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尾+番外——母之

作者:母之  录入:10-08

凤澶听着眼前绿衣含着泪光说话,放松下来觉得有些不安,便往余二怀中靠了靠,余二正分心琢磨那公主的意思,没察觉绿衣已经凑近来颤抖着伸出双手,眼中满是热切,恳求道,“奴婢能抱抱世子么?”

“余二!”一旁的凤疏出声提点,余二如梦方醒,搂紧凤澶退了一步,瞅瞅凤疏又瞅瞅眼前怔住的绿衣,最终还是不忍心,胡乱诌了一句解释:“小鸟儿不喜欢别人碰。”

绿衣脸上受伤的神色倒是很快敛去,叹口气低头道:“不,是奴婢逾矩了!”她冰雪聪明,早看出凤疏对她严加防范,转而对凤疏一字一句道:“王上多虑了,绿衣怎么可能会对世子不利?”

凤疏也不与她争辩,负了手淡淡问道:“你知道近日来皇帝昏睡不醒是何原因么?”

绿衣冷笑,回答地干脆利落,“不知道,奴婢是凤族灵神,只管皇后娘娘的事情,皇上的龙体之事您得去问太医或龙族灵神。”

“你真不知?”

“真不知。”绿衣忽地将那笑容拓开,凉凉道:“王上何必多此一问,您明知道奴婢即使知道,也不会如实相告,您来找奴婢目的不只这些罢?”

凤疏点点头,“方才在集市似乎见到了你,特来看看你是否玩忽职守。”

绿衣挑起眉角,呵了一声,“王上您该是看花眼了罢,奴婢日日与皇后绑在一处,怎会有法子去逛市集?”

绿衣神色不变不露一丝端倪,凤疏目光静静逡巡,良久道:“如此便好。”

话落便招来祥云,绿衣见他们要离开,不由向前急追了一步,喃喃唤一句:“世子……”

凤疏停下迈上云头的脚步,眼中的风雨过境悉数掩在长睫之后,语气平淡犹如在谈论天气晴雨,“绿衣,如今你还想杀本王么?”

绿衣一愣,余二被这话炸了一跳,提口气在心口望向绿衣,且看她如何应对,谁知绿衣回过神来,却勾起嘴角绽开一抹艳绝的笑容,“三百年来,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奴婢都在幻想有朝一日能手刃王上!”

第二十三章

回到鉴湖,凤澶折腾一天早已困累,在余二怀中睡得口水横流,洇湿余二一大片衣襟,余二小心翼翼地将它勾住衣袍的红爪子解开,轻轻放于床上,不忘将小鸟儿脖子上挂着的那条绿萤石项链坠子拨拉到一边,免得睡梦中硌到它。

做完这些,复又摸摸胸前衣衫,嫌弃又无奈地叹口气,蹲在旧木柜子前翻出一件干净布衫换上,从窗户望见那老凤凰依旧立在湖边吹风。

杨柳岸,晓风残月,那抹孤单伫立的身影几乎要溶进深邃夜色当中,余二深觉今晚凤疏十分奇怪,那时绿衣笑意盈盈,眼中狠辣决绝,掷地有声誓取凤疏性命,凤疏却是不动不恼,端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态拉上余二凤澶绝尘而去,哪里见得到往日眦睚必报的风范?

莫非看那绿衣是位弱女子的份上?余二摇了摇头,这老凤凰寡颜廉耻,抢了自个儿的雷还能倒打一耙,更别说会看在别人是女子份上手下留情,他又干了什么鸟事能让人家弱女子如此记恨于他?余二琢磨着其中必有蹊跷,眼神中颇带有几分探究,心道凤疏那张冷面掩盖之下不知是何样真面目,身上谜团愈发耐人寻味。

虽说余二心中好奇,但他曾打定主意不去管这档破事,免得自讨无趣,故而强自忍下询问凤疏的想法,自顾自拧了一把热巾擦脸,然后滚上床去夜会周公。

清晨醒来,身边的被窝已是空空落落,摸一摸余温尚在,对面凤疏的床铺也是空无一人,余二一惊,翻身跳将起来,见厅堂中无人,一个箭步便冲到门外,急急忙忙连鞋都顾不上。

正一心一意往外寻去,突觉背后冷飕飕如芒刺在背,回过头去才发现原来凤疏坐在藤椅之上,双手叠着闲适放于身前,一派晨起悠然风范,皱了皱眉正打量余二衣冠不整。

余二问道:“小鸟儿呢?”

