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我还是个帮不上一点忙的人么?”
“至少我们知道凌爽快死了……就当是,从齐景身边的人那边打听到的?”
“不管怎样,我越想越觉得这一趟太蹊跷。白惟说凌爽有暗疾活不了多久,就把我们俩给打发了,还有半夜里那个盯着我们的白影,还有凌爽莫名地把我外派。就仿佛……所有人都在赶我们出去而已。而我们也稀里糊涂地就出来了。”
“……我信任白惟,他不会对我撒谎的。”
“可我不能信任他。这回若要会合,我宁愿对齐琅坦白。但是如此一来,他肯定怪我自作主张。”
“你本来就是自作主张。”凌翊看着他,“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在闹什么别扭,还非要瞒着齐琅。静哥说他之前那个派人潜伏进凌阳宫的计划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结果你居然这么上心还要自告奋勇。现在好了,那老儿跟你要咱们俩的人头。要是咱们就这么一去不回,那这段时间简直就是白忙。”
他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不,我要把林朔这条线维持下去。”李渐忽然笃定地说,“凌翊,你若想见凌绍凌静便去见吧,只是不要叫齐琅看见。三日后,你我还在这泷关会合。就与静哥说,原计划不变,我们这回出来不过就是做个戏。我瞒着齐琅……自然有我的理由。”
凌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这天夜里咸平风大。
齐琅老样子坐在李师映墓前上了三炷香。这几日已快成习惯。
与凌静相处久了发现那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说起话来连力气都不费,与初见时的印象大相径庭。而凌绍最近的确是常常找他讨教,齐琅尽心尽力,那孩子进步也是极快的。
倘若日子一直这么过也不是不好。
李渐的字条仍然会隔三差五地飞来,他看过就烧了。有时候干脆烧给李师映,算是替他给他爹报个平安。
直到今天听见有脚步声从背后走近,背后那不速之客说找了好久,居然在这里。
齐琅对着墓碑便是一笑,听着那人在自己身后坐下,有个下巴就不安分地搁到自己肩膀上来,“爹,琅哥是渐儿的,你不许与渐儿抢。”李渐正色看着碑开口。
“说什么混帐话呢。”齐琅侧过头去看他。
“我要去舒永打探一下凌爽的事,经过泷关,就想来看看你。”李渐也转过来,两个人离得近了,鼻尖快要贴上。李渐把手圈上来,齐琅说你不嫌热啊大夏天的,李渐就眯着眼睛摇头,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齐琅对他无可奈何。
刮了阵风,他们的头发快要缠在一处。
“在恒州可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可是又不太确定。得去凌阳宫看看才知道。”李渐不明不白地扯着谎。
“留心着点别把命搭进去,可要我跟着你?”
“不用,我会谨慎的。”李渐咬上他的耳根子,“琅哥,我想你。”
齐琅被他的气息弄得痒。
“知道了。别贴这么近,你爹看着呢。”
“我就是要让他看。”李渐从耳朵挪向了唇。
他不安分的舌头滑了进来,齐琅只能接着。碎发刮着脸颊,一时透不过气。就只是李渐执着地在自己的口中攻城略地,像是要把他整个吞下去一般。齐琅好不容易把他推开了。
“换个地方,别在这讨你爹嫌。你有脸,我都没脸。”
“你对我爹比对我都好。”李渐委屈地看着他。齐琅心想这人何时变得这么赖皮。
“那是当然,你爹那是什么人物。”齐琅白他一眼,袖手走了。李渐赶紧跟上。
一时被他们扰了的虫子也聒噪起来。
点了蜡烛,李渐根本不给齐琅机会喘气,按在床板上接着吻。另一边左手又探进了衣服。齐琅一个激灵,被他束着,动弹不得。口腔和下腹被同时袭击,不想分开久了,居然变得敏感,齐琅心里无奈,气息乱了,尽量不让自己出声。
他们好久没见,都有些急躁。齐琅由着疼痛把自己撕开,抽了一口凉气。李渐的手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游走,缓了许久。一会暖融融的麻痒顺着脊柱升了上来,浸着脑髓。
齐琅捏紧了他的肩膀。
“……疼吗?”
李渐慢慢动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嗯……你那不是废话么……”
“那换个问法……”李渐对齐琅的身体早已熟了,对着他体内的某一点就坏心地撞了过去,“……舒服么?”
