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上——卿曦

离初赛还有一个多礼拜，众人为了能够挤进决赛天天都排练得昏天黑地，用“废寝忘食”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黎子渊倒是觉得这样挺好，名正言顺的逃避着和赵懿桐的碰面，因为排练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宿舍，没有过多的话语，洗洗就睡了。

直到初赛的前一天晚上，大家日思夜想的曹文竸终于回来了，但是众人很吃惊的是曹文竸还带来了他的爸爸妈妈！曹文竸从此以后不住校这个消息对于赵懿桐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这意味着以后那些琐碎的事情全部要自给自足！赵懿桐哀嚎了半天，但是结果还是不会改变，曹烨和文悦这次来就是要把曹文竸留在宿舍的东西全部搬回家的。

“来来来，你们尝尝看阿姨的手艺怎么样？”文悦满脸笑容的招呼赵懿桐三人过来吃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新鲜饭菜，“多亏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文竸的照顾，我和他爸爸觉得还是让他回家住比较好，毕竟家里做什么都方便些，这样也便于他爸爸指导他写作。”

文悦三言两语就把曹文竸为什么不再住校的原因概括了，似乎是势在必行，曹文竸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的埋着头，不敢看赵懿桐一眼。其他几人见此状况也不再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不好随便插手。

“下个月是文竸二十岁生日，你们都来家里给他庆祝吧！”收拾好一切的曹烨得了空当也是满脸灿烂笑容的对赵懿桐三人发出邀请，只是赵懿桐他们看不到在曹烨和文悦这一张灿烂的笑脸下面是无尽的苦涩！

“爸、妈，收拾好了就走吧，不要耽误他们休息了，明天一早还有课呢！”一直没怎么冒泡的曹文竸即使再不舍离开还是忍不住开口，多待一秒就多一秒的伤痛，他只有靠顽强的意志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

“也对。”曹烨提了一个大的行李箱就先下楼去了，“我先把箱子拖下去。”

“那你们早点休息，阿姨就先走了，有空常来家里玩啊！”面子上的话还是要说的，曹烨和文悦都有这个觉悟，毕竟不想这件事情真的闹得人尽皆知！

而文悦看似是在对其他三人说话，其实眼神一直是定在赵懿桐身上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喜欢上一个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在帮曹文竸收拾东西的同时，文悦总是情不自禁的就朝赵懿桐身上瞟，她要看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自己的儿子这么痛苦，宁愿背叛整个世界也要那么执拗的喜欢着他！

在这一段时间里，文悦无数次的在心里想象着赵懿桐的形神音貌，她下意识的觉得赵懿桐肯定是个长得像痞子一样的下流胚子，否则不会那么无耻的就抢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心！她亲眼见证了曹文竸在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有多颓废，那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情景，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应该按照正常人的轨迹生活下去，像平常男人那样和一个美丽的女子恋爱、结婚、哺育下一代。甚至想象得更美好一点，文悦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像丈夫曹烨那样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大作家！

这是文悦从诞下曹文竸的那一刻起就在编织的美梦，这个美梦耗费了文悦近二十年的时间和心血，却猝不及防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故意吵醒了，没有人会喜欢在正做着美梦的时候被强制吵醒，文悦也不例外。

说实话，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子孙满堂绝对是每个家庭主妇的梦想，文悦也是其中的一员，她幻想着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到头来也只能是“幻想”了！虚幻和现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它们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那一刻，文悦知道自己的美梦彻底的破碎了，“破镜重圆”不过是个美好的传说，在现实的社会里又怎么会出现？

养儿又岂能不懂儿？文悦在彻底崩溃之前清楚的知道她是恨赵懿桐的，恨这个偷走儿子的心的强盗！恨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蛋！恨老天为什么要把自己从美梦中惊醒！那种恨深入骨髓、刻骨铭心，文悦从来不知道自己恨起人来竟是如此的彻底、深邃！或许是那个人触碰到了文悦这一生都不想让人触碰到的禁区吧！