凤疏不接话,只朝湖边示意了下眼色,余二循着望去,那湖边浅水处长着丛丛青绿芦苇,苇叶之间有几只鹭鸶精探头探脑觅鱼吃,凤澶正跟着它们用单腿金鸡独立于水中,也不知在凑什么热闹,余二不由哑然失笑,怪不得这凤疏会端正坐在门边充当门神,敢情是在看着小鸟儿。

凤澶转过头来看见湖边的余二,圆眼一瞪噗咚从水里跳起来,扑棱着短翅跌跌撞撞飞过来,它年幼尚小,翅膀尚未发育齐全,还全是不着力的软骨,只能低空飞着还不时蹬地调整身形,短短几十步的路不像是飞过来的,倒像是蹦来的,一头扎进余二怀里。

余二顿时满脸黑线,半湿的毛团热切地扑将上来,犹带着湖中淤泥的爪子毫不客气地在他衣衫上磨蹭,余二朝它瞪了瞪眼,凤澶哪里害怕,大咧咧地全将腹部湿漉漉的软毛贴在余二身上蹭干,几乎没将余二气的半死。

余下几日,余二便一心一意陪着小鸟儿在鉴湖玩耍,什么分茶掂竹,打马藏阄,凤澶对于踩王八颇有天赋,学会如何凫水之后,便热衷于惊吓湖中那几对鸳鸯,搞得鉴湖鸡飞狗跳,可惜这小鸟儿有湖霸余二和凤凰仙君罩着,身份又十分尊贵,众妖精只能陪着小心伺候。不过那绿滚滚的水葫芦精似乎十分喜爱凤澶,虽说是夏天,她已开始准备起秋冬的新款衣物,天天擎着两根毛线棒子嗖嗖嗖地织围脖,还好心送予小凤澶一条。

凤疏似乎也暂时放下手边杂务,难得享受起几天悠然日子,多数时紧盯余二和凤澶,谨防疯出什么差池,偶尔拿一本令王八精寻来的本朝纪事翻翻,之后便随手丢于一边。

倒是难得的岁月静好,不知不觉便到了七月七日。

七夕佳节,牛郎织女鹊桥会,湖中的妖精们热热闹闹地乞巧斗翘,绢花丝缀插满头,拜月斗酒搞的热热闹闹,余二和凤澶跟着大家厮混,凤澶一脚踩翻巧果盘,被喝高了的水葫芦精嗔笑着罚去一颗一颗叼起来,凤澶委屈地去蹭余二,余二只好蹲下身去,睁大眼睛替这祖宗将果仁捡回盘中,无意间却望见自个儿的精舍窗纸透出点昏黄灯光,隐约能见到屋内的一抹身影。

自从初春化龙遇见这老凤凰之后,余二他处处受他打压,从未赢过一招,虽说他从不气馁,但好歹也有些愤懑郁结,但如今他这边万般热闹笑声玲玲,凤疏那边却是孤灯夜下形单影只,在这强烈的对比之中,余二冷不丁生出些久违的优越之感,半响之后才回过神来朝那傲直身影骂将一句。

席散妖尽,他抱着累困过去的凤澶大摇大摆地回到屋中,照例将小鸟儿安顿就寝,凤疏悄无声息走过来,给昏睡在床上的凤澶布下一个结界。

余二疑惑看他,凤疏轻声道:“衡帝难得醒了,你我现在便进宫去看看。”衡帝便是那昏睡不醒的当朝帝王的名号。

“你怎么知道?”余二心忖眼前这位难道有那千里眼或追风耳,能知道那几十里外的皇城当中皇帝醒没?

原来几日前他们造访皇宫之时,凤疏在那昏昏欲睡的皇帝身上下了一个法诀,只要皇帝醒来便能有感应,这几日他耐着性子在鉴湖中等待,看来皇帝的嗜睡之症似乎比东海龙王还要严重。

小鸟儿已沉入香甜梦乡,带它吹风飘去皇宫往来折腾不为上计,为保周全凤疏便又在余二精舍外布下一层牢不可破平的结界,才放心带着余二离开。

他们二人念了隐身法诀,摸进衡帝寝宫,此时弯月当空,巍巍飞檐之下鳞次栉比的宫灯如星火坠世,余二毫无兴致地打了个哈欠,算上这回是三进宫,哪里还有那么多新鲜好看。他们熟门熟路进到殿内,不知是歇息去了还是怎地,殿中空落落地一位太监宫女都没有,空气中浮着隐隐的龙涎香气,珠帘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余二一听,脸皮一热,心中已是破口大骂,这老皇帝不醒则已,一醒便迫不及待做些下流之事。

