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从君行 上——源培西

乖。

明天一起去看放榜。

不管结果怎样，我都在你身旁。

第二日起了大早。

蓝可嘉睁开眼睛，就看见允之已经坐起。赤裸上身，纤细精致的锁骨一下都是红红斑驳的吻痕。

“不再睡？”他朦胧着眼睛去捞，将人拉到怀里就吻。

47.从头到尾　都没有他的名字

蓝允之却一偏脸躲开了。像只轻巧的猫一般，跨过他无声无息下了床。因为牵扯到某些隐秘的伤处，轻轻吸了一口气。

蓝可嘉急忙起身去扶，眼里笑着，还沈浸在昨夜的甜蜜里。

允之却是一副素面，毫无表情地躲开。赤裸着身体，本让人血脉贲张。可他却静静走到衣柜前取衣服，又默默穿上。白皙修长的背影宛如一片掉落地上的羽毛，又如一盆冷冽的山泉。有股格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疼吗？”蓝可嘉顿时噎住一般。

蓝允之翘起嘴角摇摇头。

“那个，昨天晚上……生气了？”这样说着，手就情不自禁紧张地捏起来。

蓝允之未答，又找到一套衣服递给蓝可嘉，不带一丝感情的：“没什麽。”

“允之！”蓝可嘉甩开衣服冲上去握着他的肩膀，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到的却是一双平静到冷漠的眸子。

“你喜欢我对不对？”可嘉激动地问。

蓝允之扬起精致的下巴，眼睛却不肯在他脸上停留。

“我们昨天晚上那些……我不信你是那种人，即便不喜欢也能做得下去。”

允之眼神分明飘过一丝痛意，嘴角却是个冷笑：“早就说了嘛。我们都长大了，睡在一张床上……算了。不必多想。”

满腔热情顿时幻灭。昨夜温情还留残留余味，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可此时就像一个海上泡沫，随着朝阳升起，破灭得不留痕迹。

蓝可嘉缓缓放下手，勉强挤出一笑：“过会儿一起去看榜吧。”

允之已经开了门：“好。我先去洗漱一下。”说罢急急别过脸，矛盾、心疼和强压情绪的眼睛隐藏在暗影里。

清新的早上。蓝尚在院子里喝白水。面前放着几样茶点。清口的小菜和温热的白粥。

远远地就看见蓝允之和蓝可嘉一前一後地走了过来。

蓝允之在前，蓝可嘉在後。

可在前的那个人走得也并不快，却是一脸的淡定和平静。

蓝可嘉也是沈着低敛，以比蓝允之更慢的速度走在後面。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允之脚下。对方脚步稍有错乱便心惊地抬头一看。确认没事後又寡淡地底下去。

顿时就起了疑。蓝尚微微前倾身体，眯起眼睛望着两名少年越走越近。

蓝允之衣衫穿戴整齐，表情也平静淡定。却有种说不出的媚，一双眼睛也水汪汪的。

“昨夜睡得可好？”蓝尚试探着问。

允之坐下後一笑：“好。”

蓝尚点头：“这就对。又转身问蓝可嘉：“什麽时候回来的？”

蓝可嘉面无表情：“比您预想中快了几天而已。”

蓝尚眼神一跳，转而说到：“吃了早饭，让蓝宁陪你们一起看榜去吧。”

允之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够了。”

“我陪你。”蓝可嘉也不多做解释。端起碗闷声闷气地喝粥。菜也不吃，勺子也不用。只有喝粥吞咽的声音。

蓝允之也不看他。自顾自吃着菜。神色间一片若无其事。

直到两人走出院子，蓝尚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蓝宁不由上前一步，低声说：“已经跟户部的人确认过了，没有问题。定拿功名。”

“我不是担心这个。”蓝尚捏着茶碗盖，抬头望太阳边一丝浮云，“本来以为是晴天呢，怎麽偏偏有云彩。真是不省心。”