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文悦不得不承认，在她看到赵懿桐的第一眼时，她就莫名其妙的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抹去了心里那股对赵懿桐由衷的恨意！她很讶异，为什么赵懿桐会是一个如此天真直率的阳光男孩，竟与自己想象的样子如此的天差地别！比之自己的儿子曹文竸，文悦甚至于更喜欢赵懿桐那股给人阳光灿烂的感觉，她被自己这个恐怖的想法吓到了，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自己最不齿的那个人，可是身体的反应总是被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恣意摆弄，文悦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样，打得不可开交、不分胜负！

拒绝了赵懿桐三人要送他们下楼的好意，曹文竸提上最后一个大袋子和母亲文悦一起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第二十章：恸心

虽然曹文竸不住校了，但是早上上课他却是从未迟到过，甚至比班上大部分的人来得都早。曹文竸的家离凡斯顿并不近，他只是失眠，整夜整夜的失眠，常常是一整夜都未曾合眼，直至天边一丝他在黑暗中乞求不到的光亮出现。

昨晚再次见到赵懿桐，曹文竸以为自己不会再那么心痛了，毕竟在家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如果说当时那种行为只是一时的冲动的话，那么再次见面便不会那么难过。可是，想象往往都是美好的，一旦见面，那种难以抑制的感情还是会像潮水般向曹文竸席卷而来，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曹文竸没有谈过恋爱，高中时唯一一个有一点好感的女孩子也在被父亲发现之后夭折于摇篮之中！从小到大，曹文竸都是父母眼中听话的乖儿子，老师眼中爱学习的好学生，同学们眼中学习的好榜样，他甚至根本无法想象同性之间能有什么真正的暧昧，同性之间的爱情对于他来说就如同《阿凡达》里面遥远的异世界一样！几乎是难以企及的，可是，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真思考一个多礼拜之后，他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一个真实得让人无法逃避的事实——他曹文竸，一辈子都将难以逃脱“同性恋”的桎梏！

漆黑的房间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闪烁起微亮的红光，秘密的燃烧持续不断的重复着，到最后，也只不过剩下一小堆灰烬，一小堆轻轻一吹便会飘散于空气中的灰烬！曹文竸突然觉得自己和这燃烧的香烟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同样的渺小，同样的卑微，自己甚至都不能像香烟那样用一把火了结自己，只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继续痛苦的活着，自己能用灰飞烟灭来结束香烟的生命，而自己？

时常看到大作家老爸曹烨在遇到写作的瓶颈时就会燃上两根香烟，烟尽，灵感也自然而然就来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痛苦不能随着烟尽而消失？曹文竸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等老爸发现抽屉里的香烟少了两盒指不定还要怎么发火呢！

但是，奇迹般的，当曹烨推开曹文竸房间的门，看到怵目惊心的一地狼藉和整间房的乌烟瘴气时，他并没有如曹文竸想象中的大发雷霆，脸上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丝吃惊，而后又浮上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淡淡的对曹文竸说：“走吧，该上课了。”

为了送曹文竸上学，曹烨起得比曹文竸还要早，或许曹烨也不怎么睡得安稳吧！曹烨眼睛下面一抹淡淡的墨色被曹文竸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吃了一惊，这么久以来，自己从来都只是顾及自己的感受，竟完全没有考虑过一直都是那么的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心里又会作何感想！难怪人们都说人都是自私的，在遇到让自己头痛的事情时，就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可以弃之不顾！对于父母，曹文竸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因为他已不能自救！

依然是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学，熟悉的学习氛围，曹文竸竟感到一丝绝望的孤独！他曾以为自己对于赵懿桐来说至少是特别的，早上扮演他专用的人工闹钟叫他起床，起床后帮他叠好被子、收拾书本顺便再为他奉上早餐，全套服务做得一丝不漏且绝对一流，离了自己他会很不习惯吧？事实证明，这是个很好笑的冷笑话，没了自己，赵懿桐依然不会迟到，依然那么意气风发，依然有热乎乎的牛奶面包吃！

