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三）+番外——莉诺雅

对于宁威这样的状态，齐彤是感到不安的。然而，作为他的造型师，齐彤发现自己只是他的造型师。随着他的心的封闭，齐彤发现在宁威的心中，她自己也退回到一个工作伙伴，而不是朋友的位置。极偶尔，宁威会到艾艳艳——也就是齐彤她妈妈家里过夜，齐彤觉得这是宁威唯一保留的和过去的联系，可惜艾艳艳从来不肯透露宁威与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电话里王坤的喊声打断了齐彤的思绪：“喂喂你怎么了？别生气啊，回头请你喝酒”

齐彤这才发现电话没有掐掉，她叹了口气，说了声拜拜，挂断了电话。

宁威凝视了她半晌，淡淡地开口：“陆青岚……找不到了？”

“什么？”齐彤哀叫一声，她没想到宁威还是知道了王坤在找谁。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宁威的问题。她生怕触到宁威心底的伤痕。

“呵……刚才你一直在发呆，王坤在电话里说了好几遍让你帮忙留意陆青岚的消息，你都没理他。”宁威微笑着说，他的深黑色的瞳仁里，看不出半点波澜。

齐彤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吗，自己果然是年过三十的女人了，竟然会发呆。不知道是智商有所下降，还是心里的事情太多了些。

宁威轻轻拍了拍齐彤的手背：“别发呆了，这一场做完，晚上我请你喝酒。”

齐彤微笑着点头，她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滋味，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宁威听到陆青岚的名字，会毫无反应。换句话说，宁威的毫无反应，让她反而深信，宁威的并没有忘记陆青岚，在他的心中，陆青岚依然有着重要的位置。于是，她傻傻地试探：“你……没想法？”

宁威嗤笑着反问：“那你说我该有什么想法？”一句话把齐彤的儿女情长憋回了肚子里。

演唱会从来都是累人的，整整三个半小时，宁威跑，唱，换装，如陀螺一般封转。初秋的南方小城，依然炎热的天气，聚光灯的炙烤，疯狂的人群，没有一样不让人感到疲劳。

深夜，激动的人群逐渐散去，宁威终于和齐彤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在包了场的酒吧庆祝胜利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被汗水浸透过几遍。

齐彤很快就知道了，宁威并不是如他说的那么不在意的。因为短短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宁威忘记了好几次歌词。虽然他随机应变掩饰了过去，但是这在过去，对宁威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过去四年他在演唱会中忘记歌词的次数总共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何况今天是他们此次巡回演唱会的第五站，同一批歌他已经唱了五遍

宁威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角落，喝他的苹果汁，嗅他的雪茄烟，从不主动搭讪，却也从不拒绝。

齐彤斜睨着他，心中除了痛，渐渐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她心中的宁威，不该是这样的。曾经的他，是那么可爱，那么灿烂，而不是现在，外表耀眼，内心迷茫。

于是，她抓住宁威身边的人都散去时候的空挡，端着鸡尾酒杯，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坐在了宁威的对面。

“别说你真的不在意，我不会相信”齐彤一边说着，一边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敲。

宁威这次没有笑，他只是以充满玩味的目光盯着齐彤，凝视良久，终于淡淡吐出一句话：“你一点都不希望我在意，不是吗？”

齐彤愣了一愣，马上回嘴：“我不希望你在意，可是你不在意，那就一点都不像你了”

宁威侧过头，“嗤”地笑了出来。“你啊，总是那么爱操心。”

齐彤的脸有点红了。她知道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自从她十几岁初涉情场，她就是个拉子，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好过。或许因为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境遇，让她从心底里不相信任何的男人。

可是，若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让她心动过，那个男人就是宁威。在她心目中，宁威几乎没有弱点，如果要说唯一的弱点，那就是——对别人太好。

齐彤有些狼狈地从宁威身边离开，她真的怕自己爱上宁威。如果她爱上了宁威，或许她老娘这辈子就真的有希望抱上外孙了吧。不过她老娘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恐怕会愿意自己亲自上阵帮齐彤添个弟弟啥的。不过齐彤知道，无论是她老娘，还是她，甚至吴晓若，都一辈子不可能从宁威那里得到他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就死了，被他自己和对陆青岚的爱情一同埋葬了。

齐彤走出酒吧，到大街上吹吹风。小城的夜晚，宁静而悠闲，不似大城市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喧嚣和闪烁，对这座小城来说，夜晚，就仿佛天经地义是该休息的时候，即使这里是这座小城唯一繁华的闹市，此刻也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街上没有一个人。

不，有一个。

齐彤眨了眨眼睛，看见对面路灯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抱膝坐着。他的脸隐没在影子里，他的影子却拉得很长。

齐彤向那个人走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上前去，只是一种直觉驱使着她，告诉她那是一个故人。