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是勤奋的那个。

正如此时，蓝允之和蓝可嘉走到放官榜的那条街前，就被远处黑压压一片人头惊得发呆。

“我们上去。”蓝可嘉想了想，还是握住了允之的手。冰凉。而後又揽着他的腰轻轻一跃，就上了旁边的屋顶。

蓝允之惊呼一声，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你慢点！”

霎时一览众山小，学子们骚动的姿态尽收眼底。

蓝允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也不出声。只是眨呀眨的。忽而抬头看看蓝可嘉，竟然是一副小动物般可怜的模样。

一张口却让人绝倒：“可嘉……我想吃街角那家酸辣粉。”

可是马上就要放榜了啊。“看完榜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蓝允之撅着嘴吧摇摇头，一副撒娇的神态。

蓝可嘉担忧地看看时辰，又看看蓝允之惨兮兮的脸。终是抵不住怦怦的心跳，飞快地吻了一下：“等我。”

望着几个起落跃入空中不见的蓝可嘉。蓝允之退至墙角，这才抱着身体缓缓蹲下来。

昨夜温情尚在。体内他留下的残余还在。闭上眼睛就能想到他销魂的爱抚和执意前行的侵占，以及坚强温暖的臂弯。

忍不住和他亲近，忍不住想依靠他。

可是……

他不能。

几乎是很快地，蓝可嘉已经重新坐回。吓得允之一颤。

“别撞掉了酸辣粉。”可嘉将盛粉的小盅放在地上：“跟老板赊的。过会儿再去还。趁热吃吧。”

蓝允之不可置信：“怎麽这麽快？”酸辣粉可是隔了几条街。

可嘉龇开白牙：“我可是羽卫队新生代轻功最好的一个。”

允之白他一眼：“要不要脸？”

“不要。”

“哼，不要脸。”

“你看，我说不要你怪我不要脸；我说要的话，你又要骂我二皮脸了。”

蓝允之挑起眉毛想要回嘴，又想到什麽，只是端起酸辣粉默默地吃着。蓝可嘉就坐在身边认真地看着他。

允之抬头看了一眼认真看着自己的可嘉一眼。

一会儿他又开头看了一眼。

在他第三次抬头的时候，蓝可嘉终於忍不住：“我还是得告诉你。我跟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吧唾沫喷进去了。”

“……”蓝允之扔掉小盅指着蓝可嘉的鼻子，“恶心死了！”

“可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何止唇齿相交。

蓝可嘉想到允之今早的表现，却没继续说下去。

他决定等。

一旦下定决心，就不胡思乱想。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打闹，忽然听见背後沸沸扬扬的人群变得异样。蓝允之竟然是一副视而不见的神情，兀自吃着酸辣粉。却吃得异常心不在焉。

蓝可嘉忍不住抬起他的下颏说：“吃到下巴上了。”

“……”

“乖乖坐着。我替你去看榜。”说罢，蓝可嘉站起身来。却被拉住了袖子。

“不必。我们一起去吧。”

原以为他只是考着玩玩。没想蓝允之对於这件事情竟然紧张到如此程度。以至於在第二张榜上没看见蓝允之三个字的时候，握在蓝可嘉手里的那只手霎时间变得凉凉的。甚至站都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蓝可嘉心疼地扶着他的背：“你去旁边歇着，我去看看其他几张。”

蓝允之失神地摇了摇头：“回吧。”

发榜当日，六部榜单同时公布，分别贴在六张黄色锦缎上。蓝允之报考的户部名单就在第二张。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名字。

自然，其余五张榜更不可能有。

虽然极其不愿去想那三个字，但事实摆在眼前。

落榜了。

48.连方悦斋的老母鸡都要跟着吃惊

蓝允之重复着这个词，苦笑一下：“我本来也没有好好发挥。这是应得的。”

