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也说谎(最后的谎言续)上——瑞迷生

作者:瑞迷生  录入:10-05

「……什、么?」闻悉此言的曾纽太过激动,居然在起身时一扭脚,差点跌到地上。

他用这辈子都未试过的快速疾奔在医院的长廊里,只求能快快见到男人,接着向他解释清楚并消除误会,然后、然后

再……有关之后的事,他并未思考过具体规划,但觉得只要对方醒了,他就还有机会,可以一起……

「老板!」猛地撞进门后,曾纽的额门上微微渗汗,而嘴巴更是合不拢,既用来喘气又用来展开笑颜。

定在门口一会,曾纽慢慢发觉病房里的医生正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他,他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快乐地靠近男人的床头。

严斯谨正坐在床上,脸背着曾纽,远眺窗外。

「院……」

一个白眼勒令医生住嘴后,曾纽兴冲冲地立到严斯谨身边,探出手,小心而怜惜地轻捏男人的肩膀,「老板,你终于

醒了,我很……」

闻言的男人扭过头,纯净无害的瞳仁直视曾纽。

似乎太久没见到男人这样全然信任自己的眼神,同样许久未从视线的交缠中感到这般安宁与舒心。曾纽猛觉,自从他

去年归国后,严斯谨凝视他的眼底,总是掺和着或多或少的畏惧、厌烦、冷漠、痛苦;可这一瞬间,男人的神色平静

、眉眼清亮,眼神更是无比柔和……仿佛他们之间的伤与痛都已消失,抑或是,从不存在。

仿佛因为听见曾纽的话,男人的唇角轻斜,勾出一丝恬静的微笑,这令曾纽浑身电流乱窜,心口却莫名地一缩。

「老板,我……」

「嗯……」严斯谨非常从容地点头,神情温柔到曾纽不得不噤声;然而,男人翕动的柔唇却恭敬地吐声,「我们……

认识吗?」

登时一窒,曾纽哑口无言,面容上的血色一下全退,只有带着些微红色的嘴唇使劲嚅动着。

「呵呵……老板,你在说什么啊?」曾纽垂脸,牵起表面淡定的笑,「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可那些照片不是我……

「那个,你能先停一下吗?我们,认识吗?」男人的嗓音醇厚,口吻也相当谦和,可这有礼文雅的态度却教曾纽更为

震惊。

「老板……」

「院长!」先前进病房时被曾纽喝令不准发声的医生上前一脚,「借一步说话。」

本要责骂对方不懂说话时机的言辞,在窥探到对方严肃乃至沉重的表情时,被尽数收回,「好吧。」

「院长,严先生的情况……虽不影响生命,但是治疗却挺有困难。」

「他怎么了?」

「由于受到撞击,严先生的脑里产生了一块淤血,但在之前的手术中,淤血已经很成功地清除了。当时他陷入昏迷,

主要是心理因素;而现在,他终于清醒了,但是,严先生患上了心因性失忆症……」

「失、忆?」一个踉跄,曾纽真的几乎跌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发生?但更可怕的是,医生告诉他,老板的失忆主因不是在大脑的伤害上,

而是心理上!这无异于当初严斯谨吃什么都吐时的症状——是男人在逃避他、惩罚他,所以才会如此表现!

