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三）+番外——莉诺雅

他，只是用消瘦而颤抖的手，抓着陆青岚的衣袖，用闪烁的目光犹疑扫视在陆青岚的胸前，甚至不敢看陆青岚的表情。

他那么地小心翼翼，他仿佛害怕从陆青岚的脸上看到任何一丝的厌倦、憎恶、哪怕是虚伪的同情。现在的他，除了陆青岚的爱，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打击。可是，陆青岚真的会给他爱吗？这又是林秀幸最无法相信的事情。

因为，他已失望太多次。

林秀幸的视线在陆青岚的胸前游移了好几圈，才缓缓抬起，停留在陆青岚的颈项。陆青岚纤细的脖子从衬衫敞开的衣领中露了出来，颈侧还没有完全消退的淤青，撞击着林秀幸的视线。于是，林秀幸的视线又离开了，就连他抓着陆青岚的袖子的手，也缩回了几分。蜷缩的姿态中，更多了几分卑微。

陆青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等，等待着林秀幸的手越抓越紧，等待着林秀幸的眼睛能正视他的表情，等待着林秀幸有勇气确认他的存在。因为，除了等待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他用任何的言语对林秀幸表达自己的存在，都会被林秀幸误认为欺骗。他，只能等着林秀幸，自己爬出自己的蜗牛壳。

寂静。除了风吹动窗帘发出的沙沙声之外，房间里只有寂静，寂静得仿佛时间都不再流淌。

林秀幸终于试探着抬起头，用目光碰触陆青岚的眼睛。他匆匆撇过一眼，又低下头去，良久良久，终于又再次抬起头来。

他从陆青岚的眼中，看到了温柔的笑意。陆青岚的嘴角是牢牢抿着的，他的眼睛却在笑，仿佛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的笑容。这笑容，充满了包容力，也充满了感情，绝不掺杂半丝的虚伪。

林秀幸哭了，他突然扑进陆青岚的怀里，把陆青岚扑得坐倒在地上，然后就把头埋在陆青岚的腿上，嚎啕大哭。

像个孩子那样地哭泣。

第一四二章：顺从

陆青岚轻轻抚摸着林秀幸的已经露出黑色发根的茶色头发，轻声呢喃：“我决定从此不唱歌了。我们一起生活好吗？我们去另一个国家，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会打工挣钱养你，我们一定……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快乐。一辈子都很快乐。这次，轮到我来带你走，你愿意吗？”

怀里那颗哭得颤抖的头，用力点了点，毫不迟疑，仿佛害怕一犹豫陆青岚就会改变主意一般。他的胡渣蹭在陆青岚的大腿上，让陆青岚感到一阵刺痛。

陆青岚将手指插入林秀幸的发间，轻轻地爬梳着。动作虽然轻柔，却仿佛依然扯痛了林秀幸的发丝。林秀幸浑身轻颤了一下，陆青岚只是把林秀幸抱得更紧了些。

此刻，对林秀幸到底是爱，是惧，是恨，全都被陆青岚抛诸脑后了。他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没有他，林秀幸活不下去。

这次，不再是怄气也不再有伪装，林秀幸就像一只小绵羊般地在陆青岚怀里颤抖，连哭泣，都哭得小心翼翼。

这一刻，陆青岚觉得，他和林秀幸之间的“吵架”已经结束了。林秀幸不会再打他了，而他，也不会再想要离开林秀幸，回到宁威身边了。

不是他淡忘了宁威，而是他终于懂了，林秀幸也是个普通人，会哭，会受伤，会崩溃，会绝望。

如果说在那个水泥房子里，他执意要陪着林秀幸，是出于一时赌气，那么此刻，他的心情则主要是怜悯。

两人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但是自始至终，与情爱无关。

如果要说爱，陆青岚只爱过林秀幸一瞬。就是，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在五万人面前，那一吻的瞬间。

但是此刻，陆青岚却已下定决心，要伴林秀幸一生。

陆青岚回过头，视线寻找着房间的角落里站着的王坤：“你能不能替我告诉董事长，我决定和公司解约。”

王坤点了点头，向陆青岚扬了扬手中的移动电话，带着助手离开了房间。因为他看得出来，此时此地的两人，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目送着王坤锁上了门，陆青岚轻轻拍了拍怀中林秀幸的脑袋。

“乖，我们睡到床上去。”

林秀幸微微点了点头。他踉跄着想要起身，却仿佛站不稳般地摇摇晃晃。陆青岚在他的身边用力顶住他高大的身躯，半扶半抱地把林秀幸运到他的床上。

林秀幸望着陆青岚，眼中透着祈求。却在陆青岚对上他的漂亮的凤眼的时候，移开了视线。陆青岚对林秀幸笑了笑，说：“我去帮你煮一壶醒酒的茶。”

林秀幸轻轻摇头，望着陆青岚小声说：“我没有醉……”

陆青岚点点头：“那我帮你去倒杯水。”