她横穿过马路，在那个人面前蹲下身子，和那个人面对面，柔声问：“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那个人错愕地抬起头，盯着齐彤看了两秒钟：“齐彤？”

齐彤也错愕了，以两倍的音量喊了回去：“陆青岚”

第一四九章：夜谈

齐彤回过头，扫视了一圈周围。没错，这的而且确，是距离家乡一千多公里的那座南方小城。即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从来没有偶遇过，却在一千多公里以外偶遇？这个剧情太狗血，像三流的连续剧。

齐彤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然后狠狠掐了一下陆青岚的手背。

“好痛你干嘛啦”陆青岚大叫着跳起来，离开齐彤三步远，看着齐彤的目光像看一个疯子。

齐彤讪讪地笑笑：“我怕遇到鬼。”

陆青岚的脸色瞬间一阵青白，敢情齐彤是没把他当人类。

齐彤看着陆青岚难看的脸色，解释道：“你想啊，如果你不是变成了鬼随时跟着宁威，怎么会让我在这里碰到？太不近情理了”

陆青岚苦笑着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路灯下，说：“你看看清楚，我的两只脚好好地踏在地上。”

“那你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齐彤挠了挠头，终于明白过来，问题的本质不是陆青岚是不是鬼，而是他的的确确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

“定不到旅馆。”陆青岚苦笑，“这座城市太小，宁威的人气太高，我在这里等早班公车去机场。”

齐彤点点头，陆青岚说的是事实，她差点代表主办方向陆青岚道歉，演唱会阻碍了一般市民的出行。不过她还是疑惑：“你来这里干嘛？”

陆青岚口气轻巧地吐出四个字：“听演唱会。”

齐彤惊呼：“拜托这个演唱会是全国巡回的下个礼拜就会回到本地，你何必舍近求远”

陆青岚看着依然咋咋呼呼的齐彤，只是笑笑。

“喂，你怎么啦？”齐彤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青岚，“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陆青岚微笑着侧过头，微微瞪大眼睛等待着齐彤的解释。

齐彤笑着用手指整理了陆青岚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我觉得你变沉稳了。”

“是吗？”陆青岚微微笑着侧过头去。

齐彤点了点头，拉陆青岚重新在路边并肩坐下，说：“王坤找了你好久，你确定不打算联络他？”

陆青岚低着头，凝视着地面，轻轻嗯了一声，“我想远离这个圈子所有的一切。”

“只是以一个普通的看客的身份坐在观众席上吗？”齐彤用略带嘲笑的目光看着陆青岚，忽然恍然大悟，叫道，“别告诉我，宁威的每场演唱会你都去看”

陆青岚抬起头，凝视着齐彤，有些愕然的目光。随即避开了齐彤的目光，摇头否认。不过，从陆青岚微红的耳垂，齐彤知道自己猜对了。陆青岚一向不太会说谎。

“你该不会……”齐彤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自己花钱买票吧”

陆青岚笑了，弯着眼睛看着齐彤：“我当然要自己花钱买票，因为我花的钱有一部分是流落到你的口袋里的呀。”

齐彤敲了陆青岚一下额头，说：“坏孩子，你其实是想把钱贡献给宁威吧。”

陆青岚不说话了，竟然是默认。

“你怎么这么傻，他又不差这点钱。再说就算不找他，你找我拿票也是一样的。再说你真的每次都看，为什么不联络我们？结束了还可以一起喝酒什么的……”

陆青岚一直默默地看着齐彤，等她吐出一连串的疑问。等齐彤问完，他却并不回答，只是对着对面的酒吧努了努嘴，问：“这么说，宁威他们在对面喝酒？”

齐彤点了点头，问：“要不要来？”

陆青岚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我去走走。”显然，他不止不愿意进去与众人相见，而且想要避免偶遇的尴尬。

齐彤有些愕然：“为什么？你就真的准备在路边坐一夜？进来吧，毕竟已经是秋天，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说着，拉着陆青岚的手，准备穿过夜晚空旷的马路。

陆青岚使劲挣脱齐彤的手，退后了两步。齐彤不解地望向陆青岚，却发现他的眼窝在路灯下竟然闪着晶亮的光芒。他快要流泪了。

“我不要见他。”陆青岚咬着嘴唇，声音几不可闻。

齐彤这才觉得自己太鲁莽，她忽然想起数个月前陆青岚让她送信的事情。她当时快人快语骂过陆青岚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想来，可能陆青岚的心里就此存了芥蒂。

她有些尴尬地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好，你逛，拜拜。”深夜，把一个朋友留在无人的冰冷的街，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我陪你逛吧。”齐彤尴尬地笑笑，牵起陆青岚的手。

陆青岚再一次甩脱齐彤的手，笑笑说：“不必了。”接着，补充一句，“其实你没有说错什么，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我自己不配见他。”说罢，也不等齐彤回答，转身就走入了夜色。

