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光年 上——温暮生

作者:温暮生  录入:10-23

男孩愣了愣,随即笑了,“我叫向朗。”

这个朝气蓬勃的笑容一瞬间刺得何小立有些眼疼。

拿到了贺卡,这个名叫向朗的男孩立刻兴冲冲地离去,望着他的背影,迟暮拍了拍何小立的肩,叹道:“真是想不到,我还以为你多半会马上让人把那个毛头小子给轰出去。”

“我有那么冷血?”

“你也从不乐于助人。”

何小立忽然沉默了,揉揉眼角,过了一会,他才说:“年轻真好,那股青春热血可以为想要的东西做出任何事情,希望那个孩子的女朋友能明白他的苦心,也别让我这番圣母情怀浪费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衬衫的领角,“好了,当完闲人,我也准备上战场了。”

迟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着了端着酒,在人群中笑得淡然如风的周彦屿。

“在我过去之前呢,你有没有什么忠告要送给我。”何小立轻声说了一句。

迟暮同他一碰杯,“活着回来。”

“哈哈!”笑了两声,何小立大步而去。

迟暮独自一人靠在吧台上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环视一圈周围成双成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觉得无聊透顶。他没有心思去看程昊在哪里,侍者又在他面前摆上了杯香槟,他也摇摇头,起身走到角落处,迟暮推开一扇并不算显眼的门,然后又顺着门后边的小楼梯直接上到了天台上。

Discovery的天台很少有人上来,何小立把这里归置得像座小花园,四周都是花圃,中心的位置搭建了一个宽敞的葡萄架,两边是木制的长椅。

迟暮走到一边坐下,点燃了一支烟。

谁知他才抽上一口,身边就忽然冒出来个声音,“告诉我你还有另外一支。”

第九章

克劳德走到迟暮身边坐下,展开双臂搭上椅背,一脸询问地看着迟暮。

迟暮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找到路上来的。”迟暮回头看向上来的楼梯,“那个楼梯你应该找不到才对。”

克劳德语气淡淡的,“跟着你走,就找到了。”

“你一直跟着我?”

“你还有烟吗?”

迟暮好笑地看着这个答非所问的男人,摇头道:“没了,只有一根,你要是想抽……”他本来想说你要是想抽楼下有很多,克劳德的动作却更快,直接抽走他手上刚点燃的烟,深深吸了一口,又重新塞回他指间。

“这香烟真劣质。”

迟暮原本惊讶的眼神顿时升级为不可思议。

大哥,是你自己抢过去要抽的!

“这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平民香烟,十块钱一包满大街都是,你以为能跟那些高档货比,你平常抽什么,万宝路?”迟暮胸口从刚开始就莫名憋着一股气,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末了,也不管手上的烟克劳德是不是被吸过,又拿起来狠狠吸了一口。

“以你现在的工作,我不相信你只能负担这种香烟。”克劳德仿佛没感觉到迟暮话中的讽刺一般。

“你这种国际名人怎么可能了解到咱们中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疾苦,在大城市里,靠着一份苟延残喘的薪水,要租房,要吃饭,要穿衣,不敢生病,养不起小孩,更买不起房子,别人不吃不喝存一辈子的钱,估计也没你走一次秀来得多。”

克劳德忽然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属于那种生活在最底层的工薪阶层,然后你这个工薪阶层,却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Prada,在一所高档酒吧的天台上,向我痛斥人生的不公?”

迟暮顿时语塞。

他忽然觉得这个克劳德的脑子里肯定住着一个颜烁,而他,因为身上这件被何小立强逼着穿上的“车”,被深深鄙视了。

这种无形之中云淡风轻的鄙视,却往往要比赤裸裸的直面讽刺更加让人难堪。

克劳德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又从迟暮手中把烟拿走,吸了第二口。

四周高楼上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将这屡意味莫名的笑意衬托得更加明显。

迟暮要怎么说?

确实,不说以前同程昊在一起的时候,就说现在,以他的薪水,就算不丰厚,也用不着抽这种寒酸的香烟。

但每个人都会有些秘密,迟暮亦如是,他难以开口,莫非要坦然地对这个才认识没几天,还算半个陌生人的克劳德说,其实我身上只会带着一根烟,而且还是这种十块钱一包的烟。其实我平常并不抽烟,其实这仅仅是一种习惯。其实是……因为某些人的原因才养成的习惯?

很多事情难以启齿,他要怎么说出口?

克劳德看着迟暮不断变化的表情,仿佛有些理解他一样,把话题岔开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呆在下边被一群人围着简直无聊透顶,跟着上来透透气。”

“哦。”迟暮垂下头,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还要吗?”克劳德把香烟递了回来。

迟暮又吸了一口,这种便宜的香烟确实很粗糙,味道辛辣,还泛着苦涩,但就是这种强烈的冲击感反倒会暂时麻痹人的各种感觉,让人痛并舒爽着,就像昂贵的神经性毒品。

“下面那些人都是业界的大腕,你如果想在国内有所发展,多熟悉一下只会有好处。”迟暮抖了抖烟灰,“陪我坐在这里是浪费时间。”

“我记得莫涟说过我的事情是交给你在打理的,既然你能在这里发呆,那么我也可以。”克劳德潇洒地交叠起双腿,“来聊聊天怎么样?”

