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上——卿曦

文悦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剧痛，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怎么忍心将他逼到绝望的地步！倘若强行将儿子转学到中文大学，她不知道儿子还会做出什么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往最坏的方面想，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的伤痛。看多了电视、报纸上的“白头人送黑头人”，文悦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更甚切肤之痛的难耐，她深深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子其实生性十分倔强，只是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一旦哪一点刺激到了他，她不排除自己的儿子也会像许多想不开的年轻人那样选择一条永远回不了家的路！

于是，文悦只能选择妥协，在“失去儿子”和“失去孙子”之间她别无选择，看似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能选的答案却只有那一个！

“不转就不转吧！”久久没有开口的文悦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可想而知，丈夫曹烨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居然会选择放纵和妥协，只是这时曹烨已经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他只能痴痴的望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曹文竸闻言也是一阵诧异，不是没得原谅吗？不是一定要转学吗？他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四十几岁但是美丽依然的女人。

“但是你必须每天回家，不能住校！”文悦又加了一句，毕竟让步也是有限度的，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虽然不能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不转校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曹文竸感激的望向自己的母亲，这个为自己操劳了一生的女人。或许，自己还是该为父母做点什么的吧！

文悦望望身旁的丈夫，曹烨也很有默契的和妻子交换了眼神，只能这样决定了，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他们都不能失去这个儿子！

第十八章：缠绕

送走了曹文竸父子回到教室的赵懿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和王成瑜他们坐在一起，为了避免和黎子渊见面时的尴尬，他选择了和他往日风格完全不同的位置——第三排。

坐在比较靠后的王成瑜和黎子渊亲眼看见赵懿桐走进来，亲眼看见赵懿桐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后便不再回头，亲眼看见赵懿桐选择了第三排的位置坐下，再看看身边为赵懿桐留的位置，顿时心里各自泛滥着不同的滋味。

“怎么办，赵懿桐还在生气？”黎子渊软趴趴的趴在桌子上闷闷的说。

从昨天下午开始，自责就一直伴随着黎子渊，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和赵懿桐相处，即使知道赵懿桐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爱斤斤计较的人，但是这次的事态确实比较严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给了赵懿桐毫不留情的一拳，还抛下一切潇洒的走掉！这不是“垂头丧气”可以形容的一种失魂落魄！

王成瑜一动不动的望着赵懿桐的背影发呆，根本没有听见黎子渊在说什么，似乎在这个名为“教室”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王成瑜和赵懿桐才是最真实最纯粹的存在！摸摸包里似乎还残留着自己体温的牛奶和面包，怔怔想了半晌，还是站起了身直直朝赵懿桐的位置走去。他知道赵懿桐从来没有自己给自己买早餐的习惯，以往都是曹文竸代劳，但是现在曹文竸住院了，王成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什么值得欣喜的机会似的，不由兴奋了一番。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去超市给赵懿桐买了牛奶和面包。王成瑜曾很惊异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关心人的时候，在去超市的路上他也反反复复的在心里挣扎着到底要不要买给赵懿桐。买，他会不会多想什么？不买，似乎又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终究还是敌不过内心深处的恶魔，从超市买完早餐出来的那一刹那，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王成瑜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完成了一件什么重大的任务。

没有得到任何响应的黎子渊，眼睁睁的看着王成瑜一点一点离赵懿桐越来越近，离自己越来越远，顿时内心五味杂陈，一阵失落，一阵彷徨，一阵茫然，一阵怨恨，一阵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断的在心里问着自己，却又不断的为王成瑜的这一举动找着借口。或许王成瑜只是替自己去和赵懿桐和解吧？或许王成瑜只是去问问曹文竸现在的状况吧？或许……或许……黎子渊掏空心思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因为王成瑜自从在赵懿桐身边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似乎那里才是他的归宿一样，完全忘记了黎子渊的存在！

这一节原本是黎子渊最感兴趣的写作课，但是黎子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讲台上的老教授孜孜不倦的讲解在黎子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闹剧，一场他连看一眼都嫌烦的闹剧！目不转睛地盯着第三排那两个挨着坐的背影痴痴的发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呆。

窗外原本蔓延万里的白云突然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浸染了般，骤然压了下来，低得让人窒息，眨眼间阴雨坠落，一丝一丝地滴在黎子渊的心上。徐徐西风吹过，凉透了黎子渊的心，忧郁和挫败随之漾开，惊动了黎子渊内心最深处从未被触碰和开启的地方，那是所有症结的所在，那是一切纠缠的源头，那也是黎子渊心底的罪恶之源，所有的一切从这一刻起变得不再单纯，不再值得人留恋！

“曹文竸还好吧？”不能单刀直入，王成瑜很聪明的选择用曹文竸作幌子。

赵懿桐侧头一看，不知王成瑜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刚才一直在回想着今早病房里发生的事情，虽然自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虽然曹文竸的爸爸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直觉告诉赵懿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管怎么想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曹文竸突然好像很怕见到自己似的？

