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三）——阿虚

“皇上，今天臣弟已经舒服多了，皇上可以不需要一大早就做这些事情的。”凤九霄为难地看着端着粥的凤屿。

“嗯，确实气色好了很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凤屿笑着走进凤九霄的屋子，把粥盘子放下，比起前两日，今天的粥有些不一样，只是两碗白粥，还有一碟咸菜。

“这是？”凤九霄站着看着在桌子上摆碗的凤屿，有些诧异。

“我听说，民间那些百姓早晨起来就是吃这些的，还真是简单啊！这粥你想不到吧，只要白米和清水就行，没有人参，没有鹿茸，燕窝银耳什么都，都不放，一点滋味都没有，可是，出人意料地有些甜甜的感觉呢！”

“嗯……”

“呵呵，站着做什么？坐下来一起吃啊！”凤屿笑着抬头招呼凤九霄。

凤九霄有些迟疑地坐下来，狐疑地看着凤屿。

“喂喂，不用这么看着我吧！我又不是什么恶霸！”凤屿说着把凤九霄的那一份粥递给他，“本来我想自己煮的，可是发现还要洗米，然后生火什么的，就连放多少水也都很有讲究，煮的时候还要不断地用那么大的勺子搅来搅去，一下子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就不能离开。虽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可也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所以，我还是很没有骨气地把厨子给叫起来帮我煮粥了，我只是端来就已经觉得非常郁闷了。呵呵，其实之前的早上，这些都是凌云弄得，我只是从院子外面端进来罢了。”

“皇上本来就不该做这些的。”

“是啊，可我还是为你做了。”凤屿低叹一声之后，低头喝着白粥，半晌又抬起头，夹了两根咸菜放到凤九霄的碗里，“吃啊，放心，我没下毒。”

凤九霄迟疑着拿起手中的筷子，往嘴里送咸菜。味道怪怪的，有点酸，还很咸，一点都不好吃。

“哈哈，光吃咸菜不行的，要喝着粥，再吃，这样才美味，这是刚刚那厨子告诉我的。”说罢，凤屿依样画葫芦地就着咸菜喝了一口粥，“嗯，果然味道不错，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呢！”

“皇上，臣弟有事想跟你说。”没有任何计划，凤九霄突然就打算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凤屿，总觉得现在不说，下次再要说的机会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臣弟打算……”

“现在什么都别说，好好吃完这一顿早饭。”凤屿低头喝着，声音冰冷。

凤屿忽然又笑着抬头，看着凤九霄，说：“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了，这流云城清晨的时候，天空的云彩都特别好看，我想你还没见过吧，我们待会儿一起走吧！”

“皇上！臣弟的兵权找个机会就交给你了。”

“啪！”手中的竹筷在凤屿的手里被折断，“我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喝完这碗粥再说嘛！”

“等司徒将军返回的时候，臣弟就跟他一起走了。”

“不想喝就算了！”

“乒乓！”

桌上的碗碟一起被扫到了地上，凤屿慢慢地站起来，低着头也不看凤九霄，低沉着说：“随你准备怎么办，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说完凤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看着满地狼藉，凤九霄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此刻他的全部心神拴在了凤屿最后的一句话上：“随你准备怎么办，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终于把要说的事情说出去了，没有想象中任何阻拦，意外地顺利，可心里空空荡荡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心脏有些难以适应，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看着地上撒了一地的白粥，凤九霄皱了下眉头，出门叫人进来把这些都收拾干净了，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如果他刚才有尝一口那粥，或许他会发现，那粥是苦的，熬坏了几锅粥之后，最后一锅还是糊了，只是从表面还能看到白色部分，凤屿弄了这么两碗粥来。如果喝了，是不是会有些什么被改变呢？或者，什么也都改变不了吧！

这粥的颜色很好看，可是那焦糊的味道，无论如何也是散不去。

当日中午，原定地面见三军的计划尚未来得及实施，大宛的军队再一次打了过来，打了个措手不及，流云城的防守意外轻易就被攻破了。战斗没有持续很久，就以流云城的沦陷为结果而结束了。

整个战斗过程中，除了凤屿之外，只有一些小的将领在指挥，没有人看见李瀚以及司徒澈，凤九霄也曾经指挥过战局，却在最后的攻防战中，被敌军逼退。

带着一队士兵撤出流云城的时候，凤九霄接到了来自凤屿的军令，让凤九霄佯装大部队，吸引敌军的注意力。

凤九霄照做了，并且顺利地吸引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到了自己这边，朝着大兴堡相反的方向撤走，让凤屿的人顺利地出逃了。

最后，凤九霄被人逼入了一个峡谷深处，四面都是绝壁，唯一地出路，被敌军围死了。

大兴堡内，凤屿安静地坐在地牢地一张桌子旁边，看着地牢里的三个人，冷冷地说：“我可以放你们出来，但是，你们必须宣誓效忠于我！”

