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上去厦门的火车之前,沈放给了我两张银行卡,一张是以我姐的名字开的,一张给我。
到了厦门,我把写着我名字的那张卡里的钱转到我姐的账户上。
见了面,我给她,跟她说这是从光那里要来的,他很有钱,这些不用还。
她不信。我没有准备第二套谎话,看着她,直到她默默地收起来。
她骗了我,没什么立足点来责备我,她说的那个同学根本不在厦门。
没有人可以投奔,她只是到了鼓浪屿,找了一家刚刚开业很便宜的家庭旅馆住着。
“这儿很好啊。”她小心地笑着。
我看到她就知道,她来这儿,不是为了海、小资情调,不是为了散心,还是想死,找个她能到的最远的地方,离开姐夫、离开爸爸,也离开我。
天很热,旅馆的老板娘只穿了短裤,露出白白胖胖的小腿,姐姐穿着长衣长裙,脸上姐夫打的伤到那时都没好,她抿着嘴角微笑,因为右侧少了一颗牙。
所以……我并不后悔。
晚上,我发了高烧,老板娘做的晚饭都被我吐在了花砖地上。
姐姐整夜都在给我敷毛巾,侧躺在我身边,摸着我的湿头发。
“要死,咱们一起死吧……”
要是被车撞死就好了,那时我已经在搅乱跟光的关系了,权当罪有应得。
“说什么傻话。”她说。
“我已经活够了。”
她突然流下眼泪,却笑着说:“你才多大啊,小傻瓜。”
当姐姐的不好之处在于,她不得不为我做个榜样,总是要在明明自己也很脆弱的时候假装坚强。
打雷的时候说没什么,别人说要地震的时候说不可怕,消极的时候说无所谓,想死的时候还要硬撑着说还有活路……
姐姐没怎么犹豫选择就用那笔钱在厦门市里买了盖完之后会看见海的房子,又去见了她以前工作时结识的甲方,找了一份工作。
她要向我证明,生活的路还很宽……
可她这样,我反而觉得很孤独。
白天,她早早就离岛上船去工作,我在旅馆里给老板娘打下手,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一发呆就会想到光,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有好几次,他的电话号码我拨了一半,一多半。
“我不会缠着你的……”这句话是挂断电话的法宝。
第62章
光飞去四川的当天下午,我评完图从系馆出来,被疤脸叫住。
坐在车里的人是沈放,他笑着说:“你连个手机都没有,是不想让我跟你联系吧?”
他说,我姐夫已经给抓起来了,就看我下一步怎么做了。
我说,不是要他死么?
“我不会真要了他的命,你和小齐分分合合,一会儿又好了,我不白忙了。”
不等我说话,沈放又说,“你放心,你姐夫跑不出来,也不会过得多好,他真的犯了罪,怎么得蹲个十几年。”
原来姐夫那么急切地要钱,是因为挪用了公司的资金去炒股,在经济危机之后亏了很多。
“我保证他不会好过。他已经是‘弃子’了,想让他死的不只是你。”
也好,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背上一条人命。
沈放说,我只要躲几个月就够了,九月份接着上学。
可我知道,我回不来了。
光那么求我,我还是要抛弃他,还是要拿他去做交换。
我答应过他不会突然消失,会让他找得到我。
肯定是不爱光,不然怎么能干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
再说,这几个月里会发生什么?沈放会想尽办法让他跟夏桐和好吧。
我回来面对他们的好?
我不爱,可还是会嫉妒……我那么爱吃醋、小心眼,到时候再做出什么恶心事来,不就前功尽弃了?
彻底一点儿吧。
“你跟他说我死了。省得他找我。”我说。
沈放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脸,看着车座椅背,深深地吐了口气,“就说是车祸吧,现场照片、死亡证明书,我都能弄到,让你手续齐全地死。”他说。
“好。”我答应得毫不犹豫,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早上还在光面前哭。那都是假的。
我让沈放带我去医院看伯母。
露姐见我走进病房,从小沙发上站起来,又看看沈放。
我冲她笑笑,又低下头。
伯母在睡觉,很不舒服地微微皱着眉。我站在床脚看着。
她说过怕我跟光分手,这下还是要分了。
说不定她心里也在希望我走,好让光和点点都有完整的家。
我在,也只是妨碍他、反反复复折磨他。
光被我弄得太可怜了。想到他眼眶里全是眼泪的样子,我……走出了病房。
疤脸送我去火车站,一路上,总是时不时地看我。
大概是觉得我无情无义吧。
“看什么。想看我哭没哭?我才不会。反正已经这样了。”我说。
他把塞在车门上的纸巾盒扔给我。
我低头看,纸上冒出一个个湿湿的圆点,慢慢散开。
第63章
除了刚到的那天之外,我在厦门过得很好,像个过暑假的男孩。
晚上跟姐姐睡在一张床上,被她软软的手拉着,闻着她身体的香气,回到了从前。
要是能交个女朋友,可能也不错吧。
所有跟光有关的事就像做了梦又醒过来,越退越远,会想到他,但注意力很容易就能移到别处,没我以前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释怀。
这也让我认识到自己是个多冷漠的人。光沾上我,真倒霉。
他爱任何一个人都会比爱我得到更多,那个人都会比我对他更好。
老板娘的儿子带着女友回来玩,闲的时候,他们在门廊上跟我聊天,女孩翻开我的手看手相。
她说我手单薄,气血不足,掌心细纹多,是个操心的人,接着她笑了。
“怎么?”
