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魂录 下——楚怀忧

于航告之了我苏云衣和楚怀忧坠江之后，苏云衣因为被楚怀忧护在了怀中，所以并无大碍，而楚怀忧却身受重伤，除了背后的烫伤之外，内伤也十分得严重，幸而苏云衣熟悉些水性，在大流之中将楚怀忧拖上了岸，怀中的丹药颇多，苏云衣找了些凝气续血的良药给楚怀忧服下了，又将内力传了许多给他，楚怀忧这便苏醒了。两人休养了一日，楚怀忧虽无大好，却也无碍了，这便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却怎知竟然见到的是这样一番情形。

第150章：托孤幼

一夜无眠，一夜泪涌。苏云衣坐在床前，听着隔壁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想着自己与苏云缠这十几年来的手足亲情，如何能够释怀，对于他的惨死？

楚怀忧知道安慰无意，便不再多言，只是陪他坐着，讲了些要报仇雪恨之类的言辞，苏云衣听到“报仇”二字，心中早已暗暗下了决心，要将这些人分尸挫骨，我便趁机将冷月等人的情况告知了他，他当下便站立起身。

楚怀忧赶忙拉住他，忧道：“你要做什么去？”

“杀人！”苏云衣只道。

“报仇之事，怎能急于一时？”苏云衣想要挣开，楚怀忧便加了些力气。

“你走开！我恨不能马上叫他们碎尸万段！”苏云衣怒道。

“你娘亲早亡，只留有你们兄弟三人与你爹爹，时至今日，你二哥和大哥都先后而去，你若再不谨慎周到，为了一时愁怒，受了奸人毒害，叫你爹爹如何是好？”我道。

苏云衣听到“爹爹”二字，当即罢了动作，默然呆立片刻，然后一头栽倒了楚怀忧的怀里，又大哭起来：“我想我娘，我想大哥，想二哥，想端木姐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楚怀忧紧紧抱住他，一面轻拍他的背，一面软语安慰：“待明日料理了后事，我定叫他们碎尸万段，衣，你想哭，便哭个够吧！只是，你爹爹还需要你的照料，你大哥留下的一子，只怕也要你的照顾，再是伤心，再是痛苦，也需要留些身子，况且，你且如此，叫你爹爹情何以堪，谁来安慰他的残年？所以，你便在今晚哭个痛快，明日快快收了这些眼泪，好生的撑住悬剑山。”

苏云衣听了这些话，反复思量着，狠狠点点头。两人又歇了片刻，天便亮了，苏云衣推开门，只见院中尸身竖放，鲜血横流，苏云衣擦了擦眼泪，走去正厅，厅中依然是昨夜那般情景，只是苏云缠和端木剑惜的尸身收拾干净了，端放在了正位，苏远亭，端木清，端木剑震坐在尸旁，哀默无声，端木剑震的怀中抱着婴儿，婴儿想是昨晚哭得累了，此时睡去了。

众人见苏云衣进来，依然无言，苏云衣跪倒在地，低下头去，跪了许久，也不动弹，端木剑震想是怕他难过，便起身过来搀扶，说：“饿了吧？我叫下人备些食物？”

苏云衣摇摇头，随他起来，却又跪倒了苏远亭的身前，说：“昨晚之事，我已知晓。那个小夜舫，是有人故意用来套害我们，想将我和，和他一齐炸死，只是他拼了性命不要，保护了我，这才坠入江中，幸而没死。那船上的许多武林人事，都被炸了个粉身碎骨，姚舜禹，他应该没有能够幸免。只是，却因此耽搁了两日，没有想到，恰是昨晚……爹爹，衣儿不孝，衣儿给你磕头！”这番话说罢了，便坑坑坑连磕了三个响头，本来还要再磕，却被苏远亭拦住了。

