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你喜欢他吗?”
“谁?”我拿碗盛汤,“子澈吗?嗯,喜欢。”
他深深看着我:“喜欢也不能带到家里,有失身份。”
我:“我有什么身份,不过抢劫犯一枚。子澈不偷不抢,靠能力养活自己,比我强多了。”我夹了块牛肉给他:“吃饭吧。”
回去之后,仆人告诉我,子澈走了。
我回房打开衣柜,发现他的衣物全部消失。
这样也好,他脱离危险,且被赎身,地位胜过从前。可惜我一场空欢喜。
此后几天无事,我每日钓鱼。诺言则忙得多,每日早出晚归,脸上尽显疲态,但眉梢有一缕高兴,想必事情如他意料。
“你再钓下去,我池子里的鱼就要没了。”
我笑:“你昨天喝的鱼汤,就是我钓的。这鱼我钓起来,你不吃,才是我的事。”
诺言坐在我旁边:“你看水面多平静,不管底下多汹涌。”
“事情快成了?”
“嗯。就在今天晚上。”
我转头吩咐管事的:“拿瓶红酒来。”
我看着鱼竿,诺言看着湖面,我们都没有说话。鱼竿在手里摆动,有鱼上勺了,转动轮盘,钓上来一条二十厘米长的鲤鱼,高兴道:“今晚又有鱼汤喝。”
诺言看了我一眼。
我将鱼放进旁边的小桶内:“你家的厨子做鱼汤真绝,比任何一家餐馆都好。”
“家父酷爱钓鱼,厨子是特意找来的。”
说话间红酒摆上,我与诺言碰杯:“祝今晚顺利。”
“一定。”他端起杯,一饮而尽。
第十章:阳光
今夜如旧,月光皎洁,璀璨星光镶在蓝丝绒天幕里。园中种的桂树未到季节没有香气。我站在屋门口,望着铁门外漆黑的走道,时常走上前,看着依旧没有车灯的前方,又走回来。如此来来去去,引得仆人们奇怪。
“程少爷,宵夜准备好了。”
水晶的碟子里放着曲奇,刚烤出来的浓浓甜香冲进鼻腔。可我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让仆人把饼干放下,回房换了件黑色的外套,走出去。
一直走到道路尽头,亦没有诺言的车子。时间已经不早,莫不是碰上麻烦事?早知如此,我实在应该一起过去。忽然旁边暗处,一个人影晃了一晃。
“诺言?”
那人慢腾腾地走出阴影,右手捂住的左手不断滴下血来。他走近了,抬头看我:“程少爷,少爷让我通知你,事情有变,你自已保重。”
我:“事情有什么变化?”
那人恨恨道:“我们本已掌握五叔与方氏勾结的证据,准备在大家面前撕开他的面具。谁知他一早在会场布置下杀手。少爷虽有所准备,却终不防,啊!”那人痛呼一声跪倒在地,捂着左手颤抖。
“你挺一挺,我立刻叫医生来。”我掏出手机给医院打电话,又听那人说:“程少爷,你快走,我怕少爷撑不了多久,那些人很快会打过来。”
电话通了,我说了地址。“你们在哪里开会?”
那人吃惊地看我一眼。
“在哪里?我若去得早,你家少爷还有救。是上次的祠堂吗?”
那人点头。
我转身要走,听那人叫住我:“程少爷,我这里有件东西,是少爷吩咐我无论如何要亲手交给你的。”
瞧见他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我走过去:“是什么?”
那人伸出手,眼见就能看清楚,他却突然腾起来,原本受伤的左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向我刺来。
我侧身一躲,掏出枪指着他:“你到底是谁?”
他跪下:“别、别杀我。”
“你是五叔的人?”
“嗯。”
“刚才说的话是假的?”
“是真的。”他举起双手,“五叔叫我来抓你。”
我皱眉,留意四周,慢慢地向阴影处退,刚到一棵树下,腰后突然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好久不见。”
这种声音,不用回头,也知是他。
我打了个寒噤:“半年不见,你身手好很多。”
“你教得好。”他拿走我的枪,“欢迎回家!”
“我不懂。”
“嗯?”
我指着跪在不远处的那个人:“他是你的还是五叔的人?”
“不是我的。”
“今晚五叔和诺言火拼,你参与了吗?”