背脊上早是密布的冷汗,曾纽仍是撑起软绵绵的躯体,走进病房。毕竟,医生告诉他,老板究竟失忆到哪个程度,还

需要与他相识的人才能判断;但至少,他为何会进入医院这桩事,老板自己是毫无印象。

「严先生,您现在还不能出院,院长会……」

「我没事了!我得赶快回超市,我还要顾生意呢!」

才开门进入,曾纽还来不及摆出最佳的笑容,就听见病房里一片吵闹,而穿着病服的严斯谨正极力下床落地。

「怎么回事?」凛冽的眼神一扫。

「院长,你来了正好!严先生一直声称自己没事了,要立刻出院呢!」女护士急得向曾纽求助。

曾纽挥一挥手,示意病房里所有人都离开后,缓缓对上严斯谨茫然的眼神。

他搬了张凳子坐到床头,笑盈盈地注视坐在床上而脚已垂在床侧的男人,「老板,你的身体并没痊愈,还要再住段时

间。」

「……你是谁?」面对陌生人,男人从不过分热情但也不会具备任何无端的敌意。

「我,我是……」

「你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吧?」

「呃?」

「刚才那些医生护士不是这么叫你的吗?」严斯谨凑近一些,对曾纽欣然一笑,「这么年轻的院长啊,看来你一定很

能干。」

「……」曾纽顿觉灰头土脸,这滑稽又讽刺的对话令他心痛一阵接一阵,想点头又动作不了,就连笑容也是抽搐状的

「我是不是在超市昏倒了,所以被送到医院来?」

「呃……」曾纽完全不晓得严斯谨的记忆点停止在哪,只能讪讪地笑,又不禁迷恋着暗瞄对方坦率轻松的笑容。

「超市这几天,特别忙。换季了,要进出的货物多,所以辛苦了点,但我真的没什么大碍,身体可好呢。」

「……」

「我想赶快回去照看超市的生意。对了,你知道是谁送我来的吗?我想谢谢他,还有,超市的门关了吗,我担心呢,

毕竟我那家超市只有我一个人打理……」

「别说了!」音量陡高,口气也极为严峻,曾纽不耐地打断男人的唠叨,而他置于膝盖上的双手已紧握成拳,悄悄战

栗着。

「……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有事要忙,那就……」

「不是。」叹口气,曾纽压下心头被恐惧与不甘点燃的火焰,态度颇有循循善诱的味道,「老板,你、你现在……你

再留院观察几天吧,超市那里放心,已经关了店,不用着急。」

「是这样?」

「嗯,你还是先躺下来,再睡一会,好不好?」

「可是……超市,我真的放心不下,我怕……」

「别担心,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不会唬你,你就安心再住几天,好吗?」曾纽将男人摁回床上躺好,口气越发软让

,「真的不用担心,请……相信我。」

男人沉默地打量曾纽半晌,在曾纽误以为对方产生怀疑时,终于咧嘴一笑,「对,你是院长,说的话一定可信,那我

就再住一天吧。」

「嗯。」伸出手,本想摸摸男人的脸颊,曾纽却突地收住动作,眼底的情意也悉数敛下,只留适当的关怀状。

老板是好骗而善良的,曾纽在四年前就深谙此道,但今天却觉对方尤为糊涂,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可又偏偏牢

记了几件琐碎的事。

待对方睡下后,曾纽步出病房,心中深知,依据刚才的交谈,老板只记得经营超市的事,但也知道是换季时节,也就

是说,老板的记忆停在了比他与老板初识时还要早的时间!

曾纽不愿也不忍于现今刺激严斯谨,明知这可能是唯一阐明两人关系的机会,他居然如受鬼使神差,偏未道出现实以

令男人清醒。

医生随后也捎来诊断,告诉曾纽,老板是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不存记忆,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事,甚至可能会认为自

己还活在自己所认定的时光里。另外,他会很容易忘记事情、重复提问、行动迟缓、理解力降低……总而言之,会比

正常人在行为和理解上,有些偏差。

回到办公室后,曾纽深感疲倦地坐到沙发上。

老板用花瓶砸他、冲入马路又险些被撞、撞伤脑袋并昏迷不醒……这一件件都深深打击到他,可这些合在一起,也还

根本抵不上方才得悉的事实带给他的冲击——老板遗忘了这四年间的所有,甚至认为自己还活在四年前;这也意味着

,老板将他们之间的回忆从脑海里彻底抹去,也不再记得甚至认识曾纽这个人!

记忆也说谎20

这天晚上,曾纽没敢在老板的病房里睡觉,但又不放心回家,最后只好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个晚上。

可这一夜他睡得相当不安稳,做了好几个恶梦,醒来时竟手脚发凉。在他印象比较深的恶梦里,曾纽居然梦见老板不

仅忘了他,还离开了他,因为他们已经成了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曾因不忍对方此刻受到刺激,故未阐明两人的亲密关系,也未告知老板他和男人在一起,算是同性恋的一员;但这一

觉清醒后,曾纽渐渐动摇,决意放弃这个极具献身精神的体贴,他惊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仍是决定要告诉老板事

实,就算会打击到男人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可不甘愿为这一下心软,而失去了更宝贵的东西!

继而,到了隔日早上,曾纽结束了自我清理工作,换上新衣,并稍微精心打扮一番后,前往严斯谨的病房。

「严先生,您是我们院长的重要病人,还请稍安勿躁,等院长来后会处理您的情况……」

还没推门进入,曾纽便听到病房内女护士的声音。

眉毛一拧,心下觉得些微不妙,曾纽立刻走入,「怎么了?」

「院长……」

屏退众人后,曾纽揣着复杂矛盾的心情,立在严斯谨跟前,「老板,你的检查还没结束,再安心留院观察几天吧。」

「你是……」男人的表情无辜到略显痴傻,目光在曾纽身上兜转了好几圈后,才开口,「啊!你是院长,对吧?昨天

我们见过了……呵呵,真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有点变差了。」

如遭当头一棒,曾纽困窘又心痛到极点,依稀记起医生昨日的嘱咐后,他撑起苦涩的微笑,「是,我是这家医院的院

长,老板……其实我是你的……我和你是……」

难以预估,几个关键词语在多次离开嘴唇前都被曾纽硬生生地吞回。凝视男人此刻平和却恬淡的幸福笑容,曾纽实在

无法只顾自己的利益,残忍地述说出他们的真实关系。

可是……不说清楚,老板就会真的视他为陌生人。曾纽一咬牙,下定狠心,再次开口,「老板,你先平静一下,慢慢

听我说,其实我们……」

「院长,我的身体真没什么问题了。难道就不能让我早点出院吗?」严斯谨纯良的微笑一闪即逝,却在曾纽心中留下

深深烙印。

「这件事等会再说。老板,先听我说另一件事,我们……」

「我难道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男人又一次突兀地截断曾纽欲出口的言辞,眼底染上些许的恐忧,「是这样吗?我