苏远亭扶起他，他的额头，却依然沾了血迹。

“云衣，这不是你的错，只怕这些害你之人，早早便设下了这可怕的毒计！”端木剑震道，“便是，便是我们身在其中，却没有能够挽救，该死的人，却是我啊！”

几人在厅中说着这些，端木清最后道：“事已如此，料理了惜儿他们的后事，定要寻了这些人，抱得仇恨！”

“不错！”端木剑震想到“仇恨”二字，当即应道。

苏远亭点点头，说：“衣儿，你大哥和大嫂的留下的血脉，我今日当着他们的尸灵，托付与你！”苏远亭说着，从端木剑震的怀中接过了襁褓，然后缓缓转身递给苏云衣，苏云衣忙伸出手去，轻轻抱过，道，“你，你必将他养大成人，叫他出人头地，便是对得起你大哥和大嫂了。至于缠儿和惜儿的仇，我必要亲自还报，你勿插手！”

“不，爹爹，大哥和端木姐姐的仇，我怎能……”

未等苏云衣讲完，苏远亭便喝道：“爹爹要亲自报仇，你只要好生养大这个孩子，听到没有？”

“可是爹爹……”苏云衣还想说话，却见苏远亭脸色大怒起来，便不敢再言。

“这是爹爹的命令，你快快答应了爹爹！”

“我……”苏云衣低头，见到怀中熟睡的婴孩，五官尚未张开，模样自是模糊，只是天真可爱的情状甚是叫人欢喜疼爱，苏云衣看着这无辜无害的孩子，满腔的怒火一时竟然平静了下来，满腔的仇恨一时却也安抚了下来，又听到苏远亭说道“养大孩子，出人头地”之类的言辞，便坚定地点下头去，道，“爹爹，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育他，保护他，不叫他受半点委屈！”

苏远亭安慰地笑了笑，伸手替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血迹。

两日后，苏云缠和端木剑惜下葬于霍雯霜的坟后。然后，苏远亭和端木清并骑下山了。

下山前，苏远亭千叮咛万嘱咐，无非是守住山庄，照顾婴儿之事。端木清同样嘱托端木剑震，叫他好生帮忙看守山庄。

苏远亭抱着婴儿，低眉看着，道：“只是这孩子，尚没有一个好名字！”

众人闻言，便尽皆沉默。

“苏忘忧。”我道。

“苏忘忧？”苏云衣重复道。

“忘忧？”端木清听到，笑道，“忘忧便忘忧！”

“嗯，只是与楚宫主有所冲撞！”苏远亭道。

楚怀忧冷笑一下，道：“忘忧好过怀忧，云衣的名字，妥得很呢！”

“既是如此，这孩子便取名苏忘忧。”

隔了一炷香的功夫，端木剑震也骑马下山，临行前对苏云衣道：“悬剑山庄不能无主，你无论如何也要听你爹爹的话，照顾好云缠兄的血脉，照顾好悬剑山庄，切莫下山，切莫切莫！”说罢，便奔腾而去。

刘丞见端木剑震下了山，也牵了马，道：“苏盟主，楚宫主，悬剑山庄之事，刘某愿做他日的证词，日后有所差遣，自当效力！”说罢，便追逐而去。

苏云衣远远地见马尘落定，便转身对楚怀忧道：“怎么办？”

楚怀忧说：“我去整理行装，半个时辰后，便也出发。”

第151章：仇人亡

“我想，自这婴儿诞生，月兴门便已然知道这是一个契机，而后悬剑山庄送往皇宫的书信，只怕月兴门也有所觉，所以才早早算到了咱们的行程，以为小夜舫一炸，咱们必死无疑，接着，便利用了诞辰对悬剑山庄施以加害，你爹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寻衅滋事之人是对悬剑山庄赶尽杀绝，所以才大意之下，入了他们的赌局。”楚怀忧骑在马上，对苏云衣道。

苏云衣听了，知道楚怀忧所分析之事定然无误，道：“我真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嗯。”楚怀忧点头，道，“冷月，孙玉华，霍燕芝，他们三人，早知道的话，定然叫他们活不至今日。”