被正中要害的齐琅仰起了脸,全身绷紧,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李渐一笑,不再说话,专心动起腰来。齐琅咬着唇,双眼湿润,那景象李渐看在眼里便觉得自己更加火热。
两人大脑里都一片空白。
结束之后李渐安静地把额头嵌在齐琅的颈线上,像某种野兽一样轻轻舔舐着。
齐琅懒得推开他,就这么睡着了。
三十
梦见了月望山上八月十五的月亮。
齐琅心想哪能呢,这是哪一年的,怎么印象里草庐外头的树比这要高呢。瀑布也比记忆里水势大些,就仿佛……时光倒流了一样。
是夜里,满耳的声音也都轰隆轰隆的。月亮刚升起来,显得大,浮在山尖上,很亮,光线洒了自己一手。然后就看见是有个人站在草庐前头的。再走过去一瞧,是李师映。
他叫了声,师父。
李师映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很年轻的模样,好像比自己现在还小,脸上似乎受了点伤,有点乌青。然后李师映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声“嘘”。
齐琅就不敢说话了。
然后又有一个人从水面上走过来,直接就冲着自己。齐琅吓得一愣要躲,那人转过脸来,像齐景,又好像不是,也年轻些,三十来岁的样子。齐琅与他四目相对,钉在原地不能动,然而齐景好像没看见他一般,就从他身边经过了,仿佛是与李师映打了个招呼。
齐琅愣愣地转回身,就在离齐景很近的地方,这下他确定了,齐景是真的看不见他。
这应该是自己很小时候的事。这应该是某人记忆一样的东西。
原来齐景年轻时亦算是英俊的,虽然自打自己有印象开始他已经老了。
“师映,你要那灯笼,我给你便是。我只是气不过,你当真是为那灯笼,而不是红梅那娼妇吗?”齐景先开口,咄咄逼人,怒意从那眉间散出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师映仰着点头,毫不退缩地回瞪着。
齐琅心说这话怎么如此耳熟。又一想可不是,这不是自己老用来挡李渐那小子的么。
齐景瞳孔都缩紧了。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我昨日才说了这许多好话,今日你就来这出气我。我告诉你李师映,我喜欢你念着你才不对你用强的,你最好别惹急了我——”
“——哪有你这般做人的!”李师映目光冰冷,“我是男人!就算我不是男人,你喜欢我我就非要喜欢你吗?你喜欢我一辈子喜欢到死我就欠你什么吗?你——”
“——你他妈的给我住嘴!”齐景抬起手就箍紧了李师映的下巴,李师映挣了两下,他毕竟身子骨弱,再说对方又是齐景,哪能挣开。齐景眼看着就在爆发的边缘,却仿佛喘了两下粗气,又愤愤地把手放下了。
“妈的……老子居然舍不得动你……”
两人都涨红了脸。
齐景想伸手抚上李师映脸上那片片乌青,李师映厌恶地扭头躲开。齐琅怕齐景又被这个动作惹着,结果齐景这次没发火,就只是压低了眉毛,眼里充满哀戚之色。
“疼么?”他轻声问。
李师映没理他。
“我下手重了……对不住。我,吃那娼妇的醋。”
“……不许你叫她娼妇。”李师映冷冷地说。
“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么?是,我是喜欢男人,我是恶心着你了,我不凑巧还喜欢你这么个没善心的。撇开这些不管,我至少还是你哥。”
“那你就安安分分地做哥,别来打我的主意。”李师映一脸不想再跟他多说话的模样,三两步大步流星地走开。
留下齐景一个人看了会月亮,然后叹息。
齐琅醒了。
已经是天亮,李渐在他头顶上盯着他的睡脸好久,吓了齐琅一跳。齐琅说你有病啊,李渐就嘿嘿地傻笑两声。
齐琅说别闹,我梦见你爹了。
“哦?”
“齐景喜欢他,他觉得很恶心,对齐景冷言冷语。我看齐景那模样……有点可怜。”
“……我以前也担心过这个。”
“哪个?”
“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
齐琅干咳两声,“没说咱俩。说他们呢。”
“好,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醒了,就剩你这张脸在跟前晃。我想,我梦见的可能是真的。是不是我这两天老给你爹上香,他真的给我托梦来了。梦里他是看得见我的,齐景却看不见我。那个……也许是他的记忆。”
李渐盯着他。
“你是不是,有点同情齐景。”
“假如都是真的……我没办法不同情他。至少同情那个三十岁的齐景。至于他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我们打到他跟前亲自去问他好不好?”
“嗯?”