觉得我用力思考问题时,脑袋就会痛。我……难道染了什么不治之症?」

「当然没有!」曾纽毫不犹疑地答道,也不解对方为何无由出现这种自我倒霉的念头。

「可是……要想事情的时候,尤其是想一些好像存在但又不记得的事时,脑袋很痛,心脏也会跟着痛……我真的没得

什么怪病吧?」

此番全然信任他又坦白所有不安的男人,对曾纽而言,真如稀世宝物。曾纽感到已消失良久的信任感正在他们之间逐

渐堆砌——尽管男人的态度略显不成熟,但曾纽仍欣喜若狂地徜徉在这美好的信任之语中。

「放心,老板,你的身体没问题。还是先听我说……」

「既然没问题,那就赶快让我出院吧!我必须回去,立刻回去!」

「……你到底急着回去做什么?」曾纽本身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四年前对老板讨欢献好是因为他沉浸在「小牛」的

角色中不可自拔,而弄假成真后,他又因一心要挽回往日的过错,才一遍遍低势相待。可而今,那个老板不复存在,

现于眼前的是一个只当他为陌生人的「老板」,曾纽自然相当不悦,脾气也难以克制,这问句陡然提高了好几个音量

,口吻也煞是烦躁。

「我……我要回去看超市啊!我有一间超市,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打理,我不能离开它……」

「只是一间超市而已!值得你这样闹个不停!」心口有无端的火焰在窜燃,曾纽没控制好情绪,语气越发凶恶起来。

「……你不懂。」男人似乎被曾纽吼得有些畏惧了,呐呐地垂下头,手指绞着被褥,「我的妻子五年前去世了,我们

一起经营了一间杂货铺,她离开后,我投入所有积蓄,才建成了这家便民超市……它对我来说,就是我和我妻子的共

同回忆……」

仿佛喉咙口随时都要喷发出一股鲜血,被怒气与伤心攻击的器官也立刻会四分五裂,曾纽怔忡半天,都无法从男人刚

才略为腼腆的忧愁倾诉中回过神来。

——回、忆?!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该死的东西!曾纽顿觉头晕目眩,差点破口大骂,又欲仰天长笑。

不记得他的老板,也抹杀了他们之间记忆的男人,居然在他的面前,恋恋不忘着一个已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到现在

还会露出犹如沉浸爱河的羞怯神色……男人惦念着他与妻子的「回忆」,却将他与他之间的爱恨欢痛,悉数忘却!

意识到受伤的灵魂回到体内时,曾纽也才发觉,他的手已激狂地捏住男人的肩头,摇个不停,并大声呵斥,「老板!

拜托你!赶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再说你的妻子了!我,你只能记得我啊!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怎么可以忘记我

们的事……」

胡言乱语到最后,曾纽已分不清他到底还咆哮了什么内容,只隐约明了,视野中男人的面容溃不成军,几分钟前的祥

和与清净都不复存在,表情全被恐慌与错乱替代,还有深深的迷茫……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你在说什么?别逼我……头好痛……你放开我、放手!」

紧随曾纽的狂言疯行,严斯谨也被逼入绝境,脸孔扭曲,大力摆头,眼角流出痛苦之色。

「老板,快想起来,快啊!」

「放手!放手!别逼我……」

「老板!老板!」

「……啊——」男人毫无预警地张大嘴,发出一声惊恐而惨绝的尖叫。

曾纽听见了,耳膜也若被震伤,可仍是不松手——他不愿让男人从指间逃走……

「院长,院长,快松手!严先生的情绪还不稳定,要赶快让他镇静下来,请让开……院长……」

茫然若失地呆立到一边,曾纽悲伤地望着手脚都在与医护人员扭打的男人,又目睹对方被注射药剂、渐渐安静、最后

入睡的过程,眼角不觉微微湿润。

「他怎么样了?」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曾纽询问医生。

「刚才醒过来了,似乎对之前和院长争执的事,已经记不得了……」

「嗯……」曾纽深感挫败地一笑,只觉男人是真准备被将有关他的点滴都从脑海中拔除,「还有说什么吗?」

「虽然已经说服严先生继续留院观察,但他仍在反复讲一个超市的事,似乎非常担心……」

「我知道了。」不知由于恐惧或是懦弱,曾纽摆手暂停了对方的汇报,暗中只不乐意再次提到「妻子」二字。

「看着他,绝对不能让他离开病房半步,知道吗?」

「是。」

浑身无力,心灵更为倦乏,曾纽一面踩着返回办公室的步伐,一面掏出手机,神色凝重,「是我,曾纽,替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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