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苦海无涯

章沫顿时心情非常好，笑眯眯的说：“章章也好看，而且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他顺势亲向小孩的嘴唇。嗯，今天的味道也很好，有点像棉花糖，甜甜软软的。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麽妈妈那麽喜欢亲亲了，真的好舒服啊。

他离开章章的唇，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就又贴上去舔了舔。阳光下，小孩的嘴唇显得红嘟嘟、亮晶晶的，令章沫十分满意。他捏捏章章肉肉的小脸蛋，笑着说：“你是不是又重了？再这样下去，我就抱不动你了。”

“咦？真的吗？”

“昨天你不是有偷吃饼干？当心变小猪。”真的好可爱，不管自己说什麽，都立即当真了。章沫想着，一边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那我以後都不吃饼干了。”章章眨着快要滴出水的眼睛，伸出小胖手环住章沫的脖子，“我不想变小猪。沫沫不要不要我。”

章沫伸手抱住表弟软软胖胖的小身子，说道：“就算章章真的变小猪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他的脸贴在章章的颈侧，觉得有股奶香飘进鼻子。“章章，你有股奶味……”

“咦？咦？”章章听到他的话，赶忙推开他，抬起自己的小胳膊，放在鼻子下面，吸着鼻子用力闻了闻。奇怪，他什麽也没闻到啊。

“算了。”章沫笑着拉过他的胳膊，“那一定是只有我才能闻到。”

“讨厌吗？”

“不，很喜欢。”

张章高兴地抱紧了表哥，像头小野猪一样在他身上拱啊拱，软软的头发蹭到章沫的鼻子，让他抱着小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阳光照得他们全身都暖暖的，两人相视而笑，日子过得无比快乐。

惯性21

小小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那是最悠闲快乐的日子。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可以肆无忌惮的亲吻。老爷子和老太太不太管他们，只要他们每天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白天，章老爷子最爱在院里找人下棋，每天不杀上几局就会手痒难耐；老太太则迷上了国画，每天画山画水自得其乐。两人生活各得其趣，偶尔闲了，就会逗逗孙子和外孙。很快二老就发现，聪明稳重的长孙决不会轻易上当，真正好玩的是外孙。

他们会故意念叨着：“外甥狗，养不熟。唉唉，疼了也白疼。”小章章不喜欢当小狗，一听这话就会哭起来。他每次都会一边抹眼泪，一边皱着包子一样的脸，委屈地说：“我最喜欢外公外婆了，不要不疼我。”

章沫拿他没办法。这麽明显的玩笑，笨弟弟每次都当真。他只能边叹气，边帮张章擦眼泪。私下里不知告诉他多少遍了，结果每次还是会哭出来。

“好啦，不要再哭了。”章沫无奈的说。爷爷奶奶最狡猾了，玩够了就会把哄人的麻烦事丢给他来做。他看着哭的像个桃子的小章章，凑过去亲亲他红肿的眼皮，嘴里尝到眼泪的味道。呜，好咸，一点都不好吃。虽然这麽想着，他还是慢慢舔去张章流出来的眼泪。

不知不觉间，张章慢慢停下哭泣，在章沫凑近的时候，无意识地啾啾亲上去。两人的嘴唇慢慢贴在一起，两条小舌头，舌尖相抵，互相嬉戏。那是他们的秘密游戏，亲吻的时候让他们觉得无比亲密。

停下来以後，章沫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他把章章抱在怀里，闻着小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章章把下巴搁在表哥的肩膀上，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他揉揉眼睛，问：“沫沫，为什麽外公外婆不喜欢我？”

“笨蛋……”章沫慢慢拍着小孩的後背，哄着他。“他们很喜欢你，所以才会故意捉弄你的。”

“可是我觉得他们更喜欢沫沫。”

“唉，你果然很笨。”小章沫重重叹口气，希望表弟的笨不要传染给自己。两个老人平常明显对章章更偏心，有什麽好吃的都会先叫他，偶尔还会关起门来让张章陪他们玩。连他心里都有一点点嫉妒了，可这个迟钝的笨蛋，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算了。”章沫已经放弃让张章认清事实了。“你只要知道我最喜欢你就好了。”

“嗯。”张章用力点点头，直起身子，用力啾了一口，天真无邪的笑了。“我也最喜欢沫沫了。”

“……你是不是把口水流到我肩膀上了？”

张章立即举高双手表示无辜，可章沫肩头的一小滩水迹就摆在那里。一看情况不妙，张章扭着小胖身子，挣脱了章沫的怀抱，想要偷跑。章沫反应迅速地扑倒他，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的痒痒肉。

“小坏蛋，每次做了坏事就想逃跑。”章沫装作生气地说。

“哈哈哈……我……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张章缩着身子来回滚动，想要逃避攻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章家二老在自己房间里，悠哉地晒着太阳，喝着绿茶。留声机里飘出来依依呀呀的婉转小调，混合着远处孙子们的笑闹声，两人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惯性22