他正踌躇不前,谁知凤疏神色不动,没有丝毫犹豫便绕过珠帘,里头果然罗帐灯昏,兽首金炉里燃着袅袅轻烟,将一切氤氲成镜花水月。龙榻上鸾凤锦褥翡翠鲛绡,衡帝平躺于榻上,青郁的脸色难得有些红润,搂着一位乌发如瀑的美人,可不是正鸳鸯交颈,鸂鶒合欢。

非礼勿视,余二只快速扫了一眼,别过脸去隐隐觉有些不对,那懒懒窝在皇帝肩窝里的美人有点眼熟,便又挣扎地看过去,此时美人正好微微抬起头来撩开发丝露出脸侧,余二不禁瞠目结舌,连凤疏都不由皱眉。

竟是几日前在集市遇见的那位算命少年!

这少年是如何入了宫,还上了皇帝的床,余二满脑子乱哄哄,前情后果撞在一块,混成一团浆糊,只听自个儿喉咙中滚出一声糊音,竟是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殿中香气暾暾,正道是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那少年满面酡红,一室旖旎。余二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有点不听使唤,莫非是方才饮酒过多?鬼使神差伸手拉了拉凤疏的衣袖费力想说找个地方透气。

凤疏本专心打量那榻上少年,转头却撞进余二火热直接的目光,犹如一张天罗地网兜头而来,两人目光胶着竟谁也不能移开半分,余二只觉这老凤凰眼神清明肤如落雪,模样竟比平时顺眼了几分,一颗心自顾自在腔子里升升落落,炸出漫天纷杂烟火。

耳边听闻少年一声惊喘,凤疏身躯蓦然一震,伸手扣住余二手腕,不由分说便急急将他往殿外拖去,余二犹在懵懂眩晕当中,反手握住他的,心中倒还能分心想说这老凤凰手指冰凉,怎么透过手心反倒变成一股灼热直烧心窝。

一路之上余二呆呆木木被凤疏拖地踉跄转过覆道回廊,又踏上鹅卵石,最后如初入苍梧宫那次一样,哗啦一声被抛进御花园的莲花池中,余二头顶着一片枯叶愣愣从水中立起身子,被凉风一吹醒转几分,又气又恼,一边呸出嘴中的池水一边冲岸上的凤疏吼道:“你干甚么!?”

凤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殿中点的香有问题。”

余二一怔,怪不得方才自己怎么走眼竟能将这老凤凰看成一朵花儿,他情潮稍褪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之中粗声道:“凭什么只有我在水中泡着,你不也闻了香?”

凤疏此刻已然神定,瞟一眼落汤鸡似的余二,嘴角竟然微微一勾,“凭本王定力比你好。”话罢突然嗅了嗅空气之中的味道,蹙起眉头神色一变,蹲下身去伸出手浸入池水。

余二闻言几乎没有气炸,正巧凤疏突然蹲下身送上门来,便猛地一把扣住他脚腕,狠狠将人薅下水来,搅乱一池月色波光。

凤疏本在凝神思索,冷不防被余二偷袭得逞,咳出一口池水愠视余二,眼锋上挑气势逼人,余二从不惧他,只见平日端庄做派的凤王浑身透湿,发梢正滴落淋淋水珠,不由扬眉吐气,咧开白牙畅快大笑!

笑了半响,这老凤凰竟然还没冲上来报仇打架,余二不由狐疑,定睛一看凤疏已经缓缓往那莲池中心涉水而去,步履十分慎重,他好奇跟上,正想看看前边有甚么稀奇,却被凤疏伸手拦住不让他继续往前。

余二上一刻还不满地想拨拉开凤疏的手臂,下一刻便惊奇地张大嘴巴。

脚前不到一步的池底嵌着无数金色光片,片片相连形成奇怪形状,正微弱发着金光,隔地近竟能感觉到之中蕴含的浑厚力量,这法阵隐没于水底,上生莲叶田田,若不是他们落入池中几乎发现不了,余二抹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我浪,这是什么妖法?”

凤疏目光复杂,沉声回道:“不是妖法,是佛法。”

第二十四章

纵使凤疏已用法术瞬间烘干二人身上透湿的衣物,回想起池中法阵,余二脊背处依旧会窜过一丝生冷,虽说佛法正气凛然,可那法阵却诡异透着让余二掣骨冰寒的力量,凤疏只淡淡说道因他尚是半妖,妖性惧佛,故而如此。

余二察言观色,见凤疏面色虽说如常,可眼底却隐着抹杀不去的凝重,呵了一句问道:“那法阵是做甚用的?镇宅保平安?”

