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只吩咐我们问出司徒靖扬的藏身之处而已。”又是一记沉闷的揍打。他不明白这人是有多蠢,莫不是一定要被揍扁才甘心?
第二个男人似是不甘落后地也骂出声来:“靠,该死的你!”怒不可遏的第一个男人又揍了那人一通,直到那人没了辩驳方停下。
继而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与近似欢愉的口哨声。靠,什么东西!他的绳索终于在这一刻解开,他只待二人过来给予致命一击。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让对方更为蠢蠢欲动。
当猥亵的笑声伴着那二人的脚步如期而至,他的身体像是装了弹簧般从椅子上跳起,毫不拖泥带水地生生掰断了近处二人各自一只手的指骨,又一记连环踢将二人双双撂倒在地。第一个男人又惊又怒,几乎丧失了理智的冲上来要掐死他,却正好中了第二个男人掷出的匕首,正中要害,只能直挺挺地倒下苟延残喘。
第二男人虽右手手指被断,也摔了个狗啃泥,只是伤得并非致命。一击不中,而同伴垂死挣扎的样子又在眼前晃得厉害,更是惊惧得瞪大了眼——然震慑于他满身的戾气,慌乱中竟用没有受伤的手生生拔出了插入同伴身体的匕首,连捅数刀,状似疯狂。第一个男人双目圆瞪,已然气绝身亡。勤陌不再理会疯子,便沿着墙根慢慢往外走。可第二个男人不知何时将矛头指向了他,挥舞着血染的匕首冲过来。而当他听到声响闪躲时,已是来不及,尖锐的刀片还是擦着衣料,在他左臂留下了长长的痕迹。殷红的血立时渗过白色袖子,晕开艳丽的一串血花。
第三个男人此刻正倚着门喘息,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也观察着勤陌的举动,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只见勤陌皱了皱眉,连一声闷哼也没有,依旧好似没事人一般,只是一步一步、悠闲地逼近对方——空洞的眼睛,看似无害的微笑有着更甚修罗的残忍让人从心底恐惧。那男人想要后退,嘴巴张张合合想要求饶,想要挣扎逃脱,可他修长的双手已经覆上了那人的脖子,唯留一声“喀喇”,再无声息。
轻吁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方才那人身上扯下一长条布,给自己包扎,动作娴熟。
这时,门边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该死,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循着那人的气息靠近门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起那人的领子,沉声道:
“给你两条路,背我出去或者——”当然还不忘补充一句:“死!”露出一个自以为阴狠的表情,意思便是你敢耍花招便试试看,那人自然只有听从的份儿。
二人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勤陌知道他定是被绑架到荒无人迹的山里,只因一路上,他已经受够了那些烦人的树杈时不时地擦过他的脸,火辣辣的刺痛。他的手架在那人的脖颈上一刻不敢放松,毕竟,那是来路不明的敌人。
然后——
“哗——”地,二人双双掉落,不,是那人带着勤陌跳进了冰凉的湖中,霎时的凉意刺激到已被药物麻痹不仁的神经。
呛了几口水,他好不容易抱着那人的脖子缓过气来,气急败坏地道:“你……咳咳,找死……咳咳……吗?”
“我以为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降温。”没曾想这人反倒没了当时的怯懦,理所应当地回答,语气中有着他难以挡驾的淡淡关心与那无人能及的安然。
别开脸,不再做声,安静地把脑袋沉入水中,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没错,他确实需要依靠这份冷寒祛除身上的药效。水声浮动,那人见其安静下来便要转身上岸。
“你这是要逃跑?”他警觉的神经依旧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转身的动作带起几串涟漪,只听那人回答:
“即便是,你也阻止不了。”
那轻狂的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桀骜与笃定,闻言的勤陌愣了愣,方确定这才是此人的真性情。他突然觉得今次的绑架似乎也不是糟糕得一套糊涂的,挑眉轻笑道:
“哦?那你自便。”
一扫之前的不悦,他已经很久没有碰上如此对他胃口的人了,就算那人是以后的对手,他也不后悔今天放过这人。
又泡了一段时间,直至确认药性失效,他才从湖中起身。有人还给他送了换洗的衣服?顾不上许多,立时丢弃了湿衣服,他可不想在荒郊野外作生病的准备。
“你可是洗好了?喏,擦擦吧!”
