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此刻的他便是好整以暇的架势了,本还想帮司徒的,可惜,别人不领情。
沉默了几秒,他听到司徒的声音:“要不,你站边上告诉我怎么做?”
“没问题。”
勤陌真怀疑这人是不是怪胎,明明连糖跟盐都分不清,怎么有勇气告诉他要做菜的。对酒酿圆子,这人一上来就想放油,连连被他制止。好一阵捣鼓才终于做出了可以吃的东西。热腾腾的酒酿圆子与刚烧好的小菜端上桌时,不知为何眼眶竟泛起氤氲,尽管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吃吧。”见他迟迟不动筷子,司徒靖扬催促道。
“谢谢。”
司徒靖扬看不清他被额前的发挡住的表情,只听到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他看见勤陌埋着头吃东西还以为他饿坏了。
“你慢点,锅里还有。”不知为何,此刻的勤陌好像又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他见过的,倨傲、倔强、不甘……都好似被脱落的假面不复存在,眼前的人变得那样真实。嘴角微扬的弧度似乎感染到了主人的情绪,愈发上翘,司徒靖扬心情甚好地舀了一勺碗里的酒酿圆子,刚含进嘴里就被他吐了出来,呸,什么怪味道,为什么这人还吃得这样开心。
“别吃了!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他欲夺过那人手中的碗,却发现碗被那人攥得死紧,意外之余不经意间滴落在手背上的晶莹液体,似是有着太过灼热的温度让他瞬时放开了手。这是……他的泪?
灼热而滚烫的温度,似乎有什么在慢慢融化。他不会想到,因为这滴泪,注定了二人的羁绊,不是责任,没有心机,只有纯净的感情。第一次,勤陌在他面前流露的真性情。碗,不知何时,安然地放在了桌上,空的。
“你……吃完了?”震惊写满了他的脸,可惜勤陌看不见,“会拉肚子的,快吐出来!”赶忙拖着人往卫浴间走。
“没事。”司徒靖扬过于的担心不免让他心里暖呼呼的,笑意更深,按住他不安的手,“不会有事的,放心。”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电话,也许他们还会有更温馨的画面,但是,世事半点不由人。接了电话后,司徒靖扬周身的气氛发生了急剧的逆转。
温馨的画面转瞬即逝,他已经不再是软语关心勤陌的那个司徒靖扬,他周身的杀气饶是勤陌也招架不住。
“怎么了?”
他听到司徒一声冷哼,虽不明所以,也知是出了大事。
“我们今晚的生意被警察搅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在听的人耳中却是异常的森冷,渗入肌理的冷寒,仿佛来自地狱,“那个警察叫苏生。”一字一句,刻薄的温柔肆意地入侵让他遍体生寒。
“你怀疑我?”他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调,他不能容忍别人的不信任与怀疑,居然还是刚才还笑意吟吟地要与他共度冬至夜的男人。
“这两天能进我的房间的只有你,碰巧那人又与你关系匪浅。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司徒靖扬神色复杂地看着刚刚还欲怜惜的人,都是假的,他多么不想承认,勤陌的真性情都是假的,这人的心莫不是用石头做的,他这些天的悉心照料都喂狗了?为什么这人脸上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他多么希望此刻能听到这人的辩驳,哪怕是小小的争辩也好。可是,他没有,一句都没有。回应他的只有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哈……哈哈……司徒靖扬,这才是你!”
没有理由再呆在这个地方,被温暖的心如坠冷窖,颤颤巍巍地摔门而出。呼呼的北风肆意在脸上如尖刀划过,他也好似无知觉般,只有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倒塌,他不知该如何去填补这样的空白,冷风好似呼吸直直地灌入那里。原来离开的期限从不曾宽限,温柔呵护只是他的奢求罢了……
耳边回响着的满是他的话,麻木的神经也无法驱散心里的寒气: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要怎么相信你?
怎么相信你?
……
第十一章:迷茫
街道上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气氛,空气中漂浮着热闹的气息,显得与他如此格格不入。忘了自己走了多久,头脑一热负气便跑出来的这习惯真心不好,冷静之后他这么想到。现下的状况可谓露脸了吧,穿的还是家居的拖鞋,连外套都没带出来,其实他该庆幸穿的不是家居的睡衣,不然冻成冰棍都是自找的。尽管如此,要他再一个人傻傻地跑回去还是决不可取的。结果,就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晃晃了,祈祷不要遇上熟人(画外:话说你都看不到东西,瞎晃悠什么,不就是希望遇上个能把你捡回去的人么~勤陌:你奏凯!PIA飞……)。
人群里自是不能走的,跌跌撞撞的模样他不愿,也不想做其中的异类。大概还是沿着街边的盲道,一步一步摸索着往外滩的方向。没有赤兔,也没有盲杖,行走之于他无疑困难重重。人群中清晰可闻的欢笑熙攘声包围在身边,热闹是别人的,寂寞是自己的,此刻他才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有多伤人。
冷风袭来,夹着细细的雪粒,钻入薄薄的衣服袖子、领口,冻得他有些发颤。他漫无目的地走向人群稀少的另一边,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更令人觉得孤独难以抵御。
“勤陌?”