“你的感情线,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立刻抽回了手。
所谓有故事就是跟很多人睡过吧。
下午,他们带我一起去海边游泳,浮标围着的游泳区里人特别多。
老板娘的儿子领着往前又走了一大截,到了一片人很少的区域,旁边立着禁止游泳的标志。
他说,不用管那些,这儿也能游,有浪的时候才危险,底下的沙滩很平整,只是不能游太远,很快就踩不到底一下变成四五米深了。
海水已经被晒得很暖和了,到了水里,他俩很快就搂搂抱抱打打闹闹起来。
我踩着海底的沙走着,从嘈杂的声音里分离出海浪的声音,呼啦呼啦,像一个人在跟我说话。
果然一下脚底就踩不到沙了,我在海里往前游。
沉入水中的时间越久,压力和浮力就越让我觉得舒服,我一上一下,渐渐不再想浮上去,不再睁开眼,也不再喘气。
像对着一台有很多按钮的机器,我一次关掉一个开关,依次关掉每一个开关。
老板娘的儿子跟我姐说,我当时一定是神志不清了,他拖着我往回走,我的双手还在机械地划水。“幸好察觉得早……”
姐姐没等他说完抬手扇了我一个耳光,老板娘的儿子吓了一跳,不再说话,尴尬地看着我们。
她拽着我回房间,用她能拿起来的所有东西打我,衣架、拖鞋、报纸……
我又挡又躲,在床边缩成一团,看着她一只手擦眼泪,一只手还在挥舞,可她根本没力气,全身都在发抖,想说些什么教训我、骂我,却没法出声,最后实在站不住,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不是想死。”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只是不小心。”
“你是弟弟。”她瞪着我,“不能在我之前死。你要出事,我怎么活?”
她惨白的脸上淌着透明的眼泪,额头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我点点头。
第二天,她上班去之后,我也出发了。
老板娘招呼完客人,追上我,问我去哪儿,我说去市里逛逛。
她看看我:“你姐姐知道么?”
“知道,早上跟她说了。”
“别让她担心,早点回来。”
“嗯。”我笑着。
我给姐姐留了信,说我去广州了,会跟她联系。
不能再胡闹了,在她身边,又没法预计我会再做出什么撒娇耍赖的事。
那些别扭的表演要弄到什么地步、折腾多少人才罢休,我也想知道。
与其折磨姐姐,还不如去向我爸讨债。呵呵……
第64章
我坐了8个多小时的大巴到了广州,下了车直接去设计院。
走进大门没几步,门卫追过来,问我找谁,我说,乔冠新。
他一愣,说:“乔院长已经下班了,你跟他约好了么?”
我还没说话,一辆车停在门口要进来,他揪着我回去按开关放行。
那辆车进了大门之后停住了,后排坐着个跟我爸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他摇下车窗,看看我,问门卫:“什么人?”