苏云衣突然想到，正是当日自己的一念之仁，救了冷月，放了孙玉华，饶了霍燕芝，才惹得今日家破人亡的惨剧，心中悔恨痛不欲生，当即催马，加快了速度。

“衣，你小心一些！”楚怀忧赶忙追赶。

这时，熟睡在苏云衣身后的苏忘忧被快马加鞭的奔腾震醒了，当即大哭起来，苏云衣眉头一皱，赶忙勒了缰绳，将他从身后解下，抱入怀中，苏云衣没有抱过婴儿，见他哭得厉害，更是心慌，又想赶路，更添心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楚怀忧侧身过来，对着他的身子轻轻点来，苏忘忧顿时止住了哭声，睡下了。

“点上他的睡穴，叫他再睡一会儿。”楚怀忧道。

苏云衣点点头，静静地望着苏忘忧，片刻，又继续赶路。

很快，便到了冷月等人落脚的月饮阁，远远地，看到店外停着三匹马，正是苏远亭，端木清和端木剑震的马匹，但是三人却不在马上，定然进了客栈之内，苏云衣这样想着，口中唤了一声，“爹爹！”心中顿时不安，一个催力腾入空中，身子一跃便已经窜上了二楼的一户窗子。

楚怀忧见他跃出，身子一晃便跟了进去。

苏云衣刚刚落稳，便愣住了，只见苏远亭，端木清和端木剑震站在屋内正在面面相觑，而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正是浑身黑衣的冷月以及孙玉华和霍燕芝。三人尸体完整，屋中也并无打斗的痕迹，只是孙玉华和霍燕芝的脸色极为痛苦，唇边似乎还有些绿色的水渍。

“衣儿！”苏远亭见到苏云衣，道。

“爹爹，你没事吧？”苏云衣忙问道。

“爹爹无事。”

“爹爹，你将他们全都杀了？”

“不，我们赶到之时，他们依然死了。”

“已然死了？怎么会……”苏云衣顿时疑道。

“应该是中毒死的。”端木剑震说道。

楚怀忧走上前，细瞧了瞧，然后拾起了地上的一个茶杯，观察起杯中残留的水痕，然后道：“他们之前有吃过燃气丹，后来所服用的茶水之中被人放了些苦草灰和十味子，这两位药使得他们体内血管急缩，胀大的真气无处流走，最终冲破了胆囊，丧了性命。”

“这个……”端木清闻言，便有些明了，道，“只是，是谁害死了这三个人？”

“没有亲手将他们杀死，真是便宜他们了！”端木剑震恨道。

“是啊，是谁杀死了他们呢？”苏云衣也道。

“只怕，是他们没能够完成杀死你们的任务，所以月兴门才对他们实施了惩罚。”我猜测道。

苏云衣点点头，心道：“咎由自取，只是可怜燕芝她……”苏云衣竟仍然为这个表妹的死略感心痛。

“既然他们死了，仇，也便算是报了。且回山庄在做安排吧。”苏远亭道。

几人应着，上了马，回了庄，一路无语。

待回到山庄之后，苏远亭将苏云衣叫到房中，道：“衣儿，不是叫你好生看守山庄，你怎么又下了山去呢？”

苏云衣忙道：“我怎能安心在此，叫爹爹犯险？”

苏远亭叹口气，说：“罢了，罢了，你跟楚宫主走吧！”

“啊？”苏云衣一时间没有明白苏远亭的话意，问，“爹爹，你说……”

“爹爹叫你带着忘忧，同楚宫主回皇宫去吧！”

“那你呢，爹爹？衣儿，衣儿陪着爹爹！”

“不。你大哥不在了，悬剑山庄也就不在了，爹爹打算隐居于世，不再过问江湖。”

“那衣儿陪着爹爹隐居？”

“不。你忘了爹爹说过的，要你好好养大孩子，要叫他一身本领的话？”