“他爸爸今早来把他接回家休息了，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返校。”赵懿桐简单的说着，顺便趁着说话的空当回头望了一个人坐在后排的黎子渊一眼。赵懿桐这原本毫无鄙夷、得意之意的一眼在黎子渊看来全是对自己的讽刺！他觉得那是赵懿桐在对自己炫耀，炫耀着他人心所向，而自己众叛亲离！

“哦。”王成瑜会意地点点头，手上的早餐不着痕迹的被自己推到了赵懿桐面前，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紧张和莫名的兴奋。

赵懿桐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早餐不觉食指大动，竟不顾这是不是在课堂上，拆了包装就吃了起来。昨晚只是匆匆的吃了点东西就睡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赵懿桐吃起来一点形象都没了，还时不时的抬起头来对着王成瑜嘿嘿傻笑，对这一顿及时雨似的早餐表示感谢。

王成瑜看着赵懿桐的吃相也不觉好笑，一直横亘在心里的那一片阴霾消失殆尽，前景一片开明！他从来不知道看一个人狼吞虎咽的吃早餐也这么的有意思，或许，是遇到了对的人吧！

度日如年般的，下课铃声终于在黎子渊的期待中响了起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松弛、休息一下的机会。黎子渊以快得难以想象的速度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一心想着能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眼不见为净，黎子渊以为只要看不见心里就不会难过，只要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不会再被这种情景伤害！

收拾妥当的黎子渊正准备转身离开就撞上了一个迎面而来的身影，一声闷响撞得两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黎子渊本来心情就烦躁得很，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撞得更加心浮气躁，正想破口大骂，反而被来人先开了口。

“对不起，对不起，黎子渊你没事吧？”悦耳的声音传入黎子渊的耳朵，顿时怒气就消了一大半，一肚子的脏话被黎子渊生生的咽了回去。

和黎子渊撞了个满怀的是黎子渊并不太熟稔的同班同学袁杨，因为平时在班上袁杨比较默默无闻，什么事情都不太爱瞎参合，因此黎子渊对她的印象并不太清晰。大学就是这个样子，该上课时就上课，该吃饭时就吃饭，该睡觉时就睡觉，老师也是上完课拍拍屁股就走了，全然不像中学时那样即使下课了老师也会对同学们的问题有求必应、耐心讲解，对于“班级”的概念已经不如中学时那样深入骨髓了，大家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此，很多人到了大学毕业都还不认识同学的情况也是时常有的。对于黎子渊来说，袁杨和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连话都不曾说过。

此时袁杨正在为撞上了黎子渊而不住的向黎子渊道歉，瘦削的脸颊一片绯红，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睛惶恐的望着满脸怒容的黎子渊，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黎子渊更加不高兴。

黎子渊被袁杨这一过分夸张的反应弄得有点措手不及，本来一腔的怒火此时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了，毕竟对方是女生，而且自己心情不好的账也不该全数算在她头上。渐渐的，黎子渊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语气没有一点起伏的说：“没事。”

见黎子渊一脸的阴霾没了踪影，袁杨这才松口气，嘴角勾出一丝清雅淡笑：“黎子渊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最近学校的一个表演比赛叫做‘经典我来演’？”

“没兴趣！”黎子渊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袁杨，抓过书包又准备走。

袁杨没想到黎子渊会这么直接的拒绝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凝结，一脸茫然的望着黎子渊，心里却是懊恼万分。原本袁杨是不愿意来找黎子渊的，虽然对黎子渊有点好感，但是毕竟是女孩子，矜持一点总归是好的，只是被宿舍的人逼得没办法，说什么“喜欢就要主动发动攻击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中文系的男生是抢手货”云云，这才被怂恿着来找黎子渊一起参加这个比赛，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彻底！羞得无地自容的袁杨恨不得找条缝立即钻进去，不敢再面对黎子渊。

“干嘛这么大的火气？”赵懿桐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黎子渊循声望去，赵懿桐满脸微笑的望着他们这边，完全没有一点还在生气的样子，“多参加比赛就当是锻炼了，到时我们一定会去捧个场的！”

黎子渊如坐针毡，皱着眉望了赵懿桐一眼，本想回他一句“我的事要你管？”，喉咙里却像是塞了棉花一样堵得难受，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的袁杨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感激的望了赵懿桐一眼，又转过来对黎子渊说：“是啊，你再考虑一下吧！”其实心里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要是黎子渊还是不同意的话，自己这脸面是真的没地方搁了！

“我……”黎子渊不知该不该答应，刚才回答得那么决绝袁杨还是在坚持，这让黎子渊很是不好意思。

“去吧，我们会去给你加油的！”王成瑜赏心悦目的身影映入黎子渊的眼，黎子渊竟浑然不觉王成瑜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对面，心跳猛然加速，脸上的温度也在不停向上攀升。

“去吧！”袁杨咬了咬下嘴唇，做着垂死的挣扎，语气里尽是对黎子渊的哀求。

黎子渊不知道袁杨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偏偏要找他，但是面对这种局面黎子渊竟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不答应吧，对方好歹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相处难免多了几分尴尬。答应吧，心里又有一种什么不详的预感。

