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无冬夜

“林默，今晚我爸回来了。”殷格突然看了下手机，半晌后，抬头告知了此消息。

“嗯，那我让麦田陪我好了。”虽然想见见他爸……还是以后再说吧。

“嗯。”

所以下午放学后，林默索性无视麦田，抱着殷格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殷格的背影依旧是那么单薄，林默目送他上了楼才拉着麦田去坐公车。

“麦田，你真的不介意吗？”坐在座位上，一直看着窗外的林默忽然发问。

“不介意。喜欢的人是什么性别，很重要吗？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林默问得没头没尾，麦田却完全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他干脆伸手揽着林默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我甚至不介意你这样靠着我。”

不仅是不介意，而且是……期待。

期待小默可以一直想这样依偎着自己，期待和小默一起经历风雨的是自己，期待小默心中所想的只有自己。可那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心里满满装着的也是另一个同性，又有什么办法呢？

林默有点被吓到，毕竟是在公交车上，可在麦田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捏他的耳朵和头发之后，倒也由他去了。

同性恋……

明明是一个可以说是沉重的话题，却可以被他如此轻松地说出来。

有友如此，又有何憾？

Chapter 40

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在和路安则发短信。

我问他“周末去哪儿玩。”，他会的短信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你拦下。

一见面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人窘迫得不知所措。

而且之后的见面也没见得正常多少。

林默，你说你爱我。

我信了。

可是你又有试着去了解过我吗？

你心目中的殷格，是真正的殷格吗？

这些，你都懂。

其实，你是在逃避真相。

其实，你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我，或者说那种情感，只能叫做喜欢。

爱，太沉重。

Chapter 41

当殷格还是一名初三学生的时候，身为调查实践小组的组长，尽管很怕麻烦，他还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去联系采访事宜。

殷格是个路痴。

大学城虽然没有大到哪里去，殷格终究还是迷路了。

“小弟弟，迷路了？”

最着急的事情被人轻易点破，殷格无奈地瞪了那人一眼。

什么“小弟弟”，真是别扭。

“别这样啊，要去哪儿？问我就成~”

殷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经法系。”

那人咧开嘴笑笑，“小弟弟，你可完全走反了。”

带路过程中，本以为他会在一路说个不停，事实上却是出人意料地安静。他手里还拿了副网球拍，鬓角略被汗湿，周身透出的那种活力四射的感觉可不是素来沉闷的殷格可以比的。

“到了，就在校门最近的这幢楼，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说完还用那种略带担忧的眼神看着殷格。

后者狠狠瞪回去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楼。

事情似乎到此告一段落，可谁也不会想到，这只是一切开始的前奏。

……

“是慕容的儿子吗？”

“李叔？爸爸他怎么了？”

“又醉倒在这里了，你还是来一趟吧。”

“马上，还烦请李叔先照顾一下。”

殷格拿了保温瓶，灌了些茶水，又扯了条毛巾，便匆匆忙忙地下楼拦出租车。

“去哪？”

“蓝诱。”

说完便安静地不再说一个字，任由司机通过后视镜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

蓝诱是本市最大的同性恋酒吧。

爸爸殷慕容醉倒在那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同性恋嘛……总是纠结着这个那个，没个消停。

殷格付了车钱就急匆匆地往里钻，可是今天人好像特别多，挤进去的路程变得分外艰难。

虽然来过这里挺多次，可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见，要是在这里迷路了……几个准备上前搭讪的男子见到他越发冰冷的眼神，倒也知趣地坐了回去。

“咦？”

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一只手就这样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搂在怀里。

“放开。”

“小弟弟，你怎么在这里？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那人顿了下，“难道你也是……gay？”

最后那个单词几乎是贴着殷格的耳朵念的，呼出的温热气体弄得耳廓发麻。

殷格慌忙推开他，保温壶又掉在地上，壶盖打开，所幸内胆还没破。

“殷格，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一片的小小混乱吸引了李叔注意，倒是让他发现了慌乱中的殷格。

“他呢？”

“里面。”

见到殷慕容后，殷格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因为那个烂醉如泥的人而皱紧了眉头。

简单清理了一下，又强制性地灌了些茶，殷格累得擦了下汗，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那人。

