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在蘧临翰耳里,心里特受感动,心想一直习惯跟着蒲志华叫她小姨,下次得一定改口,从此便喊干妈了。
对于蒲志华和蘧临翰之间的事,蒲志兰已前前后后跟茅志国说过,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茅志国也慨叹世上的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作为一个死里逃生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于是便笑道:“那是一定的,爷爷和叔叔都是注重传统节日的人,以前我哪次不会过来呀,现在出来了,当然得一切照旧。”
“这就好这就好。”蒲来福也很是高兴。
茅志国那雷厉风行的性格还是没改,一回到庆源,就领着蘧媛媛和荣大毛去了“劳氏仙茗”。蒲志兰便跟下班赶了过来的蓬建彬说,让他请客,四人去大餐一顿。没料到蘧临翰却说不想去饭店吃,想回家吃蒲志华煮的面条。
“臭小子,现在敢跟我唱对台戏了。”蒲志兰对着蘧临翰的车屁股恨恨骂道。
“就是,还给脸不要脸了,”蓬建彬附和道,“不过我实在搞不懂,一个白水面条难道比饭店的大餐还要香?”
“白痴,他是嫌咱俩碍眼,想过二人世界呢,哪是想吃面条,明显就是在我弟面前撒娇呗。”蒲志兰不耻地道。
“我也想撒撒娇行不?”蓬建彬呵呵道。
“咦,你皮作痒是吧。”本来就火大的蒲志兰眼一瞪。
蓬建彬赶紧喏喏地道:“好好好,咱俩回家,我为你泡方便面。”
“跟三姐唱反调很开心?”蒲志华瞧着那一副兴奋得直哼小调的蘧临翰,很是不屑。
“那当然,”蘧临翰乐颠颠地道,“她哪是你姐呀,分别就是一全职老妈,护你跟老母鸡护个鸡崽子似的,现在你都交给我了,她应该也要做移交了。”
“神经病,就你想得多。”蒲志华不禁莞尔。
中秋节,又是蘧临翰的生日,蒲家甚是热闹,在清溪酒店设了三四桌席。蒲志兰夫妇、蒲志蓉带着四个小孩、茅志国、蓝东平父女、蘧媛媛、苏金华等人都从庆源赶了过来,慕根仔也带了礼来庆贺,莫攀贵、慕明聪、萧丽华抽空从县里赶过来吃了酒席又匆匆赶了回去,蒲来福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喝了点酒那嘴巴就歇不住了,拉住谁就聊个没停,可怜的慕根仔很倒霉地被舅舅数落了好久。
蒲山对蓝东平笑道,这个日子特殊,咱们老人就随便坐,让蘧临翰那两个当妈的坐上席,蓝东平也连连称是。芦仙萍一时倒被弄得不手不脚,跟蓝千雅同坐在首席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既然家里老人们都这样说了,咱们就安安心心的坐吧,谁来敬酒,咱们就喝。”蓝千雅笃笃地坐在那,心安理得。
“那不怕喝醉呀,一人一次咱也受不了。”芦仙萍被蓝千雅一劝,倒也安泰许多。
“让他们全干,咱们小抿一口就行,再说,喝醉了不正好么,省得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蒙头大睡。”
“说得也是,今天豁出去了。”芦仙萍也放开了。
酒宴结束时,蓝千雅芦仙萍倒是没醉,蘧临翰却是醉得人事不省,被蒲志华拖死狗似的拉去睡觉了,看得蓝千雅心疼不已。
