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旧事+番外——苔香帘净

作者:苔香帘净  录入:11-14

想起这些往事,夏成周也没了什么好心情,便起身上轿,坐着轿子一路下了山去。

夏成周下了山,便一路坐了船前往扬州城游玩。

此时春景明媚,大好春光中不少人外出踏青。夏成周在扬州城外的河边停了船,便一路往岸上去。

此时他忽然见了游人中一对年轻夫妇,不由得开口唤道:“徐万程?”

这人虽取了万程之名,希望借着万里鹏程的好寓意,无奈人不争气,明明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却不肯开医馆,只是经营一点布匹生意。

此人却是许博容的表哥。许博容的娘出生杏林名门,精通医道药道,后来离家出走,上了春明山建了春宫,早期也是以医毒闻名江湖。后来手下收了不少天涯亡命客,这才在武学上也有了声威。

许博容当初,时常拉着他一同下山来,找徐万程一起玩乐。

徐万程身旁那美貌妇人,却是孙菲的闺中好友,名唤曲莹莹。此时夏成周见了这两人,又见他们怀中抱着一小婴儿,便有些触景伤情,不欲上前叙旧。

那徐万程笑着招呼道:“夏宫主也出来踏青?”

夏成周点了点头,便抬脚走了。徐万程看着他离开,脸上笑容便淡了下来。对于许博容的死因,他是一直心存疑惑的。他精通医术,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许博容的身体状况。因此他是决计不相信许博容会暴病而亡。

再加上这两年,时常看见许博容神情郁郁,一个人下山来找他喝酒,从许博容只言片语之间,也可猜到是这夏成周有了二心。

只是对于这一点,他实在是有些无法相信。当初许博容与夏成周在一起,可谓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虽然二人皆是男子,未曾做出半分女态,但是二人神色间的默契与会心,任是谁也不会看错的。

徐万程叹了口气,抱过自家孩子逗了逗,逗得那小婴儿咯咯直笑。他也搂了曲莹莹,往前去了。

却说夏成周午时走得有些乏了,带了人上酒楼吃饭。其他侍卫们坐一桌,他与谢君鸿坐一桌。

此时楼下忽然有男女的欢声笑语传来。夏成周皱起眉,正要着小二赶人,那男女却已经走了上来,居然是徐万程与手抱婴儿的曲莹莹。

徐万程见了夏成周,一时间有些尴尬。倒是夏成周若无其事,开口道:“原来是徐大哥,不如同坐吧。”

一面又着了小二添了几个菜,上了两张凳子。

徐万程扶着曲莹莹坐了,一面接过她手里的婴儿,显然是怕她累了。夏成周见那婴儿玉雪可爱,看起来不过数月大小,小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头,被父亲小心地捧着。

夏成周不由得伤感,他的孩子若是孩子,当比这婴儿大一岁。该会叫爹了。

他开口道:“徐大哥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怎么都未曾跟我们提起过?”

“孩子今日便满两个月,莹莹在家里待得烦闷,要我带着她出来看看。我们又不放心将孩子拖给奶妈,就一同带了出来。孩子满月那会儿你正接任春宫,我料想你事务繁忙,因此未去打搅。”

夏成周暗自一算,两月前正是许博容亡故之时!不差分毫!

03.痛恨过去

他看向这孩子的目光不由得深重起来。

一旁坐着的曲莹莹心思细腻,此时见了他的目光,暗道不好,这夏成周怕是动了什么心思。她连忙要抱过孩子,那夏成周手却快了一步,将孩子一把揽进怀里,嘴上却笑道:“这么说来,这孩子该喊我一声叔叔了,来,叔叔抱!”

那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大哭起来,短胖的小胳膊伸出襁褓,在半空挥舞。似乎是想将什么恼人的东西打开。

夏成周手上发力,几欲将孩子扼杀于此。此时曲莹莹却一声断喝:“夏成周!放了我孩儿!”

