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忐忑不安地四处搜索看哪儿发生了余震,也不知道光是不是正好在那些地方。
……不过,做坏事的人做好事期间,该会命大吧?
我到保安来清场登记熬夜的时候才弄完图,收拾好东西从系馆出来,去找自行车。
为了推车方便,我总是把车放在离门口远一些的地方,免得跟其他人的自行车扎在一起。
“这是建筑系?”旁边一个人问我。
“嗯。”我点点头。
“乔小毛?”
我警觉地回头看,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捂住了鼻子和嘴。
那人戴着的手套,有一种很新的皮革味。
他另外一只手娴熟地抓着我的手腕:“别出声。”
我的腿向后踢,没被抓住的手也在找机会打他,但身后的人就完全不为所动。
又走过来一个人,说着:“真是慢。”直接抓着我的腿把我扔到旁边停的一辆车上。
那俩人长得很像,身材差不多,平头,穿着黑色的夹克,笔挺的长裤和相同的皮鞋。
之前听过其他学校有“幽灵车”的传闻,晚上来源不明的车会把学生拖走。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还是觉得,他们不是犯罪分子那么简单。
第一个抓我的人也坐在后座,我没放弃挣扎,可是二把刀的擒拿技术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用,反而是被摁到两排车座之间猛打。
第二个人坐到前面,刚刚发动了车从小路上开出来,我听见“咚”的一声。
第43章
前排的下了车,后面的人不再打我,用力把我拽起来,在车座背后捂着我的嘴。
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高高低低,越离越近,突然后座车门打开了,我茫然地看着外面,“你在这儿干什么?”竟然是abb的声音。
捂我的人赶紧放手,abb掏出手机:“咱们这纠纷还是找警察来解决吧。”
我踢了那人两脚,窜下车,几乎同时,那个司机跳上车,他们关上车门就开车跑了。
我站了一会儿,又蹲下,abb在旁边看着我长出了一口气:“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你是盯着我么?”
“切。你以为自己多吸引人啊?”他说着,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
我想想也是,只好苦笑,刚才挨的打让胳膊酸疼肿胀,半途中忍不住嗯了一声。
abb露出诡异的冷笑,我赶紧把手臂抽回来。
“我确实是跟着你出系馆的,没想到看到这种事,你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光惹事了?”
“他在四川呢。”我说这,被他推上车,瞄到车头撞凹进去一块。
“发国难财去了?”
“做好事。”
他要往宿舍方向开,我说“回家”,他要开到我家去,我说这边,他才意识到我说的是哪儿,笑话了我半天,“什么家、家的。你们俩过家家呢吧……”
我下车的时候,他没出声,嫌弃地摆了摆手。
我洗澡的时候,看到脸颊上有一块红,可能是撞到车里什么东西上了,身上被打得一块块红,手腕也有淤血了,希望快点儿好,别让光看到我这副样子。
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门铃狂响,像被人按住,根本不间断。
去看对讲机,屏幕上面没有人影……
这样的话,大概不是什么“幽灵车”吧,不然怎么会跟着回家。
我头皮麻麻地发呆,听见有人砸门。
但没有要求开门的声音,只是在连续不断地砸着,从猫眼往外看,一团黑。
也许正被人用枪顶着……这想法吓了我一跳。
我给小区保安打了电话,说有人在乱敲门,又去厨房,翻箱倒柜也只找出刀、胡椒粉和去重油的喷剂,但这种东西,对付明显受过训练的两个人的话,根本没戏。
我拿着那几样东西,等着外面的变化,……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保安来了,还是那两个人走了,声音忽然停了,静悄悄。
我贴在门上听,没有声音,再从猫眼看出去,只是正常的楼道。
这像是我幻想出来的似的,我把喷剂放回厨房,抓着刀和胡椒瓶,回到床上。
可是,直到我起来把光的睡衣套在他的枕头上抱在怀里,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沈放从四川回来了,他看着我的脸,皱了眉,什么也没问。
露姐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没告诉她前一天的事,只是说不小心磕了一下。
她好像也不信,但没说什么,让我自己多注意。
我问沈放,光怎么样了,又有两三天没消息了。他让我拿上背包出来,说有事跟我谈。
不是站在楼道里谈,他推着我走到了另外一层的医生小会议室,打开灯,锁上门,他表情严肃,让我坐下,自己也坐在我侧面。
“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吧。”他没等我回答,“离开沈齐。”
果然,我自以为能持续下去的脆弱平衡,在别人眼里是接受不了的。
到了这种时候,即使早挖好通道做了准备,还是心酸。
连光的人都有十几天没见过了……
估计在沈放面前掉泪也没什么用,昨天的人,说不定是他派来的。
我只好低着头,想着光说的“多想想我”。
“你应该也能看出我们家特别在意家人。
夏桐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点点带走。
这在老太太重病期间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停了一下,观察我的反应,“实话跟你说,我跟露露不会有孩子了,露露为了我受了很多苦,所以她……”
跟我交代这些理由,算不算体贴?