是谁停下了擦肩的脚步,叫住他。
想来是冻得失去知觉了吧,今时今刻哪儿还有会走这条道的熟人,不曾停驻的步伐被一双温暖的手拦住去路。
“你是勤陌吧,勤睿……家的。”看勤陌的穿着,不该是女孩该有的打扮,容聿只这样说道。他原是在附近与客户谈生意的,结束后正想回家,透过在街对面的店铺橱窗不经意瞥到了勤陌的身影才追了出来。
夜色下,悦耳的男声有着低哑动听的错觉,在一瞬间,他认出这人的身份:
“容聿?”
“你记得我?”在名字被道出的刹那,容聿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他记得勤睿家的对他似是有偏见,不怎么待见他的样子,只是善意地说道,“外头冷,你与我一同进店里坐坐吧。”
冬至夜晚,对一个人在外游荡的勤陌,这个人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淡淡地邀请,该说是商人的本性使然,还是同情心的泛滥在作祟,恐怕连他本人都一时难以说明,这一刻便只是单纯的邀请吧。
“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勤陌透过听到的声音仿佛能看到那直达眼底的澄澈笑容,他几不可闻地仰起一抹笑意。
见他默许,容聿便签过他的手道:“我来带路。”就好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他的手,拍着胸脯说着‘哥哥会保护你’的那个兄长,在记忆深处沉淀,苏醒。触手的冰凉,衣料的单薄,想是在外头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容聿想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却觉得可能招来他的反感,一进门就把温热的饮料递到了他手上。
勤陌先是一愣,才明白这人的意图:“谢谢。”温热的触感,真实地落在掌心。
时间指向晚上八点,狂欢的人们愈加兴奋起来,店里也陆陆续续迎来了上班族,三五成群的结伴而来,两人也不想干坐着,容聿就讲起了留学生活,他与勤睿、司徒三个人的故事,讲到三人一起的事,像是半夜在高速飙车比赛,结果撞上了警车;讲到大学时去参加裸奔节,三人没有一个是衣不蔽体的;讲到第一次领到打工的薪水,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被人劫走了的事……
容聿递给他的是驱寒的姜茶,入口的辛辣与甘甜是初时的感受,再后来就是连胃也跟着暖暖的。对面的人用一种怀念的口吻细细讲述着,让他有着置身其中一同参与的感受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直到店员来通知他们要打烊才惊觉时间已飞快,勤陌与容聿都有些意兴阑珊,容家的司机等在外头。
“今晚,谢谢你。”及至别墅门口,勤陌才诚挚地道谢。容聿也不作打搅,道别后便回去了。进到屋里,静悄悄的,大概那人已经睡了,正这样想着,黑暗中传来了某人不愉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
“与你无关。”
“为什么会跟他一起回来?你不是不待见他?”那人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突然的靠近,样子很是亲昵。
“只是碰巧遇上的。”不舒服地侧了侧肩膀,他的脾气早在街上冷静下来了,此刻不想与人吵架,冬至夜的,吵架会很疲倦,“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几乎是软语的哀求,他不想与这人起冲突。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某人的火气噌地便上来了,声音也升了好几个调,拽着他转身,紧紧箍着他的双肩,吼着:“勤陌,什么叫你累了,有事明天说?你当我是赤兔还是什么,高兴的时候哄两哄,不高兴了摔门就是闹失踪?!你知不知道这么跑出去,别人会有多担心,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勤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箍着他双肩的手颤抖得厉害:“你……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司徒靖扬,你放过我可以吗?”
