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屿其开始反省以后得少点迁就这个混蛋。
“等以后……”王子鸣低声说,“我们再办场大型的、正规的仪式。”
方屿其愣了一愣,才想起了两人如今的处境。阴暗、潮湿的小巷子,没有鲜花和掌声,也得不到亲朋好友的祝福,连“爱情”这个词都不曾被认可过。
让他似乎有点明白了,王子鸣急于将这份恋情公之于众的心情。
说完那句话,王子鸣好像有点心虚,又好像全身充满了勇气。
他直直看着方屿其,像期待得到肯定的小孩,神情既迷惘,又坚定。
“我家人要是问戒指这事,”方屿其忽然问,“我该怎么说?”
王子鸣早替他想好了:“你回家就先拿下来,等我这边搞定了,我陪你一起去跟你爸谈。”
方屿其笑了,慢慢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好。”他说。
这时灰沉了太久的天空终于放晴,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了金色的光线。
只有那个角落即使阴暗,也像被阳光照耀了般温暖。
这次“作战”成功多亏了小慧的鼎力相助,而直到前一天王子鸣才知道原来她也有喜欢的人,却因为男方家境不好遭到父母反对。
同是天涯沦落人……从此两人相见恨晚狼狈为奸,没事就对到底该豁出去私奔还是选择长期抗战展开讨论,还有模有样地分析了各种可能。
但毕竟俩小毛孩儿没权没势又没钱,所谓逃脱路线也就嘴里说说,要真正实施自然无限接近不可能,目前只有跟小慧“培养感情”王子鸣才能争取到出趟门,别说背后还得有个李仁当影子。
恍恍惚惚地就跨了年,方屿其那边学校开始放寒假了。
“记得把戒指拿下来啊。”
临上飞机前还被王子鸣烦,方屿其看了眼左手:“扔在学校了。”
王子鸣吐出一口血:“你要不要这么狠,夜里睡觉套上也好啊。”
方屿其在电话另一头笑出了声:“又不是拿来辟邪,还得抓紧每一秒戴着啊。”
“你那表不是一直戴……咳咳……”王子鸣吸了下鼻子。
“那又不一样。”方屿其有些着急地问,“你怎么犯咳嗽了?”
王子鸣喉咙又痛又痒:“可能要感冒了。”
方屿其一阵无力:“你个弱鸡还能不能再弱点。”
“整天窝在家里能不憋出病吗,”王子鸣色迷迷地沉下声,“你又不来和我一起双修解毒……”
方屿其想说跟你右手双修去吧。
“我要登机了,回去再给你电话。”
王子鸣毫无生气地应了声。
方屿其想了想,又说:“我头几天可能比较忙,先别联系了。”
王子鸣皱眉:“有什么好忙的啊?”
“近年关了呗。”方屿其强调了一遍,“反正你就呆着等我电话。”
“嗯。”王子鸣答得万分不愿意。
“乖啊,”方屿其温柔得像换了个人格,“哥哥改天给你糖吃,棒棒糖哦。”
嘶——王子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话你下次给我床上说!”
方屿其笑得那叫一个淫荡。
可后来将近半个月过去了,别说一通电话,王子鸣连半条短信都没收到过。更倒霉的是被他自己乌鸦嘴说中,自从那天跟方屿其通完话,他果不其然一头栽在床上病倒了。想到去年也是这时候病到送医院,他就不由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这么多天没听见那把声音,他都快病出幻觉看见棒棒糖了,脑子还总能配合地冒出“老婆跟人跑了”的念头,便再也没忍住寂寞拿起了手机……
去他大爷的棒棒糖!这哪有半点当人未婚夫的样子!
王子鸣越想越来气,等那边刚接起就哑着嗓子骂:“你他妈死哪儿了!”
对方愣了好几秒:“你就是王子鸣?”
王子鸣傻眼了:“咳,你哪位?”
“我是方家堂,”那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屿其的哥哥。”
王子鸣虽然病得不轻,但脑子还算清醒,立马警惕地问:“你怎么证明你是?”
方家堂有点头疼:“那我说,我弟前天告诉我们他跟男人订了婚,能够证明吗。”
……以后谁都别说谁傻!
王子鸣痛苦地扶起额头:“那他现在人呢,能让我跟他说几句吗?”
“他出了点事,不方便……”
“出事?!”王子鸣马上打断他,“他出啥事了?!连说话都不行?”
