心有余悸地说。
「是啊,我的陛下,刚才你差点被女鬼给抓去了。」
「喂!我是因为相信你,跟着你没有危险才去的,你居然还说这种话!」月智忍不住瞪他。
谢离轻笑,「你不是没事吗?好了,晚上我们就来会一会这井里的女鬼。」
「果然是那口井吗?」月智一想起来还是胸口发闷。
「嗯,可能是百年怨灵,前些日子正好是阴气最重之时,有什么开启了她的封印,她才得以出来。」
月智听他说得煞有介事,瞥了他一眼,「欸,我说风寂云怎么受得了你?跟你在一起一定老看到很多不该看和不干净的东
西吧?真是太恐怖了。」
「要我说,是贺真怎么受得了你。」谢离摇了摇头,一句话就堵得月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是夜,五个人停在废弃的宫殿前。
「真的不需要再多派点人手吗?」月智不放心地再次问。
「派再多的人也没用,如果皇上不想伤及无辜的话。」谢离淡淡一笑,从袖中掏出几枚灵符,分别给了风寂云、贺真,还
有锦烙。
「这道符你们一定要贴身放好,不要丢了。」他叮嘱。
「为什么我没有啊?」月智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没被分到。
「皇上是我们的饵,不需要灵符,如果有了灵符,那鬼就不敢近你身了。」
「这太危险,还是我来做饵吧。」贺真面露担忧,立时要把手中的灵符给月智。
但谢离阻止他,微微一笑说:「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而且我会保护他。」
「阿离,你会有危险吗?」风寂云很不放心自己的爱人。
「不会,我会小心的。」谢离握了握他的手,要他放心。
「喂喂,风寂云,你别这么婆妈好吗?就叫你不要跟来的啊!谢离又不是第一次抓鬼,而且我都还没叫,你叫什么啊?现
在没有灵符要当诱饵的可是我!」月智在一边不满地叨念。
「皇上,臣会保护你的。」锦烙在一旁马上接话。
月智斜眼看他,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冷哼,「你不是来保护我,而是来看热闹的。」
此话一出,锦烙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皇上,都让你看出来了啊?」
「哼,朕和你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月智很气这个来看热闹的家伙。说真的,他白天去过那后院,那口井真的很厉害
,现在阿离居然要他当饵,说不怕还真是骗人。
想到那些侍卫的死状,他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我看还是不行,皇上是万金之躯,不能有什么意外,还是我来当饵吧。」贺真一直看着月智,见他打了冷颤,忍不住说
。
谢离仍然摇头,「那古井中的女鬼很厉害,白天月智看到那井中的水了吧?那井水会出现幻象,若是你们几个去的话,井
中一定会幻化出你们所爱之人的模样,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危险了,因为会被那女鬼催眠,然后被她杀死。」
「我明白了,若是我去的话,会在那井水中看到小薰,而寂云一定会看到谢离,贺真的话……」锦烙倏地住了口,偷偷看
了眼月智,没再说下去。
谢离点头,眼睛望着月智,「这就是我要阿智当饵的原因。我看你心中没什么所爱之人,应该不会被那女鬼厉害的幻象所
蒙蔽,所以你去是最没危险的。」
月智很怀疑他是故意那么说的,可与他对视片刻,谢离的眼深邃如海,又看不出戏弄的神情,他只好点头。
听了解释,贺真没再说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阿离的确说得对,自己若是做饵的话,一定会在那井水中看到月智吧,而
月智,他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因为他不爱任何人。
几个人提着灯准备进入宫殿,月智本来走最前面,可又停下脚步,想等谢离来开路,没想到转过身想叫人,却看见那家伙
居然在吻风寂云。
「喂,你们两个,都什么时候了!」他不禁恼火。这算什么?要他当饵就算了,还不好好保护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
个皇上啊?!
锦烙也在旁边吹了声口哨,「我说你们,也太不分地点场合了吧。」
谢离微微红了脸,急忙推开身前人。
「阿离是在给我过气啊,我以前冲动,曾经弄丢过灵符,他怕我再犯傻,把灵符弄丢就危险了,所以先过气给我。」风寂
云立刻替爱人解释。
「哦,那麻烦大祭司也过口气给我吧,万一灵符丢了,还有大祭司的仙气,我才不会有危险啊。」锦烙无赖地说。
风寂云瞪了他一眼,牵着谢离就往前走。
月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些发怔。白天他和阿离牵手的时候那么别扭,但现在这两人牵着就这么和谐,
分明是一对情侣的样子,原来真的有差别。
瞥见身边贺真瘦削的身影,在黑夜里显得十分清冷,他莫名的也有想去牵他手的冲动……
一发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月智怔了一下,忙摇了摇头。
到达目的地后,谢离对有灵符护身的三人道:「你们三个等一下就躲在这块山石后面,从这里可以看到井边的情形。」接
着,才转向月智。
「阿智,你跟我来。」
月智实在很想离开,从踏进这庭院开始,他就觉得阴风阵阵,还不断往自己这边吹来,白天的时候还有符咒,现在他可是
一样保护自己的东西也没有。
他瞪向谢离。这家伙该不是要害他吧?