“皇上，你这么做究竟意图和在？！”李瀚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将末将关押在此，外面的战局如何了？”

凤屿没有言语，而是看着李瀚旁边的司徒澈，说：“司徒将军，你呢？站在哪一边。”

司徒澈依然面无表情，说：“臣无所谓。”

“哼！”凤屿冷哼一声站起身，“有我满意的答案之前，你们就呆在这里吧！”

说罢凤屿就走出了地牢，随着他的走出，地牢大门又被“嘭”的一声关上，一点光也投不进来。

渐渐地，三个人适应了黑暗之后，一个显得有些弱小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我只是个小小的军医……”

第九十九章：被困

已经被围困了两天了，因为实在是匆忙，这支四百人左右的队伍，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在身上，今早管粮食的火头军就来禀告过，粮食到今天就真的没了。不是没有听讲过在战场上被围困后，杀马取肉饮血的事情，只是忽然摆在眼前，凤九霄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天还是很冷的，可是他们连一顶帐篷都没有，即使是凤九霄，也只是在一个避风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而已，其他的士兵，只能互相依偎着获取一点温度。伤患因为没有药物，只能痛苦的呻吟，然后渐渐没了声音，身边的人就知道，他终于是解脱了。

夜已经很深了，凤九霄看着几乎是蜷缩在一起，勉强找个避风的地方的士兵们，心都要滴血了。这两年在惨烈的战场他都见过，可是，那时候他有最好的军医，齐全的药物，充足的食物，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的折磨。

凤九霄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期待着能见到凤屿。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说凤屿一定会带兵来救自己的，可是心里却意外地有点不相信凤屿回来。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吗？所以他才会叫自己帮他引开敌军。

缩回自己的简易帐篷，凤九霄靠着一床勉强保存下来的棉被取暖，为了节省柴禾，除非是需要做饭，否则绝对不生火。即使不断地试图忘记现在糟糕到极点的处境，凤九霄也没办法在如此黑暗的地方安心，他甚至有冲动要去和那些士兵们挤到一起，那样至少能让心暖和些。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要跟别人那么近距离接触，凤九霄自认自己还做不到那样的大方。

靠着冰冷的石壁，凤九霄忽然好想居然，如果居然在这里的话，自己绝对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至少，居然会抱着自己的。

然而此刻，凤九霄不知道，居然正拼了命的往回赶。而不久之前，居然还站在他生活了一年多的落雁镇战场上，看着刚刚被填平的土坑出神。

刚离开流云城的时候，居然不知道去哪里合适，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天之后，居然来到了落雁镇的外面，此刻，除了一部分大宛留下的士兵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已经被填好的土坑了。这个土坑下面埋的，都是大半月之前那场厮杀的殉难者，有东临将士，有大宛的勇者，这就是战争。活着的时候，即使无冤无仇也要搏命厮杀，死了，不过是一具尸骨，还分什么敌我。战场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在战后清理战场的，虽说按理是该分清楚阵营的，不该把敌人也埋了，可是，谁也不忍心再让那些为了上位者的野心白白丧命的士兵们再曝尸荒野了。也就都一起埋了。反正不过是一张草席，一抹黄土，最后插上几柱香，烧点纸钱，下辈子投个大户人家吧！

照顾了居然有一年的老丁，居然去打听过，却没有一个人再见过老丁。居然心想，或许老丁已经逃走了，老丁回家找他儿子媳妇去了。最后居然只能自嘲地一笑，笑自己竟然还剩下这么些天真。

“老丁，一年多，我就知道你叫老丁，竟然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还想给你立个牌位来着。哎，这下没办法了。对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居然从随身的包袱里面掏出一个纸包，和一个酒囊出来，“你最爱的烧刀子加酱牛肉！呵呵，我够意思吧！嗯，还有……”

居然又掏出一打纸钱，掏出了火折子，点燃纸钱，说：“老丁你这家伙最精明了，这回也千万聪明着点，这里孤魂野鬼最多，烧给你的钱，你得看好了，小心被人偷了去！啊，对了，差点都忘了，自己也是个偷儿呢！哈哈哈，我都快忘了。哎！得了，今天陪你最后一次，明儿我就做回老本行了！老丁，走好啊！下辈子，找个不打仗的地方出生！”

居然就在那里坐了好长一会儿，直到把带去的烧刀子都喝了，牛肉吃完，干脆地就转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居然心想，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到这里来了。

不想回东临国，也不想去大宛，居然犹豫再三，决定去桑梓，听说那里比东临还要富有，居然觉得，自己去那里会很有钱途的。

居然手里牵了一匹马，找不到路，只是朝着桑梓的方向慢慢地走着。

“马儿啊马儿，想不到，你竟然是跟了我两年啊！呵呵，我觉得，我该给你起个名字了！呵呵，就叫笨蛋好了。”