“没有。”
我回过头,望着他在夜空下发光的眸子:“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
方家的仆人见到我,个个脸上浮现惊讶,藏都藏不住。方乾拉着我:“你走了以后,房间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变。”
门开,诚然:落地窗下的桌子,沙发前的电视,甚至茶几上一本翻开的小说,仿佛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恍惚间,已经半年。时光如沙,最无情。
后背一热,方乾抱住我:“哥,我想你。”
我有些黯然。这半年,我又如何不想他:“我有些累,想睡觉。”
脱衣上床,他站在床边,弯下腰来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如同多年来一样:“你终于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很抱歉。我会尽所有力量补偿。”
我呼吸平稳,全当听不到。
他轻叹一口气,掖好被角,亲我的额头,离开房间。
睡到早上八点,起床。方乾在厨房穿围裙煎荷包蛋。他的厨艺早在没发迹时已出神入化,我洗漱完他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笑吟吟地:“吃早餐。”
我不得不说此刻很享受。但另一个声音时刻提醒我,这情形如何虚假。我就像这盘子里金黄的鸡蛋,在油锅中两面煎熟,新鲜美味地进送入虎口。
吃完早餐出去散步,方乾开车跟上:“我送你去市中心。”
当初我图清静,将房子买在市郊,后来一直报怨购物不便。坐他的车去超市买膨化食品。付账的时候他像小孩子嘀嘀咕咕:“这些吃了没营养。”
回到家我看电视他做饭,吃完后午睡。他给我掖好被角。我们就像一对老夫老妻,相敬如宾地过了一个星期。
然后我瘦了。
饭量越来越少。饥饿感离我远去。不论方干的菜如何变换花样,我皆吃两口便不动筷子。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两眼望着天花板到凌晨。
他坐在床边:“你故意的?”
我摇头:“只不觉得饿。”
他请来医生——一位穿VISE西裤的帅气男医——给我看病。男医拿着冰凉的诊器在我身体上游移,我看着他凝重的侧脸心猿意马。
“今晚我多吃一碗饭,”我看着一旁的方乾,“只要你让他陪我睡一晚。”
男医吓得手抖。
方乾:“你闭嘴!”
男医收起听诊器:“程少爷的身体很好,我开点健胃消食的药,吃吃就好。”
方乾瞪了我一眼,送男医出去。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到了第二天,吃完早餐,方乾说:“陪我去见一个朋友。”
车子开到他常去的一间叫“1978”的餐厅。不知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是这个店开在1978年么?布置极好,清一色的灰楠木桌子,雕成木桩的形状,桌布红白格子镶嵌。每一桌占地十平米,方便谈话。
那位朋友还没有来,方乾点了两杯咖啡。在我的咖啡里放了一块糖和半杯牛奶。他记得我的习惯,我感动得很幸福,却又同时痛苦。
方乾:“这家店你记得吧?”
我:“嗯。”
“最初是小冥带我来的。”
我不悦:“提他作什么。”
方乾低下头,神情间甚是委屈,啜了一口咖啡,便不说话。
咖啡厅里有轻浅琴声,我抬头看场地中央坐在钢琴前的女子。半脑丸的头发梳成马尾,余下披散。二十五六的年纪,神情专注。从何时起对女子不再心跳已记不起来,方干的影子像用刀刻在心里,爱恨交织、真情假意,我分不清。而我一向懒散,干脆放弃分辨,一概不信。
过了一些时候,他的那位朋友总算来了。
朋友显得拘谨:“方少,路上堵车,对不起。”
方干笑:“没事。坐。”
他看向我:“这位是……”
“我哥。”
我看了方乾一眼,看向朋友:“原来你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们是什么朋友?”
朋友呵呵地笑了两声:“认识不久。”
方乾:“你点东西喝吧。”
朋友点了杯南山,问我:“我听说这里蛋糕不错,你要吗?”
“随便。”
他点了一块巧克力芝士,我说:“我不要巧克力,有没有草莓?”
接着问我老家在哪,父母是什么人,若干旁枝细节。我烦,借口去洗水间磨蹭好一会儿,出去时朋友已走。
坐下吃几口蛋糕,方乾从外面进来。
“他怎么说?”
方乾坐下:“什么怎么说?”
“你那个朋友,精神科医生,说我有病吗?”
方乾愣了一下:“他不是……”
我看了他一眼:“我那么好骗?”