夏成周被她清声一斥,放才醒过神来,失笑道:“曲姑娘何必如此着急,我不过抱这孩子过来看看而已,还你便是。”

曲莹莹劈手夺过那孩子,冷冷道:“什么曲姑娘,我已嫁为人妻,你若还认万程这个大哥,便该喊我一声嫂子才是。”

夏成周淡笑道:“嫂子说的是,我疏忽了!”

曲莹莹比许博容大几岁,一向将许博容看做亲弟,她自己师承洞庭客梅纯,练就一手落梅剑,却总是将师门功夫暗地里传授给许博容。

夏成周同许博容要好时,觉得曲莹莹十分可爱。现在看来,却觉得这女人简直面目可憎。

孙菲居然与她是好友,简直不敢相信。

这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夏成周也不介意,与徐万程夫妇分开后,便甩开了谢君鸿与一种随从,独自一人前往扬州路上寻欢。

只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左右看罢,没有一人比得上记忆中的容颜。

最后夏成周只得草草玩罢,便回了春明山。

清明将至,春宫上下忙碌起来,只因夏成周要替那孙菲做场法事,超度她与那早夭的小孩儿。这事交给旁的人,夏成周不放心,要自己亲自去办。

宫主都亲自上阵了,其他人怎好闲着,自然都忙活起来,那找不着活干的,也要硬塞上去凑把热闹。

此时最闲得便是看守后山花草的阿诺了。她被贬至后山,住在山顶上的小茅屋内。原本还有几个侍婢过来看看她,但是时日久了,来的人便少了。

她平素也不出门,因此不知道这宫中为这事已闹得沸沸扬扬。

月初她去了宫中结算账目,方才听说了此事。阿诺不由得愣住,没有想到许博容刚过世不久,夏成周就已经这般放肆了。

清明那日,果然除了林香就再也没有人前来祭拜。阿诺待林香走了,便拎了纸钱上去,一串串烧在许博容的墓前。

不远处传来做法事的吟诵声。阿诺不为所动,将纸钱香烛等物都点燃了,一面喃喃道:“宫主,您或许不记得我了,可是我一直记得您。奴婢叫阿诺,小时候便被买进宫来,分在厨房做事。

有一回奴婢做事时累得睡着,忘了将灶灰埋了,害得厨房着火。您那时恰好来厨房里偷东西吃,还以为火是你点着的,吓得魂不附体……”

她说着说着,却笑了起来。

许博容年幼时十分顽皮,他娘又不喜欢他,因此责罚起他来绝对会下狠手。

许博容实在是怕了,那回见厨房失火,他吓得都要尿裤子,慌慌张张推醒了一旁睡着的一个小丫头,拉着人逃出厨房。

他们逃出老远,许博容才放开那气喘吁吁的丫头,开口恳求道:“这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那丫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许博容想了想,从脖子上掏出个玉坠儿,塞进小丫头手里,道:“诺,你收了我的东西,就是答应了我,要信守承诺,厨房着火这事,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不知道,好不好?”

小丫头傻兮兮地接过坠子,点点头。

许博容这才满意地跑了。

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那个玉坠儿许博容却未曾向她要回过,估计是忘了这事。那个玉坠子,却是在阿诺家最困难的时候典了银子,帮了大忙。后来阿诺好不容易攒了钱,又将玉坠子赎了回来。

阿诺说笑着,想起往事,却不免悲凉起来,叹了口气道:“似我这般未曾读过书的驽钝之辈,尚且知道滴水之恩,这夏成周为何就能如此薄情寡义……”

她仍旧记得,夏成周与许博容关系,从小就十分要好。仅有一次,夏成周与许博容闹了别扭,许博容想要和好,却又不好意思说,早晨起来就赖在床上,向玄院院主林香道:“成周不理我,我就不起床!”