林秀幸的视线游移了半天，才定格在陆青岚的脸上，却始终没有直视陆青岚的眼睛。

他轻声嗫嚅着说：“等等……”

陆青岚于是站定在了林秀幸的床边。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嗫嚅了半天，林秀幸只是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陆青岚笑了。他点头又如何？点头可以代表承诺，也可以代表敷衍。可是他却看得出来，此刻的林秀幸，已经禁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所以他只能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不敢看林秀幸的眼神，因为那样过于谨慎和卑微的眼神，太令人揪痛。

在那个水泥监牢里，林秀幸也哭过也迷乱过，但是，那时的他，始终没有失去过自我。

而此刻的林秀幸，陆青岚却可以一眼望到他眼底——仿佛一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小鹿，除了害怕和无助，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陆青岚喂林秀幸喝了杯温水，然后打热水为他擦了脸和身子。

等他里里外外忙完这一切，林秀幸小声呼唤着：“青岚……到我身边……求求你。”

陆青岚并没有拒绝，他顺从地躺在林秀幸的身边，将林秀幸拥入了怀抱。

林秀幸浑身始终细细地颤抖着，他的胡渣磨着陆青岚胸口的肌肤，令陆青岚感到疼痛。然而，陆青岚只是把林秀幸抱得更紧了一些。

林秀幸的颤抖渐渐平复，许久许久之后，他在陆青岚的身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陆青岚拥着林秀幸，也陷入了睡眠。这一夜做的梦，并不很美，但是很安稳。

章铭办事果然很有效率。三天后的早晨，他就打电话给宁威，表示那两个人已经搞定了，并约宁威尽快与公司签约——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立刻马上。

几乎同时，吴晓若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言辞闪烁地表示有些事情要处理，必须先回家一次，给她留了一笔钱，请宁威再照顾她一阵子。

宁威没有追问章铭怎么搞定那两个人的，他只要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了就行了，并不如何在意那两个小人物的命运。

然而吴晓若的八卦欲望显然比宁威要强烈。她在电话里面追问了许久之后，她的父亲终于无奈地说，那两个人遇到了更好的去处，想要离开他的身边。

吴晓若震惊了，还要继续追问。站在她身边的宁威摸了摸吴晓若的头发，对吴晓若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吴晓若听话地切了手机。——她已经从特护病房移到了普通病房，所以已经可以在病房里使用手机了。

“干嘛不让我问啦？”吴晓若瞪了宁威一眼。

宁威笑了笑，说：“给你父亲留点面子，他会感激你的。”

吴晓若看着宁威高深莫测的表情，问：“等下你要去录节目吗？”

宁威点了点头：“最后一期的Super Star，然后还要去一个地方，可能会搞到很晚，明天再过来陪你。”

吴晓若笑着点了点头，她一直凝视着宁威微笑着，看得宁威有些疑惑。

宁威微微侧了侧头，问：“怎么了？”

吴晓若微笑着说：“只是忽然很想好好看看你。”

宁威轻轻弹了下吴晓若的额头，说：“生病的时候就该好好养，病好了再发花痴也来得及。”

吴晓若摇了摇头，还是凝视着宁威的脸，说：“发痴永远也发不够，能多看一眼都好。”

宁威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病房。他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离开的时候，吴晓若的视线还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第一四三章：对手还是知己

……

从摄影棚出来已是黄昏，夏天天黑的晚，天空还未变成墨黑，已有几颗璀璨的星辰在空中闪耀。

电视台派车将已经成为Super Star冠军的宁威直接送到了章氏财团大楼，宁威在前台通报后，长驱直入了章铭的办公室。

不但章铭的办公室亮着灯，附近的几个大办公室也灯火通明。宁威笑了笑，对章铭说：“看来许多人为了我加班。”

章铭拍了拍宁威的肩膀，笑着说：“能争取到你，给他们三倍的加班费我也愿意。”

合约签得很快，因为宁威的名字并不难写——他并没有多看合约的内容，只是在律师指定的地方签了数个名字而已。因为他信任章铭，章铭虽然很精，但是一直很守信用。只是谈到五百万的酬金的时候，宁威直接将老师的账号写给了章铭。他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老师，也觉得老师未必会收自己还过去的钱。

三十分钟后，附近的几个大办公室就陆续关了灯，章铭也调暗了自己办公室的灯光。他从秘书手中接过两杯琥珀色的洋酒，递了一杯给宁威，然后在办公桌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舒服地叹了口气。他并不看宁威，只是凝视着落地窗外漂亮的夜景。

宁威笑了笑，坐在了他的对面，也和他一起欣赏夜景。

宁威从落地窗的倒影中，凝视着章铭年轻而精干的侧脸，忽然在想，如果他开口邀自己坐坐，自己或许反而会走的。果然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算并不交心，但是对彼此都了解得很透。

宁威轻轻地啜了一口手中的“酒”，随即有些惊讶地凝视着章铭。

章铭这才转过脸来面对着宁威，笑了。

“苹果汁？”