「皇上。」贺真忍不住叫住他。
月智回头,对上他担忧的眼,一时有太多情绪涌上心头,两人相视无语。
「月相请放心。」最后是谢离淡淡说了一句,便拉着月智往井边去。
「阿离,我没得罪你吧,你该不会是故意要整我?」月智跟着谢离走,又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谢离没回答,只是凑近他耳边叮嘱,「皇上待会对着井水,切记要凝神,不管看到什么都要镇定。」
月智被他说得心里更毛了!
但是君无戏言,而且身边又是自己相信的朋友,所以他只能忍耐住渗透进毛孔的悚然感,走到井边。
「阿离……」站定位后,他忍不住回头看谢离,发现他的身子在月光下渐渐隐去,变得有些透明。
「皇上,我在这里,你看不到我不要紧张,现在凝神看着井水,一切有我。」
对月智来说,四周已经没有人了,只能听到谢离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耳边。
他咬牙。这真不是人干的好差事啊……
躲在山石后面的三个人也紧张地看着月智和古井,这时一朵乌云飘过来遮去了月光,四周变得更为阴森,一阵阵寒气吹送
过后,女人的歌声响了起来。
那歌声如泣如诉,凄惨飘忽,寒意渗透进毛孔。原本锦烙觉得自己已经够大胆了,身边站了同伴,又有灵符护体,可现在
心里还是直发毛。以后他不来看热闹了,捉鬼真是可怕啊!
「喂,我说月智有没有危险啊?你家那位怎么不见人了?」他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月智一个人站在古井旁。
风寂云轻声回答,「放心,阿离用了隐身咒,他一定就在月智身边。」
「你不怕吗?这种事情看过很多次了?」锦烙看他一脸镇定的样子,好奇的问。
「怕,当然怕,每次阿离出去捉妖捉鬼,我都很怕,很担心他的安全。可他总不让我跟,我很少有机会陪着他。」说着,
风寂云轻轻一叹。
锦烙点点头,「我看他这样做是为你好,这种情况还是让他一个人处理比较好,我们这种外人,也许会成为累赘。」
这边还在小声说,只见那边的月智突然像着了魔似的往古井边靠,头低了下去,几乎半俯身对着井口。
「他在干什么?」锦烙皱眉,觉得不妥。
贺真更是提着一颗心,很想冲到月智身边,却又知道谢离在旁边,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地坏事。
月智低了头,是因为听到那井水里有人呼唤着他。
那声音不是很清楚,可他的确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月智……月智……
很像贺真的声音,但是贺真怎么会现在叫自己呢?
月智想到谢离的话,连忙凝神看那井水,那水依旧深不见底,一片漆黑,不过盯久了,居然渐渐光亮起来,并且阵阵波动
,有了动静。
他心里咯噔一下,偏偏又像被一股外力所压迫,只能怔怔盯着井水。
那光亮里渐渐现出一个人形,但不是什么恐怖的样子,等月智看清楚的时候,倏然怔住。
那居然是贺真的脸。
然而又不像,那个望着自己的贺真,脸上带着温柔又哀伤的神情,让他想到少年时照顾自己的贺真,那个他心里深处的真
哥哥。
他的真哥哥若是长大,就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吧,温润皎洁,眼神里带着那样能融化人心的温柔,没有一点犀利的样子,这
才是他的贺真啊。
「月智。」他听到贺真轻轻地唤他。
「真……哥哥?」他迟疑了一瞬,这个有十多年没叫过的名字,再一次喊了出来。
「月智。」贺真幽黑深沉的眼里充满了感情,那样真切地看着他。
「真哥哥,你回来了?」月智心跳如雷,迫切仓皇地问。
贺真没有回答,深邃的眼竟渐渐有了水气,看见泪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滚落下来,月智仿佛一颗心都被烫着了,泛起刺骨
的疼痛。
「不要哭……」他慌忙想去擦对方的眼泪。为什么他会这么悲伤?为什么他的眼泪就像落进自己心里,灼痛灵魂似的?