赵懿桐手上拿着面包、牛奶，边走边吃着朝曹文竸走来，后面紧跟着眼带笑意的王成瑜，黎子渊则面无表情的坠在很后面。

自从曹文竸离职后，“保姆”这个角色便由王成瑜紧接着顶上了，理由是王成瑜也有早起的好习惯，在处理完自身的所有问题后依然有充足的时间处理赵懿桐的起床和早餐问题。这当然是赵懿桐死皮赖脸、苦苦哀求王成瑜的结果。而王成瑜也只是在简单的拒绝之后因“不堪”赵懿桐的苦苦纠缠“逼于无奈”的答应了。

此时，曹文竸才深深的明白，赵懿桐从来都不是他的，对赵懿桐而言，自己就好比是一块比较实用的抹布，即使必要也绝对次要！抹布就是抹布，永远不可能有鱼跃龙门、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一天，永远不能同那些好看光鲜的绫罗绸缎相提并论！

赵懿桐把手上吃得干干净净的牛奶盒和面包包装袋一扔，朝曹文竸亲近的靠了过来，满脸笑意的说：“文竸，来得很早嘛，早上没你叫我起床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赵懿桐说着还把手臂不自觉的搭上了曹文竸瘦削的肩膀，曹文竸禁不住的一颤，即使已经快到十一月份了，即使隔了两三层的衣料，赵懿桐手臂上的温度就像能够穿透一切一样狠狠的灼烧着曹文竸，就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永远没有喘息的机会！

曹文竸的心不可遏制的急速跳动着，前所未有的快，他不敢直视赵懿桐灼热的眼，只是不着痕迹的小心翼翼的把赵懿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拿下来放在桌子上，硬是挤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云淡风轻的说：“是吗？没了我你不也没迟到吗？连早餐也饱饱的吃了！”曹文竸的眼不自觉的瞟向刚才被赵懿桐扔到一边的空牛奶盒和面包包装纸上。

“哦，哈哈！”赵懿桐尴尬的笑笑，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个开场白并不怎么样，赶紧拉了站在一边的王成瑜坐下，“多亏了王成瑜，原来你们都是早睡早起的强人！”

王成瑜被赵懿桐拉得坐下，也朝曹文竸笑笑：“怎么样，伤都好完全了吧？昨晚你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都没时间好好的问一下你的伤势。”

曹文竸感激的望了王成瑜一眼，举起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又放到王成瑜和赵懿桐眼前晃了几下：“嗯，都好了。”突然又回想起那个和赵懿桐在校医院独处的夜晚，种种美好伴随着种种心碎向曹文竸铺天盖地般侵袭而来，不可自制的又是一轮心痛！

曹文竸哑然的收回了手，不再说话，此时，正好上课铃声也如同听到曹文竸心里的祷告般响了起来，曹文竸不禁松了一口气。认真听课实在是一个填补内心空虚的好办法，那些复杂的感情也被暂时的阻隔在门外，绞尽脑汁的想着老师出的思考题，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找不到一丝生存的缝隙！

王成瑜和赵懿桐知道曹文竸是个热爱学习的主儿，见他这么认真的听课，不由相视一笑，也不打扰曹文竸，各顾各的事情去了。

而黎子渊，自从答应了袁杨参加“经典我来演”以后，就以“要和袁杨讨论角色问题”的理由而和赵懿桐他们分开坐了。受宠若惊的袁杨为黎子渊这一举动高兴了好几天，即使知道原因是比赛还是情不自禁的高兴，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但是这也惹得班上其他不少女生的眼红，毕竟班上只有四个男生，要是稍微和哪个男生走得近些，也就不可避免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了，这是中文系女生的传统，大家都在私下热烈的讨论着袁杨和黎子渊的关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然，流言蜚语多了自然也会有一部分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