凤疏摇摇头,坦然道:“本王也不知。”

余二哈地一声,“原来你也不知?天天摆一副乾坤尽在胸中的姿态,别人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凤疏眼皮都不抬,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

余二心中不爽,斜眼上上下下瞅着这只老凤凰,突然又想起了方才在皇殿中的荒唐事,面皮一热,“那算命少年怎么与那皇帝……”

凤疏不答,反而反问道:“你可觉得那少年像谁?”

“……像谁?”余二面子薄,回想那活色生香的场景多少让人不自在,正皱起眉头,突然灵光一现,一个念头炸地他几乎目瞪口呆,迟迟疑疑地看向凤疏,“皇帝?”

凤疏微微颔首,道:“没错,衡帝子息单薄,唯有一子,想来那少年便是当朝太子。”

余二又是一震,回想那少年的气质眉眼虽说十分女气,可的确和那卧床不醒的皇帝十分相似,一脉相承的血缘显山露水,怪不得那日在集市之上凤疏会对一位素昧平生的算命少年甚是留意。可若是父子,他们二人却又行不伦之事,如夫妻一般耳鬓厮磨你侬我侬,倒叫人十分不舒服。

余二稳住翻滚的心绪,失声道:“你说那少年之父即将入土,若他真是太子,那皇帝老儿岂不是……”

凤疏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余二,缓缓点头。

此时正好回到鉴湖,凤疏撤去精舍外结界,快步进屋查看凤澶,点亮桌角烛火,余二本还在前事的震惊中缓不过神来,看清屋内情景,几乎没跌个趄趔。

小鸟儿拖着左半边翅膀扒在床上那道看不见的结界边缘,床上纷乱散落着好些掉下的红羽,头顶一撮神气招摇的冠毛被压地东倒西伏,绿萤石项链歪歪勒在脖子上,将毛羽格地凌乱不堪,听见来人怔怔地抬起鸟头,嘶哑地叽了一声。

原来它睡到一半醒来,发觉身边竟没有了余二的熟悉气息,借着窗外迷蒙月光瞪大鸟眼,屋内竟空无一人,恍若一道晴空霹雳当头炸下,它慌慌张张起身要去寻余二,岂料凤疏为了以防万一特地施布两道结界,却害得醒来的凤澶却被困在床上这方寸之地,它尚且年幼心性幼稚,那隐隐约约浮动的迷蒙月色中几乎要生出令人胆颤心惊的怪物,孤身一人只觉怕极,如那思亲的幼仔一心想要见到余二,在结界内冲撞抓挠皆不奏效,又不懂发生了何事,几乎要吓破小胆。

余二心中一个咯噔,赶忙迎上去要去抱它,偏偏隔着那结界却触碰不到,眼看着小鸟儿红爪挠着看不见的结界几乎要惨哭起来,余二顾不上琢磨自己怎会如此心焦,回头见凤疏还立在原地不动弹,劈头盖脸便骂道:“还不赶紧解了你那破法术!”

话音未落便听凤疏一个清脆响指,结界应声散去,余二赶紧将小鸟儿搂进怀中,翻着翅膀寸寸细看有无伤到,见它除开蹭掉了些毛外并无大碍,便放下一颗心来,帮它把毛羽理顺又轻轻将冠毛吹立,安抚地揉着它的脖颈,折腾一顿后凤澶终于安静下来,将自己埋在余二怀中,红细爪勾紧紧勾着衣襟不愿再放开。

凤疏定定地看着一人一鸟安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行上前来似乎也想抚摸一下凤澶,伸手到半空突然回想起凤澶不喜他碰触,动作戛然而止,收了回来。

余二定下心来,本想骂一骂这老秃鸟干的好事,但看了看凤疏神情,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凤疏吹熄烛火,黑暗中的声音一贯清冷如波澜不惊的平缓流水,“没事了便哄世子早些休息罢。”

所经之事良多,夜深纷杂入梦,东海龙王与衡帝重重合合,敖景逸瘦削倔直的背影,算命的太子和榻上父王深情对望,混成氤氲一团被一只红毛小凤凰一脚霸道踹开,人影如红烧狮子头一般蹦跶四散,又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冷面人唤一句澶儿,却转身紧盯住他,一双幽深寒潭似的眸子几乎要透过皮肉观心见骨,正犟直脖子不愿落于下风,那人却蓦地璨然一笑,如同春雪初融暖风破冰,缓缓言道本王助你化龙。

推书 20234-11-17 :是你欠我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