语毕,一块干爽柔软的毛巾便落在了他的头顶。那人没有离开,他有些吃惊,却更期待那人的说辞。明明是敌对的立场,对方出于什么居心要帮他?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难道不怕我一个失手……”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即刻抵上对方脖颈。如果事关黑道或是他的养父,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你……何时得来的这匕首?”那人错愕地看着被勤陌掌握的匕首,明明方才还在自己身上的。
还不是跳下水的时候不小心抓到的,当然这话勤陌是不会说的:“呵呵,只要你给个好理由,我必当诚实相告。”
第三章:苏生
月影浮动,莲舟唱晚,曾经是他最喜的夜色朦胧,可以一个人静静地享受自己的时光,不被任何人打搅,也不会有奇奇怪怪的管子插在自己身上。现下倒是如愿了,没有人逼着他做不愿做的事,也没有刺目的日光会灼伤眼睛。漫天的星光,泛起的涟漪,只是可惜了一池月色。
距上次绑架事件已有一段时间,他也很难想象自己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更何况还是个难辨敌友的人,二人间还达成了某种协议,尽管之后那人就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因不愿回那个家,就在以前就读的大学附近租了个小公寓,随意寻了个借口谢绝了司徒护送的好意。
迫于对兄长的歉意,打了电话过去报平安,并不打算让兄长知道自己眼睛的状况,推搪说自己想静一静,请他安心云云。对于他的迁出,父亲没有与他为难,倒也是少见的和善;听闻母亲依旧卧病在床,思及记忆中那瘦削苍白的脸庞,他止不住心生愧疚。又询问了几句近况便果断挂了电话。那个家,除却父亲,其他人自是待他极好的。小时刚从孤儿院出来的他,性格孤僻又寡言少语,多亏了母亲与兄长的悉心照料,才不至于长大成个面瘫。而他的小白鼠生涯也是在母亲病后才开始的,父亲心中除了名利,最重要的便是母亲,若仅仅是为了母亲,他又如何会拒绝,何至于抵触?
撇开这些不谈,自从搬来后,生活上的不便他堪堪能受得住,只要多花些时日就能熟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家的周围莫名地多了些居住的人,一天到晚总有几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让他不胜烦扰。观察几日后,发现那些人似乎并无恶意,倒更像是受了谁谁谁的命令保护他的安全。说得好听些是保护,实则更像监视,隐约猜到背后的主使者。某天深夜,他故意独自一人出门。
行至空旷处,背对着身后尾随的人说道:
“出来吧。”
没有动静,周围只有风吹过的细碎声音,他提高了声音又一次说道: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语毕,他朝着左手边掠身而过,直接揪出一个人,在那人错愕的表情下迅速将其双手反剪身后困得死死的。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四个跟踪者也相继被制服在地上。
“还要继续吗?”又恢复到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
跟着的人才陆陆续续现身。
他放下狠话:“告诉你们主子,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留给别人就是,我勤某人受不起。如果明日再让我察觉你们的跟踪,就别怪我不客气。”利落地转身,再也不予他人辩驳的机会。
自此,身后的尾巴再也没出现过。
眼盲后一直在小城生活的他再次回到熟悉的城市,却发现这里远没有他想象的熟稔,别说找工作什么的,就是出个门,磕磕碰碰的也在所难免,走岔道迷路什么也是家常便饭。当初也是靠着金毛寻回犬才不至于生活得太难,而今他的金毛犬因上次的事件还留在宠物医院养伤,尚需一段时间。
这天,他同往常一样出门想添置些生活用品,拄着半人高的拐杖,依靠着几日来的方向感沿着盲道穿到对面的街道边上的小超市。店里的人大多认得他,会主动为他找东西,他感念他们的好意,连声道谢。许是午后的关系,街上没什么人。虽然如此,回去的路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孰知迎面驶来的车徒然加快了速度朝他飞驰而来,像是要将他连人带物撞到在地,他本能想躲却没有方向。不知是谁喊了声“小心——”,继而一股力推着他使劲儿往前翻滚了一圈。肇事车辆见事不妙,早就扬长而去。他被人护在一边,只蹭破了点儿皮。
“谢谢,你没事吧?”惊魂未定的他向着恩人赶忙道谢。
“还好躲得快,”谁知来人貌似不领情般地叹了口气,说,“你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去跟司徒打个招呼的话会比较安全。”那种山泉般的清冽嗓音只属于一个人——
“你是……苏生?”他明显的吃惊。苏生便是绑架事件中的第三个男人,也是与他达成协议的那个人。
“是我。”
“你总算出现了。”苏生就是当日的第三个男人,也是背着他下山疗伤的人。
对方闻言只是笑:“每次跟你见面,总是危险重重的。”见他面色有些青白,很快便缄口不语。
“好像确实是这样。”耸耸肩,一副并非我所愿的表情。
“能站起来吗?”见他点头,扶起受伤的他,又将那被散落的物品重新拾掇起来。
回到小公寓,上药,包扎,一切顺理成章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你不学护理可惜了。”歪倒在沙发上,勤陌调侃着为他包扎的苏生。
苏生倒是好脾气,斜了某人一眼:“还真拿我不当外人,真不怕被打劫一空吗?”
“没见过要打劫的还自己嚷着要打劫的。”他神情放松,浑不在意这人说的,“况且,我们是同一类人。”语毕,眯起眼冲着那人笑得邪魅。
“别笑了,碜得慌。”苏生叹了口气,言归正传,“我需要你帮着照顾一个人,你要的自然也不会少。”
“成交。”一锤定音,他喜欢与这人说话,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不过我很好奇一个警察为什么跟黑帮纠缠不清?”