没错，就是上次在大学城遇到的那个“热心人”。

明明是同一个人，上次见面的运动装扮带来的活力感，完全被这次的修身衬衣所带来的性感所取代。

“……殷格？”

“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爸？”

“嗯。”

“gay？”

“嗯！”如果再问白痴问题真的不想理他了。

“哈哈，我帮你好了。”那人自顾自地走上前，夹着殷慕容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死罪的人不仅沉得要命，身上的酒气也弄得令人作呕，不过他仍然保持着微笑，“我叫路安则。”

Chapter 42

路安则一直帮着殷格把那位酒鬼扛上了五楼，再把殷慕容丢到床上后就累得摔在沙发上。

“喏。”因各地给他一杯水，虽然仍是冷着脸，表情却是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许多。

“呵呵。”路安则接过水，并没有喝，而是放回桌上，另一只手抓住了殷格的手腕。

这样安静的夜，只因为这一小小的动作，平白多了些旖旎的意味。

殷格努力将视线从自己的手腕移到他的脸上：“干嘛。”

“都快凌晨了，我也算是半个好心人吧……”

路安则苦笑着拉了拉衬衫领子，衣袖、肩膀上都沾了些酒渍，还有少许……颜色可疑的物体。

呃……爸爸他也真是的……

“浴室在那里。”路安则的身形虽然比自己大，但爸爸的衣服他总是能穿的。

殷格捧着一小叠衣物，敲了敲浴室的门。

门打开，路安则弯着一边嘴角，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衣扣，露出了大片小麦色的胸膛。

察觉到对方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殷格把衣服塞给他后就赶紧退了出来关门。

听见浴室里传出隐约的水声，殷格有些心神不宁地去卧房，打开窗户偷偷满屋的酒气。

“爸……”殷格握住父亲的手，后者偏了偏头，双眼半眯着，但殷格知道他并没有醒。

太多次这样的经历。

也许第一次还会茫然无措、手忙脚乱，但现在不会了。

爸，你这次又是想起了谁？弄成这样伤心。

殷格从来都不过问父亲感情方面的事，有些东西能避开自然是不谈，就像他也不去好奇那个应被称为母亲的女人究竟是谁。

样貌上，殷格和殷慕容是十分相像的，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殷慕容醒着的时候，给人一种明朗的感觉，就算是睡着了，也没柔和多少。而殷格，冷淡，带着些拒人于千里的意思，犹如朦胧、清冷的月色。

殷格打开薄被盖在父亲身上，回到客厅，把那被原本到给路安则的水一饮而尽。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爸爸，这个叔叔为什么住在我们家？”

“叔叔可是爸爸最喜欢的人呢！”

“可是……叔叔也是男生啊？”

“爸爸可不管那么多~”

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殷格知道了同性之间也可以有爱情，也可以幸福、快乐。那个叔叔有着极其温柔的眉眼，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

班上女生爱哭闹，大事小事都用眼泪解决问题。

倒不如男生，敢作敢当，温柔如叔叔，爽朗如爸爸。

所以……当偶然对某个同性心动时，殷格并没有阻止这感情，当然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性取向想不变都难吧……

殷格苦笑着揉揉太阳穴，与此同时，路安则也从浴室出来了。

“沙发或地上，你随意。”唯一的一张床被殷慕容睡了。

说起来，他究竟住哪里连殷格都无法说清。自从2年前的那场变故，殷格就一人搬到了这里，除了在他喝醉时，父子俩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我睡地上好了。”

路安则倒也不拘束，惬意地躺在地板上刚铺的凉席上。

Chapter 42

“爸，你醒了？”殷格把从楼下买的早点放在桌上，看见殷慕容挠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嗯……”

看这样子……应该是没醒吧，应该只能说是无意识的走动吧。

“殷格，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是你把我弄回来的吧。”洗漱完后的殷慕容精神好很多，有些感慨地摸摸殷格的头，“儿子长大了呢~”

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不过殷格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

……

“考得怎么样？”

“爸，中考还有半个月。”

“呃……”殷慕容愣了愣，“那准备得怎么样？”

“已经保送了。”

“保送？我怎么不知道？”

“上次家长会上老师念过名单的，不过你那天喝醉了，开会的时候睡着了。”看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殷格道，“爸，没关系。”

“这些年，爸爸对你的关心真的太少了……唉，现在还要儿子来这样照顾……”