袁杨面对这些猜忌也都只是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否认道：“我们只是为了比赛的角色问题才多了一点接触。”

而黎子渊对这些满天飞的绯闻总是恍若未闻，整天的装傻充愣回避着那些疯狂的女生的追问。事实上，黎子渊也只能选择装傻充愣，总不能告诉她们“我喜欢的是王成瑜，不是女人！我和袁杨坐在一起只不过是不想见到赵懿桐而已”吧！

要真是那样做的话，中文系091班恐怕早就翻天了，也许明天全凡斯顿的人都知道了“中文系091班的黎子渊是个GAY，还和同班的王成瑜关系暧昧，为了争夺王成瑜还和班上另一美男子赵懿桐翻脸了！”要知道这是个快速的时代，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炒得人尽皆知！可能更难听的、更荒诞的传言都有也说不定，一传十，十传百，这世上总有那么许多的好事者喜欢添油加醋，那么，到时的局面就不是黎子渊能够控制的了，所以，黎子渊只能保持现在这种让众人猜忌的状态。

想着想着，黎子渊都被自己吓到了，自己真的喜欢王成瑜吗？自己真的是因为王成瑜才打了赵懿桐那一拳吗？不是因为赵懿桐害曹文竸受了伤吗？自己来凡斯顿中文系的目的不是因为凡斯顿中文系的女生又多素质又高吗？……为什么竟会冒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黎子渊不敢再继续想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变了，变得连他自己都无从发觉却又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原来，开学见到王成瑜的第一眼就觉得会和他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竟是如此的真实而有预兆，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无不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是的，黎子渊心底有个坚定而又执着的声音在呐喊：我喜欢王成瑜！我黎子渊喜欢王成瑜！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

第二十一章：苦涩

终于挨到了下课，曹文竸看似很认真的在听课，实际上思绪总是不自觉的就飘走了，飘回到过去美好的回忆，沉浸其中，感觉总是甜蜜的，不似现实这般苦涩！

回忆之所以叫回忆，那是因为人们潜意识里记下来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快乐的，所以千方百计的把它们印在脑子里留待日后去回忆，去品味！

曹文竸极力的想抑制住自己这种近乎荒谬的行为，因为他心里十分的明白一味的沉溺于回忆而抛却现在，到最后他将什么都不剩！什么都不剩？听起来或许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所以有的人总是喜欢冒险去尝试，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够及时的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殊不知到最后是怎么形神俱灭的都不知道一辈子就那么结束了！许多人的人生是在不断的充实中度过的，而有的人的一辈子都将耗费在毫无意义的回忆上！何其可悲！却丝毫不值得同情！

“文竸，一起去食堂吃饭吧！”赵懿桐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又是一整个上午的大好时光被浪费在了睡觉上，“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好啊！”曹文竸脱口而出，立马又想起老妈为自己准备的便当，想必也是不希望自己和他们一起吃饭吧。曹文竸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两分，有气无力的说：“还是不要了，我妈给我准备了便当。”说罢还把便当拿出来展示了一下表明自己并不是在说谎。

赵懿桐一脸的兴奋立马僵掉了，他感觉得到曹文竸似乎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从那天早上校医院开始就回避着自己。所以他更确信一定和那天曹文竸的爸爸的到来有关，可恨自己当时睡得像死猪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当然赵懿桐没有去问曹文竸的打算，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反而可能会让曹文竸在自己面前显得更加拘谨，这样会弄巧成拙的事情赵懿桐显然不会这么不明智的去做。虽不至于到庸人自扰的地步，但是赵懿桐也确实是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好奇从来都是人的天性，赵懿桐从不回避自己的这个弱点，只是在有些需要掩饰的时候也会掩饰得很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