“开车撞了下脑袋,医生说没大问题,过两天就能醒了。”方家堂说得轻描淡写,“正好我也想找你谈谈,你有空的话能来这边一趟吗。”
听到“医生”两个字,王子鸣感觉全身肌肉都在打寒战,想也没想就应:“可以可以,我马上过去!”没说完就连滚带爬地掉下了床。
听到电话那头吵得惊天动地,方家堂轻笑了声:“你别太紧张,屿其现在情况很好,我也不是向你问罪,就当作互相认识聊个天,总不能弟弟跟人私定终身了,当哥哥的连弟媳一面都没见过吧,你说对不对。”
虽然这个哥哥善良得堪称奇葩,可王子鸣这时只剩下了慌张,眼看三魂七魄都绕地球转圈去了没回来。
“他手机现在由我保管,你到了就打这个号码,我去机场接你。”
王子鸣浑浑噩噩地点头。
可等到挂了电话,他才“我操!”地回过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自己还是只受困的笼中鸟,哪能说去就去那么简单?!
可脑袋明明像灌了铅一样昏沉,智商这时却突然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激动地再次抓起了手机。
第四十一章:无望的爱情
梁倩怡眼皮子一跳,回头看向被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
王子鸣偷偷摸摸地探进半个脑袋。
“妈。”
“怎么,”梁倩怡放下电话,“又烧了?”
王子鸣忙强撑起精神:“没,好多了。”
梁倩怡不放心地探他额头:“还有些烫手。我刚让医生过来,你回去好好躺着。”
“真没事。”王子鸣一双狐狸眼瞪得闪亮,“你让医生别来了,我正想出去呢。”
梁倩怡几乎尖叫:“你还病着呢!现在外面这么冷,你要去哪儿?!”
“整天呆在家没病也能闷出病。”王子鸣装作若无其事,“我跟小慧约好了三点见面,就当作出去晒晒太阳。”
“晒太阳你蹲家门口也能晒,谁感冒了还在大冬天出门的。”梁倩怡把他往外推,“你俩约改天吧,等你病好了再说。”
王子鸣急了:“不就是个小感冒吗!”
“你忘了去年发烧的事了?!”
“可是我……”王子鸣抓紧母亲袖子,“我想他!”
梁倩怡一时愣住了。
王子鸣抿了下唇:“我想见他……”
看他这相思成灾的样子,梁倩怡不禁有些动容。
“那让她来家里看你呀。”
……这回轮到王子鸣傻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个可能。
果然智商没救了。
梁倩怡看儿子脸色青了又白,还以为他又犯病了。
“子鸣?!”
王子鸣快要撑不住了:“妈,求你了……”
看儿子眼眶红了一圈,梁倩怡转瞬明白了:“是那个‘他’啊。”
王子鸣低下了头。
梁倩怡却一点也不生气:“不是妈不让你见,”她提醒王子鸣,“可要是被你爸知道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他了。”
王子鸣赶紧说:“爸不是明天才回吗,我今晚就能回来!”
“你以为他不在家,就不知道你都出去干什么了?”
王子鸣只能紧紧抓住母亲袖子不放,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孩,他唯一的、最终的依靠只剩下这个女人。
“从小到大,你被打得多厉害都没红过眼睛。”梁倩怡像有些欣慰,又像是有些心酸,“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是真的搞不懂了。”
王子鸣只是把头越垂越低,最后像只小猫呜咽了一下。
李仁似乎没听清夫人吩咐的话,“啊?”了声才听她重复说“送他去机场”。
不过没去追问梁倩怡怎会做出这个决定,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尽忠职守,负责将王子鸣安全送到目的地,并全程帮忙办好手续直到登机。
王子鸣在候机厅里差点睡死过去,本来发烧热度就不尴不尬,后来为了瞒过梁倩怡还用冰水冲了脸,现在正好热腾腾地烧起来了,整个人眼神呆滞地放空了一路。
就在他进入安检之前,一言不发的李仁终于出声了。
“今天这件事,”他对王子鸣说,“如果老爷知道了,你就说是我一时心软。”
王子鸣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
“我们是瞒着你妈妈出来的,明白吗?”