因为第二天就要上班上学,吃完酒宴蒲志兰蒲志蓉蘧媛媛她们都回去了,蓝东平被蒲来福挽留下来了,说要带他去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逛逛茶园。蓝东平早有这心,便爽快地答应了,说住两天再回去,老哥俩喝茶聊天,爬金鸡顶去清溪钓鱼,倒也快哉。
国庆假期,蒲志兰夫妇去了外地旅游,蒲志蓉也带着四个小孩回了蒲家岙。芦仙萍有天晚上做梦,梦见了蔺思思,狂风大雨的天气,蔺思思瑟瑟地缩在一个凉篷里,那凉篷四周挡不住风,头顶又漏雨,看着怪心疼。
醒来后,芦仙萍长吁短叹了好久,心想可能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儿吧。第二天,芦仙萍把梦到的事跟蒲志蓉说了,两人也没跟其他人声张,便领着蒲致翰蒲瑶临两个小家伙,带了些纸钱,拿了些供品去了蔺思思的坟前祭拜。回想梦里的情境,芦仙萍还是不放心,围着蔺思思的坟仔细打量起来,掀开坟上的蓬草,发现四周有好几个洞,想是什么动物打的,心想怪不得漏雨呢,原来是这些个山上野孽畜搞的鬼。
芦仙萍蹲着拨起坟上的野草来,吩咐蒲志蓉先把两个小家伙领回家,再在家里带把铁锹过来。蒲志蓉从家里拿了一把铁锹一把铁铲过来,两人花了半天功夫把蔺思思的坟修葺了一遍,那些洞全部用石块堵住,再盖上了泥土。
“要不明年清明节叫小弟把这坟用水泥砌一下。”累了个半死的蒲志蓉对芦仙萍道。
“那哪行,你太公不会答应的,说山也是要呼吸的,用水泥封了,山就吸纳不了天地的灵气,再说了,清泉公海佑公秀书公他们的坟不都也是这样的么,老祖宗的坟都没修哪好先修晚辈的,每年大家来祭拜,看看有没有要修葺的地方修葺一下就行。”
收拾好东西,芦仙萍和蒲志蓉便往家去,没想到在村口碰到了拎着个竹篮子的蒲春丽,便问她这是干嘛去。
“可能是天天呆在电脑边吧,桂生这段时间老是犯头疼,听隔壁乡的名医说有种草药很有疗效,喜欢长在水滩边,我这去银丝滩找找,”蒲春丽看了看她们两个手上的铁锹铁铲,好奇地道,“你们这是干嘛?”
“唉,思思的坟被山里那些畜牲打了几个洞,给她稍微修葺了下。”蒲志蓉道。
芦仙萍突然想起一事,便问蒲春丽:“那莫大音乐家这段时间没叫你去演出么?”芦仙萍嘴里的莫大音乐家就是莫攀贵,可能受了县委县政府的诱惑还是什么原因,他辞了广东的工作,在双桥成立了家演艺公司,把那些能唱会唱的全登记在册,时不时带着大家出外演出,苏家坪的苏彤成了公司的专职歌手,在省里名气很大,一些大型庆典活动都会邀他参加。
“有演出时他会打电话过来,唉呀,我是不太喜欢在那种舞台上演出,灯光太强了,晃眼,能推的尽量推掉,哪有在咱们这采采茶顺嘴唱唱舒服。”
回到家,芦仙萍问那在炒茶房鼓捣的蒲志华:“上次我要你打听的事你打听了么?”
“什么事啊?”蒲志华不耐烦地道。
“就是那莫攀贵的年纪呀,他到底多大了?”
“问了,都快五十了,今年四十七。”
“哦,那也可以,春丽也快四十了。”见他们在忙,芦仙萍也就没继续说什么。
等蒲志华蘧临翰他们从茶房出来,一看蘧临翰那双通红通红的手,芦仙萍心疼地问:“你们是在干嘛呀,怎么跟受刑似的。”
“阿华让我帮他盘沙子,有点烫手。”蘧临翰苦笑道。
“怎么不带手套呢,傻啊。”
“他说戴手套不能感触沙子的温度。”
“你自己怎么不盘,指使别人倒在行。”芦仙萍怪罪蒲志华道。
“我有我的事要做,又不是烫伤了,只是红了点而已,忍忍就好了,”蒲志华淡淡地道,见小姨还要数落他,便又道,“你刚才是想跟春丽姐和莫攀贵做媒?”
“莫音乐家喜欢春丽那是咱们村里小孩子都知道的事,这不水到渠成么。”
“春丽姐同意啦?”