却还是有些苦涩。

虽说考取功名是蓝尚的意愿，但他想以另一种方式和可嘉并肩奋斗。可嘉遨游江湖，自己则在朝堂发挥余热。

如果可以，也想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坤阳书院赵老先生的嘱托还在耳边：“居庙堂之高远，忧百姓之疾苦。”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着。

看着前方那条寂落清瘦的背影，蓝可嘉快走了几步上去捉住他的手：“没事。还有我呢。”

允之有些感激地回望一眼：“我们去把酸辣粉盅还了好不好？”

蓝可嘉摸着他的头发点点头。

一路上分外热闹。不时有报喜的马队，策马扬鞭载一纸圣旨驰向京城之外。向那些远在千里以外的莘莘学子报喜。

蓝允之就站在方悦斋前面看着那些马匹一骑绝尘而去。

欢喜是他们的，自己什麽都没有。

听说这则这个消息的蓝尚脸色千变万化。蓝可嘉眼睁睁看着惊讶怀疑震惊震怒直到平复的各色神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最後落定的竟然是个心疼的眼神。

起身握着允之的手：“不打紧。”与此同时，却给了身边蓝宁一个眼神。

蓝宁点头，回头使了个眼色。站在远处的蓝远立刻转身出了屋子。

“起了大早，再去睡会儿吧。”蓝可嘉扯扯允之的袖子，不动声色挡在他和蓝尚中间。

蓝允之抬起眼睛看他，周围已经晕了一层水汪汪的红。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出去的蓝远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大哥！大哥……”

蓝宁脸色一红，骂道：“混帐。老板在这里，叫什麽大哥？”

蓝远一愣，转而又嘿嘿一笑，转而抱拳向蓝尚说：“老板，外面有人报喜。敲锣的都已经走到前面那条街了。”

蓝尚不动声色：“那就让他们来。”转而向允之一笑，“看漏了吧。给你报喜的人这不就来了？怎说名落孙山。”

允之怔怔地瞪大眼睛。蓝可嘉也不忍心反驳——怎麽可能，那张榜单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不下十遍。别说蓝允之，连半个姓蓝的人都没有。

还是蓝远解了谜：“可他们拿的是工部的单子。”

这是一条就连方悦斋厨房的母鸡都要跟着吃惊的消息。

蓝允之报考的职位是户部。本就和工部相差十万八千里。更重要的在於，受蓝尚庇护，考入户部实则为李家势力谋篇布局。等待时机接替户部尚书季辉明。而个工部实实在在是谢恒远嫡系所掌，直接参与各种军事工程，和谢家无关的人即便报考也不可能取得功名。

众人吃惊至此，敲锣打鼓的报喜队伍已经行至方悦斋门前。

劈啪的鞭炮震天响。

报喜的几名官员无一例外和蓝尚是旧识。对於李谢党政也知道得头头是道。进了门先说恭喜，而後眼神古怪地寻找蓝允之何方高人，脸上堆满了菊花褶皱一样的假笑。

蓝尚应对自如，送了礼摆了酒席，一副什麽都不曾发生的样子。却在书房里暗地调了蓝宁去追查：“不要触怒谢家。”

酒席结束，一行人在蓝尚书房大眼瞪小眼。

忽然间，蓝可嘉抓起桌上酒杯朝头顶上方甩去。小小的瓷杯霎时化作淩厉的暗器，裹挟雷霆万钧之势流星般划出。临到屋顶却又定住，像被什麽力量托在空中一样，而後疯狂地转起来，啪地一声裂成四瓣，跌落地面。

与此同时，蓝远也一跃而起，直取描金雕梁。

黑影闪过，楼妙然已经躲过连环攻击，鬼魅般落在方悦斋大门前。遥遥地一抱拳：“恭贺蓝公子金榜题名。”

