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三）+番外——莉诺雅

王坤坐回了吧台旁边，双手抱着头，准备放弃抵抗了。事实上，他这次来美国，是想劝陆青岚重新出道的，即使没有办法和当年一样红，但是遇到好的词曲作者，还是有可能当个小众歌手，甚至走创作路线。可是直觉告诉他，如果陆青岚知道了当年他的歌是谁写的，他一定不会再回到歌坛了。

任伯用不禁不慢的声音继续娓娓道来。

“一直到后来，听到某个新人的歌，我才明白了，当初为你捉刀的是谁。不过，他为你捉刀的原因，我就猜不透了。——虽然我猜不透，不过我觉得听了他的名字，你或许能得到些端倪。你想听吗？”

陆青岚毫不犹豫地点头，王坤无力地摇头，呻吟着：“青岚，不要。”

“你听了之后你会很后悔，会觉得如果当初没听到就好了，会觉得不知道真相的人生比较幸福。即使如此，你也想听吗？”

陆青岚看着坏坏笑着的任伯，忽然从吧台边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酒吧。王坤惊愕于陆青岚的举动，连忙追了出去。将笑容被迫凝固的任伯留在了背后。任伯深深叹了口气，为自己平白失去了看好戏的机会。

陆青岚跑到王坤停在路边的车前，却没有打开车门，只是静静地站在车边。

王坤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陆青岚僵硬的肩膀，哄着他说：“走吧，我们回家了。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他一边感激着陆青岚的突然暴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是告诉陆青岚真相，还是继续去圆那个谎。

陆青岚深深吸了口气，坐进了王坤的车，一直到王坤将陆青岚带到他的公寓都默默无语。王坤将车子停在陆青岚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和陆青岚两人默默坐在车子里。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王坤体贴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陆青岚，说：“有些事情你别想太多，事实并不是任伯说的那样的。”

陆青岚沉默良久之后，转过脸来面向着王坤，缓缓地问出一句话：“是不是宁威？”

“青岚，你别乱想。”王坤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慌乱，“任伯也只是猜测，他并没有什么证据……”

陆青岚缓缓摇了摇头，凝视着王坤说：“你别骗我，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宁威？”

王坤长长叹了口气，避开了陆青岚的目光。

陆青岚沉默良久之后，喃喃道：“我在这边学了四年乐理，不是白学的。我对我自己，对林秀幸，对宁威，都比任伯熟悉得多。可是，就是因为太熟悉，才忽略了一些早该注意到的东西。其实，任伯说的事情，我早就想过，但是我想我是害怕知道答案的。任伯只是强迫我去面对一些事情。”

王坤知道，陆青岚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他苦笑着说：“任伯和你都没猜错。当时宁威确实为你写了大多数的歌。而且他坚持不具名，也从未抱怨过微薄的报酬。”

“王坤，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陆青岚说完就下车离去了。他没有看一眼王坤，怕王坤看出他眼中的泪光。如果是四年前的他，可能会在王坤面前哭出来，然后等着王坤安慰。可是现在的他，不愿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心情。

陆青岚想不透，宁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甚至已经不知道宁威当时对他抱着的是怎样的感情。

如果宁威爱他，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占有他。如果宁威不爱他，那他为什么这么全心全意不计报酬地为他写歌？

陆青岚不懂。于是他只有哭，哭完了之后，一边回忆着这些年来他和宁威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一边给宁威写了一封信。

可是捏着这张泪湿的信纸，陆青岚开始犯难。他要怎样把这封信送去给宁威呢？

第一四七章：破茧

此时已经是凌晨，陆青岚一个电话打到了王坤下榻的宾馆。可能由于时差的关系，王坤竟然还精神奕奕的。

“王坤，我想拜托你送一封信给宁威。”陆青岚开门见山。

“宁威不是我们公司的，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啊。而且我出面恐怕不方便吧……”王坤在电话另一头露出了难色。

“那……你能不能想办法联络到他？”

“我只能联络到他的经纪人。”

陆青岚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他突然想起他的母亲一直和宁威有着联络，于是又一个越洋电话打回了家。

“妈，是我。”

“儿子啊，你怎么会想起来打电话回来。”母亲在另一头的声音不无埋怨，因为陆青岚平时很少想起打个电话回去。

陆青岚讪讪地笑了笑，反而不太好意思说明他打这个电话的本意。他咽了口口水，说：“妈，你知道宁威的联系方式吗？”

陆青岚的母亲在电话那头仿佛略显惊讶地抽了口气，说：“我只知道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说起来啊，宁威每年母亲节的时候，都记得给我送花，我几乎以为他是我儿子了。儿子啊，你去美国一去四年，放假也不记得回来，这也就算了。你什么时候给妈过过母亲节不？妈妈的生日是啥时候记得过不？”

陆青岚耐着性子听完了老妈抱怨，心里暗暗地唾骂宁威太会做表面功夫。

挂下电话，陆青岚又想到了齐彤。他记得自己从娱乐杂志上看到齐彤现在跳槽到了章氏，成了宁威的造型师，他想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呢？