“呼呼！吁！”棕色的马儿看起来对这个名字非常不满。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真是的，我想想，嗯……”居然认真地思索起来，忽然眼睛动了动，似乎进了沙子，“嗨，我就是个笨蛋，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你就叫小九儿吧！”

“呼~”

“你真是个厚脸皮！”居然愤愤地骂了一句，继续跟这匹叫小九儿的马说话，“不行，既然你是我的马，那我就大方一点，让你跟我分享我的名号好了，你以后就叫临风。嗯，小名就叫小九儿！好，就这么定了！小九儿，我想好了，我们现在呢，就去桑梓，我想桑梓那里，应该还不知道我临风神偷的名字，我们一起去把这个名字在桑梓发扬光大好吗？哈哈，我就知道你也很愿意！那我们就出发吧！”

话是这么说，可居然身上根本就没什么盘缠，来这里之前，在落雁镇把仅剩的钱都买了牛肉跟酒，纸钱都是顺手牵来的。要去桑梓，还是得先去弄一点盘缠啊！一路上要是碰不上什么有钱人，可是会被饿死的！

犹豫再三，居然折回了原来的马家堡，现在已经被大宛军队占据了。当夜，居然就潜入了大宛将军的屋子，准备搜刮点钱财，却意外地听见了几个人在屋子里商讨军情。

“无双公子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调了那么多兵马，完全不去防着姓马的家伙，而准备全力攻击流云城？”

“理由肯定是有的，无双公子什么时候判断失误过！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无双公子为什么现在防着流云城都不怎么管，马家那里也没什么动静，却要把那几百个围困死，为什么啊？”

“为了抓人。”

“抓谁？那四百个人里面会有什么大人物在吗？”

“我听说，那天，那几百个人里面，有个王爷，也就是跟我们打了两年仗的那个王爷。”

直到此刻，居然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翻身下了房梁，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骑上临风，拼了命地往回赶。

连着两日，凤九霄根本没有能合眼，终于熬过了第三个夜晚的时候，这四百多士兵一大早就站在了凤九霄的面前，一个个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凤九霄。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

“王爷，趁着我们还能战得动，我们拼了吧，或许有万一的机会，我们能把你送出去就好了。”一个小将站在凤九霄的面前，坚定地说着。

凤九霄紧了紧拳头站起身，说：“你们只有四百人，但是谷外，至少有四万人，怎么拼，不要白白送死了。”

“王爷，朝廷大事我们不懂，可是，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我们知道，有些时候我们是没法得救的。要是有人回来救我们早就来了。”一个老兵眼中似乎已经带着些求死的味道了，“与其大伙儿在这里被活活冻死，或者饿死，不如一刀了结，还来的痛快些！”

酸楚撕扯着凤九霄的心脏，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面色如常，他不能乱，不能绝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倒了，那这些人就真的完了。

便在这时，峡谷的唯一出口处，守着的两个小兵跑着前来，气喘吁吁地说：“王……王爷……外面……外面有人要见你，他们，他们带了，带了粮食，还有帐篷！”

“什么？！”凤九霄吃了一惊，忙朝着谷口跑去。

果然，谷口停着三大辆马车，其中两辆满满的看起来都是粮食，另一辆则是帐篷，而押送的士兵，都是大宛的士兵，这其中，一个衣着简单而不凡，带着木刻面具的男子正站在那一群人之中，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此刻他安安静静地朝着这里看着。

凤九霄心下不由得紧张起来，可是，一转脸，身边的士兵们刚才还存在的死亡气息，因为这一下的变故，都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求生的渴望。凤九霄咬咬牙，终于还是走上前去。

“呵，瑞王爷，别来无恙？”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但是丝毫不影响话中带来的压迫感。

“我们见过？”凤九霄下意识问。

“额……呵呵，王爷确实没见过在下，不过在下倒是见过王爷数面呢！”男人雨中满是恭敬，可凤九霄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凤九霄和男人只隔着一道栅栏，凤九霄莫名的确信，如果眼前的男人要抓自己，别说这道栅栏，即使是这里所有人拦在自己眼前，男人也能毫不费力地将自己擒住。

“呵呵，瑞王爷不必紧张，在下不会对王爷动粗的。实不相瞒，在下身有顽疾，根本不能动武。”男人笑着说，这时候，一道黑影猛地窜过来。

凤九霄甚至没看清楚那黑影是怎么移动的，黑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用力的嗅着。

“山鬼，回来！”男人轻声呵斥着，言语中竟然有些威严。

直到被叫做山鬼的黑影慢慢磨蹭，离开凤九霄身边，凤九霄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太过紧张，竟然忘了呼吸。

“王爷，请不要见怪，山鬼没有恶意。”男人微笑着说，

凤九霄悄悄地打量着那个山鬼，分明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身上那慑人的野兽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先生怎么称呼？”凤九霄冷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对付眼前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