他:“……我只是担心你……
“我只是问他怎么说,抑郁症?”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轻度。”
我摊开手:“你看,把我绑在这里,抑郁症都出来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真心觉得没意思。你不放我也行,反正抑郁症不会死人。”我站起来,将咖啡和蛋糕的碟子摔在地上,无视全厅客人奇怪的目光,微笑:“只是偶尔会做些无聊的事情。”
车上,方乾坐在驾驶位盯着副驾驶里的我:“你安分点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我转头看着他:“我讨厌你。”
他脸色一变:“我承认以前我做错,以后我改。”
我看向前方:“我不信。”
他扳过我的肩膀:“我是你弟弟!”他看着我,渐渐哽咽,“原谅我,求你。”
马路上车流如织,人头攒动。有笑得满脸幸福的年轻情侣,在太阳底下展露无限光辉的青春。“把方氏还给我。”
他错愕地抬头。
我垂下眼:“做不到,不是吗?”
他咬牙:“除了这个,其他都行。”
我看着他,极尽嘲讽。
他默然放开我,挂档,开车。
第十一章:小冥
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同打天下的何冥,现在主管账务,是方氏第二把交椅。他看到我有些紧张,沙发里站起:“安哥!”
我笑,让他坐下。
他看着我:“你最近好吗?”
“还可以……”
方乾去停车,在我之后进门,看到何冥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何冥:“关于FM那批货,我查到有些问题。”
方乾挥退仆人,看着我:“哥,你不是累了吗?上去睡会儿吧。”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上楼。
方乾:“去书房。”
吃晚饭时不见方乾。
我:“少爷呢?”
“还在谈事情。”
“工作也要吃饭,去准备一些。”
上了楼梯,穿过长而静的走廊,我有意放慢脚步,可惜房间隔音太好,什么都听不到,只得敲门。
方乾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背后是血色残阳,看不清楚表情。
何冥从椅上站起:“安哥。”
“你们两个为了工作不吃饭,我不答应。”
方乾一边站起,一边关上手中文件:“那你喂我吗?”
我:“下去吃还是端上来?”
方乾牵起我的手:“他一来,你就同我生分了,你喜欢他胜过喜欢我?”
“说什么胡话!”尴尬地朝何冥笑笑,“小心抽你嘴巴!”
他把嘴巴送上来:“你抽你抽。”
我拿他没办法。
“好了,小乾。和安是你亲哥哥,喜欢你自然胜过我。”何冥不看我们,“何况他根本不喜欢我,只是看我账做得好给几分面子。”
“小冥……”一个方乾我已招呼不来,再来个小冥我直接投降。
何冥:“可以下去吃饭了吗?”
方乾这才安静,但仍怨念地盯着我:“哥,你可只许喜欢我一个。”
吃饭时方乾照例给我夹这夹那:“多吃点。”
没吃几口,他嗯了一声:“有饭粒。”我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一根干燥火热的手指在嘴角擦了一下。他宠溺地看着我:“我要给哥擦一辈子嘴巴。”
我翻白眼。
他揽过我的肩,嘴巴贴着我的耳朵:“晚上给我搓背吧!”
他呼吸的热气喷在我的耳上和脸上,偷偷瞟了何冥一眼,他脸色青青白白,好不自在。推开方乾:“好好吃饭!”
他:“呵呵。哥你害羞!”
吃完饭他们要去书房继续谈工作,何冥经过我身边时小声说了句:“看到你回来,真好。”
我未及回答,方乾就在前面叫:“何冥,快过来!”
两人回书房谈了两个多小时,出来时脸色都不好。何冥看到我,很有礼貌地道了别,又说:“你困了就去睡吧。”
我指了指电视:“有球赛。”
“哥。”方乾一屁股坐进沙发,将头塞进我胸口,“我好困。”
“困就去睡!”
方乾:“可是还没洗澡。”他扭动身体,“哥帮我洗嘛!”
我被这只八爪鱼黏得动身不得,目送何冥离去,拍拍方干的头:“好了,人走了。”
方乾不动。
“他都走了你还抱什么?”
他突然发力将我推倒,用嘴堵住我的嘴,一身浓重的烟草味熏得我眼泪汪汪。我心中咯噔一下子,吐出一个“放”字又被堵住嘴巴。老子被啃得渐渐摸不着东南西北,怀里这具温暖躯体怎么摸怎么销魂。
他撑起身看着我:“你喜欢我吗?”
我:“……”
他:“喜欢我吻你吗?”
我想了想:“喜欢。”
“哼!”他放开我,“我去洗澡。”
这个妖孽!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方乾正在厨房里蒸曲奇。闻着熟悉的甜香我鼻根有点发酸。多年前我在外打拼,方乾还在念书。不知打哪儿学来的这门手艺,曲奇烤得那叫一个酥脆香甜。后来他偶尔犯错,就烤曲奇哄我。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双手糊着面粉额头挂着汗珠,心中酸软,就转身去餐厅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