电话接通，陆青岚照例直奔主题：“齐彤，你能联系到宁威吗？”

“废话，我一年见他的次数可是见你的次数的许多倍。”

“那帮我送封信给他。”

“什么年代了还写信”齐彤在电话那头对陆青岚一通嘲笑，“打电话不好吗？发电子邮件不好吗”

陆青岚被齐彤的抢白搞得一阵脸红，他也不是没想过打电话或者发电子邮件，可是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写亲笔信比较诚恳。

“少废话啦……你能不能帮我送信？”

电话那头，却是长时间的沉默。陆青岚耐不住“喂”了好几次，几乎以为电话断线的时候，齐彤才开口：“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陆青岚怔了怔：“什么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你快要毕业了，快要回国了，所以要找宁威重燃旧情？”齐彤的声音冷冰冰的，让陆青岚的情绪也瞬间冷却下来。他忽然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或许齐彤并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陆青岚长长吐出一口气，打算对齐彤说实话：“齐彤，我见到王坤了。”

齐彤轻轻嗯了一声。

“他告诉我，其实我以前唱的歌，许多都不是林秀幸写的。”

“哦？这是真的？再说就算是真的，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他和林秀幸已经没有工作关系，我相信他也有职业操守的。”齐彤的语气中流露出惊讶。

面对齐彤的质疑，陆青岚将在任伯的店里发生的事情同齐彤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齐彤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问：“所以你为什么要联络宁威？”

“你还不懂吗”陆青岚有些不耐烦了。

“不懂的是你吧。”齐彤反驳，“你写信想说什么？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可是你想过没有，宁威他期望你道谢吗？宁威看到信之后，会作何感想？我想你该明白，你们两个人之间，根本就还没有云淡风轻到可以道谢，可以谈天。说到底，你给宁威写信，只不过是为了想要减轻心中的负罪感。说到底，你还是个小孩子，你想到的还只是自己。”

陆青岚一直以来也被齐彤骂惯了，虽然到了美国没被齐彤骂过，可是久违了四年的声音却不禁令他有点怀念。

陆青岚不得不承认，齐彤依然是对的。他黯然地挂下电话，关了灯，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却整整一夜没有入睡。脑海中，许多许多的事情如走马灯一样滚过。他和宁威的那三年。他和林秀幸的那三年。他来到美国，孤身一人的四年。

这四年里，他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当然也没和谁上过床。似乎就是身体本能地抗拒对任何人产生名为爱情的感应。现在，即使想到林秀幸，他的心里也只会泛起淡淡涟漪，仿佛过去那一段如自我毁灭般的爱情，只是存在于梦中的景象。然而，这四年来，他却常常想起宁威，每次想到，心口总是泛起一股淡淡的疼。林秀幸带给他的痛一开始很剧烈，然而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刚来美国的时候，陆青岚几乎夜夜哭泣，现在却想都不太会想起了。但是宁威却像一根刺一样牢牢扎在了陆青岚心中。梦一次，醒一次，醒一次，痛一次。连陆青岚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分手了七年的恋人，会这么执着地占领着他心中的角落。

可是，今天陆青岚忽然知道了，在和林秀幸在一起的那三年中，在自己站在耀眼的舞台中央的那三年中，宁威其实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这个念头一掠过脑海，陆青岚的心不再是隐隐作痛，而是狠狠地抽痛。四年没流的泪，一夜之间流尽了。

陆青岚深深记得，母亲曾经与他说过，林秀幸写给他的歌中，有爱的味道。那时候，正是他和林秀幸的爱情徘徊在毁灭边缘的时候，正是因为母亲的那句话，让他下定决心，将自己的身心投入到这段几乎是自我毁灭的爱情中。

现在陆青岚忽然明白了，原来，爱着自己的，从来就不是林秀幸。

原来，宁威从来就不曾离开过。

清晨的第一缕朝日刺痛他的眼的时候，陆青岚终于明白了齐彤想要说的是什么。原来，是齐彤认为他不配。一直以来将宁威的爱情肆意挥霍的陆青岚，不配再一次来到宁威的面前，更不配说什么感谢。

陆青岚在清晨的阳光中遮住了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变得卑微。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懂宁威的爱情，原来，那只是因为当局者迷。

陆青岚将那封信锁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决心不再提送信的事情。然而，他的心中，一个想法渐渐生根发芽，变得坚定。

这一天，王坤并没有来找陆青岚，他只是给陆青岚打了个电话，告诉陆青岚自己回国了。

走进机场的时候，王坤的嘴角露出了自嘲的笑意。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是劝陆青岚重新出道，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陆青岚说出他的来意。

因为他觉得，或许现在的陆青岚，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他想出道，那么不需要劝说，他不想出道，那么劝说也无用。