“没有。主要是说自己年纪大了,有点羞,还有就是觉得人家是知识分子她是一农民,等我有空再去说合说合。”芦仙萍一身的劲道。
“要是成功了那该多好。”蘧临翰也附和道。
“你那新茶研制成功没有?”芦仙萍见他们都忙活几个月了,还没个准讯。
“快了,等发酵完之后,我要让太公爷爷他们来品评定级。”蒲志华蛮有把握地道。
第九十八章
蒲志华的新茶一开袋满屋子的豆奶香,一闻着这气味,蒲山蒲来福蒲志华他们就喜形于色,蘧临翰一看,心想十有八九是好茶。
蒲山小心翼翼取出一匙,放进玻璃壶中,再一冲水,那茶汁尤如墨般在水中渲染,倒掉第一泡,第二泡仍如此,整个汤色红中透黄,壶的边缘罩着一圈金色的晕圈,甚是好看。
蒲山轻抿了一口,沉吟半晌没作声,再抿了一口,仍是凝神好久没作声,喝了第三口之后,蒲山揩揩嘴笑道:“是好茶!不过,这茶我不喜欢喝。”
蒲山评完了,轮到范保珍了。范保珍接过蘧临翰帮她倒好的茶,用鼻子闻了闻,稍微湿了湿嘴又放了下来,说道:“不错,跟你爷爷的‘碧海飞云’各有千秋。”
轮到蒲来福了,他用蘧临翰送的玉杯子倒了半杯子,先闻了闻,喝了一大口,叭嗒叭嗒作了三口咽下去,想了想也没说话就示意蒲爱东继续品。
蒲爱东轻抿了几口,把自己的杯子放了回去,双手撑着拐杖,把下巴搁在手上笑道:“这茶年青人会很喜欢喝。”
蒲志蓉蒲志菊芦仙萍范国庆他们喝完之后,也跟蒲来福一样,都未下评语。
交作业的蒲志华看着众人的神态也没什么表情,倒了一杯给蘧临翰,示意他喝喝试试。
蘧临翰眼睛梭了一圈大家,学着蒲山的样子,抿了一口,咽下去,忍不住说道:“怎么有种怀旧的感觉。”
这话一说,蒲山向蘧临翰伸出大拇指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毕竟是高材生,一语中的。”
蒲来福也颔首称赞。蒲志华惊讶地看了看蘧临翰,心道,真是木匠脚下睡一夜,不晓得装犁也晓得装耙,这小子悟性蛮高啊,怪不得有人说,狗在网吧呆三年,点上QQ能聊天,行啊,孺子可教也。
“华啊,取个什么名字好啊?”蒲山问道。
蒲志华想了想道:“就叫‘翰墨’吧,这茶也有阿翰的心思呢,再说文人都不是喜欢怀旧么,也迎合他们的口彩。”
“名字取得好,很相配。”蒲爱东首先表示肯定。
“难得难得,你能在这年岁上出新品茶,可说是天赋极高,想当年,你爹虽然用功,但是几个山头的茶花了几年都没拎清它们的品性呢。”范保珍对曾孙的成绩大加赞赏。
“这茶我看价位就比‘碧海飞云’高点,定个1600块一斤,你们看怎么样?”蒲来福想了想说道。
“行,我看就这么定了。炒制也不容易,仙人伞那茶也生得少,茶的品质也没得说。”蒲山点头道。范保珍和蒲爱东也说可以。
见得到了大家的肯定,那做帮工的蘧临翰倒比正主蒲志华还要高兴,直乐得合不拢嘴,一旁的芦仙萍看在眼里心下慨叹,可怜,一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硬是被自己那人模狗样的外甥给弄成了个傻子。
蒲山的大寿自然很出名,蒲家院里只见人头攒动,硕果仅存的两个女儿,不但蒲见娣来了,身体一直不好的蒲春英眼也花耳又聋的也来拜寿了,就连住在敬老院的唯一的女婿萧增显也来了。所有的外孙、外孙媳妇、外孙女、外孙女婿、外曾孙、外曾孙媳妇、外曾孙女儿、外曾孙女婿、外玄孙、外玄孙女在家的出外打工的全都来了。蘧临翰没想到蒲山老人家身上下来的人这么多,没有芦仙萍在旁边给他介绍还真不知道如何称呼,有的明明年纪差不多,却偏是隔了辈的,身份相貌也是各有不同,有当官的慕小华,有傻子蒋海清,有长得最清秀的慕明敏,有长得凶神恶煞的苏金巧,蘧临翰看得是慨叹不已。
女儿家的能来的都来了,蒲家媳妇娘家曾孙女婿家也来了不少,范保珍娘家的、芟玉娥娘家的,芦云萍娘家蒲志菊婆家虽说没有至亲但也来了几个族戚,蓬建彬父母也赶来了,蘧家不但连蘧媛媛蓝东平都来了,市里的常务副市长蘧德衍更是亲临蒲家岙来为蒲山拜寿了,本来双桥县的县长县委书记早前已经送来了贺礼,听闻蘧副市长亲临,当天县长县委书记也赶了过来,更别说乡镇的范尚恩那班领导了。