“没有，衣儿没有。”

“嗯。楚宫主对你之心，再无可说；楚宫主的才能，这孩子若能学得一二，成人便自然能够；再者，皇宫之中，他定然受不到委屈。所以，衣儿，你明白吗？”

“衣儿明白，可是爹爹，山庄……”

“悬剑山庄虽然是爹爹一世的基业，只可惜，你并不适合继承在此，所以，只好罢了。等到忘忧长大之后，或许悬剑山庄能够重启。”

“云衣，你爹爹如此打算定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你也不要再劝解了，只听他吩咐便是了。我相信，你爹爹经世几十年，定然不会有事的。”我知道苏云衣迟迟不能放心苏远亭，还想再说什么，我劝说道。

苏云衣见我这般，一时间难有说辞，苏远亭便趁此又说了些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身处皇宫，如何如何，立身江湖，怎样怎样，一直说到了深夜。

苏云衣出来之时，眼目已红。

楚怀忧停在园中亭里，看着春末的池波长出了荷片，便道：“再过一月，荷花要绽放了。”

苏云衣走来，道：“你怎如此喜爱荷花？”

楚怀忧笑笑，说：“因为荷花美丽，孤高，坚韧。”

“像你一样？”苏云衣忽道。

楚怀忧望向他，说：“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嗯。你爹爹说了些什么，说的你又哭了？”

“爹爹说，明天就叫咱们回宫，然后，好好在一起，一起养大小忧儿。”

“要替你哥哥养大这个孩子吗？”

“嗯，怎么了？”

“养大你哥哥的孩子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怕。”

“怕什么？”

“怕你有了这个孩子，便冷清了我啊。”

“怎么会？”

“哦？不会吗？”

“嗯。”苏云衣说着，将双唇递了过去。

第152章：二爹爹

八年后。

想到前生，同于航也是八年的感情，但是最后，没有能够脱离命运的轮盘，注定不能相伴相守，幸而魂托玉箫，又能够相思相觉，略略是些安慰，只是每每见到苏云衣同楚怀忧缠绵不尽之时，倍觉凄迷。

正如此刻。

楚怀忧香汗淋漓地从苏云衣的身上爬起，抓起衣服，道：“红药说兮儿待会过来，有事要商议。”

苏云衣撅起嘴，道：“昨日不是已然商议过了，怎么今日又来？”

“花问柳传来消息，说水泽要月兴门重整大顺武林盟。”楚怀忧穿好衣服，坐到桌旁，讲道。

“武林盟已经被端木大哥解散了七年，月兴门为何要重整？”苏云衣一边着衣，一边问道。

“哼，”楚怀忧回答，“月兴门重整武林盟，武林各派各门为了争夺盟主之位，势必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江湖一乱，国运必乱，而最后胜出的，也定然是月兴门。届时，月兴门再趁势迎合水泽的举事。花问柳说，水泽在大顺和仙缘两国谋划多年，却始终没有进展，过了六月六，他便要接任大兴的皇位，只怕他已经等不及了。”

“当年韩兮刚刚登基的时候，你便将花问柳派去大兴做奸细，他一去便是八年，你不怕他被水泽笼络，反而成了将计就计的反奸细？”突然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叫苏云衣问了出口。

楚怀忧摇摇头，道：“这你大可放心，你并不知道，他的妹妹和情人都在皇宫，他不可能会做出背叛之事。”

“妹妹？情人？”我疑道，苏云衣也疑道。

“嗯。他认了花飘蕊为妹，又与风软絮有情。”

“哦？我竟不知？”

“他们在离合宫中朝夕之事，你又怎会知道？”

“主人，皇上来了。”这时，红药在屋外禀告道。

“嗯。”楚怀忧应道。

韩兮推门走了进来，唤道：“哥哥，云衣哥哥。”

楚怀忧叫他坐了，说：“昨日之事，可有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