不等蓝允之给以任何反应，转身就要出方悦斋。

似乎他根本就不是来道贺的。只是个路人，观赏这边上演一出悲欢离合就收手退场。

蓝可嘉已经箭般冲上，右手成爪捉向楼妙然右肩，刚被矮身避过，连环腿已经踢上。楼妙然秀眉一拧，以肘反击，却被推了回去。

进步这麽快？

暗暗心惊下却是不露声色，从容应战。

两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蓝远自腰间取出双刀，一晃就加入了战团。逼得楼妙然拔剑相向，方悦斋蓝老板的书房霎时化为角斗场。三条身影上下纷飞，却连桌角一个水杯都未曾碰到。

蓝允之看得目瞪口呆，蓝尚早已将他拉到自己身後，举动间全是呵护的心态。

“哈哈哈哈……”当天下午得知这件事情的谢家二少笑得前仰後合，抚掌问，“允之得知自己上榜後什麽神情？”

“吃惊。”

“是不是像只小鹿，瞪着眼睛要哭了一样？”

楼妙然神色一黯，却仍然苦涩地笑一下：“是。非常吃惊。”

他本就不擅长描述事物。描述情敌，简直如地狱。

“後来你如何脱身？”

楼妙然拱手：“蓝尚让蓝可嘉和蓝远住了手。”

“哼，他是想警告我们不要太嚣张，又怕伤了你没法向谢家交代。”说到这里，谢枚忽而止了笑，“他功夫怎麽样？”

谢家对蓝宁四兄弟了如指掌。毫无疑问，这句话问得是初次交手的蓝可嘉。

楼妙然一哂：“少爷不必在意。”

“不是要你答这种屁话！我问你他的功夫究竟怎麽样——公平些说。”

楼妙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他学得倒快。”

谢枚忽然问：“那和我比呢？”

“和您自然是云泥之别。怎能和少爷……”

“行了行了！”谢枚一挥手，跳下椅子——他之前一直蹲在上面，并非乖乖坐着。而後蹙眉，“他会接受麽？”

前一个他说的是蓝可嘉，後一个‘他’却指的是蓝允之。若非朝夕相处的楼妙然，谁能对谢家二少的心思揣摩得这麽透？

可越是猜测得透，心里越是疼。偏偏只能装在心里，表面上仍是副雷打不动的铁般神色。

谢枚又道：“我好不容易把他弄进工部，可千万不能被拒了。不行，得去方悦斋走一趟。”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却迎面撞到一个人。

谢枚一怔，而後侧过身，颇为别扭地叫了一声：“父亲。”

49.有我在　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谢恒遥年近四十，却像三十出头的人。身材英挺，面容英俊。身量上和谢枚差不多，从背影看简直无二。

两鬓却出现了斑驳白发。与其年轻的面容颇为不相称。紧蹙的眉头也与谢枚眉宇间玩世不恭的神态完全不同。

他背着手站在门口，张口就是怒斥：“混帐！挡在门口干什麽？”

谢枚倔强地仰起下巴，最後还是向右跨了一步，给父亲留出进门的空间：“孩儿正要外出。”

旁边的楼妙然也已经拱手施礼。奇怪的是谢恒遥对儿子不理不睬，却对楼妙然点了点头。这激起了谢枚极大的不满。

哼。不就是北府镇的人麽，这麽优待？

心里想着，面色就变得难看。谢恒遥刚刚坐下，就对上儿子五颜六色的脸，不由一拍桌子：“孽障！给我过来！你干的好事！”

谢枚眼角一瞥，看见父亲拍在桌上的一封信。顶嘴道：“您当初给我起名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好？嗯，也对的。要不是大哥叫谢桓，估计我就直接叫谢孽障了。”说罢也不看自己父亲的面色，径直走过去捏起信纸一读，这才发现落款是工部尚书许霆。信中所讲，正是蓝允之入榜的事情。措辞虽然委婉，但情绪分外激动，甚至有很多不满之意。

当下，特例独行的谢二少竟然笑了：“这个许霆大惊小怪的。我去给他讲讲，他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