来拜寿那自然是要送寿礼的,除了送礼钱外,一般都是要另送礼物的,以前蒲志华住的那间房子满满当当被寿礼给塞得挤不下个人,登礼薄的蒲昌生足足写了几十页的纸。
按当地风俗,寿宴之前是要备点心,招待那些来拜寿的,一般是烧碗面条里面加两荷包蛋再加点肉。寿宴是把清溪酒店所有的厨师和服务员请到了蒲家岙,在莽爱玉等几家隔壁邻居家摆开了灶台。点心则是由蒲志蓉蒲志菊芦仙萍和莽爱玉蒲春丽董金娥芳抱娣等几人负责,虽说是碗面条,但来的客人实在是多,一拨一拨陆陆续续的来,厨房的三个锅全用上了,忙得不可开交。
蘧德衍虽然很想和蒲山聊聊家常,但他知道今天这种场合下自己在这多呆一刻蒲家就不安生一刻,吃了点心便回去了,县里乡里那些干部也都跟着回去了,留下吃寿宴的都是些亲戚朋友乡里乡亲。
吃完寿宴之后,不但那些来拜寿的亲戚朋友没散,村里老老少少还聚了不少人过来,因为都想看看拜寿。蒲山原说不搞拜寿那仪式,说时代都变了,再搞那些封建社会留下来的东西不合时宜,但蒲志华和蒲爱东却坚持说要弄,还提前跟那些亲戚都说好了,没办法,蒲山也只有随了大家。
蒲山里面穿着杭州丝绸做的大红长衫,上身套了件响云纱做的马褂,戴着鹅绒西瓜皮帽,端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身后挂着一幕红底黄字镶金边的寿幛,在他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地上放着两个黄棉布编织的蒲团,是供拜寿的人跪拜用的。
拜寿是按辈份来的,两个两个一起拜,一个辈份中最后凑不齐两人的,便一个人单独拜,拜的形式也有讲究,拜菩萨是头往下叩时手心往上,拜寿却不同,手心是往下的,即盖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拜的两人要互换位置再跪拜磕三个响头,这才躬腰往后退开,退下去时头不能往上抬。
最先拜的是蒲春英和蒲见娣老姐妹俩,苏爱林要搀着老娘,被蒲春英一把给打开了,颤颤微微恭恭敬敬给自个老爹磕了六个响头,看得蒲山是心提到了嗓子眼。接下来拜的是蒲来福和萧增显,这两人拜完之后,便是孙子和外孙开始拜了。蒲爱东丢了拐杖,在蒲志华的搀扶下和慕白广一起给蒲山行了礼,这两人之后,便是苏爱林董闰水蒋海清蒋阿贵慕根仔他们了。孙子外孙拜完之后,便是外孙媳妇,外孙媳妇之后便是外孙女外孙女婿。
孙子辈拜完了,便是曾孙辈的了。按理说孙子曾孙是要在外孙外曾孙前面拜的,兼职司仪助理的芦仙萍对那司仪蒲昌生说,老姑奶奶开了头,就继续按年纪来排吧。于是慕小华和苏爱林的儿子苏志军作了一组先拜,董闰水儿子董昌盛死得早,接下来的一组便是慕明敏慕明聪,轮到蒲志华,他只有打单了,这时芦仙萍对蒲山笑道:“老寿星啊,阿翰虽说是我干儿子,却也是爷爷他认的干孙子,照这么推,那就是你干曾孙了,要不让他和阿华一起拜?”
“好好好,管他干的湿的,都跟我曾孙子一样,拜吧拜吧,我身上这身寿服从头到脚都是他置办的呢,他不拜我还不心安呢。”蒲山爽朗地笑道。
蘧临翰一听,早已按捺不住的他赶紧上前跟蒲志华跪在一起,给蒲山规规矩矩行起礼来了,看了这么久,那仪式早看熟了。见蘧临翰那一本正经的样,拜得也是像模像样,蒲志菊的嘴唇皮都差点咬破了,实在是这种场合不能大笑,得忍,忍不住也得忍。
蒲志华蘧临翰拜完之后,便是蒲志蓉蒲志菊蒲志兰,接着便是范国庆蓬建彬和慕小华慕明敏他们的妻子。在慕白广苏爱林董闰水慕根仔他们的女儿女婿拜完之后,接下来便是玄孙和外玄孙辈了。
蒲绥之、蒲衎之、蒲致翰、蒲瑶临、范继旺、苏志军的儿子儿媳、慕小华的女儿、董昌盛的儿子、慕明敏的女儿儿子这些玄孙和外玄孙辈拜完之后,围观的人都以为这下终于结束了吧,司仪蒲昌生也透了口长气,刚想宣布礼毕,没想到芦仙萍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苏爱林孙媳妇怀里的小孩道:“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