本来的一次公务出差，竟然做了一件有悖职业操守的事情，王坤觉得这是他职业生涯前所未有的失败。然而，他的嘴角却始终挂着笑容，因为他觉得，比起重新出道，他更希望陆青岚能懂得宁威对他的付出。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数年前的那天，那个高大、短发、墨黑眸子的少年，站在他的对面，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放心，有一个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只要他还能唱一天，我就会再为他写一天。他是我的信仰。为他写歌是我生存的意义。”

却不知，现在他的生存意义，还和原来一样吗？

第一四八章：失踪人士

光阴在忙碌中匆匆过了半年，王坤开始后悔了，而且后悔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强烈。

半年前在美国加州，王坤见到了陆青岚，却没有对他提重新出道的事情。一来是因为陆青岚偶然间得知原来自己的歌大多数都是宁威写的，因而心情比较亢奋，不适合考虑自己的职业生涯，二来么，是因为王坤觉得，陆青岚得知了当年他和宁威那一大段爱恨纠葛的真相，一定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回来和王坤联络，争取重新出道，大红大紫，以成为配得上宁威的男人。

然而，数月后，王坤却终于发现自己想错了。陆青岚，如果他照牌理出牌，那他就不是陆青岚了。事实上，陆青岚不但没有找王坤商量重新出道的事情，他甚至连商量的机会也没有给王坤——他失踪了。

王坤打电话打到加州音乐学院的学院秘书那里，被告知陆青岚已经毕业离校，去向不明。倒是留了一个电话给王坤，但是王坤听那个电话号码听到一半，就说句Thank you收了线。因为那个号码他太熟悉了，那是陆青岚家的宅电，他打过无数次，陆青岚的父母每次都说：“无可奉告。”仿佛陆青岚已经变得籍籍无名的今天，他的父母却突然变得大牌起来。

除此之外，王坤所知道的陆青岚的一切朋友，圈内的圈外的，几乎全都找遍了，结果依然是——渺无音讯。王坤实在无法理解陆青岚的思考回路。当他知道他纠缠了数年的男友其实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之后，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玩失踪，而且失踪地非常理直气壮：我就是在中国，但是我就是不见你

于是齐彤变得很烦。她三天两头被王坤的电话烦，要求只有一个，找陆青岚。这一天，齐彤在帮宁威吹头发的时候，电话又一次打来。齐彤关掉吹风机，对着电话吼：“你为了理想工作所以很闲，我为了生存工作，所以每天忙到疯。求求你，要找他一个人找，别再把我扯进来。”

由于齐彤的超大音量，全化妆间的人都有些错愕。齐彤新招的助手兼小妹兼情人，接过齐彤手中的吹风机，给齐彤倒来一杯水，一边喂齐彤喝，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胸口，以示稍安勿躁。

宁威从镜子里看着齐彤和她的小女朋友——当然，主要是助手——的亲昵举动，淡淡地笑了。他实在喜欢这些朋友和工作伙伴，和他们在一起让他很舒服，舒服到忘记爱情是什么。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顺口接了一句：“找谁？”

齐彤沉默了，她很尴尬，跟宁威提到陆青岚，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事情，这是她作为宁威的朋友的底线。

四年前，陆青岚突然停止一切活动出国念书的时候，正好是宁威的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那时候，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无关爱情，只是能给他温暖。可是，那个人却走了，从宁威的生命力里彻底地消失，就和她出现一样突然，仿佛从没存在过。

宁威从此之后，没有和任何朋友提到过她。齐彤只是在有一个早晨，看见过宁威红肿的眼睛。在她印象中，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处，宁威是不会哭泣的。

那天之后，本来已经够瘦了的宁威，又瘦了整整一圈。即使从娱乐圈偶像的角度来说，宁威也太过消瘦了，作为宁威的朋友，齐彤当然是心疼的。

可是，从那一天以后，齐彤从宁威身上再也没有见到过那种疯狂的孤独，那种歇斯底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他不再吝啬他的笑容，甚至偶尔会用一个浅浅的笑，把和他一起工作的女人及部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浑然忘了工作为何物。为此，宁威的大老板章铭还特意找宁威谈过，跟他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扑克脸比较好，你太nice了你身边的人会受不了。”

他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仿佛对他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的全部。每天早晨8点，他到公司，开始工作。他离开的时候，通常已经是凌晨。

他再不拒绝任何宴会，酒会，也会主动去结识一些大人物，拓展自己的社交圈。过去那种对官场中的人与事唯恐避之不及的冷傲，现在在他身上突然地就荡然无存了。

可是，齐彤始终觉得，现在的宁威比过去的他更孤独了。他不再拒绝与人接触，他却也不再放出自己的心，就好像披上一个笑脸面具，让每个人都看到同样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什么，齐彤总能够感觉到他笑容后的孤寂。

他常常和齐彤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去酒吧。但是，他总是坐在远远的角落，他不喝酒，只喝果汁。他会点一支雪茄，但是从来不抽，只是把它架在烟灰缸上等它烧完。他对每一个来搭讪的人微笑，却从来不曾上了任何人的床。其他人离开酒吧各自打车回家，为了一夜好眠。而他，则回公司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