第44章
“看得出来,夏桐对小齐还是有感情,他们的感情基础,要比你们深得多。”
我看了沈放一眼,无奈地笑,又低下头。你还不如说,我是男的,不可能生个孩子。
好像在我身上,电视剧般的情节一再上演。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只要没你在,我相信小齐听得进别人的劝,他接受也好,忍受也好,夫妻、完整的家庭对他和点点都没坏处。”
“况且,夏桐的父亲……夏启隆这个名字你也听说过吧?”
嗯,连我这么不关心国家新闻的人都知道……甚至连他的脸都知道……
就在几天前的晚上,伯母还让我去找了纸笔,给他写了一封信。
“我们现在做的事,不能得罪他,得罪他,我和小齐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之前夏桐是自己要走,怨不得我们,可要是闹开了,离了婚,再不准她带孩子走,那完全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真要闹到离婚也不好看,她只要拿出小齐跟你鬼混的证据,哪个中国法官也不会把孩子判给一个搞同性恋的酒鬼吧?“
鬼混……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商量,没有余地,离开他,对你对他都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只要你在,我跟他谈什么都没用。
我会给你补偿,钱或者别的要求,尽管提。
合理范围内的事,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又是钱……
我又笑,闭嘴的时候咬住自己的嘴唇内侧,觉得嘴里都是腥味。
沈放接着放轻了声音:“点点很喜欢你,你为她多想想。
你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小齐跟夏桐离婚之后,点点会过什么日子,你比谁都清楚。
不想她以后恨你,那就别搅乱别人的家庭。“
我知道这只是劝降的一部分,但是……呼吸变得比刚才更急促了。
指甲隔着裤子都把腿抠疼了,火辣辣的。
“你也感觉得到,点点虽然年纪小,却很敏感。
小齐不能算是个好父亲,夏桐……也不是个好母亲,但他们心里都爱孩子。
家庭完整,对孩子来说很重要。
她本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孩儿,表现欲也很强,但夏桐不辞而别,对她身心的影响,这不用我说了吧。
你也不想她以后变成你这种人吧?“
我抬头盯着他。
“你自私。心理扭曲。”他非常严厉地瞪着我,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缺乏正常的家庭,没人爱,就缠着对你有好感的人不放,不考虑什么才是他的幸福。
我说得没错吧?你觉得这是爱吗?“
我想反驳,盯着他,但很快眼睛就模糊了,只能别开脸,绷紧眼皮。
“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想不通,但最好快点儿做决定。
我不想折腾你。你也别逼我。“
沈放站起来,打开门,“以后不用来医院了,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终于看着眼泪直直地滴到裤子上。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着这个房子,又想着沈放跟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的对,我不想在别人的家庭里扮演阿姨那样的角色,不想像她对我做的那样,抢走点点的父亲。即使是个可怜的人,她干的这种事也很可恨。
如果没有她,妈妈大概也不会死得那么惨,我爸就算心里没爱了,也会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光虽然跟我爸不是一类人,可他的心也根本做不到冷酷无情。
想跟光说,退到炮p友的关系算了,找我上床到厌了为止,不用毁掉“家”。
我对同志关系没有能白头到老的信心,他们说跟同一个人搞50次就会腻,我们都多少次了,他对我的身体早就熟到不成了……
我在他给我们准备的家里想着这些……真残忍……
不想放手,又像是真的完全中计了。
我浑身发冷,很不争气地连滚带爬跑回了宿舍。
灯熄了,他们三个已经睡了,又听到我往床上爬的声音,许涛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想一个人在家,他去四川了。”
“哟,寂寞了呀。”老陈笑着说。
小山东翻了个身,踢了老陈的床板:“少废话,睡觉!”