章铭笑得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点都不像个生意人。

“你信不信我们公司会为你的胃买保险？”

宁威笑了，他扬了扬手中的苹果汁，一饮而尽。并不是所有开起玩笑来很可爱的人，都可以当朋友。宁威也不会仅仅因为章铭为他准备了苹果汁，就认为章铭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章铭眯着眼睛看着宁威，忽然说：“我觉得你做得不对。”

宁威扬眉凝视着章铭。

“你该亲自登门把那笔钱还给你的老师的。”

宁威笑了：“我搬不动五百万的纸钞，但是送支票给他，估计他根本不会去提，所以只能打款了。”

说完，收敛起笑容，假作生气：“你竟然连我的老师的名字都查了？”

章铭呵呵地笑着：“我们要和合伙人签约时，当然要查出他的债主。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的老师应该会为你骄傲的，你不必觉得没脸见他。”

宁威轻轻叹了口气，老师是他一生，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一个人。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你要那样对待那两个人？”

宁威说的自然是吴晓若的后母和顾华坤。

“你是说，不是让他们身败名裂，反而是给他们很好的机会，让他们有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宁威笑了笑，点了点头。章铭为吴晓若的后母和顾华坤在国外准备了两个年薪是现在数倍的职位，甚至为吴晓若的后母在国外准备了新的情人。过于周到的安排让宁威简直哭笑不得。

“因为我一直记得我们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情。有一阵子有四个比你大的孩子，一直欺负你，你记得吗？”

宁威摇了摇头，从小欺负过他和宁静的孩子就很多。

“他们打你，骂你的时候，我从没见你动过气，当时还觉得你看上去大大的一只，其实挺窝囊。直到有一天，他们欺负你妹妹，拉她的小辫子，放狗追她，才看到你动怒。你一个人把他们四个全都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惹你。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不是窝囊，你只是不在乎他们欺负你。”

宁威笑了。他其实不记得这么许多了，不过这确实挺像他会做的事情。

“更让我惊奇的是，几天之后，这四个男孩子都成了你的跟班，对你服帖得要命。谁对你稍有不恭敬他们是最先跳起来的。”

“你当然知道原因。”

“嗯，我请他们吃饭，他们就告诉我了，说因为你请他们吃饭。”

宁威点了点头。他知道章铭会这么做，因为章铭从小最自矜的就是擅长交朋友。

“可是，他们还是只做你的跟班，不做我的跟班。因为虽然我也能请他们吃饭，但是我不能一个人把他们四个打趴下。”

宁威终于“噗”地笑了出来。

“所以我觉得，你虽然要我对付那两个人，但是未必是期望我把他们打趴下的。因为要收人做跟班，请他们吃饭也可以。再说，这饭能不能吃得下去，也得看他们自己本事才行。”

宁威眯着眼睛，注视着章铭的侧脸，看得很深。

许久之后，他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很懂我。”

章铭爽朗地笑了：“有时候最懂你的人，往往并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你一直把我当对手。”

“你何尝不是。”

宁威沉默了，他忽然发现再说下去，他和章铭可能会触到那个彼此都不想触及的话题——两人之间空白的三年。

“我不会求你原谅的。”打破沉默的是章铭，触及那个话题的也是他，“因为不仅我一直在防着你，你也一直在防着我。商家和官家走得太近，本就是禁忌。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处境。”

宁威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如果还计较，就显得小气了。”

三年的空白，轻轻松松就被填平。

“但是，以后却不再是对手了。你轻轻松松就收了我做跟班。”宁威笑道。

“虽然是我收了你做跟班，怎么却先是我为你做事。”章铭又换上了商人的笑脸，“而且我不是收了你做跟班，而是被你折服了。像你这样厉害的人，我在你之前没见过，以后可能也不会见到。你从不会为自己争什么，但是你的任何事情，一出手就是最好。”

“我反正已经是你的小弟了，随你怎么说都行。”宁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我先走了，明天还要早起。”

“呵……去陪女人呐。”章铭的眼中，是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宁威不置可否地笑笑。吴晓若不是他的女人，这并不妨碍他给她能给的一切。

但是，吴晓若却没有给宁威这个机会。

第一四四章：两颗空荡荡的心

第二天一早，宁威就赶到了吴晓若的病房，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洁白的床。

宁威退出病房，确认了一下房间号码，又走了进去，依然看不出里面有住着病人的痕迹。

于是宁威转身询问病房对面的护士站。

护士站的一个圆脸护士看到宁威，带着同情的目光朝宁威笑了笑，给宁威递出了一封信。

信的封面上，娟秀的字迹。吴晓若的字迹。

宁威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信中只有寥寥几行字。

“威，你看见信的时候，我走了。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下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的时候，就已经作出了这个决定。我不想让你看见不完美的我。你不用担心我，爸爸会对我好的。请你不要来找我，但是一定要记得我。

p.s.你的吉他我带走了。它的指板被你敲断了，但是它却是你对我好的证明。我会一直珍藏。晓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