“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也对这个故事有了点兴趣。是啊,你爹是如何无缘无故变成如今这样的,也许真跟我爹有点关系吧。”
“谁知道他是不是我爹。我不想叫他爹。我已经被他玩够了,你也是,在他那吃了多少苦头。”
李渐重新躺回床上,侧过身体,用手支着脸:
“琅哥。其实我心里总怕,我怕我爹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俩可能到后来真的对彼此挺狠。我也没有证据,就只是这样一种感觉。一个巴掌拍不响,何况你我后来势力都强盛,就说明他们二人当时可能也斗得平分秋色。”
他说的齐琅不是没想过。李师映那些狠辣毒药,都透过胡家传了出去,可能确实谁也不比谁无辜。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俩到底是怎样的人,如今我已经不会被打击了。”
“我也是。”李渐笑笑,“被你爹折腾一回,我现在也什么都看得开。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你爹也好,我爹也好,他们是怎样的人都没关系了。”
他这话说得恳切。齐琅闭了眼,说我再睡一会。
陆琮这回有点慌。
孔滇已经走了三天了,怎么那影还是塞在他脑子里堵得不肯出来。有时候连梦里都不放过,总是那副带着武人的痞气,胡茬生得欢快的模样。心里也想,身体也想,连下人都看出来他最近心不在焉,特小心地问陆大人是不是中暑了。
中你妹的暑。
那就是相思病。陆大人是否瞧上哪家姑娘,小的去给您带了来?
我呸!
一时心浮气躁,食不甘味。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忘在了脑后。后来一个激灵赶紧问今儿是什么日子?回大人,七月二十,大人您有什么要安排的?
七月二十,七月二十。
……等等,这不是齐大人的生辰吗?
“琅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齐琅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渐,“怎么了?”
“今天是七月二十啊。琅哥,你生辰。过了今天,眼瞅着你也离三十不远了。”
哦。一想,是有这么个日子。是真的忘在脑后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二十九了。二十九,可面前这小子呢,二十一二,真真年轻。
“……我是不是真的比你老很多啊?”
“哪能呢。琅哥不是老夸我长得老么。”
“那是夸你么。”齐琅撑着身子坐起来,“那,不过就是个生辰,你想做什么啊?”
李渐认真地看着他:
“琅哥,跟我回月望山呆一天可好?”
凌静凌翊凌绍三兄弟在龙天客栈坐了,不为别的,就想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今天客栈气氛有些奇怪,总觉得空气里好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不知道哪里又有混混闹了事。三个人呆得不痛快,叫了两盆子菜,一大坛子酒,打算吃个尽兴。凌翊吃一半想起来今儿又不是专为吃东西来的,咳嗽了一声,说之前跟你们说过了,凌爽身染重病,没几天可活,李渐那小子打算施个苦肉计,就说与李渐凌翊大战一场,伤得重,没见着齐景,赶紧回舒永了。静哥,他要接着当林朔,你看他是不是胡来。
“他是胡来,你也得能劝住啊。”凌静不以为然地咬着一块肥肉,“都是小孩子心性,非要争强好胜,帮他哥冲锋陷阵遮风挡雨。其实要是这消息属实,我们不要理凌爽,干脆想着怎么对付齐景才是正事。”
“他非说凌阳宫有蹊跷,这回去了,也是为了摸明白那些个机关。”
“呵。凌阳宫。我在里面被锁了这么些年,也没把那些杀人玩意折腾清楚。翊儿绍儿,你们两个又明白了几分?要我说,这回没有别的选择,非拦下他不可。第一回没拦住是我的不对,绝没有第二次。”
“静哥那个埋内线的主意也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凌绍闷头喝酒。
“我是个刺客,自然首先想的都是勾心斗角的手段。”凌静摇摇头。
“林朔这条线好不容易才收拾好,这样扔掉是否有些可惜?”凌翊看着他。
凌静刚想说该放弃的要放弃,忽然听见背后声音有些不对,下意识偏过了头,凌翊凌绍二人一下都变了脸色,就觉得肩膀猛然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跟着眼前一黑。
妈的,是个剧毒,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他这么想,紧跟着就沉入了温暖的黑暗中。
凌绍拔刀就向着暗器袭来的方向砍去。刀刃割裂骨肉的声音,一下子一个人头就滚了下来。脖颈的断面向外热血喷涌。“死人啦——!”有人大叫,听着耳根子烦。凌翊背起凌静,大喝一声快走。凌绍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跟在他背后上了马。三人一路狂奔,也顾不上看后面到底有没有追兵,出了泷关直接跑到了咸平。
“齐大人——还有李将军是不是也在——”凌绍着急地喊。却没人回答他。凌翊把凌静放在床上,凌绍已经沿着院子找了一圈。“没人,他们两个都不在。”
他们二人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该死,这里最通毒性的就是静哥,然后就只能指望读了李师映那些医书的齐大人了,若他不在的话……”
“——静哥!静哥!你醒醒!”
凌静的唇已经发紫。在那英俊的相貌上,显得有些邪气。凌绍束手无策地捏着他的人中,有那么一个瞬间,凌静的眼皮似乎是动了动。
“——静哥?”
“……方……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