齐彤怔怔地望着陆青岚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湿的，似乎，是流泪了吧。她也不明白，这个眼泪是为了陆青岚流的，还是为了宁威流的。抑或，只是为了深夜空旷的街上，那一缕无法察觉的寂寞。

那一夜，齐彤喝了很多酒，几乎把自己灌醉，之后，抱着自己的助手及情人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差点误了飞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渴望爱。

那之后，宁威的巡回演唱会又进行了好几场。齐彤每一次都能在前几排中间的位置，找到陆青岚的身影。他总是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从来不尖叫，也从来不欢呼，只是在大家都站起来的时候跟着站起来，也在大家都坐下的时候跟着坐下来。

可是，每一次，齐彤都能在聚光灯的反射下，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齐彤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她忽然觉得，现在的陆青岚，正像好几年前，注视着舞台上的陆青岚的宁威。从陆青岚的眼泪中，齐彤仿佛看到了他对宁威的爱，虽然任性，霸道，予取予求，但是，却从没变得淡漠。

巡回演唱会结束后，宁威一天都没休息，又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每天十几个小时地工作。齐彤看着玩命工作的宁威，忽然打电话给王坤：“你找到陆青岚了没有我想见他”

第一五零章：花醉

电话那头传来王坤疲惫的声音，齐彤仿佛能想象他的苦笑：“找到了。但是……”

十几分钟后，雷厉风行的齐彤出现在了王坤的办公室门口。王坤端坐在办公桌后，似乎已等候多时。见到齐彤，立刻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是我委托私家侦探调查的结果。”王坤双手揉搓着脸颊，难掩语气中的倦意，“你看看他，这是在干吗？”

齐彤有些狐疑地取过王坤手里的信封。

“干吗？”陆青岚这小子能干吗？这家伙单纯固执又无趣，现在估计除了宁威是没什么兴趣爱好可言了。而且按照齐彤对陆青岚的了解，他对物质生活一向没什么讲究，破了洞的T恤也能接着穿，除了甜食以外几乎不花什么钱，所以他前几年赚到的钱足够他混吃等死好一阵子。所以王坤的问题也让齐彤深感好奇。她实在想不出，陆青岚能干出什么让王坤觉得“这是在干吗”的事情。

齐彤从信封里抽出一叠报告和照片，报告倒是很普通，只是报告了私家侦探这几天的调查结果，齐彤草草地翻看了一下，发现报告末端有一个地址。

“这算是找到了？”齐彤微微抬眉，望着王坤。

王坤点点头，用眼神示意齐彤看下去。

齐彤取过照片，翻看了几张，终于也忍不住哀号起来：“他他这是在干吗？”

“一如你所见。”王坤双手一摊。

齐彤仰起脸，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王坤：“你……你见过他了？”

王坤苦笑：“没有，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刚收到这份报告，刚想打电话给你。”

齐彤看着王坤，两只眼睛里几乎冒出火光。王坤苦笑着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提起外套：“走吧。”

“嗯”

两人肩并着肩，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地下停车库走去。

私家侦探给的报告上的地址位于远郊。在非高峰时段，王坤也足足开了一小时车才到达附近。然后在无比蜿蜒的乡下小路上纠结地绕了几乎半小时，终于找到了报告上所列的地址。

“就是这儿？”齐彤眨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小小的别墅区。似乎是开发商实力所限，这个别墅区不但位于毫无风景可言的远郊，而且整个小区内一共也就零散着十几幢两三层的小楼。即使小区入口处的雕塑努力想营造“高尚住宅区”的氛围，周围的农田，水牛和高压电线也将这份矜持完全打破，变成了可笑的不和谐。

“看来是没错了。”王坤又核对了一遍地址，停下车，走向懒洋洋的保安，询问了地址后，和齐彤一起走进了这个弥漫着乡间特有的牛粪味的“高尚住宅区”。

他们在小区最深处的一幢两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小楼四周围着铝合金栅栏，透过栅栏，可以看到面积不大的前院打理得整整齐齐，小树和太湖石错落有致，还颇具设计感。

王坤又核对了一遍地址，然后按下了门铃。

许久之后，从房子后面拐出来一个施施然的人影，头戴渔夫帽，双手戴着白色的工作手套，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廉价工作服，手中还拿着柄锄头，黝黑的脸庞上挂着朴实憨厚的笑容，和风吹日晒之下的沟壑——真是典型的劳动人民形象。齐彤和王坤对视了一眼，劳动人民见到王坤和齐彤，明显也怔了一怔，接着扯开劳动人民特有的巨大嗓门，用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朝着后院吼道：“东家有客来”

后院传来一声不输劳动人民的中气十足的吼叫：“谁”

这吼声，正是陆青岚。经过特殊训练的歌手的嗓门，果然魄力十足——对形象的破坏力也十足。齐彤明白自己和王坤的吼声应该都无法胜任人肉对讲机，于是对劳动人民小声说：“我是齐彤，他是王坤，我们找陆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