他们一天天长大，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张章也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了。那年夏天很闷热，蝉知了知了地叫个没完，稍微动一动就会一身汗。可张章却很兴奋，每天楼上楼下，院里屋内跑个不停。他就要追着沫沫的脚步，去同一所学校念书了。他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很快也会变得像沫沫一样聪明。

暑假最後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偷偷拿出家里装曲奇饼干的铁盒，希望把它作为童年的宝物箱，留住所有美好的记忆。章沫带着表弟在自家院子的树下，挖好一个坑，准备埋进只属於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章章，你要放什麽进来？”章沫打开铁盒的盖子，说道，“宝物箱里只能放宝贝哦。不许拿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

“嗯嗯，我知道啦。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张章用小脏手擦了把汗，脸上顿时黑了好几道。

章沫侧头一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姑姑寄回来的贺年卡；在海边捡的漂亮的小石头；零买食送的卡片；歪七扭八的蜡笔画……再看看自己的，简简单单的3样：照片、信纸、书签。

看到抱着一堆东西，哪样都舍不得的表弟，章沫也懒得再管他。他们把这些“宝贝”装进铁盒，盖好盖子。两人一起把盒子放进挖好的坑里，像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然後仔细填好土。等都弄完了，两个人早已汗流浃背。

章沫拉着张章，洗干净手上、脸上的痕迹，和他并排坐在自家小院里的花坛边上。章沫开口说：“章章，宝物箱是我们的秘密哦。不许跟任何人讲。”

“好的。”张章用力点点头，答应道。

童年时代的尾声，他们一同埋下最重要的宝物，单纯地觉得只要这样做了，就不会一不小心弄丢自己的宝贝。

张章晃着两条小肥腿，学着外公的留声机里的歌声，唱着依依呀呀的小曲。章沫牵着他的手，抬头望着天空的晚霞。层层叠叠的云彩被染成血红，太阳渐渐西沈，天空偶尔飞过几只归巢的鸟儿。他听着表弟不成调的歌声，心里暗叹，真是一个音都没能唱准啊！

夏日傍晚的风都是热的，章沫随手扯过身边的青草，拉过章章胖乎乎的小手，绕着他的无名指转了几圈，然後打了死结做成一个戒指。张章也学着他的样子，笨手笨脚地也给表哥做了一个。

两人相视一笑，章沫转过头，心满意足地看着傍晚的天空，专心听着表弟的歌声。有时觉得实在太跑调了，便会侧身亲一亲张章的小脸蛋。每当此时，张章就会停下来，歪着小身子，啪叽一声回亲过去，留下点口水印在表哥脸上，然後继续唱起不知所谓的小曲。

小院里的歌声断断续续，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章章、小沫，吃饭啦！”外婆趴在窗口招呼兄弟二人。

小章章立即开心地欢呼一声，跳下花坛，拉着章沫的手向屋里跑去。

那年盛夏的最後一日，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正式结束。曾经希望永远珍藏的美好回忆，最终还是被时间慢慢碾成了灰。

惯性23

章章上3年级的时候，父母从美国回来了。他们安顿好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来接儿子回家，想要一家人团圆。

虽然张智宪和章淑湘会定期打电话回来，但他们走的时候，张章还太小，对父母的记忆太模糊。如今一看两个很陌生的人要分开他和沫沫，当即大哭起来，右手死死拉住章沫的左手不放。

章淑湘显然很意外这个结果，她很伤心，儿子都不太认得自己了，不由得掉下眼泪。张爸爸想要抱走儿子，张章拼命拽着表哥，边哭边大喊：“沫沫！沫沫！”

章沫抿着嘴唇，掌心微微出汗，用力握紧张章的小手。就连他爸爸让他松手，他也装听不见。不能放开，绝不能松手！那是他的章章，不可以让任何人带走他！他一边想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抓住张章。

章老爷子不喜欢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场面，加上也舍不得外孙哭得快断气了一样。一拍桌子，决定让张章小学毕业为止都住在这里，周末再跟父母回家。众人不敢惹老爷子不高兴，只得都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张智宪劝着老婆，“咱们刚回来，很多事都要重新开始，把章章暂时放在爸妈家也好，跟在咱们身边未必照顾的过来。”

“可我想儿子……盼了这麽多年才终於见着，谁想到他却不认我这个妈了……”说到伤心处，章淑湘又哭起来。张智宪叹息一声，抱着妻子安抚她的情绪。

入夜，章沫和张章躺在一张床上。早些年，老太太看他们感情好，便让他们住一个房间，顺带着让当哥哥的多照顾着点弟弟。张章今天不想睡在自己的小床上，便抱着枕头钻进章沫的被窝。

他一上来就紧紧抱住章沫，生怕黑暗中又会有什麽人冲出来分开他们。章沫也紧紧拥住他。

“沫沫，我不想跟你分开。”张章把头埋在表哥胸口，闷闷的说。

“……”章沫沈默着，更加抱紧了弟弟。他也不想分开，可那是张章的父母，他们有权力从他身边带走他最珍贵的宝物。他心想：你要是我的亲弟弟就好了，那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我想快点长大。”章沫小声说道。长大以後，他就可以不再受大人们的摆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一直都是长辈们的牵线玩偶，永远被他们用期望和责任束缚着，强迫自己成为最优秀、最出色的人，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只能去做那些他们觉得正确的或是有意义的事情。