第45章
我还是会去医院,以为见了面沈放会催我、逼我,但又没有,他像是在静观其变。
能感到气氛变了,他不会再跟我开玩笑说些挖苦讽刺的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露姐大概还不知道,依然对我很亲切,以为是我在忙学校的事,相比之下,伯母突然开始便血、发烧、昏睡的状况让她更操心,能感觉到她从非常精神有干劲的状态,变得心情低落,人也憔悴了。
姐姐来电话说房子卖了,签了合同,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想留下来。
最后,我们只拿了母亲的遗像和一个相本,那里面是姐姐小时候他们三个人的照片。
妈妈漂亮、姐姐可爱、爸爸开朗……去公园的、看雪景、爬山……
姐姐观察我的反应,我笑着让她翻下去,心里羡慕嫉妒,但也无可奈何。
一点儿这方面的记忆都没有,也根本设想不了会是什么感觉。
在相册的后几页,是全家福,他们每年都会在姐姐过生日的时候去照相馆拍一张,旁边写着“小英两岁”“四岁了”,那种幸福和睦的状态让我想到光和夏桐家里的那张照片……
姐姐翻动相册的时候,我又从她的袖口看到了一块淤青,抓住她的手,望着她,她若无其事地笑,我慢慢拉着她的手,解开袖口,无法分辨那个混蛋是用什么在打她,她肯定是用手臂去挡,结果留下了一道道淤血。
她抽出手,把眼光飘向别处,重新整理袖口,但还是挡不住。
“最近因为钱的事,所以他……”
“离开他吧。”
如果只打一下,或许能勉强解释成一时冲动,但那些能看出来是越来越发狠地抽下来。
“然后呢?”姐姐反问。
“拿卖房子的钱,做点儿自己想干的事。”
“想干的事……”她叹了口气,“怎么都差不多,凑合活着吧。”
我让她站起来,把小山东交给我的窍门交给她,她笑着说:他跟我道歉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学一两招总没坏处,我说。我心里知道,打人的人,根本不懂住手。
可是,姐姐毕竟是女人,这点儿招数大概也解决不了问题,达不到反击的效果。
她摸摸我的脸:“看你的表情,没关系,我自己不在乎。”
“别说这种话,自己不珍惜自己,别人怎么会珍惜你?”我像在背名人名言。
“所以啊……别人怎么会珍惜我。”她说,“别管我了。”
姐姐的事,我知道得很少。
在哈尔滨的那个夏天,一起打篮球的哥哥深情落寞地跟我说姐姐很喜欢一个教授。
那个人,一看就是有家室,长得很像爸爸,戴着眼镜,假装斯文。
姐姐在他面前,笑得很甜。
她割腕是为他,她当时是真的想死,不是威胁吓唬谁。
她在北京的这个家里,那人已经回哈尔滨了……
我不能多问,知道了又不能帮任何忙,还不如不知道。
她对我的事也一样,能看出我过得不好,却不问为什么,不问是谁欺负我,只是说:假装快乐吧,会好的。
眼下,除了劝她跟姐夫离婚还能怎么样?
弄成这样都不离,也许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也许就像我跟abb在一起的后期,心里在为了什么恨着自己,就借别人的手来加以处罚。
“我……大概是性冷淡吧……”姐姐轻声说,“孩子没了之后,就不想……
觉得可怕……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理解不了。“
我看得出她在说谎,这顶多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肯定不是全部。
她深吸了口气,说:“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在出门之前,她从我身后搂住我,能感到她胸部的柔软、体温和微弱的香气。
她靠着我,一言不发只是呼吸,好一阵,才放开我,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一定要活着啊。”我说。
她笑着低下头拿起遗像和相册塞进包里:“说什么傻话。”
第46章
我不是没有可以拿去交换的愿望,却只是拖着。
我劝自己说,也许姐夫不会再打人,以后就真的好起来了。
确实是“自私”,想的还是跟光分手的难过,以及自己也可能不会遇到什么人爱我了。
光那么坚定,我也该不管不顾地好好去爱他。
想着这些,在宿舍阳台抽烟,许涛推门出来,我刚要把烟掐了,他说:“不用。”
我站到风不会把烟吹到他身上的方向,等着他说话。
“你很爱现在的这个人么?”他问。
“嗯。”我点头。
“即便他很麻烦,让你心烦意乱,也爱吧?”
我没回答。
“真累。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我又不知道她当时怀孕了。”
许涛攥着阳台的栏杆,转脸看我的反应。
现在跟他说什么要为不戴套的性行为承担后果,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和她亲热的感觉……很好吧。”我问他。这问题底下是难以掩饰的刺。
“我们没做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