王子鸣才听懂了。
“那李叔你……”
“我怎么无所谓。”李仁拍拍他肩膀,“你妈妈护了你这么久,你也该护着她一次了。”
王子鸣这才想起自己又闯祸了,可他始终没办法信心满满地应个“好”字。
说得他好像真能保护得了一个人,实际上只不过是少连累一个人罢了。
“对不起……”他没勇气再抬头看向李仁。
仿佛听到什么新鲜事,李仁笑了:“你真的长大了。”
听不出这句话是褒是贬,王子鸣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仿佛提醒他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方屿其家乡今年的雪比去年更疯狂,听说是多年难得一见的雪况,连下了两天都没能消停。
这次王子鸣总算学会了看天气预报,再轻身上阵也不得不多套两件羊毛衫,好在最近犯相思病瘦了一圈,穿了一堆还显得大衣有些松垮。尽管如此他刚下机就感受到了两个城市的温差,那是从身体深处往外冒的寒气,冻得他从头到脚直发僵,哆嗦之余倒是把热度给压下去不少。
在人潮中轻车熟路找到出口,他按照方家堂指示傻愣地站着,很快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肩头。
“嗨。”
王子鸣慌张地回头,见来人穿了件长及膝弯的浅灰大衣,短发修剪得干净利落,眼睛微弯地藏在眼镜后面。
虽说不是方屿其的亲哥哥,可还真是跟方屿其没一处相像。
那人脱下手套伸出右手:“我就是方家堂。”
王子鸣把围巾拉下来露出嘴巴,生涩地跟他握手:“王子鸣。”
方家堂看着他笑意更深了,似乎不经意说了句:“难怪屿其会喜欢你。”
王子鸣一头雾水:“啊?”
方家堂也不解释,领着他走出了机场。
看见眼前停着一辆轿车,王子鸣着急地问:“是去医院看他吧?!”
“上车再说。”
他一听马上矫健地钻进车里,继续向方家堂追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跟爸吵了一架,晚上开快车玩命。”方家堂缓缓踩下了油门。
光听后面几个字王子鸣就吓软了,难得方家堂居然跟说“今儿天气不错”一样淡定。
“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方家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如趁他睡了,我们先来商量怎么对他才是最好,你说对吧。”
王子鸣半口气都不敢出。
“吃晚饭了吗?”
王子鸣僵硬地摇摇头。
“那先带你吃点东西。”方家堂握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别别别!”王子鸣急得快从座位上跳起来,“我不饿,先去看他……”
“不急,还有时间。”方家堂把车开得平稳,“而且这点数爸妈都在医院,你暂时不好跟他们碰面。”
想到方屿其爸妈王子鸣不由一阵心虚,只好抓起围巾盖住大半边脸闭目养神。
这个季节的夜晚一向暗得很早,等王子鸣从昏睡中被叫醒,透过车窗只能望见天色一片灰茫。
方家堂刚要打开车门,就被王子鸣抓住了手臂。
“我没什么胃口……”王子鸣睡得迷迷糊糊,“能先去医院吗?”
方家堂想了想,便重新打开了暖气。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王子鸣还紧紧拉着他:“我不要看医生,我要看方屿其。”
“你确定吗,”方家堂突然问,“你去看他能做什么?”
王子鸣不懂他什么意思,手指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你别误会,我不是责问你。”方家堂语气依旧和善,“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能为坚持这段感情做出什么。”
王子鸣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答案。
明明那么简单的问题,明明口口声声说不要放弃的人是自己……
“我听屿其说,你现在被父母关在家里,还被逼得退了学。我们家虽然不至于反应这么大,不过要真正让他们接受也不容易。”方家堂似乎真的困惑,“所以你们连见面都成问题,到底要怎么继续谈下去?”
王子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我爸迟早会妥协……”
“迟早是什么时候,”方家堂又问,“如果他一直不接受,你又准备怎么办?”
“那等我以后独立,”像是好不容易为自己找到了出路,王子鸣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就管不了我了。”
方家堂笑着看他:“以你家里的背景,可能等你爸妥协还比较快。”
王子鸣想不出这句话能怎么反驳,本来就算他敢玩离家出走,王建军都有能耐抓他回去打断他三条腿,更别说在老虎头上寻求什么独立。
“我不想打击你们的热情,我也相信所有难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王子鸣眼睛亮了。
“可是,”方家堂一个“可是”就把他按灭了,“在事情得到解决之前,我劝你们先冷静想清楚,为了这份感情值不值得跟家里决裂。”
“而且冒犯地说一句,你长得很漂亮。”方家堂看向王子鸣五官精致的侧脸,“我很清楚我这个弟弟,从小见到漂亮女生就两脚走不动,你又是他最看重的好朋友,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他喜欢上你不奇怪。”
王子鸣听了脸色很难看,不是因为身为男人被称赞漂亮,而是这个人那么随便地,就将方屿其对自己的感情全盘否定了。
“屿其说你本来也不是同性恋,所以你们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应该和性脱不了关系。”方家堂说这句话时神情依然没有变化,“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我们都理解,不过适可而止才是真正成熟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