“章章，我们一定不会分开的。”章沫对表弟说道，同时也在心中对自己发誓。

从那天起，章沫开始加速成长。他央求父亲带他出席大人们的酒桌饭局，去观察学习那些曲意逢迎、尔虞我诈。他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可以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说人们希望听到的话，做人们期望他做的事。

章家的长孙变得愈加完美。他永远都是人群里最出色的那个，配合老天赐给他的好样貌和家世，理所当然成为了人人艳羡的焦点。他忙着学习、忙着长大，再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张章腻在一起，不经意间张章和父母变得越来越亲近。

想要得到，就必须有所失去。

等章沫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个从前每天说着最喜欢沫沫的小孩子，轻易背叛了他的感情，投入了父母的怀抱。他只是微微松开一点手，就被狠狠夺走了最宝贵的宝物。

小孩子的感情最不可靠。不知不觉间，他不再是那人最喜欢的沫沫，只是一个以前比较亲密的表哥。

惯性24

时间流逝。章沫16岁那年的夏天，天气同样异常闷热。

青春期的到来，性意识的觉醒，一切都让他觉得焦躁不已。夜晚会梦到裸体和性交，早晨醒来，有时内裤会被弄脏。性欲迟迟得不到宣泄，让他变得暴躁易怒。心里像是有把邪火在燃烧，令他一刻也不得安宁。所有渴望破坏与堕落的冲动，都被掩藏在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

没人关心他的烦恼，所有人只会关注他的成绩和风评。父母依然各自忙碌着，时常不回家来。幼年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记忆，已经远的像是上辈子的回忆。即使父母回来，三人也不复昔日的亲密。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了，更加不管他，他们只要确认长孙是最优秀的就足够了。

所以，对於性欲的烦恼，章沫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去查些资料，独自面对这些难以启齿的羞涩事。越是压抑欲望，内心就越发变得叛逆。他不是玩偶，他有自己的梦想，却被家人用殷殷期待关在责任的牢笼中，用长孙的名义压得他没有一丝自由。他是章家的未来、章家的骄傲，是弟弟妹妹们学习的榜样，一个过於理想化的符号，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光环背後的孤独，也没有任何人关心章沫这个人究竟快不快乐。

矛盾与压力中，他渐渐开始扭曲。即使内心在恶毒地诅咒和厌恶，他的脸上依然可以挂着最合适的微笑。每次嘴角牵动的弧度都会刚刚好，少一分则显得冷漠，多一分则显得谄媚。表面光鲜亮丽到令人目不转睛，内在郁结破碎到无人救赎。

人前的最佳演员，人後的寂寞少年。

张章已经不在他的身边。那个永远在一起的约定没有被遵守。

张章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得了肺炎，好了以後就转学去父母身边同住，被抛弃了的章沫孤零零地继续留在这个家里。虽然每年寒暑假，张章都会回到这里，可他们之间隐隐有了裂痕。

厌恶是单方面的。

每次见到他，张章还是会欣喜地粘过来，都已经14岁了还是不停叫着“沫沫、沫沫。”像从前一样，一天到晚想跟在他的身边。从前再熟悉不过的举动，如今这一切却让章沫感到出奇的烦躁。他开始讨厌张章。明明表弟什麽事都没有做错，可是只要看到他的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整个人就会变得无比烦躁。

好烦人，不要总是黏过来！好讨厌，不要总是在他眼前晃悠！你这个叛徒！大骗子！

即使心里厌恶到极点，他依然微笑地忍耐着，眼里毫无一丝笑意地看着不断靠近的张章。

未被情欲所困的少年和渴望性爱的少年，他们之间的距离无形间变得越来越大。章沫讨厌那毫无戒心贴过来的身子，总让他有种想去毁坏的冲动。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上吧！狠狠惩罚这个叛徒！”

让他哭，让他痛，让他尝尝苦头。就是这个人，明明嘴上说着永远在一起，却轻易抛弃了一直为此努力的自己，转身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将他一个人留在寂寞的监牢中，孤零零地煎熬着。

污秽的情欲，难以启齿的冲动。他在忍耐着，煎熬着，而另一个人则毫不知情地靠近着，诱惑着。章沫一直把自己绷得紧紧的，不许自己犯一点点错误。只是，他再早熟老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越不被允许的事，就越会想去做。欲望远远不是他靠理智就能压抑的。

一切，来的是那样突然又自然。他知道那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将会成为他完美人生中一个不可磨灭的污点，可是他停不下来。

欲望将他淹没，他只想再进去一点，再深一点，让他们可以毫无间隙地连接在一起，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惯性25

那年夏天里极为平凡的一日，蝉一声声的叫着，地面蒸腾起一阵阵热浪。爷爷奶奶去海边疗养了，家里只剩下章沫和张章。

盛夏的午後，他们吃着棒冰，看着电视上播的无聊的节目。因为章老爷子不喜欢空调，家里只有老电扇，慢悠悠地摇着头，左右转着，送来丝丝凉意。