明显吃惊的表情昭示了勤陌判断的正确性,可惜勤陌看不见,只能从他的语气中探知一二:“你知道我的身份?”
拨了拨乱发,解释道:“只是以前好像在新闻中听过你的名字,没想到是真的。”他也只是出于好奇,印象中几年前有个叫姓苏的警察破获了一起重大案件,轰动一时,可后来听说遭到黑帮打击报复,被挑断了手脚筋。也就不难解释苏生被揍得那么惨还没法反抗的事实了。
“我以为已经没人记得那件事了。”他的语气中透着无奈,“那是为了立刻在警局取得信任而实施的计划,原本那些人不会被抓,是我暗中透露给上头。所以才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苏生有他的故事,他一直知道。
“你的本性并不坏。”语重心长地。
什么?他差点儿从沙发上滑下来,这人是脑袋被驴踢了吧,居然对着几次三番要威胁他生命的人说本性不坏。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我并不合适。”他不愿承认自己有着孤儿的根性,经过了再长的时间也无法改变。
“你错了,你恰恰是最合适的人。当初我听说他们抓了你要威胁司徒靖扬时便查了你的身份,幼时被抛弃,而后又被勤家收养,可惜过得并不如意。你的养父……真不是个东西。所以,你更能体会我的心情。”苏生望着他无神的眼睛,似乎在寻求他眼底的希望,期冀着他能有所回应。只是,他眼底一片昏沉,找不到光亮。
“他们以全家性命威胁我父亲揽下所有罪行,后又间接逼死了我的母亲。连我的妹妹也不放过……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看着他情绪波动剧烈,勤陌有些默然,仇恨是用来报的,不是用来记的,他深谙这一点,却在这一刻犹豫了,报完仇之后又该如何?他从未想过,就像当年被亲生父母抛弃,他恨,所以他一直在找寻真相,他想质问父母,却又害怕挖掘到不为人知的原因。
“好,我帮你。”
第二日,他早早地起床,换上白净的衬衫与卡其色的休闲裤,去了位于A城郊外的疗养院,去会一会苏生口中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妹妹。
第四章:同居
郊外的空气有着不被尘世污染的清新,远离了城市中心,是那样安宁与静谧。疗养院坐落在城郊的一江山上,少不得环境优美。拾级而上,只有耳边拂过的清风与飒飒作响的树叶声。所幸,在山脚下遇上了正待上山的人,见他行动不便很热情地邀他同行。
好容易进入院内,那人引着他找到了院务办,将他托付给了正在执勤的工作人员。
“小伙子要找苏凡是吧,她就在草坪那边的秋千上,我带你过去。”
双脚踏上柔软的草垫时,不知为何竟让他生出一股子踏实的感觉,给他带路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很是古道热肠,给予了他这个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丝丝暖意。
“凡凡,有哥哥来看你了喔。”真诚地道过谢,他朝着小女孩儿所在的秋千走去。方才那人提醒过,苏凡很单纯,也有些怕生,劝他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恩……是哥哥?”软软糯糯的童声传入耳中,怯生生的,他想这孩子一定长得比较可人,很讨人喜欢吧。
勤陌低下身子对着声音的来源处,微笑着说:“不对哦,是哥哥的朋友。”无端地想解释。
随即小女孩儿又问:“哥哥的朋友……也是哥哥吗?”他能想象小女孩儿歪着脑袋疑惑的表情,一定很可爱,可惜,他看不到。
“真聪明,哥哥的朋友也是哥哥。”话刚说完,那孩子一阵风似的就跑来将他抱了个满怀,差点儿将他扑倒,谁说的这孩子怕生的。好吧,他还是不太能适应与他人的拥抱,一时不晓得该如何才好,只能以掌轻拍孩子的后背。
然不一会儿,他觉察到肩头有了温热的湿意,本还笑着的小女孩儿一下便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好不惹人怜爱,嘴里还嘟囔着:“哥哥坏,坏哥哥,好久都不来看凡凡了,哥哥是个大坏人……”
这孩子还是将他错认成了苏生,心下微痛,却是舍不得去揭穿,只能让拍着她背部的手更加轻柔,边低声安慰着:“凡凡不哭,哥哥不是来了?”笨拙而生涩的姿势半抱着哭泣的小女孩,心底一片清明却泛着淡淡的心疼。
“那……哥哥会陪我玩儿吗?”
“当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轻许的一个回答会让孩子破涕为笑。
陪着苏凡嬉闹也不知过了多久,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孩子实在瘦弱,十几岁的身量还没有十岁孩子来得高。因为双目不便,他只能背着苏凡在草地上走走停停,听着她开怀的笑声,给她讲些童话故事,小女孩儿累了就在他怀里甜甜地睡了过去。
在护工的帮助下,他将孩子抱回房间,才悄然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