“你想聊什么?”

“比如,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坐在这里,摆出这样一副模样,你有心事?”

“你还不是一样。”

“NO”克劳德摇了摇头,“我纯粹是好奇才跟着你上来的。”

“看来你盯我盯得很紧。”迟暮笑了,“克劳德,你知道……”

“昱辰。”

“嗯?”

“我真正的名字,江昱辰。”克劳德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小时候,我和我母亲一直住在国内,十岁那年才跟她去英国,克劳德不过是我父亲给我取的一个英文代号。”

趁着迟暮发愣的当儿,克劳德,也是江昱辰又顺势从他手里抽走只剩下半根的烟,笑着道:“这是我的大秘密,现在我告诉你了,你难道就不能发挥一个正统中国人的传统美德,礼尚往来?”

迟暮定定望着他,江昱辰毫不避讳地回望,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像是闪亮的星辰,那一瞬间,迟暮忽然发现,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昱辰”这个名字的由来。

“败给你了,我想除了颜烁和何小立,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直面这件事。”迟暮揉了揉额头,给回忆找到一个切入点,开始诉说这一段长达十年的往事。

两人肩并着肩,分享着同一根香烟,一个说,一个听。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有什么钱,我偶尔会给一些杂志写写文章,还能赚点稿费改善生活,程昊却只能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后来他开始着手做网站,忙得天昏地暗,课业都难以顾及,其他的琐事只好停了。”

“2001年,学校里卖的最高档的香烟就是这种十块钱一包的,而程昊一般是抽一块五一包的那种,十块钱的是有钱学生才能享受的奢侈品。他有一次半开玩笑地对我说,等咱有钱了,十块钱一包的一次买两包,抽一包,扔一包。我听过以后不知犯了什么傻劲,下午就去买了一包十块钱的烟,知道他特别要面子特别好强,我没直接给他,只抽了一根出来放到他桌子上,然后骗他说是从捡来的空盒子里找到的。”

说到这里,迟暮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程昊兴高采烈的模样,就像是个捡到了糖果的小孩,那个下午我们两个趴在宿舍的窗沿上,一边看着对面球场上的人打篮球,一边分享同一根香烟,就像现在这样。”吸掉最后一口,迟暮看了看手中仅剩下的一个烟屁股,用力扔了出去。

“那盒香烟在一个月之内被我分成二十次‘捡’回了宿舍,程昊曾经很好奇为什么我总能捡到这种奢侈品,还特别正经严肃的也出去找了一次,结果灰头土脸地回来,说他找到的烟盒里不是空的,就是只有烟屁股,有些更过分的居然还有浓痰和吃过的口香糖。”

迟暮又笑了一声,“那时候真的很年轻,总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自己信仰的永恒就一定是永恒,谁能知道在社会上滚了几圈,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之间就都改变了。”

江昱辰终于开口,“你说的程昊,就是萧楠的丈夫?”

“嗯。”迟暮点头,“看不出来对不对,虽然长相没多大变化,但是谁能想象得到那个看上去一派沉稳作风的帅气老总,大学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谎言就能骗过去的愣头青。”

有些事情,迟暮并没有全盘说出来,因为再回忆下去,已经和自揭伤口没什么两样。

那一年,程昊最终还是发现了迟暮是如何捡的烟,也就是那一年,程昊傻乎乎地许下了一个当时他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背弃的承诺,还是那一年,迟暮从此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去到那里,身上都会带着一根那种牌子的香烟,专门为身边的人准备的。

可惜十年过去,他没有变,香烟的价格没有变,其余的,倒变得天翻地覆。

“江昱辰,”迟暮忽然说道:“你谈过感情吗?”

江昱辰明显不知道迟暮会这么问,愣了会才说:“自然是谈过。”

“认真过吗?”

“有的很认真,有的不过是各取所需。”

“看来你经手过的人不少。”

“国外不像国内这么传统,两个人如果觉得不错,还合适,便能相处一段时间,发现合不来了,立刻就分开,对大家都好。”

“那你现在的对象是谁,帕比?”

话一问出口,迟暮就后悔了,对于模特来说,和设计师的潜规则可以说是禁忌,他就算一直在猜测江昱辰和帕比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关系,但猜测归猜测,真要问出口,却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果然,江昱辰眉头一皱,伸出手揉了一下迟暮的脑袋,“胡说什么呢,帕比是我父亲。”

“啊?”