“爸……”

爸，真的不用太在意我，只要你别太伤心，别再沉寂在过去的悲伤中就好。

爸，别再消沉下去了。

叔叔他，死了，回不来了。

你也应该有新的生活才对。

Chapter 44

那一天，殷慕容知道从殷格住处离开，还是不知道曾有路安则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早在殷格出去买早餐之前，路安则就已经醒了，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接了一个电话后就不甘心地一大清早赶回去。

“你爸好些了吗？”为了表现得更体贴些，路安则临走还不忘关心一下宿醉的人。

“也许。”殷格边穿鞋，边用略微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到了小区门口，路安则就拦了辆出租车离开，殷格买了几盒解酒药，准备放家中常备。

Chapter 45

殷格他们几个已经确认的保送生都被老师安排在了后排，其他几位聊天聊得正欢，声音大到老师都不得不极其隐晦地提醒他们把音量降低些。殷格一只手撑着下巴，翻着本杂志，无意间透过窗户瞄到教学楼旁的小路上，一个低头看手机的身影正慢慢踱过来，坐在了路旁的石凳上。

内心终于无法平静。

殷格关上杂志，手拿着钢笔，盖上又打开，再盖上再打开，时不时从窗户瞄那个叫路安则的人。

不是大学生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不知为什么，殷格总觉得路安则的此行和他有关，正不安着，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一下。

短信，而且是未知的号码。

“看看窗外，我在外面等你，殷格。”

如果没有“殷格坐在窗户旁”这一情况的话，殷格也许会稍有些期待着下课，也许会觉得那是殷慕容发的，但事实上，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秒针一点点转过去。

路安则究竟是想干什么？

殷格这便是内心持续的忐忑不安，路安则看见殷格从教学楼走出来时乐呵得心花怒放。

放学的人群中，殷格和路安则停在这里倒显得分外突兀。

“殷格~”

“嗯。”

“看见我的短信了？”

“嗯。”

“开心么？”

“……”

“好奇么？”路安则笑得特欠揍，“猜猜我是怎么弄到你的手机号还有学校、班级的？”

手机号的话，前几天趁自己洗澡的时候是很轻易可以弄到的，至于学校和班级……

“我同学的表哥可是你的班主任哦~”

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殷格，我们一起去外面吃晚饭吧。”

很奇怪，很疑惑。

殷格完全不能理解。

Chapter 46

路安则倒也没带殷格去高档餐厅那种地方，他七拐八拐地绕到了某小巷深处的一家小排档，热情地和老板打招呼，看样子是这里的常客。

“想吃什么？这里的味道都挺不错的，嗯……还是我点好了……老板，来一份……”

在路安则报菜名的同时，殷格去下书包，仍是用那种疑惑的眼神打量对方。

他倒不怕路安则是坏人，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虽然各种行为都很奇怪。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熟稔到这种程度？

还有就算没有恶意，自己怎么就答应他来这里吃饭？明明是什么都没说就被拖过来的吧！

“路安则。”

被喊到名字的人颇有些欣喜的抬头，满怀期待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然后就听到了，嗯，应该算是最无语的话吧。

……

“放弃吧。”

“我是不会同意你，和我爸，在一起的。”

……

路安则忍了很久才没有让面部表情因为憋笑而变得很奇怪，不过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那个酒鬼扯上关系。就因为送过他回家吗？那是他只是想帮殷格的忙。

“我不会同意的。”

殷格仍在不依不饶地劝导者，很难的讲了这么多话，可被对方完全不当一回事，内心还是有些不爽。

“殷格，我不喜欢你爸。”路安则努力不让嘴角的弧度太大。

之前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稍微合理点的理由的殷格被他的回答弄得再次恢复迷茫状态。

桌子是那种长条的长方形，路安则忽然站了起来，殷格在被拉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路安则紧紧握住。

“我喜欢你。”

路安则毫无征兆地讲出了这句话，之后便非常不怀好意地狠狠亲了殷格。

当然只是碰了一下就被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作的殷格使劲推开。

“我不是同性恋！”说完拉着书包就要走。

“诶？要上菜了，你怎么要走呢？”老板娘端着一大碗菜正巧赶来，殷格只能无奈地再次坐下。

要不是看老板两个都是残疾人，早就直接走人了，殷格无比忿忿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