「月智,你喜欢我吗?」贺真凝视着他,轻声问。
「我我……」月智看着他的眼,只觉像被吸住,无力拔出,一颗心充满了蛊惑,悲喜交加。「我喜欢你啊!我一直喜欢你
,是你,是你先不要我……」说着,他的眼眶也湿了,悲伤又委屈无比。
贺真听了他的话,似乎微微一笑,温柔的脸庞向他凑近,月智见他伸手要拥抱自己,那水色薄润的嘴唇贴过来,无法抗拒
的诱惑让他闭了眼,心若烈火,只想狠狠拥住这个人,好好地亲吻。
「他在做什么?」远处的锦烙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他越来越往井里靠,似乎要自己投身下去,嘴唇像在说话,但又没
有一点声音。
风寂云也被吓一跳,眼前的场景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月智越来越往井里去呢?就好像那里面有什
么拉着他——
刚想到这个词,他就看到一双苍白佝偻的手从井里伸了出来!
那已经不能称为人类的手,因为它腐烂不堪,指甲尖利,留着黑血,慢慢往月智身上靠,然而月智竟然毫无所觉,还一脸
陶醉的想要更往井里去。
「月智!」贺真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伸手就想拨开那双恶心至极的鬼手。
「啊!」女鬼阴森尖锐的嘶叫回荡在空旷的林中,因为贺真扑过去的时候,一道白光也随着他一起飞跃过来,劈过那双手
,腐烂的手臂从井边脱落,立刻化作一道黑烟,一瞬间,那井里冒出一个长长的身子,白衣破烂,长发垂地,浑身腐烂血
腥,皮肤是凄惨的绿色,伴随着咯咯咯的恐怖笑声,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啊啊——」山石后面的锦烙首先惊恐地大叫起来。这什么东西啊,也太恶心太恐怖了吧!
他一叫,倒是吸引了女鬼的注意,凹陷在骷髅般惨绿脸上的眼珠,转向锦烙,嗖的朝他飞过来。
「谢离!」眼看女鬼就要碰上自己,锦烙一颗心都提到喉咙上,急忙用吃奶的力气大喊。可恶!谢离跑哪里去了?难道要
看他被女鬼吃掉?!
这时贺真已经抱住了月智,月智颓然倒下身子,像是失去了生气。
「贺真,快度口气给月智!」
谢离白色的身影划破长空,飞到锦烙那边,挡在他身前,手中劈出一道光芒。
已经近身的女鬼被这道光芒所劈,发出凄厉的惨叫,腐烂的身体一部分落到泥土里,化成烟气,充满了腐臭。
只有那颗头颅仍死死盯着谢离,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大口黑烟来。
谢离冷哼一声,袖中飘出一枚彩蝶,在半空中倏然变大,将那黑色烟气尽数吸去。
接着一道银白光芒从他指尖射出,正中女鬼头颅,轰然一声,那女鬼趴在地上,化作了腐臭脓水,再也没有声息。
「恶心死了!」锦烙捂住眼睛鼻子,只觉自己吃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谢离手指抵唇,默念片刻,那枚他放出的蝴蝶,在夜空中倏然飞转了几圈,瞬间一股清新的花香遮去了全部的腐臭。
只是虽然有了花香的气味,锦烙却还是没忍住,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风寂云伸手理了理谢离额际的散发,确认爱人没事才放下心来,压根不想等还吐个不停的好友。
可月智却还不醒来,贺真焦急地喊谢离,「他怎么还不醒?」
他微笑说:「可能你度的气还不够,再多度气给他试试。」
贺真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思考多久便低下头捧住月智的脸,贴上他的嘴唇,又轻轻送了一口气过去。
第四章
月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皇宫,周围是熟悉的摆设,想要起身,才发现一只手被人握在手里。
那是贺真的手,修长的手指并不十分温暖,却莫名的心安。
他趴睡在自己床边,长发散在被褥上,在月光里散发着清冷幽静的光泽。
那披散的髪间,几缕银丝突兀了视线,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和谐。
月智怔怔地看着。贺真比自己大两岁,只有二十八岁,却已有了白髪……伸手过去,在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穿过那
光滑的长发,缠绕于指间。
润泽的触感,舒服到令人心动,月智模糊地想,这个人,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
身体异常虚弱,他慢半拍的回忆起方才井底看到的面容,也想起了谢离的话,那是幻象,会在幻象里看到自己所爱的人。
那么他明明看见了贺真的脸,难道说自己……
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令月智相当震惊,不是难以接受,只是觉得无力颓然。
如果是爱着他,那么一直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又爱,又恨,对这人,是这样吗?
他怔怔地看着静静趴在床边的贺真,无法消化心绪间强烈的波动。
他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他是在担心你啊。心里有个声音如是说。
然而,他真的只是担心吗?
月智发觉自己还是无法全然地相信贺真,对他的一举一动总有怀疑。
为什么不能相信他?既然爱他,就能相信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