“如果按正式情况,我的英文全名应当是克劳德·江·克罗蒂亚,不过我不承认而已,所以才一直从我母亲的姓氏,姓江。”

迟暮顿时觉得自己挖到了一个大新闻。

从江昱辰崛起的那一刻开始,外界就在传言他和名设计师帕比·克罗蒂亚的关系,当然,猜测最多的自然是最为简单的皮肉关系,相对纯洁地则说他们是忘年交,或者说是亲戚,但是从没有一家媒体会把他们的关系往父子的那个方向猜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在想,帕比那个老头明明就是个人尽皆知的GAY,为什么生出我这个儿子来。”见迟暮久久不说话,江昱辰耸了耸肩,“其实我也很困惑,如果不是那个老头突然把我和我母亲接去国外,而我母亲又亲口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是混血儿。”

其实我最不敢相信的是以帕比那个模样居然会生出你这么高大英俊的儿子。迟暮把这个就要出口的话又死死咽了回去,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等价交换罢了,我知道国内社会对于GAY这件事明显不怎么宽容,既然你告诉了我你的大秘密,那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免得你担心我会有一天把你的性取向泄露出去。”

本来极为平常的一句话,听在迟暮耳朵里却有股莫名地体贴,他忽然觉得,这个江昱辰真的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漠。

“还有,既然你是GAY,我也多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对我动什么心思。”江昱辰语气突然放缓,“工作之外我不介意和你交个朋友,但也只能是这样,我不想和共事的人有太多复杂的关系牵扯,希望你明白。”

迟暮嘴角抽了抽。

“我自然明白。”

嘴上这么说,迟暮却在脑子里给江昱辰下的最终定义后边,又补上了一个极具贬义性质的名词:自恋狂。

第十章

派对在一种十分闹腾的氛围中结束了,确切的说,是在何小立将一个酒瓶轮到周彦屿头上以后,结束了。

迟暮不知道周彦屿对何小立说了些什么,只是毫无预兆的,何小立回吧台拿了一瓶酒,再回来时,周彦屿的脑袋就开了花。

原本围在周彦屿身边的名媛千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见周彦屿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立刻花容失色地尖叫着散开,整个派对更是乱成一团。

发生这种事,派对肯定继续不下去了,莫涟一个头两个大的安排宾客离开,周彦屿那些守在外边的保镖也冲进来把已经昏过去的人架上车,直送医院,没过多久,警察也来了,何小立倒是坦然得很,大大方方伸出双手让警察拷上,迈上警车的时候嘴角甚至还挂着微笑。

迟暮一直留在酒吧里帮着莫涟善后,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提出要赶去公安局。周彦屿是云华地产老总的儿子,云华地产是个家族产业,不光有钱,而且盘踞京城许多年了,十足的地头蛇,四处都能说上话,何小立这一酒瓶砸下去,痛快是痛快,附带出来的麻烦也够让人头疼上半天。

颜烁虽然在警察来带人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去了,顾明安也去联系了律师,但迟暮终究不放心,就算做不了什么事,去看看总是好的。

莫涟根本没挡他,知道挡也挡不住,索性挥挥手让他快去,迟暮跑出门,此时夜已经深了,街上来往车辆冷冷清清,一时半会竟然还拦不到车。

“嘟嘟”一辆宝蓝色的宝马忽然停到他身前按了两下喇叭,车窗落下,露出江昱辰的侧脸,对迟暮扭了扭头,示意他上车。

迟暮立刻拉开门跨上去,也没多问为什么已经让人送回去了的江昱辰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直接道:“你知道公安局怎么走吗?”

“不知道,你指路,反应快点。”江昱辰潇洒地一推挡,踩下油门,车子顿时闪电般射了出去。

半夜的交通远不如白天堵塞,稀松的街道更能让一辆高档轿车速度的优越性能发挥到极致,江昱辰灵活地摆动着方向盘,简直像是要把车子开飞起来,原本差不多要四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被他开成了二十五分钟。到了公安局,门卫处接待的警员问了迟暮几个问题,又登记了一下他的证件,便领着二人往里走,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竟然将他们带到了局长专用的候客厅,而这件不算大的候客厅里,已经泾渭分明地坐着两拨人。

同颜烁与顾明安的形单影只比起来,他们对面的那一大片简直气场十足,周彦屿的双胞胎哥哥周彦柏被四个保镖围在中间,抱着手,冷冷地看着窗外。

见迟暮进来,颜烁同顾明安同时站起身,迎过去,江昱辰比较自在,只是掏出墨镜戴上,坐在了一边。

迟暮急急开口:“情况怎么样?”

“警察给的答复是要等周彦屿的验伤结果出来才能判断最终性质,但看现在的架势,小立他最少都是个故意伤人。”颜烁推了推眼镜,表情十分凝重,“刚才律师也来打电话说了,一般这种情况,如果赔点钱,被害人同意庭外和解再好不过,最多只用付民事责任,大不了治安处罚,但要是被害人不同意和解,执意要走司法程序的话……”

推书 20234-10-22 :哪吒——rana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