林香只得去和夏成周说了,拜托他赶快和这个小祖宗和好。

原本两人一直十分要好,就连阿诺这种反应慢的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许博容十七岁时,她娘替他说了亲事,要他娶飘渺客张仙的女徒弟孙菲。夏成周受不了,开口要自己亲自去飘渺峰接孙菲过来,这回来之后,心便变了。

因此阿诺实在是有些怨恨孙菲的。此时清明节,她听见不远处的吹弹声,嘴角便扯出一丝冷笑。

那边法事做完,夏成周带着人往宫中走,恰巧要路过许博容的墓前。老远他便看见了墓前拜祭的阿诺,有些讶异又有些不悦,开口向阿诺问道:“今日除了你,还有谁曾来拜祭过么?”

阿诺道:“还有林院主。”

夏成周点点头,道:“派人将前宫主的墓圈起来,不许旁人靠近,免得搅了他清净。”

他这话,其实却是不想有任何人来祭拜许博容的意思了!

阿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那一旁的总管却是已经领命去了。

阿诺当天晚上,便赶到玄院,将此事告诉林香院主。林香听闻此事,也是怔住,未曾想到夏成周居然会如此绝情,连死人都不愿放过。

她气得手发抖,当即便带了人,前往琼花院。此事夏成周竟是又在与秦菲菲颠鸾倒凤,好事被打断,他面上带上了些许不耐,披衣出来接见林香,开口便问道:“林院主有何事?”

林香也不多话,直接道:“宫主为何命人围了博容的墓?”

“怕扰了他清净。”

林香冷笑道:“博容从来就不爱清净,他打小儿便喜欢往热闹处钻,宫主与博容一同长大,怎么竟然不知道吗?”

林香不待他答话,便接着道:“宫主怕是已经都忘了,不过不要紧。你们是林香看着长大的,宫主忘了什么,林香都给你说。宫主记不记得那年,你和博容还没多大的时候,养了一条小狗,叫阿汪,春天的时候你爱和博容去后山,看阿汪捉田鼠玩?还有一回玄院走水,你还被困在里头,博容二话不说便冲进去救你,头发都烤焦了,他胳膊上烧出的一块伤疤,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呢……”

夏成周大喝道:“够了!”

林香说的这些话,都好似魔咒一般在他心头缠绕,一字一句都令他心烦意乱,厌恶不已。他怎么不记得,那时候阿汪在草垛里捉田鼠,许博容就懒洋洋地靠在他腿上,晒着太阳睡觉。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许博容光洁如羊脂玉一般的脸颊,许博容却忽然睁开眼睛,大叫道:“成周,你摸我!你摸我!”

夏成周脸红了。

许博容得意地笑起来,靠近他,道:“成周,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说呀!”

花光弄烂映染脸颊,湖水倒映着春光在许博容明亮的眼睛里闪动,他当时看得几乎要呆掉,现在,却完全想不起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现在想起来,都只是恶心而已。

他想起后来决裂时对许博容说的:“我喜欢的原本就是女人!当初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娘气像个女人一样!现在你长大了硬邦邦的,要我怎么抱你?宫主你就这么饥渴,一天没有男人抱都不行吗?”

夏成周厌烦地挥挥手,道:“林院主不愿意就不围它好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若无其他事,林院主请回吧。”

林香一脸失望地看着她。她原本以为,说起往事,说不定能触动夏成周,让他想起一些往日的情谊。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事,当初许博容为了挽回夏成周,不知道说过多少,可是绝情的人照样绝情,冷硬的心仍旧冷硬。

翌日,夏成周起了个早,前往许博容墓前。他随意地踢踢地上烧剩的纸灰,冷笑着看着墓碑,道:“许博容,想不到你死了还要来膈应我啊!你真是有本事。”

他自然是等不到回应,却并不在乎,仍旧自说自话,带着一股子快意劲头:“不过你再膈应,又能怎样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不用每天看着你的脸,不知道有多痛快!”