门卫赶紧解释,那男人再次打量我,突然眉头舒展开,露出很惊讶的笑脸:“小毛,你不应该在北京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是欧阳叔叔,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才这么高。“随意地比划了一个高度。
他把我带到“总建筑师办公室”,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欧阳冬”,让秘书给我倒水,自己先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给我爸打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我爸惊魂未定又故作冷静地走进来,以亲切地笑容跟秘书打了招呼,同时鬓角流下汗水。
我又跟我爸重新解释了一遍,马上要奥运了,学校放假早,系里让我们自己找实习单位,实习期算小学期的学分,所以,我来了。
“那你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吧。”
“你回北京也不是每次都通知我。”
我爸摸摸额头。
“今天都这时候了,要不你先带他回去?”欧阳冬问他。
我爸一听更紧张了:“这哪儿行,总得先跟丹红商量一下,怎么安排。
小港马上到家了,我刚才都走到半路上了。“
他说着这些话,像我根本不在场。
这时,手机响了,他厌烦地看了一眼,又立刻接起来:
“我马上就走,马上,一会儿就到家,别着急。” 我拿起背包,往外走。
欧阳跑过来,在门口就拽住我,看我要出声,又立刻捂住我的嘴。
我爸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向我走来,中间还撞到了茶几,他抓住我的手臂:“我先找个地方给你住。”
带我走小楼梯下楼,出了侧门,让我在一个地方等,他左顾右盼贼头贼脑地去取车,开车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隐蔽的小旅馆。
推开车门催我下车,他的手机又响了。
“实在是走不开了,我也不想这样,你们先吃……先吃吧,不用非得等我。”
可他又说,“还有三个红绿灯就到了,不远了。”
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施虐的快感,我笑起来。
我爸用很厌恶的表情看着我。
我也只好低下了头,继续笑。
进了房间,他自己也说:“太小了啊。”
“挺好。”我说,“你走吧。”
“你要早打招呼我还能安排好一些。”他过去坐在床上按了按,“还好还好。”
这话似乎不是说给我听的,更像安慰他自己。
“你走吧。”我又说了一遍。
“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他念着这句话,走了。
我也走到床边,摸摸他刚才坐过的地方,还有他的体温。
我爬到床上,躲开那一带,躺下。
没多久,门铃响,开了门,我爸站在门外:“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已关机是什么意思?”
“坏了。”
“那我怎么找你?”他皱着眉。
“巴不得找不着我吧?”
“什么话。”他真的有点儿生气,又说,“我明天给你买个手机好了。”
转身要离开,他又停住,回了头,掏出钱包,往我垂着的手心里塞了钱:
“晚上自己出去吃点儿好的。看你,一次比一次瘦。”
第65章
那个晚上是离开北京之后我第一次一个人独自过夜,火车上好歹软卧车厢里还有另外三个人,而且我一夜都没睡着。
六月,广洲的旅馆房间里又潮又闷,我没开空调却手脚冰凉,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的时候,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以为不想光,其实做不到……
能通过骂自己来得出我必须离开他的结论,难过却越过理智变成直接的身体反应。
从背到前胸像被击穿了一样疼,双臂发软,手在发抖,指尖刺痛,上着夹手指、扎竹签的刑。
火车上就这样一直面对着车厢,那时我还以为这种感觉是因为在发烧。
也不知道光会在哪儿,跟什么人过夜,可能已经搬回他们以前的家了吧……
我跑到楼下,用总台的电话打了“我们家”的号码……打了三次……没人接……
又笑自己,幸好没人接,要是光接了我怎么办?跟不跟他说话?
果然是耐不住寂寞还坏心眼。
我又想,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我们骗他……他会恨我吧……
万一不恨……他会想到我可能来广州……说不定他正在广州找我?
不会,我在鼓浪屿待了一个礼拜,他应该已经失望地回去了。
如果有一天在广州街上遇见了呢?他会拽着我回家么?
电影里不都是那么演的么?
重逢……重逢……我之前也绝望过,以为不可能跟光有什么了,不还是再见面了么……后来不是好了么?
不到一秒钟,还没笑出来,就想到不该这么想,不切实际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发生过一次的好事,更不可能再来一次。
别太贪心了,已经好过了。都过去了……
我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所以,他对我好,我就不顾一切地黏着他而已。
我走在广州街上,向人多、灯多的地方走,酒吧里传出奇怪的音乐,人们散漫地街上溜达,四处张望,当他们看我,我也盯着他们。
有人跟在我身后,他走到我身边,摸我的屁股,我并没拒绝。
他钩住我的脖子,带我拐进黑黑的巷子,我看不清他的脸,任凭他从背后抚摸我的身体,吻我的脖子,接着,他动手解开我的裤子。
我撑着墙,他揉着我的下身,我渐渐有了反应。
说什么心理阴影,其实是比正常人敏感,年纪不大就跟人乱搞,性x欲又很强。
老师经常挑逗我的身体,他喜欢看我有反应之后的害臊羞耻的样子,更喜欢我求他进入我。
光又被我骗了,还同情我。
“来吧。”我想看清摸我的人长什么样,转脸却看到光,他满眼是泪,像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慌了神,他会怎么想?我这副样子。低下头又抬起头,伸手去摸他的脸却是一场空。
猛地惊醒,喘不过气来,坐起来,看见自己立起的器官,那像与我无关的东西在嘲笑我。
我走进卫生间,站在很小的淋浴间里,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用力自慰,下身都觉得疼,最终求饶一样勉强射了。
门铃响了很久,我用浴巾裹住身体走出去,打开一道门缝。
服务员在外面说,您没怎么吧?刚才您隔壁的客人说,您房间里传出很大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