“放过你?那谁放过我呢?”他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更像是低低的哭泣,“我他妈找你都快找疯了,勤陌,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去想你,我要怎么做才能逼自己不要去理睬你的事。每天一完事就直接跑这边,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吃饭了,有没有饿着……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送勤睿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你落寞的身影……”那双手徒然垂了下来,像是丧失了力气,垮了似的压在他肩上,只是这次是面对面的距离,他的脸埋在他的肩上,瘦削的肩膀咯着他,支撑着司徒三分之二的重量。那人抓着他躲闪的手,交握的是烫人的温度,以及乱了节奏的心跳。
“司徒,你……”及时托住那人,脑子里一片混乱,“对不起,应该是我听错了。”
想离开的脚步还没有迈出,那人已经站起身来,勤陌只感觉有双眼睛热切地盯着自己,炽热而疯狂:“勤陌,怎么办,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画外:忍不住了吧,小样,你想扑上去了吧,丫的,偶家儿子哪儿是这么容易被你骗的~得瑟,得瑟~)
第十二章:执手(上)
“勤陌,怎么办,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
听到这样的软语,饶是勤陌也难以断然地拒绝,他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司徒靖扬,现在的我没法给你答案。”希望你能明白,爱情二字太过沉重,不是现在的勤陌能奢望的。就像烦恼是幸福的人的专利,他没有权利拥有的,却也不能剥夺别人的自由。
轻轻挣开那人抓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那种认真又专注的神情看在司徒眼里,只生出更多的心疼,话题自然无法继续。只是某人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像是赌气,又像是闹别扭。
“你在生气,为下午的事情?”那人霍的起身,在他身后质问道,依稀透着他的霸道,尽管他已经用了自以为温柔的语气。
勤陌苦笑,这人根本不会了解信任之于自己的重要性,相处得越久,若是没有了信任,两人怎么可能继续装作无事的样子一起生活。于是,他背对着司徒说:“也许吧,司徒,下午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也希望,我们……可以各自不打扰对方的生活。”亦步亦趋的生活,本就如履薄冰的信任转瞬间化作各自拒绝的屏障,好似原本相互靠近的心也一下子奔向了相反的方向,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你会找到更合适的人。”
这话,他是对自己说的,即便有过心动,即便再不舍,他与他始终不过是交叉的两条线,有过交集后,终将渐行渐远。
司徒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多出的惆怅感令他有些恼火,什么时候他司徒靖扬也变得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真TMD地烦人,胡乱地抓了抓头发,那种不祥的预感依旧挥之不去……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司徒匆匆洗漱完毕,下楼时撞上了管家:“早,齐叔!”
“不早了,少爷。”管家依然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见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又说道,“勤少爷为您准备的早餐都凉了。”
“他人呢?”刚起来就收到这么大份的礼,颇有些受宠若惊,便装作随口问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询问。
“一大早便出门了。”管家自然不会漏掉自家少爷的表情,仍全心全意地尽着自己的义务,“对了,勤少爷说了中午会早些回来,大概是想与您一起过圣诞吧。”
“是吗。”笑意直达眼底,又捋了捋额前的散发,“那我先下去吃饭了。”
“少爷,今天佣人们都会被叫去主屋(就是司徒家家主住的房子),请您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窃喜的心情自是难以言喻的,吹着轻快的小调就下楼了。端上来的是又重新温热的皮蛋粥,加上几碟小菜,松软的几个雪菜包,都是那个他亲手做的,还有解酒安神的早茶,光是瞅着他都觉得能暖到心里去。昨夜虽然那人的话说得过了些,可到底还是想着他的,连早餐置备得如此周到。
司徒靖扬吃完早餐,回书房处理了积压的文件,又吩咐佣人打扫了屋子,这才悠然自得地仰躺到沙发上等勤陌回来。翻翻茶几上的几本新刊的杂志,都是勤睿等人买的盲文书,那深深浅浅的纹路似是有着他的味道让司徒舍不得放手。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却还不见回来,左眼皮跳得厉害,司徒有些急了,可还是耐着性子等着,因为那人从不会食言,言出必行的他绝不会放人鸽子。如是想,等来的却是齐叔的电话——勤陌被带到了主屋,理由是为了昨天的事。
父亲最容不得背叛,他是知道的。想到这,司徒一刻不敢耽搁地冲出房间,那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尘埃落定,怪不得左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打开车门,连安全带都没系上就发动了车子,将油门踩到最大,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无限地扩大着,不由得直接又连加几个档位,恨不能立刻飞到那人身边去。
好在下午的车道不堵,他也还是连着闯了好几个回到主屋。
守门的小弟见到他忙低下头问好,他正急着,揪了人领子没好气问道:“人呢?”
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弟被他吓到,还不得不一头雾水地顶着捋虎须的危险问:“少……少爷问的……谁?”
松了手,道:“勤陌,下午被送过来的那个。”
“不……不……知道。”小弟慌乱地摇着头,好似做了必死的准备,闭紧眼回答。
“妈的。”心情极度郁闷的他踹了小弟一脚,径自迈开长腿往里走去。每一个在里头的人都得了命令,不告诉他人在哪儿,弄得他更是不爽,得,冷静一刻,暗恼自己失了镇定,干脆直接去找老头。
“彭——”地就踹开了老头的房间:“勤陌!”
一进门才看到老头一脸了然的镇定地等着他,仿佛料定了他会回来一样,玩味地看着他。
“这么大人也不知道敲门。”悠闲地喝了口茶,“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毛躁。”
“少废话,勤陌人呢!?”跟他老子对话也不改他的语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早一刻找到勤陌,他便少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