“我告诉你,我就要娶妻了!你现在还能管得了我吗?!哼,枉你聪明一世,竟然会被一条腰带给勒死!真是可笑!”他抬头,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仰天惬意地大笑起来。

04.软了

此时却传来脚踏草地的声音。夏成周回过头,看见竟然是秦菲菲走了过来。

夏成周有些愣住,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奴婢听闻宫主在祭拜前宫主,就想过来看看,也祭拜一番。”

夏成周嘴角挑起一个不屑的笑容,道:“有什么好祭拜的?”

“宫主这话是……”秦菲菲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怕这地方阴气重,冲撞了你。”

秦菲菲闻言一笑,道:“宫主多虑了,菲菲身体一向好,从来不会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呀,当心说嘴打嘴!”夏成周捏捏她的脸,却想起来,也曾经有人用食指点着他额头,满眼笑意道:“说嘴打嘴!”

他想了起来,那时候他与许博容初次行走江湖,二人功夫不错,十三四岁的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夏成周曾夸下海口,道这江湖上,出了许博容没人能打得过他。

结果当天便遇上了刘明晓,被刘明晓给教训了一顿。

许博容一向护短,当即便走步上前,与刘明晓打斗起来。

他与刘明晓一路战进树林中,过了片刻才回来,气喘吁吁的,额头上冒出细汗,脸颊有些发红。

“他没有伤了你吧?”夏成周立刻上前关切地问。

“没有。”许博容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说除了我你已天下无敌手了吗?”

他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嘴打嘴!”

夏成周正在回忆的当口,秦菲菲已经走到墓前,将香烛纸钱摆了出来。

夏成周快步上前,拉住了她:“不要弄这些了,浪费春光!”

秦菲菲转过脸,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已经笑着靠了过来。

秦菲菲先时还能说些“怎可光天化日下胡来”的话,可是没多久,便已没有出声的力气了。

完事后二人相拥在一处,夏成周一面替秦菲菲整理衣服,一面笑道:“我想下个月初八成亲,你说可好?”

秦菲菲愣住。

夏成周笑道:“你倒是给我点反应啊,新娘可是你呢!”

秦菲菲忽然捂住脸,又是羞涩又是欢喜地笑了起来。

春宫宫主成婚,自然不能简单了事。这次但是喜酒,便要摆上五十桌,当年行走江湖时认识的朋友都请了过来。

这番还请了孙菲的师父张仙,与孙菲的师兄张淼。

这张仙常年居住在飘渺峰,要请他一趟不容易,夏成周原本未曾抱多大的希望,没有想到成婚当日二人竟然真的来了。

张仙年有四十,他平生弟子唯有张淼与孙菲二人。孙菲亡故后,便仅余下张淼一人。

这张淼原先是个开朗活泼的年轻人,他武艺又高强,算是年少有成,只是被许博容后来居上,有些受挫。自孙菲死后,他却是径自消沉下去了,整日一副青衫落拓,不修边幅的模样。

夏成周回想起以前他对孙菲的样子,便猜到了十之八九。

夏成周当下便安排二人入座,与秦菲菲拜了天地,将新娘子送入洞房后,他便出来挨桌敬酒。不过因为他是春宫宫主的缘故,却是没有人敢闹他灌他的。

喝酒时敢灌他的,一个是许博容,已经亡故,一个是徐万程,托病没有来,想是还记挂着那日酒楼的事,一个是张淼,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心思。

纵观满眼宾客,称得上至交好友的竟是一个也无。

不过夏成周今日大喜,自然也不会有时间伤感这些事,他敬了酒后,便入了洞房,将外头交给谢君鸿管着。

时间已经晚了,他让秦菲菲先睡。今日这新娘子被折腾了一天,想必早就累了。他想起整整一日林香都未来道贺,不免心生不悦,推了门出去打算看看。

走到玄院外时,却看到张仙与林香站在一处,正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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