几番挣扎，几番斟酌，黎子渊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吧！”

“真的？”袁杨似乎不相信黎子渊答应了自己，连问了几遍“真的吗？”

王成瑜也露出了一丝欣慰，朝黎子渊点点头。

“是，演什么经典、什么时候演你到时再告诉我吧！”黎子渊说完这句话背上书包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演《西游记》里面女儿国那一段，剧本我已经写好了，下次拿给你！”袁杨对着黎子渊的背影迫不及待的大声说着，生怕黎子渊听不见，脸上早已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内心按捺不住的狂喜。

第十九章：搬离

“经典我来演”是凡斯顿一年一度的表演大赛，参赛选手只能是大一的新生并且表演的节目必须是古典经典着作里面的片段或者根据古典着作改编的，“经典我来演”也算是凡斯顿的一个传统了，对于经典，人们总是喜欢推崇的，因为人们觉得在那些所谓的经典里面可以轻松的就获取自己可能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的觉悟和人生哲理，捡现成的便宜不是每个现代人都乐观其成的吗？

据说，“经典我来演”这个比赛是很多年前凡斯顿的一位疯狂喜爱阅读经典的校长首次举办的，老校长觉得经典应该家喻户晓，所以为了推崇经典之作他举办了第一届“经典我来演”，同时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从此以后的每一年都会举办这个比赛。

起初，参赛选手只能是凡斯顿本校的学生，渐渐的，也就扩展到了校外。经过这许多年的成功举办也累积了不少的经验，“经典我来演”其规模之大、影响之深远都是每个凡斯顿学子公认的。这一盛事不仅在凡斯顿这一个学校内有深远的影响，乃至于在整个香港的所有大学范围内都有着很重要的地位，有“香港高校奥斯卡”之称，每年都会吸引无数香港各大高校的学生前来参加比赛。

来参加比赛的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就像你做每一件事情，冥冥之中都会有一个理由支配着你去完成这件事，这是人的本性。有的人参加比赛是为满足自己的表演欲，有的人参加比赛是为锻炼自己的胆量，有的人参加比赛仅仅是单纯的想得到丰厚的获胜奖品，有的人参加比赛是为在这个一年一度的盛事上火一把……贪婪，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人心！

而袁杨？那个说话会脸红的乖俏女生参加这次比赛却是不为名也不为利，只为制造一个能够和黎子渊接触的机会。开学第一天，看见黎子渊气喘吁吁的跑进教室，那时的袁杨正在和同寝室的同学交谈着什么，突然闯入眼帘的黎子渊夺去了袁杨呼吸的权利，从那时起，袁杨便变得不再自主，眼神时刻不自觉的随着黎子渊的移动而飘移，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飘走，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是痛苦的煎熬，天生的羞涩使袁杨不敢主动和黎子渊搭讪，她怕一旦表明立场就会被黎子渊拒绝，以后的相处会更加难熬！她还想多看看黎子渊，每天上课时偷偷的回过头注视他几眼，心里就会情不自禁的感到心满意足。这些小女儿的心思在袁杨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同寝室的几个同学都不忍见她这么痛苦，不止一次的给她出主意，但是都被袁杨一一的否决了，她觉得要制造一个完美的机会才行，那样即使失败也不会输得太过彻底！

终于，一次偶然的机会，从一个大二的学姐那里袁杨得知凡斯顿有一个表演大赛叫做“经典我来演”，那个学姐就是在那个比赛里面和她的男朋友邂逅的，两人至今都还甜甜蜜蜜的宛如初恋那般。这让袁杨心生羡慕，心里也开始琢磨着这一届的“经典我来演”，从选经典到写剧本，袁杨都仔仔细细的考虑过，最后终于选定了《西游记》里面女儿国那一段，这是袁杨最喜欢的一个片段，她想和黎子渊一起来演绎！

而黎子渊？答应参加这次比赛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由于王成瑜的鼓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排练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尽量避免和赵懿桐频繁的碰面，谁也没闲话说，毕竟的的确确是要排练的。

黎子渊就是抱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答应了袁杨的请求，他知道或许这样对于袁杨来说有点不公平，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拿来做了挡箭牌，但是个中原因黎子渊也是不愿意和袁杨多说的，就让袁杨沉浸在幻想里面久一点吧！也让自己减少一点罪恶感！那样伤人的话，黎子渊始终是说不出口！

剧本是袁杨写的，角色自然也由袁杨来安排，黎子渊演男一号唐僧，袁杨演女一号女儿国国王，张旬由于身材和孙悟空比较接近自然而然的拿下了这个角色，韩瑞倩自告奋勇要演猪八戒，说是想挑战一下自己，超越现在的自己，袁杨也没多想，毕竟最重要的角色只要是自己和黎子渊就行了，其他的并不太过在意。剩下的沙僧由袁杨同寝室的好朋友薛梦菲扮演，琵琶精由自认为很妖精的王涵语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